剪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苍狼骑
倘若石宝只听厉害尚有不绝,只一个纵马燕云,怦然心动。
他这一生,心里所图的,便是个引一支轻骑,远扬千里,陡然杀来,雷霆霹雳,飓风一般。想去江南,骑军并无许多用处,时常烦闷,听赵楚这一说,心里霍然道:“正是!只听此人名头,也知十分精细,既有主张,且在一边看他怎生个发落!”
于是叉手拜了三拜,道:“愿听号令!”
赵楚把手扶住,指了琼英笑道:“兄弟也须看走眼,此处的大王,非是我,当拜她才是。”
琼英嗔道:“又来胡说,好好的,管拿我取笑!”
待众人相见,石宝手扶额头,谓琼英道:“当真好手段,方才一瓮酒,便是一身的冷汗,疼痛十分。”
又与阮小七道:“方才不知,哥哥莫怪才好。”
阮小七笑道:“你这厮,俺十分心服,若是战阵里相逢,本是不识,却留个后手,俺却要看你不起,一通厮杀,阎王殿里打个转,好生痛快!”
又与孙安见,孙安避开答礼,道:“不敢守抬举。”
石宝又看他举止稳当,谨慎小心,十分心折。
一行乃往山上而来,行不半路,石宝拍了额头,道:“只是欢喜,忘了个好大事!”
赵楚忙问,石宝手指他那爪黄马,道:“哥哥不知,某这战马,年关时候,正自燕云地里过,迎面撞见几个大汉,不知何处,得来一泼好马,俺平生喜好这颜色,因此抢了个来,那厮们不肯放过,一路追来,怕不在左近?要做大事,何不邀他弟兄一起上山?俺看里头一个,容貌非常,本待听人说二龙山的好,只想夺了取他几个往方腊处,将上百匹好马换个前程,如今,都要献于哥哥才好。”
赵楚问那汉容貌,石宝道:“为首的那个,容貌远异常人,隆鼻深目,黄须卷发,十分显眼。俺听他几个叫嚷,说是诨号金毛犬,叫个段景住!”
赵楚大喜,道:“竟是自家兄弟!”
上的山来,琼英将上首的交椅拉开,道:“如今方见大郎心思,这头一把的交椅,便不该再行推辞罢?”
赵楚笑道:“合该推辞,却怕发作了你性子,将这青州,一把火烧了!”
当下更不言语,当先坐了,几人又推石宝下首,石宝慌忙闪让,好歹发落琼英上头坐了,下头阮小七作陪,那厢里孙安第一个坐着,石宝笑吟吟心满意足下头陪着,便命喽啰,道:“且将这里,不用扯旗,还用邓龙名头——只山下遣出些弟兄打望,若见有一泼贩马的客人过,拦住黄须卷发者,只说赵楚在此落脚,只请兄弟上山一聚。”
琼英又令聚起千五百人马来,谓道:“念琼英,与众家弟兄俱是一路苦命的,上下无依,自忖也无引着做好大事的手段,因此虽不止往外头传说,内里却须谨记,自此二龙山里,都须听从赵大郎吩咐号令,不可违逆。”
军里也有冷眼的,琼英要将众军发付,赵楚环顾,蓦然笑道:“想如今我弟兄,这三个都是人里头的第一等,何必掳掠别人的好?要我来断,倒不如这一支军,便是琼英引了,他三个,若果然有本事,青州之大,好汉如林,不怕招引不得人手。一人招引一千人,便分一千人交椅,倘若招引万人,也是万人交椅。”
这一遭,那河北的军,眼看也不曾甚么变故,方略略心服。
孙安三个,也不为意,心内各有踊跃,此处不提。
却说二龙山里盘踞方两日,山下喽啰上来报,道是果然小路里,北处来几个好汉,当头的一个,果然黄须卷发,十分难得,寻人便问一匹爪黄马踪迹,当是段景住。
赵楚问他:“人在何处?”
喽啰道:“奉了哥哥号令,见他只管说来,那厮却是不信,不肯上山,道是自家门设计赚他,又不肯离去,纠缠着几个弟兄,正在北山前头说话。”
当时也不及分说,赵楚孤身往后山便走,行不出官道,果然路边一条大汉,不正是段景住,只看他身后,几条赤膊汉子,各持朴刀把住去路,形容豪强。
赵楚远远看了,扬声大呼,叫道:“莫不果然段景住兄弟?”
段景住闻听,回头看来,待细细看个分明,喜极而泣,迎面尘埃里便拜,道:“自河北一别,不觉数月,小弟时常想念,不忘打探哥哥下落,不妨老天有眼,竟在此处。”
赵楚急忙将他拽住,上下打看,喟然叹道:“自别后,也是念想兄弟,想京师里吃酒,雪地里同行,十分相得,本想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可怜终究老天垂怜,将兄弟送过我处来。”
段景住便扯了下首一条大汉,看他时:火眼如铜铃,宽额胜狮虎,手持一把百炼铁刀,腰悬一条镔铁长链,急冲冲行如狻猊,昂扬扬气盖虬龙,果然一条汉子!
段景住道:“哥哥,正有个好兄弟,他与小弟十分投契,本是盖天军襄阳府人,双眼赤红,因此有个诨号唤作火眼狻猊邓飞,因押送花石纲,受那提调官欺压,被他杀了,流落蓟州饮马川落草,教小弟一路追个盗马的贼,相见十分欢喜,出一口义气,随小弟南来。”
赵楚把臂观看,这邓飞,一生慷慨磊落,虽不见有十分本领,却有十分义气,本性正直,乃叹道:“老天有眼,竟教与这般好汉子真弟兄相逢,倘若不弃,愿请山上,痛饮如何?”
邓飞退开拜道:“承蒙不弃,怎敢推辞?”
段景住却道:“吃酒须是不忙,哥哥不知,俺看这官府,早晚教哥哥落个不好,本当作个帮手,自忖又无许多力气,因平生善看马匹,往燕云盗得许多,因此送来,不想教一个贼汉,拦路抢去一匹,虽不止打紧,却教人宁不爽快,只听说便在左近,待将这厮拿了,再与哥哥叙旧不迟。”
赵楚笑道:“哪里的话?抢兄弟马匹的,也是个兄弟,唤作石宝,十分了得,如今也在这二龙山里落了身,片刻唤他与兄弟相见。”
段景住听说,释然方笑,道:“便好,总是哥哥的,先作个人情,最好。”
赵楚挽他两个手臂,道:“赵楚何幸,兄弟竟这般舍命来,倘若有失,教如何心安?兄弟须谨记了,倘若江湖里再去,逢了那豪强的,宁肯折些钱财,切莫将性命有碍。”
段景住听了,双目垂泪,道:“俺行走一生,风里雨里,也不见有如哥哥这般待的。倘若哥哥不弃,就此陪了哥哥,但有差遣不辞。”
赵楚喜地甚么也似,连声道:“最好,最好,兄弟在,我也心安,有这般弟兄,那便甚么也不惧怕。”
忽又问邓飞,道:“只是一样,那饮马川,俺也闻听,是个好去处,想兄弟这许多时候打点,也是一处落脚,这般轻易离开,倘若教那官府趁了,怎生是好?”
邓飞拊掌而笑,道:“今日也听段兄弟说哥哥好,明日也听他说,方见了,不由教人心服。不是哥哥担忧,小弟也有两个弟兄,都有些手段,那饮马川易守难攻,不怕当官的有胆。”
赵楚怅然若失,道:“都是好弟兄,也是赵楚无福,怎不见来相会,宁教人向往风采。”
邓飞大喜,道:“距此也非许多日程,小弟这里,有善走的,待明日教他几个往饮马川搬去,都来相会,原不知哥哥在此,见了又怕教哥哥为难。”
赵楚喜道:“最好,最好!如此,便就上山去,这几日,快活至极,不痛饮,不能解心头快活!”
段景住叫道:“且莫忙,那一泼好马,便在后头,正有两匹宝贝,专为哥哥选来,且看如何。”
一声唿哨,远远又起,传出数十里,不片刻,烟尘飞扬,数十个大汉,驱了一泼约莫百多匹的骏马,昂扬而来,段景住快步奔出,当中牵了两个,赵楚放眼去看,叫一声好。
只见那第一匹的骏马,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毛,自头至尾,长有一丈,自蹄至脊,也有八尺,蹄口似杯盖,双耳如尖刀,龙睛鹤颈,见而生爱,望之生喜。
邓飞在一边道:“这一匹,北方有名,唤作照夜玉狮子,乃是段兄弟自金国得来,本是金国王子坐骑,驯养已成,能日行千里,十分难得。”
赵楚道:“不为得这骏马,只兄弟一片心。”
段景住得意道:“这也不算甚么了得,更有一匹,哥哥且看!”
正此时,闻说赵楚下山,那四个飞马急忙来看,正看得分明。
只见段景住又牵出这一匹,桀骜如烈火滚滚,不敢上了辔鞍笼头,只好粗绳捆着头脸,纵然如此,也将那照夜玉狮子比将下去。
段景住大声卖弄,道:“这一匹,却是不知所出的,北方人都称,说是自西域古大宛出,又与极西的宝马杂配,方跑来了中原,又经河套数十年百年杂配,传来燕云,与野马王里的再行杂配,因此产出这怪物来,不惧虎狼,行如霹雳,万人不敢近,百兽不敢当。”
众人一齐看,只见这一匹,通体火红,鬃毾如狮,四蹄也生了长毛,却不着地,行动时候,流火一般。这马,自头至尾,长有丈二,自蹄至背,也有一丈,光景里铺洒,恍如一团熊熊火焰。
单有一首诗,赞这宝马,道:
地火烈烈卷雄风,彤云日照映碧空;骋出莽原睨万马,似燃狼烟笳涌汹。
又道:
骐骥生良种,宝马待英雄;烧霞寄壮志,横海托豪情;一朝腾风雨,只教独揽功;长驱掳万里,凭恁全死生。
正看处,那马陡然一声长嘶,扯破青天也似。古云马高一丈是为虬,虬者,龙种。
当时孙安脱口赞道:“真一匹虬龙马,人间独一条!”
正是:
方有杀神自天降,又引东海虬龙来。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剪国 第四十六回 禅归
最是梅折未折,杏花不开时候,山间寒气未解,慵懒光景里,又个说辞,道:
花如海上月,登楼拈夜珏,绵绵冬不去,春也浮暖雪。
又说:
新梅花,太娇艳,不比失语断垣边。待开过了芬芳夜,蹉跎孤寂驿桥前。千书万画不得神,三咏五吟髓不叹。只消黄昏眼。
又三月,桃李绻,风香意浓总索然。最好蘸油张苞处,嫩绿鹅黄休作扮。天钩地砌本无意,一缕香魂扫灵山。何惧青锋剑?
只说赵楚得了那马,尽兴只看,十分欢喜,将那绳索掣了,道:“都说,马高过丈,便是虬龙,本当厮说,原来果然,倒教兄弟费心。”
段景住笑道:“值甚么?但有此马,哥哥便添三分力气。”
一面又将那照夜玉狮子牵来,道:“毕竟日行千里,只是听闻,亏得一匹良驹,不可徒徒行路折了脚力,因此这一匹,也权且作个脚程。”
赵楚看那烈火般战马,本便十分心喜,又看这照夜玉狮子,道:“这般宝贝,天下难寻,如何委屈作个驽脚?倒是若有兄弟喜爱,自取便是。”
拿眼来看,孙安笑道:“洒家自有坐骑,却是不必改换。”
琼英道:“倘若将那红的,我倒情愿。”
赵楚道:“也无不可。”
倒是阮小七,十分眼热这骏马,走来看半晌,摩挲不止,终尔笑道:“哥哥知俺,水里的身子,这般好马,也须哥哥受用才是。”
自往那另处,选一匹黄骠马,也算代步。
石宝自不必,取那爪黄马,来为赔罪,段景住道:“你这汉,是好汉子,恁地豪强。只是一般儿为哥哥出力,取了便是,也不怪你。”
当时往山上来,段景住便问缘何至此,赵楚将自村店里别后一番说来,一面安排杀猪宰羊接风,段景住叹道:“只可惜小弟一场病,十分不是时候,倘若在侧,那厮们安敢这般动手?天可怜哥哥无恙。”
赵楚凄然道:“宁肯有些损伤,可怜念奴,方出了牢笼,又入深渊。”
众人也不以为意,只琼英似有身受,拿眼将众人看一圈,劝道:“有安夫人在,便是三年五载,总有相见时候。”
如此,山上排开交椅,赵楚为大,却要赶赴青州,眼见春暖花开,那山溪也解了封,万千留不得许久,便待分付。
喽啰们都在琼英手下掌握,本是她当个做主的,叵料推辞,道:“非是不愿,着实不能。如若上阵打杀,不让人先,却不是个做主的人。”
于是再三退让,公推孙安做主,下头有石宝,阮小七,段景住,邓飞四个一字儿排开,各自把手前后山头,不多时,往饮马川,又来两个好汉。
头一个,四平八稳,生的一副好皮肉,有诗证:
心窍智定裴铁面,笔落铁书举公断;应是天上明正星,却作孔目论人间。
邓飞来说,扯着此人,谓道:“这弟兄,也非有许久,近数月前,饮马川直西地面上,逢着了他,原是京兆人,本府六案孔目出身,一手好刀笔,为人聪明正直,不肯苟且,也会使一手好刀枪,因此恶了贪滥的上司,寻个由头发配沙门岛,自小弟处过时,教咱们杀了公人,落草上山。因他年长,便在山上作了大。”
赵楚笑道:“也是个好汉,倒教舍弃饮马川一片基业。”
那裴宣不敢大意,自忖道:“咱本也是一条人物,奈何官府里不容,落得个草寇大王,想今生清白也无望,虽心不肯苟且,往这草莽好汉里,都是悬崖边上,万不可再行儒事,须知,何当让时,当自让。”
乃逊着身子在下头答应,道:“若论战阵厮杀的勾当,小弟也有三五分,不宁哥哥嫌弃,愿为鞍马。”
赵楚请他在一侧坐了个头,与众人道:“不是赵楚心小,要做大事,不愿终身只是个流寇,因此须有规矩方圆,裴宣兄弟,铁面无私,乃是我等里头一等一有见识的,因此肃整法纪,非他莫属,自赵楚以下,倘若有犯事的,当看兄弟铁笔公断,众兄弟意下如何?”
孙安悚然动容,至此方归了心思,第一个道:“自当有裴兄弟公断,想自家们都是些草莽里的,最是不拘方圆,本是好,然则千万个好汉共聚,若是不有束手,只怕做不得大事,哥哥此番安排,孙安第一个心服。”
裴宣再三推辞逊谢,赵楚不快道:“莫非兄弟看俺这里,都是不可教的?”
裴宣无奈,只好道:“既如此,咱便应了哥哥分付,只是朝廷法度规矩,小弟自然熟知,却不合自家弟兄头上,因此当有个新律,要哥哥吩咐,方好下手。”
赵楚道:“都是你手段——待往后,缓缓与孙安几个商议便是,律条法度上,以兄弟为大。”
邓飞又扯另一个,但看时,果然他:
长身白面出海天,精做艨艟斗水顽;真州妙手楼船匠,白璧雕出玉幡竿。
赵楚笑道:“这一个弟兄,七哥想必十分相得。便是玉幡竿孟康兄弟?只听邓飞兄弟也说,道是族贯真定好汉,善造大小船只,因花石纲须造大舡,不忿那当官的欺压,一刀杀了,果然是个好汉,真乃自家弟兄,命运相连。”
阮小七便笑:“这位弟兄,果然俺先就欢喜,后日里,须多些走动才是。”
便教这孟康,在阮小七手边作个副的,再安排开酒筵,一面教打造兵甲操练,渐渐临别。
教将董超薛霸两个取来,待要动身,琼英拦路挡住,道:“念奴当在山上,那娇滴滴的金莲,看也须臾离不得,安夫人也道是有也就近照拂的作帮手最好,众家弟兄各有司命,难测孤身往青州去,又有甚么计较?山里安排,有孙安在,便有后路在,我与你同去。”
赵楚道:“又甚么作算?他几个若无你调拨人手,一时忙乱,只怕后路也难安。”
琼英笑道:“正是如此,合该我往外去——休推托那许多,你也是军里出来的,当知将不能知兵,甚么难处。如今既已安排了交椅,不该我一人掌了大队,只几个亲近的女军,留了便是。”
赵楚只是不允,恼起这母大虫性子,道:“你若不允,我便后脚里引军杀进青州来,管他甚么良贱,一股脑索性就此反了,最好。”
再三相劝,又教众人来分说,琼英只是道:“眼见做大事,倘若下头的不尊众家弟兄号令,那官府遣人杀来,怎生计较?这几日也有斥候归来,道是青州府里几条上将,好生厉害,大敌当前,宁教他等在我手里惯养?”
那安夫人,也在一旁劝道:“娘子计较,最是好的。妇道人家,也不知个中计较,却见田虎那里,各豪强都有兵马,一起发时,方能教官兵奈何不得。如若都只教娘子调拨,一时事发,纵然这二龙山难保周全。”
琼英看众人踟蹰不定,来说阮小七,道:“七哥最与大郎相厚,俨然同命,怎不为他多虑些是好?好大一片二龙山基业,莫就这般葬送推让手里?”
阮小七笑道:“妹子既这般说,俺也相劝哥哥,不如依了。本是怕剐分妹子的人手,好教都生不快,如今瞧来,倒是俺小气。”
琼英又说石宝,道:“无非些许人手,以你手段,千军万马不惧,莫非也怕担当不来?”
石宝只是笑,与阮小七往一厢站着,道:“都听哥哥吩咐,死且不惧,怕甚么来?”
不待分说,邓飞早赶了过去,与他三个一齐,连着摇手,道:“俺也只听哥哥吩咐,但有安排,不肯推辞。”
孙安无奈,失笑道:“眼看洒家只是个独木,有甚么好分辨?”
琼英便看赵楚,一面拊掌笑道:“教你都小看我,听说话,道是先时有个张仪,我虽不及他能纵横捭阖,却也说得动众家弟兄,看你甚么干系籍口?”
如此,吩咐了安排,琼英又教女军往河北人里,说教嗔责,总教安宁,待天晚,赵楚便道:“眼见误了行止,虽说有个管教那慕容彦达不得不看面目的籍口,总是不好,待天明,俺便往治所里去了。”
众人看他心意已决,不再多劝,唯独安夫人,将琼英好生放不下,一旁扯着,说了许多叮咛,再摆开酒席,正痛饮间,忽有山前喽啰来报,道是有个来落草的和尚,只是豪强,见关门紧闭不肯放进,便在山前叫骂。
赵楚忙问怎生个模样,喽啰道:“十分胖大,山风也冷,他却脱了衲衣,亮着一身的花纹,若非饥饿,只怕早打上山来也,十分凶狠。”
赵楚奇道:“怕便是花和尚来投——只是奇怪,只当五六月间方来,如何这般急促?几与原书里不合。”
乃教众人吃酒,道:“想是鲁智深师兄,本有相交,不想也来,待俺搬他上山便是。”
于是命那喽啰几个引着,往山前出关来看,果然关前,月下立着一条胖大和尚,手持禅杖,腰悬戒刀,戒疤森森,双目鬼火一般。
赵楚失笑,迎出门来,远远叫道:“师兄何以至此?一条铁打的身子,耐不住风尘劳顿,远迎不及,倒要请见谅。”
那花和尚,看赵楚出关来,吃了一惊,继而大怒,虽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咽喉里滚烫烫一片烟火,却将个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劈面打来,骂道:“好泼贼,洒家当作好汉子,将教头家小托付,你待怎有面目见洒家?”
赵楚猝不及防,急忙闪过,惊怒道:“怎地便见不得?”
鲁智深骂道:“怎敢?洒家一路护了教头,过野猪林,投沧州,眼见周全,赶回京师照全,只看教头府上,一把火都烧个干净,且问,将应洒家的话,作甚么说着?”
一厢说着,那禅杖,上下翻飞,挟裹着鲁智深一腔的怒火,将那饥渴俱都忘了,只看那双臂筋骨虬起,倘若一杖中实,山也须崩。
赵楚支吾不得,惊怒道:“更是何人所为?”
鲁智深咬牙切齿,道:“非是高俅父子那厮们,更是谁?洒家将你这厮,作自家兄弟当,别后十分想念,闻知落了官司,也有计较,待打破牢笼解救出来,叵料洒家一番重托,可怜都作了土!”
赵楚不能接手,默然,那智深又恨道:“休说旁人,只张教头骸骨,便在里头,教头内眷,不知所踪,洒家也教高俅那厮,发了榜文捉拿,倘若肯用心,安能折了?”
不过三五十回合,赵楚只是躲闪,那山前头的喽啰,本看这大和尚又饥又渴浑身没了八分力气,不当个好汉看待,哪里想,发作起来竟这般威风,只看那禅杖上恶风呼啸,若非赵楚,早拍作一滩肉泥开花。
有机灵的,飞奔往佛殿里,望见众头领便叫,道:“好不是事,那大和尚十分凶恶,与大头领打将起来,只看是相识的,却有切齿的仇恨,杀父夺妻一般!”
惊起了众人,石宝飞身上马,掣着刀便走,孙安一把扯住,道:“休要鲁莽,看是相识的,只怕也有误了,休教哥哥面目上难看,且快去,远处照应便是。”
他几个前头走,后殿里转出了潘金莲,看那杯盘尚在,不见了人,忙问喽啰。
她容貌既美,性子又不比琼英豪强,几日里出来,倒是喽啰当自家姊妹看,便将缘由说来,待听罢,金莲一拍手道:“啊也,只是不好,果然生了误,快安排,奴奴须说个分明。”
喽啰们急忙拦住,道:“好天大的妹子,你也不知刀枪,那大和尚一条禅杖,怕不有七八十斤?倘若磕碰了,教俺们怎往头领那里交代?”
金莲急道:“哪里会?你也不知,这大和尚,想是奴奴听大郎说过来,个中许多缘由,倒与林娘子相见闲话时有分教,大郎有口难言,非奴奴不可说。”
喽啰们十分为难,眼望安夫人,安夫人道:“好生护着,远远说个明白便是,休教娘子近前去。”
金莲急忙谢她,也不知怎的,安夫人待她,十分周到,尽是客套,并不青眼看,金莲性子伶俐,却能觉出她处处的戒备试探,不明情由。
当下一行,急忙抄近路往山前来,那石宝飞马先来,远远看月下,这大和尚一条禅杖上下翻飞,宛如一团白莲花,将个赵楚裹在当中,风雨飘摇,按捺不住,一声喝道:“好贼秃,安敢?看某擒你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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