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苍狼骑
花荣吃了一惊,道:“哥哥何出此言?”
赵楚指了琼英,道:“兄弟不知,俺这一番开罪的,不是别人,正是赵佶那厮。俺与阿姐,兄弟自知。这厮为求一己之私,发落俺往青州府来,甚么图?一路里,谋害怕不有三五遭?可怜我妻,方离了虎口,如今却在鬼门关前,辗转不能回。这一来,纵然那慕容彦达,暂且拿捏俺不得,却不见在他手里?砧上鱼肉一般!一个说不好,俺这一路,交结许多弟兄,打出青州府,待反个早晚来。方才也不知那人里,与兄弟贴心的几个,不好果然托辞,如今瞧来,却怕果然要连累兄弟。”
花荣本吃一大惊,渐渐面目潮红,缓缓平复,而后和缓,道:“管不得那许多!不瞒哥哥,小弟这两年来,上头盘剥掣肘,自不必说,教个刘高那厮,几番谋害要取利,若非有些自家弟兄,怕也遭了毒手。都说兵来将挡,哥哥且在俺这里将养,俺看那厮们,能奈我何?”
便教赵楚坐了,自往后头里去,不知有甚么计较。
琼英趋前来,道:“倘若果然是个好汉,何不瞒了这许多,待事发,不怕不平添个帮手?”
赵楚摇头,沉吟不语,心里道:“不知宋江甚么手段,俺却比不来他。小心经营,将心比心。这等好汉子,自初见,略觉有水浒里一番滋味,待又有了林教头,方知果然便有。这等人物,勉强不得,谁知如今依琼英所见赚他,往后可能如宋江一般死心笼络手里?果然是好汉的,譬如这花荣,不可暗赚,只消顺势而已。”
乃与琼英道:“既是一家弟兄,不可使手段赚来,顺势而为便是。”
不多时,花荣引了两人,径来拜见,手指赵楚,语道:“便是我时常说教,念念不忘的赵大郎,慷慨是英雄,不可怠慢。”
赵楚看时,这两个,一个清秀妇人,也有二十许年纪,行动舒展,眉宇开阔,有大家户出身的秀气,着一身素色的衣衫,行动款款。
花荣道:“那时见时,便与哥哥分说,此是内里的,娘家姓崔。”
那崔氏,又再拜,道:“当是伯伯面上。”
赵楚急忙避开,道:“阿嫂且慢少礼,上座容俺拜过。”
复行了后礼,教花荣一旁扯住,那崔氏,有将门之风,看这赵楚,与常人不同,讶然多看两眼,拿眼去看琼英,两厢又厮见了。
花荣又引另一个,道:“小弟归来不几日,家母辞世,舍下小弟,并这一个,当与哥哥见了。”
赵楚看这少女,碧玉有过,花信未满,当是桃李年华,一双杏子眼,两挑柳叶眉,偏爱鹅黄颜色,最喜高靴蛮裙,倘若妆作个少年,恍然便是花荣当年风采。
不由好奇,问曰:“何不见标梅?”
那少女闻声,耳根也一片红灼,脱口道:“噫!这一位大郎,好与众人不同。”
花荣颇是无奈,道:“哥哥不知,她却与常人也有不同,虽已早有标梅的年纪,总不青眼旁家少年郎,高堂在时,便有发付,如今舍下不在,小弟也奈何不得,只好教在内堂里,肆意妄为,也是哥哥面前,不怕笑话。”
赵楚暗暗心忖,这样一个女子,也有主张,奈何命里好生乖蹇,竟发付了霹雳火去,登时恻然,生了怜惜的心,与花荣道:“我却看这妹子,天真烂漫,姑嫂自在说些应时的话,当是兄弟福分。”
又问名号,琼英在一旁嗤一声笑道:“大郎平白将世间的女子,都当那甚么一丈青看?”
花荣道:“别无名,双亲在时,俱唤小妹,外头都叫她花小妹。”
那花小妹,十分好奇,问道:“甚么一丈青?乃是大蛇,怎地也有人敢有这等名号?”
琼英冷眼只是笑,赵楚待她不能苛责,只好道:“乃是东平府阳谷县里一处豪强,生个娘子,武艺精熟,走马骁勇,因此有个诨号唤作一丈青。”
花小妹便往后退,咬着手指吃吃叹道:“好一个大娘子,甚么不好,偏爱个大蛇?”
赵楚好笑,与花荣道:“果然这世间的女子,都怕那物事!”
琼英闷哼一声,这时,里头又出来个老嬷嬷,怀里抱了婴孩,崔氏忙忙迎手接来,花荣道:“正是年前,小弟膝下,添了个后,如今方不满百,正是元宵那日。”
赵楚闻言,将随身的囊里,取一条长命锁,上头打了虎头,将那婴孩脖颈里悬了,细看时,拊掌笑道:“只看面目,果然又一个小李广——非是俺不讨好,倘若旁人,只说状元之才,却知倘若那时,倒教兄弟府上不自在。”
花荣果然极是欢喜,那花小妹在一旁将婴孩逗弄,口里道:“好端端的,中甚么状元?不十分好!教他长成了,骑马弯弓,活脱脱花门的好二郎,不是最好?”
眼看天色已晚,花荣又令备好香汤,请往内堂里歇息。
赵楚道:“俺却不比兄弟风雅,甚么香汤沐浴,最是好不生受!生来泼皮的身,俺看寨里,有积雪未消,正好寻个僻静,打熬了筋骨。”
那姑嫂两个,又来看他,十分惊奇,不知竟有这般怪人。
于是那三个,一个爱说些江湖里的趣谈,一个性子恬静淡雅,另一个却最是伶俐年纪,扯着不放,自往里头去了。
于是将些冷水,夜风里痛快清洗了,赵楚打发开伺候的人,往帐子里暗想心事,猛听外头花荣责备下人,乃下地来,开了门,果然两个伺候的婢女,低着头不敢答应,花荣责她不曾用心。
乃笑道:“想她两个,也是爷娘生的,自家女儿,往兄弟府上,虽是她等福气,却是自家阿娘心头的肉,何必苛责?俺素知兄弟是个心肠好的,若因着俺一些惫懒气,教她两个受气,却是不该了。”
那两个使女,果然是平素不曾得这责备的,万千委屈,心里直道那人忒是古怪不肯受用,怎地都落了自家的不好,又听他这一番话儿说的暖心,由不得将那一股气,化作个感激。
花荣方收了声,告罪道:“自在小弟这里,却教哥哥不肯自在。”
赵楚道:“哪里是?倘若别家,俺便是曲着性子,也须不教人许多说头,便在兄弟处,方由着自家性子来。”
望那两个使女告了罪,道:“也是俺不曾着想自家兄弟好心,倒教你两个受气,担待则个。”
那两个,待落了发付自去歇息,一面走,各自道:“这一位,果然是个怪人,却与旁人,是不同的。”
只说花荣两人,进了屋来,斟茶坐了,道:“今日心里欢喜,本来探看哥哥可曾入眠,不觉惊动。”
赵楚道:“不曾有,只怕往后牵连兄弟。想兄弟如今,如花美眷,又添儿男,倘若因此受了上头责怪,怎教俺安心?”
花荣道:“哥哥不必担忧,但有计较便是。只是眼见元宵早到,哥哥不如便在花荣处歇息了,待过了佳节,再往州府里,最好。也多些时日,待俺上下打点,总好过贸然。”
赵楚道:“不是不肯,前番送了林教头内眷往郓城县去,便已过了日期,想那官府里,精灵剔透,只怕早多些计较。一路里,又逢许多弟兄,如今倘若在兄弟此处逗留,又教那厮们更添由头——自此便在青州,何必着急这一时?想清风镇往府里,不过片刻脚程,待安定,想念时候,自来讨扰便是。”
花荣三番五次相留而不得,只好依他,道:“只是有一桩事,哥哥须依俺。”
赵楚问他,又不肯分说,便道:“都依兄弟便是。”
又说些闲话,花荣告辞而去,一路往偏房里来,心事重重。
孩童自有嬷嬷安排,崔氏方与琼英别了来,换着小衣,看他眉目不展,问说:“自年前,看你欢天喜地,今日也说赵大郎,明日也说赵大郎,恨不能插翅也见了。如今果然见了,怎地又愁眉不展?”
花荣道:“非是愁眉,只恨这世道,竟容不得好汉子!赵大郎此来青州,虽已离了京师,那官家生性那般,怎肯就此罢休?我只听大名府里一顿棍棒,好悬打杀一条英雄,想那慕容彦达,虽有个贵妃的女儿,贪滥权势,如何就此安心收手?可怜这一条大汉,往了州府衙门里,只怕不由人。”
崔氏叹道:“能甚么计较?你在那官儿们手下,整日里吃气受罪,若非求来个武翼郎,这知寨的差遣,早晚教刘高也夺了。想这厮,自诩风流,内室里的,也能奉送上司,不由得不来欢心!”
花荣怒如海潮,骂道:“放着这腌臜厮,不提还罢,一说,不由人恨不能一刀杀了。这些个读书的,不知廉耻,曲解圣贤,以内室,豢养前途,俺也知有个苏学士,也曾作出这等易妻换妾的勾当,只是不知,这世道,毕竟奈何?”
崔氏忙道:“休搅扰了那厢里,阿姑与这琼英,十分相得,只看模样,恨不能换帕,自在说些闲话,莫教听了去。”
花荣颓然,默然坐了半晌,道:“过两日,本是丈人坟上该添些香火,只怕赵家哥哥此去州府,要多龌龊,放心不下,只好自去照应,却要你一人去了。”
崔氏道:“不必忧心,想那州府里,这琼英也去不得,你既要留他此处照应,不如天明,分付阿姑留挽着她,倘若能勾当使唤,取来赵大郎,也教他知晓你心意。”
花荣听了,果然欢喜,道:“最好,就此早些歇息了,你且与小妹分说,教她如此这般。”
崔氏笑道:“左右都依你,甚么不妥?”
便往外头,唤来花小妹,如此这般一番吩咐,花小妹依计而行,不提。
正是:遍地英雄渡无船,中原寂寂可人怜,明日黄花蝶也愁,谁教胡风绝春园?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剪国 第五十回 堂难
诗云:
忽闻堂上惊虎胆,杀威棍落如雨点;英雄振臂唤风云,摧破苍穹指长安。
一夜无话,至天明,外头有轻巧走动,赵楚翻身而起,将衣衫整齐穿了,开门望来,原是昨晚那两个使女,打着洗漱的水,并无怯怯之色,一面低声彼此催促,似教各自叫唤。
见赵楚来,那两个,忙忙浅声答应,外头转来花荣,见面笑道:“只看哥哥歇息甚晚,教她两个门外答应,怎地搅扰哥哥清梦!”
赵楚道:“最是清爽时候,贪睡却要误了大事。”
一面方洗漱了,花荣自衙门里应个景归来,又吩咐上下,排开流水似酒筵,甚是排场。
赵楚道:“自家兄弟,何必铺张这许多?劳烦人手,都在兄弟府上开销。”
花荣道:“不提京师里时候,哥哥一日小宴,三日大宴,如今在俺地头里,些许果腹的用,值甚么当?每有上司来时,小弟处,早早备着银两供应,如今哥哥到来,俺心里欢喜,留将作甚么使唤?平白送他那厮们,玷污小弟银钱来头!”
便教使女,往请琼英,赵楚拦住头,道:“俺也知,大户人家里,每有宴席,不教内室的来,却你我,兄弟也,这排场的,你我二人,三五日受用不尽,但教阿嫂小妹来,尽管拿俺作甚么外人看?”
花荣笑道:“这王法规矩,也不改哥哥性子,倒是花荣小气!”
于是唤来三人,迎面看,琼英面色疲倦,本有三分倦色,如今竟有七分。
赵楚忙问她:“何必劳苦?”
琼英勉强住呵欠,睇他一眼,嗔道:“只当不干心里的当,原也在意?”
那花小妹在一旁,掩着唇秀气笑道:“奴奴不知甚么江湖里勾当,只贪听说,不觉天已大亮,因此不曾教她好生歇息,方才出门时,朝露深重,只怕染了寒。”
花荣假意责道:“倒教你一时贪心。”慌忙令人往取郎中来,一面赔罪不迭。
赵楚道:“须不干小妹要紧。”
便问琼英,道:“可有不适?及早请郎中看了,休得逞强,教安夫人彼处牵挂。”
当时寨里郎中,往来问切,花荣暗暗使个眼色,那也是个伶俐的人,如何能不知?便端起个架子,沉吟踟蹰,面色十分不决,拿眼目,将赵楚不住瞧,欲言又止。
琼英恼道:“便是合该死,也不必遮掩,快些说来便是。”
赵楚责道:“好端端,不提长命百岁,也该无病无灾,又拿甚么小性子?这先生,但有不妥的,都说来便是,讳疾忌医,却是个不该。”
那郎中便道:“如此,也不必隐瞒。这娘子,本有心疾,前日里积攒下病根,一路奔波劳顿,多有风寒,眼见山里,又遭了恶风,不是好,如今发作起来,也是好,早早将养,不可劳心,不可忿怒,旦夕便好。”
琼英闻言笑道:“自家身子,不比你这摸骨断方的明知?无非些许微恙,不值当这般娇惯,只待片刻,即刻便好。”
赵楚却知,果然琼英心事未了,一路又须照看军士,又当指引行动,心神俱疲,乃温言道:“休要逞强,先生乃是个良医,常言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不可再使小性。既随我来,当按我吩咐。”
琼英一时羞起,欲辩无言,花小妹也劝道:“正是,合该正当!”
花荣不好多说,那崔氏伶伶俐俐,看着郎中签了药方,一面教下头的往铺子里去,也来劝道:“莫见青春年少,便将这小病微恙不当个事端,奴也见些良医,都说病若入了肌理,便是人间的仙子,也须薄许多红颜,来日方长,切莫一时慢了前头。”
琼英闻听,踟蹰不定,讷讷道:“只是大郎此去,谁知甚么凶险?若不能随往,不得心安。”
花荣笑道:“方才往衙门里,也告了三五日的闲,正好陪了哥哥,同往青州府里去。待厓过三五日,病情好转,再去不迟。”
再三计较,熬不过花荣坚持,只得应下,赵楚一边欢喜,又是叹息,不知究竟。
眼见日当正午,后-庭里一处桃花,正绽开了苞,蓓蕾鲜艳,暖气回升,春意渐渐。
花荣又教铺开了酒筵,自取一领紧身的白衫,腰间悬一口剑,引了官印,只在内堂里站立,登时满堂彩。
但看他:
面如一升白银,恍似海上明月,托出一方茭白,映着满园光景。活脱脱周郎,生似似仁贵,遍数天下的英雄,再无一个脱过他去。
又将那雀画弓,并着一壶穿云箭,将着贴身挂了,收拾利落,精细干当。
赵楚一面看,称赞不住口,却道:“看兄弟这般装束,当年京师里人人争看的风采,登时便回了。俺这许多年,结交的弟兄,唯独大名府里小乙兄弟,方可与你比肩。”
花小妹掩着唇儿笑道:“琼英扮作个兄弟,却要将他两个,俱都比下去了。”
琼英羞道:“又甚么疯话,拿我作趣?”
那崔氏在一旁,着眼迷蒙,想他两个,初见时,花荣一身白衣,当时文人士子,俱吟风流,他却弯弓落日,虽无满堂彩,将崔氏一门的心,栓将过来,转眼,竟已两年矣。
只是心下忧愁,她怎不知花荣心思?将义气,看作比天也高,比海更阔,这一副打扮,分明便是紧塍厮杀的模样,只怕那官府里,倘若一个不好,果然杀入青州府,不教落兄弟义气,花门世代,俱都如此。
但听赵楚,拿言来劝,道:“看兄弟这一副打扮,俺便知你心思。却是不必。俺这一去,休管好歹,慕容彦达暂且奈何不得,只须仔细提防,不怕他。”
花荣道:“无妨!仔细些,自是好的。”
崔氏看他,并无犹豫之色,心里道:“想那上司,今日也来盘剥,明日也来苛责,小看花门家风,竟有些觍颜的,敢来讨要小妹,想他顶天立地的英雄一条,又是义气同心,只怕一腔子怒气,平日都掩着不曾发作,这赵大郎来,便有个为大当头的,但凡心里欢喜的,便是捅破个天,奴也管不得那许多。”
赵楚手掌那婴孩,低头观看,待罢了酒饭,终尔道:“兄弟心思,俺心深知,天下间,虽无一母同胞,却有担当的弟兄。罢,也须管不得那许多!”
几人不知他心思,待送出门来,董薛两个面色凄苦,只好将枷锁披来,一面又被琼英将脖颈里打量,不敢延误,催促起身。
自清风寨往青州府,约莫只二十余里路,绕过清风镇东山,官道上行人客商如麻,形色纷纷,偶有官差,呼喝驰骋以作乐,行人里有好汉,敢怒不敢言。
再过关卡时分,花荣虽有官文引信,那把关的军汉,兀自冷笑,道:“便是上头的州府官人,往来也须留下买路的,小小一个巡检司知寨,拿俺怎地?说得好,便是好,说不好,教人锁了,发落与那三山的反贼一处,看你老小不保!”
赵楚各自解劝,一面取些碎银予他,道:“些许银两,值甚么兄弟发作?不看这许多行脚的客人,俱与你我一般?不必在意。”
那军汉几个听了,睨眼来看,笑嘻嘻道:“啊也?看你这配军,也是知些规矩的,且慢,你这一行,要打此处过关,又须留了保钱!”
赵楚问他:“何谓保钱?”
那军汉道:“容易!便是你这发落不是好的贼配军,谁知干系甚么泼天的好歹?倘若化作强贼,要自俺这里过,往后官府老爷们知晓,当来问俺的不是,却非安心的保钱,又是哪个?”
赵楚道:“我也有官府里印信公文,如何作假?一路自京师来,不知有甚么保钱!”
那几条军汉,早看他随身的囊里,尚有许多银钱,闻声大怒,各持棍棒劈头来打,一面骂道:“贼配军,恶汉子,敢顶嘴?打死也算合该!”
赵楚将个枷锁,横行往他群里一撞,喝道:“一路来鸟气,俺也千万般忍让着,便你几个,猪狗一般,安敢欺辱好汉?放着这一处卡,须是收那黑心烂肺的钱。爷爷也有甚么保钱在身,说得好,分付你些,说不好,却有一对拳头,须敢来吃?”
那军汉们登时一哄而散,高声叫道:“不得了,强贼莫非要造反?”
赵楚也不赶他,站住脚呵呵笑道:“快些,快些,早早与慕容知州告说,便是自西军里,来了个古人,手头有些受人托付的物价,教他早早来取,莫误了时辰。”
众军闻言,意甚踌躇,不敢刁难,只得眼看上司飞马往青州府去报,打开拒马木栅,忙教众人径去,暗自胡乱猜测。
一行少说也三五十人,眼见省却许多买路的钱,急忙一涌而散,越过了卡,青州府城便在眼前。一处高阔城池,散漫军汉三五个聚在一处,笑嘻嘻一面打量行人,肩头斜倚的刀枪,也如沾了春寒,懒洋洋不起几分力气。
自西门入,迎面车马市井,李家大郎的羊羹店,杨家小娘的甜点铺,郭家翁翁剪刀摊,刘家嬷嬷茶水肆,更有正是年里,那卖弄花灯的,舞枪弄棒的,也有一段唱腔的,酒气冲天,肉香如熏,最是好光景。
赵楚叹道:“七哥过淄川时,便叹那处繁华,倘若能来,眼见这等光景,想是十分吃惊。”
花荣劝道:“哥哥不必想念,想众兄弟处,也是酒肉快活,十分想念哥哥,待寻个安稳,往去相见便是,左右不过半日的脚程。”
赵楚闷闷不乐,道:“都是一处好兄弟,奈何这老天,不容聚在一处快活。”
于是问人,那司法参军的衙门里怎样走。
行人看他,惊谓果然好汉,手指前头,道:“自紫柳街往前走,看到一排气派门庭,便是青州府衙门,又往后头走,乃是两个通判衙门,再往后走,便是司法参军衙门。”
花荣精细,暗问牢城营,本地人如何不知?谓他道:“牢城营,却在城南,往城外去,行不五六里地,一处荒坡,上头有个军马场,过了军马场,便是牢城营。”
赵楚闻听,十分惊奇,道:“青州竟有个军马场?”
土人笑道:“大郎自是远路里来的,不知青州。本此处,便有个马场,山东各地,但凡有良马,便都往青州送来,三五年,便有三五百战马送往大名府。”
正此时,那街角的茶肆间,忽一声冷哼,似甚奚落,极是不屑。
赵楚闻声去看,只见一角白衫,隐约没在人群里,却有三五个毡帽严实的剽悍大汉,讥诮将眼目望来,并不说话。
心下更添烦闷,自不去理他,举步与花荣往那紫柳街上走,赵楚道:“毕竟同去不便,俺也有些拿捏,倘若果然青州都是慕容彦达的人手,不怕他起歹心。兄弟且寻个住处,待事罢,明日再往牢城营里去。”
花荣笑道:“哪里那快?司法参军处,落了文书,待明日,方要报知刑事推官那里,待刑事推官再往司法通判处告知,又须问知州衙门落印信,若无三五日,不能罢休。”
乃往土人指引处来,但看知州衙门后,高悬狴犴图,自有军汉把手着,寻第三家时,果然便是司法参军衙门。
且说这大宋,只一个刑狱事,各有分端。主问查的司理参军,主缉拿的府衙巡检,主审讯接收的司法参军,更有主翻异别勘的推官,不必提通判。这一桩事端,赵楚极是赞叹,却是终究不知,如这般有分端者,有宋以来,为何冤案丛生,民望包公如婴孩之于父母?
董薛两个,将贴身的公文,交付衙门前公差验看了,那公差道:“今日无事,官人们自在安坐,且随我来。”
步入衙门重重,开阔狴犴堂下,三五个青底幞头的官儿,一面说些闲话,在后堂里答应,待听前头有人报说京师押解的配军到了,便容出一个不情不愿的来,稍稍整顿个衣衫,往堂上而来。
待看赵楚,将那公文上下打量,那官儿失笑,道:“不想竟原是条大虫!噫,看你这金印,当是离京是刺上,只看从前,也是个当军的,如何不曾刺字?莫非你这厮,竟敢削面?”
所谓削面,便是以药物消弭面目上官府金印,宋军里,大半军汉,都须刺面,有得返原籍的,因着乡人取笑,只好暗暗削面。
赵楚答道:“非是削面,当年西军里,身是效用,因此不曾刺金印。”
这一番,那公文里自有分说,这官儿,都是心死伶俐的,赵楚此来青州,个中原宥,他几个如何不知?左右寻些为难而已。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