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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苍狼骑
再三看时,及将上头的戳期明白,这官儿登时发作,将个惊虎胆,拍地震天响,喝道:“把你这厮,文书里有分说,正月年前当落来青州,如何竟敢延误?左右休容分说,且将八十大棍,仔细打来!”
那阶下的军汉,闲来无事,眼见有活计,不分前后一声喊,一起涌将上来,董薛两个往一厢闪开,相顾冷笑,只盼这棍棒,将这大虫就此打杀最好。
叵料赵楚一声冷笑,道:“只有个慕容韦,也在西军里当差,不知你这官人可知?”
那参军闻声,急忙喝令且住,叫住赵楚问道:“下官自知,当是知州府里的衙内,你如何得知?”
赵楚不与他分说,道:“他做下好大杀头的勾当!与你分说,只怕不周全,来,且将俺一通好打,正将那一桩说不得的,教宫里慕容贵妃也得知一二。”
参军面色阴晴不定,终不敢开罪,又看州府衙内如今尚无分说,心中恼恨,只索那公文上,盖着了官印,喝教本处军汉,自董薛两个手头取了钥子,打开枷锁,又换了本处枷锁,教押往州府狱里看管,自往州衙而来。
待见青州知州慕容彦达,三十许四十欠的年纪,生就好仪容,白面清须,丰姿雅量,士林里好有分说,颇是青州文人的领袖,山东读书人的恩官。
这参军,见了慕容彦达,看他情绪颇好,便将这一厢话儿分说一遍,将个慕容彦达,失手打破琉璃盏,一面却也无法应承,那参军贴近了低声道:“大夫何必如此?料一个配军,纵然如狼似虎,想那事关衙内的巨细,不怕随身不有。他有千般念,只为一时安,左右都是大夫的人手,待下官上下串通,将这厮,牢城营里去,不怕问不出好歹!便是这厮奸猾,放着圣人在,值甚么怕他?”
慕容彦达疾声喝道:“噤声!不可逾越了规矩,休教落下杀头的干当,下官须也保你不得!”
又一面抚慰,道:“参军一番心意,下官自当告了贵妃知晓,只是这愈制的话,往后莫可出口!”
当时无法,慕容彦达只好教参军暂且将人押着,自往后头里来,一面骂道:“放着这孽畜,好歹一家富贵,断送他手里!”
却不防,迎面香风如沐,拦住一个人来,笑吟吟来问,要道出一番算计英雄的勾当。
正是:莫问人心都几许,古来毒如蜂尾针。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剪国 第五十一回 贵妃
诗叹:
一寸幽思一寸魂,深庭寂寂束锦纶;都说勤向王事好,谁道扫眉怨明尊。
上回说到,慕容彦达气恼交加,一面避入后头来,迎面撞个满怀,却是个秀丽妇人,装扮俨然,非是珠光宝气,自有一段风韵。但见她:
明媚弯月眼,未笑先有声;两扫青痕眉,欲说便生情。满满一方锦绣的脸,恍如玉雕,触之知温,光景里泛了微微的光滑。竟是个苗条个儿,并不比慕容彦达矮几分,将一袭紫色的裙褙,用个暗红的裹肚儿系着,手指如凝脂,非是寻常颜色。
那慕容彦达,一头怒气冲冲,见了她,丝毫不敢怠慢,慌忙往路畔跳开,深深大礼施去,口称有罪,道:“不意触撞贵人,死罪。”
那妇人本喜滋滋颇为畅怀,见他这般做派,登时收敛的笑容,探出的手,缓缓收回,眼看左近无人,叹道:“大兄何止如此?你我一母同胞,也这般见外?”
慕容彦达低头垂眼,讷讷道:“虽是一母同胞,如今也分了上下,如何再敢触犯?须知王法之大,普天之下。”
原来这妇人,正是慕容彦达妹子,早些时候,正是赵佶自端王府入主天下,广选秀女,这妇人,正彼时入宫伴驾,至今已有十数年。这一番年关,禁中降了恩旨,方归来青州老家,算作省亲。
慕容贵妃,看自家兄长果然只有恭敬之心,再无兄妹之情,心里潸然,便不再勉强,教身后赶来个小内侍,便是寻常民间唤作老公的阉人,教道:“且将银青光禄大夫好生扶着,休教落了病根。”
那小内侍,颇是机敏,也只二十许年纪,这慕容贵妃颇为得宠,他自也水涨船高,平素不肯将众人高看,便在京东两路,唯独一个慕容彦达,方略略看在眼中。
于是扫了麈尾,急忙赶来请起,连声道:“好天也大夫,自在家里,值甚么拜来拜去?贵人时常念想,十来年不见,也恁地客套起来?便是小底这等每根的见了,也为贵人心酸。”
慕容彦达知这内侍,虽年岁不大,却是宫里颇机敏的,手眼通天,便是自家妹子,时常也看他安排,不敢拿大,连忙顺了他一扶,飞快爬起,不住口子道:“倒是皮老公说的有理,只是这王法,毕竟定了上下,不好教闲人看了说话。”
那皮内侍,将个眼目立起,尖着嗓口,四下里将束手凝立的下人打量,道:“咱倒也要瞧,谁敢多嘴?王法也顾亲恩,莫不教只顾着王法,倒教贵人孤零零不成?”
这等富贵的人家,规矩颇多,下头的往日便噤若寒蝉,如今哪敢抬眼?教这皮内侍一通发作,忙忙又往远远走了些。
那慕容贵妃,平日里也无个贴心说话的,待这皮内侍,便如身边周全的人一般,眼看他好心维护,便又笑起来,道:“一面苛责别的,自个儿又说甚么发作的话?非是比京师里,但凡宽松些,莫教下头的埋怨,倒落了本位的不好来。”
那皮内侍自知适可而止,再不拿捏,待看这尊贵兄妹两个,前后往外厅里去,唤过些下人,温言又劝勉一通,无非尽心竭力云云。
且说这慕容贵妃,曳了拖裙,踢开云鞋,方进了外厅,自在下首坐了,十分安闲,慕容彦达只好在上头坐着,垂询问道:“春寒未歇,何必出来?须防万一!”
贵妃懒懒掐一把嫩绿在手,笑吟吟道:“倒是不妨,许多时候,不见青州光景,十分想念,若非官家告恩,不知将死,只怕也见不得。这日子,眼见也打春,待过元宵,便当返京,又是别离。大兄身有皇恩司命,镇守一方,轻易离不得,不知再聚,又到何时?”
慕容彦达一面宽慰,道:“休说些丧气的话,陛下恩情深重,万千厚爱,都在慕容家里,你又是正值青春,说甚么怨愤的话?我这知州,如今也有许多年,前番中断了蔡太师那厢的走动,想必不须许多日子,当往京师处走近些,若要见时,有甚么难?”
贵妃漠然,微笑只看那一把的嫩绿,偶有一声叹息,慕容彦达不知究竟,不敢问她。又念起方才那烦心的,颓然长叹。
贵妃诧然,转目看来,笑道:“大兄又甚么气恼的?一面劝我多些宽泛,一面又自苦恼,正如幼时,岂非这自相不能了断的话,也是个流传?”
慕容彦达拿眼将她打量片刻,口中发苦,好不尴尬,道:“若非你那荤张侄子,更有甚么为难?”
贵妃吃了一惊,忙道:“往时,我看发迹的高太尉,有个主张,央着官家求个差遣,教他往西军里,好歹发付个前途,如今也未得恩准,如何竟敢归来?”
慕容彦达忙道:“哪里敢的话?便是他荤张,我也须是有主张的,一家老小富贵,都仰仗你面目,这等不知抬举的勾当,他敢做,我也不敢应允。这孽障,倒不曾教妹子在陛下处,落甚么不好担待。”
贵妃便笑:“既如此,当无大事,便有甚么与那种折杨三家冲突的,也无非顽闹,怎地长吁短叹,好不教人忧心?”
慕容彦达踟蹰半晌,终不敢隐瞒,看那皮内侍轻手轻脚进门来侍立一旁,便将下人打发了,道:“这荤张孽畜,落了你的好,往西军里,也不敢图有高太尉那等前途,只盼能安稳讨个主张,妹子在陛下面前,也有些彩头。你也知他,自小文不成武不就,惯会卖弄些大话,若要升迁,倘若惯常走来,哪里能及?”
贵妃微微蹙眉,如兰的吐纳,也不均匀许多,恍如捧心的西子,将个皮内侍,瞧地急忙垂下眼睑,不敢多看一眼。
慕容彦达道:“这孽畜,不知听了谁的劝,竟勾当起买卖,事也不密,教人拿捏住好歹,将他自手头买取物事,件件周密,倘若一时公布,教你在宫里,如何做人?”
贵妃闻声,正襟而坐,道:“休得隐瞒。”
那慕容彦达,长吁短叹,措辞再三,方道:“正是这孽障,眼见西贼势大好用,明知自家本领不济,休说功劳,倘若正经遭逢,只怕早已丢了性命,一面却又眼红那草莽里出身的配军们,正有个不知好歹的,将自家往西贼军中乱撞,得来首级兵甲俘虏,便这孽障,将了大钱买来,以充自家功劳。”
贵妃便笑,道:“正与那高太尉当时,别无二致,却是侄儿机敏,好生受用功劳便是,离京时,官家也有垂询,道是他已升作个正经七品的武翼郎,倘若再有,央着升个枢密副承旨,不在话下。”
慕容彦达撞天价震起了怒,道:“你怎知,这孽障,时常买卖,不知精细,教那卖的,将这一桩一桩俱都笔记在案,更有他自家的画押,如何是好?”
贵妃尚未答话,那皮内侍笑道:“又甚么作难的?既有胆掳虎须,便该有为虎所噬的心。贵人但凡安心,待回了京师,小底寻个仔细,安排下将那账簿取来便是,休教衙内那里早晚发作,打草惊蛇不好。”
慕容彦达道:“哪里得及?那持了账簿的,如今寻上门来也!”
贵妃大笑,道:“竟有这等憨人?问他高价买来便是,左右在你手里,不怕翻出浪去。”
慕容彦达拿眼,将这主仆两个看半晌,森然道:“这精细的憨人,有个姓名,乃是西军里悍将,如今官家的眼中钉,前些日里,发配往青州来。”
贵妃吃了一惊,那皮内侍早叫道:“竟是他?”
三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好半晌,贵妃方道:“倘若此人,果然暂且可恶不得。京师里都说,这人往常西军里,头一个斩将夺旗的,若非童枢密与种杨折三家争端,此人早为那种师道抬举个校尉出身。自归京,竟他能散尽家财,万贯如流水一般,勾结江湖里汉子,为他卖命的,怕不有百千人?这一招官家发作小性,将他刺配青州来,想这账簿,便是往你这里买个活路的,大兄,倘若从我,且莫与这人太多瓜葛,休教那亡命的莽汉们,断送一家前途。”
慕容彦达自不肯甘心,道:“常言道,人走茶凉,这厮既出了京师,不过酒肉之交,谁能念他的好?竟是陛下心头的刺,将他赚杀,不怕没个好落头!且待细细考较,总不教这泼天的富贵,自手头走脱!”
这慕容彦达,自此时,举止颠倒,行止疯狂,贵妃缓缓要首,待要劝时,那皮内侍低声道:“光禄大夫,一时片刻只怕听不得劝说,小底有几个打底的话,正好禀报。”
两个乃往外头来,避开下人,贵妃道:“你素来机敏,看有甚么安排?”
皮内侍道:“小底哪里算机敏,敢教贵人称赞?无非事事顺贵人处着想,因此颇得些心思——只不说那一条大虫,果然江湖里一呼百诺,但将他就此除去,玉香楼里那一个,怎肯罢休?以这妇人心思,欲要寻仇,只怕休说贵人,光禄大夫也能教她平生不能。却这一个,不见官家千万个念想?倘若肯曲意来奉,贵人毕竟要与禁中的那许多贵人往来,难免分心,教那妇人得个便宜,官家面前,也能有三两年得宠,彼时,纵然有贵人庇护,青州慕容,只怕逃脱不得干系,岂不知狡兔死,走狗烹?”
贵妃乃问:“可有计较?”
皮内侍道:“有是有,只看贵人可能稍稍狠些心?”
贵妃便道:“想本位,虽禁中百千个妇人里,官家也算头一个厚爱的,毕竟膝下无所出,好不得长久,再有三五年,年老色衰,如何教青州慕容氏不能失势?但凡有计较,只管道来,只消能教光禄大夫不止懵然送了前程便好。”
皮内侍奉承道:“只看这光禄大夫,不是小底分说,分明猪油蒙了心,哪里能比贵人,随时不忘一家血水的情分?”
当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出一番话来。
贵妃听罢,寻思半晌,银牙咬定,顿足道:“便依你所言!”
乃教这皮内侍在外头看门,自往里头,慕容彦达稍稍和缓神色,甚是尴尬,往贵妃看来。
贵妃不与他计较,教他坐了,缓缓问道:“大兄可知,妹子这年纪,竟能侍奉官家几时?自家儿地,不必奉承。”
慕容彦达不解其意,只好道:“常言道,花无百日红,倘若三五年,足矣。”
贵妃冷笑道:“以大兄之才,果然能仗一时恩宠,入主两院一府?”
慕容彦达不敢得意,道:“不能。”
贵妃方道:“既如此,看你也勉强,不如将本位葬了,自个儿逞你手段,倒教本位食言!”
慌得慕容彦达,往下头拜倒,涕泪交流,捣头如蒜,道:“怎敢?万望乞罪!”
贵妃拂袖道:“一州知州,打望中枢,别人都说你本处文人里领袖,京东两路的文首,本位看你,志大才疏,却是个鼠目寸光的寻常酸腐迂人!”
一席话,将个慕容彦达骇得抖如筛糠,不解其中道理。
待看他服帖,贵妃方搭手扶起,教他在下头贴着半个身坐了,道:“那赵大郎,官家为何这般愤恨?无非玉香楼的那一个!倘若这人于你手中断了性命,便不说当今这一位官家,耳根软如锦绣,又是个自诩风流的,常言道,天家无情,只为讨好个娇滴滴的美人,将你一个小小知州,命教贬谪,当甚么要紧?论才,你可敢比苏学士?论能,你可敢比蔡太师?论恩情,官家可曾予你圣谕,道是要将那赵大郎发付在青州?如此,既无才,又无能,更无恩,何必保你?那女子,虽看似娇滴滴没个计较,心有铁石,她要寻仇,你如何能得脱?妹子在禁中,你且看如今得宠,更有个李师师,便她不进宫来,只在外头,官家耳根子能得清闲?到彼时,内无再得宠的自家妹子说情,外头,不说甚么他,只那赵大郎,万一将你那孽障祸事遗流出来,官家顺水推舟,将你发配沙门岛,半路上,那李师师不怕寻不来亡命的,只一刀,青州慕容,自此教他丧了满门,想官家,也不肯重责。到时,妹子一人深宫里,内外都是虎视眈眈的,只怕三五年,也是一命归天,你要求前程,不看自家人身上,却要眼巴巴走那歪门邪道,当是妹子无用也?当是这许多年不曾提挈着你也?”
慕容彦达面如土色,哪里再能见半分清流风度?
这贵妃不肯饶人,又道:“这官场里为人,譬如磨刀,你倘若要快,不怕崩了口?便是权倾朝野的蔡太师,可见他如你这般?当真猪油蒙心,官家一时记你的好,怎比妹子整日面前分说?生生一处掣肘的好事,怎可糊涂行为?”
慕容彦达如梦初醒,道:“正是!也是急功近利,怎地将这一番不曾着想?”
贵妃心里冷笑,面上却道:“知了便好。”
以她性子,如何能不知,官场里早贪得无厌的兄长,果然此时能有几分血水情义存着?更有一番,她也自知,这官场里,慕容彦达既不容于外党,又不容与清流。前者,他本是清流身份。后者,他却凭了裙带,总教那文人等有几分不屑。于是这番心思,如水自然。
慕容彦达再不敢大意,将这十数年不见的胞妹,高看了两眼,心道:“毕竟那禁中的勾心斗角,我怎能体察?她一番手腕翻覆,倘若果然惹恼,只怕果真如她说,罢,罢,就此卸了这念头,休教断了恩情。”
于是问道:“怎生安排?”
那贵妃笑吟吟,拊掌道:“想这赵大郎,那李师师当心头肉一般,一路劳苦,只怕她更不知,若教这人有个好歹,却不至于丧命,不怕引不得她来青州。彼时,官家内不能得欢,于青州处,又须借着大兄,一年半载,看你奈何不得,定当调离,那时,有我往面前说些好歹,怕你黜落不成?及你走后,使心腹将那大虫结果,官家面目上,自多些好看。便是那李师师,到时一心寻仇,半路里,不比京师,官家纵然照料,也是不及,寻个清流处,休管甚么手段自管葬送,好一个清白世界,倘若以官家性子,不怕不疑心圣人处,又虑及清流,你在外头更有升迁,禁中也有我一处安稳,不比这般急咻咻得罪上下好出千百倍来?”
慕容彦达听罢,真心叫好,道:“只你这一番翻覆,将我这作兄的,俱比下去了。”
乃令心腹,往司法参军、司理参军处催促公文,又教青州司法事通判那里,早早断了文书发付京师来的差人返京,至晚间,发付的公文已到了案头,乃请两个通判,也是心腹,都来批了文书,只等次日发文告知。
正是:沧海横流问等闲,各自辛苦搬谋权;到头胜负各为谁?世情如棋又如椽。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剪国 第五十二回 念奴
诗赞:
曼陀花开满乾坤,飞燕倒曳马步裙;平生愿为向阳叶,半缘招展半缘君。
且说赵楚,将十三斤的枷锁换了,因那司法参军不知究竟,不敢胡乱下了镣铐,只好教衙役推往府狱里看管,眼看那董薛两个,换着脸色,陪出一团笑来,买了烤鹅好酒,待晌午过后,央了衙役们送将进来。
赵楚知他两个心思,面子上却不出为难,收了礼,教道:“自管去了便是,如今你两个,也合算是山里的出身,也有许多用处,不教十分为难。”
董超道:“不是推却好汉们的情,自家们虽老小不甚齐全,却在清平地带里,过活惯了,也无三两分本领,觍颜多事,只怕早晚坏了勾当。”
赵楚睨眼来看,道:“果然有心要坏事的么?”
薛霸急忙赔笑,道:“都是小人们拙舌,不知好话好说。好汉也是知的,自家两个,寻常衙门里听差跑腿,好处须争不过人来,只这走远门的差使,也有那旁人做不得的勾当,无论贵贱,都是小人两个揽着。这般儿地行事,想那当官的们,也兀自看不着眼,好汉们要做好大事,宁不教小人两个坏了勾当?”
赵楚十分将他两个看不上眼,笑道:“便休说你两个,这天下的好汉,俺青眼的也不有几条——罢,但凡自去便是,往后便无瓜连,只是倘若轻易敢坏我大事,纵你身在京师,我也有手段,教你生死不知!”
这两个本有计较,待又分说,赵楚喝道:“自当甚么撮鸟?想我一厢兄弟,哪里果然将你两个安在心上?无非一路无事,借着生非,明当是果然作个了不得的人物看待?”
登时发作起来,便要打,将董薛,含恨冷笑而去。
赵楚目视两人拐出外头,乃往墙根处盘膝坐了,撕开麻油包只管自取,心里却道:“如今情势,只怕小李广,果然要对不住些恩情。这两个鸟厮,一旦去了,不怕掀不起风浪,只一件,须教看护着,莫教花门上下,又类了霹雳火的命。”
一头有了心思,渐渐厓过黄昏,待那昏奄奄的火把,扑朔了夜风,牢子们好没好气丢来粟米,又问牢里人讨了柴火钱,原来这府狱里,并不答应饭菜,倘若外头有探的,自带甚么些来,倘若无人来,只消每日里朝廷发奉的黍米,当往一厢牢子们手中受着盘剥取些柴火,自升饭菜来。
倘若要酒,也是有,又须多些钱财来。
这府狱里关押的,并不有几个人,赵楚处偌大一方空闲地,独自受用,便有些生了歹心的犯人,看他额头金印,又看身材高大,不敢冒犯。
赵楚却知这犯人里,三五日也能放出几个,又取钱要了许多柴米,往糙灶下热了,唤他几个同来,道:“既是当差的也不管,何必一人受用?不如共请?”
那犯人们,看他有烤鹅好酒,哪里推让?几个同来分食,说些闲话,无非青州府里的家常,赵楚件件记了,也不说,只听他几个。
只有一个道:“也是这司法的衙门好不通融,念俺几个,往常也做这不光彩的,教他拿了,便也是拿了。却不知,如今贵妃省亲,惯例当有赦免,怎地竟片刻不看脸面,便是昨日有些情分的牢子,见面落一张脸子。”
赵楚忙问:“哪一个贵妃省亲?”
犯人们笑道:“好汉不知?青州地界里,便只出一个贵妃,知州胞妹的便是。”
赵楚恍然,他在京师里,天子脚下,寻常闲人,也分说禁中的人物,这慕容贵妃,非比寻常的嫔妃,年纪虽不及许多方入宫的,却有风情,赵佶颇是喜爱,膝下也无所出,不减用度。想那入了宫的秀女,如何能得这般大脸面岁末省亲?又不知那自诩风流的画工天子,又作甚么勾当?
如今人在砧上,不得不防。
赵楚存心记了,看天色渐晚,乃告往墙根处养神,一夜无话,至天明时,那犯人们,有兴高采烈的,原来上头发付了文书,只是训诫一通,又将他几个不有重重罪责的放出。
这些人里,都是街头的青皮,昨日得了赵楚的好,眼见要去,都来告辞,一个个笑地甚么似,都道:“好汉倘若有了发付,往州府里来,只管四处寻个厚道人家,问说张三李四几个,都知。”
赵楚心下好笑,这几条泼皮,不比京师里那些个正经,却也有可爱之处,乃取几分纹银来,逐个送了,道:“元宵未毕,想你几个,也是好脸面的,也不可昨日进了,明日又来,好教寻常不是好汉的奚落。一路走得急,只是不曾多带银两,些许心意,只管莫要推辞,倘若落下发付,只怕得用处,尚有许多。”
那些们见银,十分欢喜,都道:“果然不是个寻常的好汉!”
乃逐个告辞,赵楚选个颇有些伶俐的,教他:“出了牢门,外头客店里打问,有个自清风寨里来的好汉,想你个知,唤作小李广,十分是个兄弟,生恐担心,管去告知此处好歹,另有酬谢。”
那人笑道:“莫不是花知寨?好汉不知,这一位,青州府里好生有名。非是他手段高强,第一个与那当官的不同,家门颇有风度,俺们寻常也听说——只是安心,定将好汉好歹,一并告知,若有差遣,俺几个,选伶俐的,再复往来告知好汉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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