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苍狼骑
张叔夜一时默然,片刻又问:“以宗太守之见,反贼所图何处?”
众将面由尴尬之色,一人十分有不满之气:“宗太守依旧坚持己见,道是反贼所图,必为梁山泊,前日里使人往彼处擒拿反贼阮小七兄长,贼酋同党阮小二,今日方回,一无所获,宗太守正问斥候详细,片刻便来。”
张叔夜哼道:“原说贼必往梁山泊,尚有三分可信,以这等反贼性子,一面号称义气为先,不肯行明智之事。想梁山泊里草寇王伦,心胸狭窄妒贤嫉能,焉能使这等凶恶之徒卧于榻旁?如今竟有月半,宗太守后军毕竟人多势众,行止不能掩藏,反贼如何不知?倘若以他凶狠强往水泊里去,多半不能抵挡,何必隐藏至今?!”
帐外有脚步声起,帘起时候,愈见黑瘦的宗泽大步踏入,两厢见了,乃命众将各自退去,严令四处警戒,又教调度官密令三军以备整行军。
帐内只他两个,张叔夜斜倚榻上,不悦道:“宗太守也是一方清流,怎与慕容彦达这等人物合流一处?此人虽颇有些才干,蛇鼠两端,心性不定,兼且身是外戚,当今天子也用他三分防他七分,倘若教朝廷里知晓,大事不妙。”
宗泽摇头叹息,反问道:“以嵇仲看来,如今朝廷,谁人可领军剿贼?太尉高俅?抑或殿前宿元景?”
张叔夜愕然:“宗太守何意?”
宗泽道:“京东两路,京畿要紧所在,反贼虽千余人之众,以起悍勇狡猾,倘若流窜,祸事也。今青州境内,陈兵近十万人马,反屡屡为贼所败,倘若嵇仲之事弹压不住传于朝廷,当今性子,必然严责,彼时,老夫一人,不知政事,焉能统领这难驯之师?此时,非张嵇仲不能为!既如此,又奉慕容丢失州府,以其私心,正好利用,如今大军在握,前番虽败,优势尚存,待侦知反贼走向,衔尾追杀,彼也是肉胎凡身,疲惫我军在先,我何不效仿之?因此,前日里老夫自两路调取骑军,如今已有三千,倘若贼酋出面,只管咬住不放,以接应步军尾随,追击数日,贼必泄气,到时合而围之,剿杀最是时候。知晓将贼酋剿杀,天子心病顿去,慕容彦达者,一心只想入阁,送他功劳,调离青州,此要紧之地,取良臣镇守,事变紧急时候,张嵇仲自济州发,老夫自登州引水陆军,合同青州,可成互援,近可自守,远可呼应京师,岂不为美?”
张叔夜默然半晌,不得已只好受了这主见,宗泽又道:“蔡太师虽为彼党,平日总有些才能。只是花石纲一事,有朱勔等屑小作祟,官逼民反,江南动乱,不比这里一路反贼。江南动荡,朝纲不稳,天子受小人蒙蔽,一心只要恢复燕云,竟与胡虏会盟,岂非与虎谋皮?这等胡虏,自匈奴来,狼子野心昭然,馋涎中原肥沃,非一日之时。我军不善战,竟以盐铁资胡虏攻伐,彼必长成,契丹强弩之末,必然倾灭,燕云之地,只怕非朝廷所能掌控,女真一旦铁蹄南下,朝廷里一伙小人,无能之辈,正当解忧时候,有用之身,区区清名可堪比?嵇仲当世良臣,可熟虑之。”
“吾固知此势不可当,因此一心只盼早日清剿反贼,图谋后事以备不测。”张叔夜垂目半晌不语,宗泽起身欲去时,他方缓缓言道,“也罢,都是为国家出力,宗太守良言,方是国之重臣所见,区区清名,当此要紧时候,不要也罢。且问太守,如今反贼俱何在?以太守之见,其去处何在?”
宗泽微微失神,十分含糊道:“吾不能明知,本想贼酋赵楚,本是江湖里名震天下之人,自京师出,一路结交草莽竟达郓城水泊,细细查看彼处,果然是个凶险要紧之地,倘若以此人之能,三十万大军不能征剿,因此心思便在彼处。前日里,密探来报,道是贼酋麾下,有弟兄二人,其兄长阮二郎,久候水泊外不去,当时命人捉拿,谁知到时,贼竟携举家老幼遁无可循,又看反贼,三番五次意图往北,因此不解,不知其意究竟何在。又念,倘若贼欲北去,时机良多,何必盘桓至今?倒教好生费解!”
两人各自计较,终究不得而知。
张叔夜病体初起,终不耐久坐,宗泽正待告辞时候,马蹄声自寨外来,迎面数人发足狂奔,远远叫道:“贼酋已现,正往东去!”
宗泽倒释怀下来,张叔夜强撑病体喝道:“速令来报!”
斥候方入帐里,又有密探驰来,掀帘便报:“契丹密探,已在境内,反贼里女首崔,昨日青州城内与之相见,今早方两厢离别。契丹胡虏,卷尘往北而归,贼酋自城北现身,又添生兵数百,都是江湖里亡命之徒,绕过我处,往东而去。”
张叔夜骇然,宗泽嗔目结舌,谓与张叔夜道:“贼人安有利害见识?朝廷既与女真会盟,共伐契丹,彼必然坏事,如今燕云,南北之战纷起跌宕,契丹必以为朝廷发三路人马,有增援燕云之嫌,想是与这反贼早有勾结,以反贼一军,拖延京东两路人马,如今燕云情势紧急,只怕以反贼一军,要行内应外合之计。”
张叔夜赞同道:“所言不差,反贼一众,无法无天,目中别无国家之念,最是不分是非的,与外贼联手,他必定做得出。只是,贼往东去,所图何事?”
毕竟一人计短,便在张叔夜病榻之旁,宗泽令众将来聚,纷纷商议。
内有一将,越众而出,自呈言道:“小将本也在西军里当差,听闻贼酋赵某有个传言。西贼如今势弱,许多时候,竟取契丹军而攻西北重镇,这贼当时效力时候,曾与一拨贼军死战,那军里,也有个豪强契丹贼将,两人各引小军十数人,酣战数月有余,彼此钦佩,倒也是一桩佳话。谁料西贼内乱,新君生恐我西军杀入,又闻借来契丹军士陷于我处不得脱,当时令铁鹞子出精锐一千,剿杀契丹人。彼时,贼酋赵某,曾与那契丹胡人同饮半夜,十分交好,便是这胡人为西贼所杀,这厮竟引本部十八人趁夜杀入西贼军营里,一千铁鹞子,教他三五日一一斩杀殆尽,号称报仇,想是彼时,贼酋赵某便与胡虏有勾结。”
众将纷纷破口大骂,倒是关胜油然神往,脱口赞道:“此方好汉子!”
张叔夜瞥他一眼,喝令众将肃然,蓦然宗泽一声惊呼,以手扶额厉声叫道:“贼要夺我登州府,只怕蛰伏月半,只为这一日!”
张叔夜笑道:“何出此言?登州滨海也,倘若贼敢夺之,我以数十倍于他军里,只须东面围困,莫非贼竟要落海脱困不成?如此不智之举,非贼酋所为,恐有后手,又是疑兵之计。”
宗泽急道:“此番定然不差——方才斥候密探所言,太守不自觉耶?贼要解契丹燕云之困,区区千人于事无补,如今此处,情势渐定,留也无用,只是太守岂非不知,我北征大军,粮草辎重大部自登州海运,落点正在海城之中,贼里既有阮氏弟兄精通水性,自登州夺舟船北上,火烧粮草辎重,我军自乱,契丹南面困境自脱,因此这千余人马,远胜数万大军。”
张叔夜大吃一惊,他自也知水军要紧,闻声一身冷汗,居然一跃而起,又有斥候飞马东来,见面叫道:“反贼齐聚人马一千六百余众,人尽飞骑,疾驰登州而去,沿路州所岗哨,他并不杀散,行事匆匆,定有所图。”
张宗再无他虑,便是众将,也觉此番拿住反贼踪迹,那宗泽命骑军三千尽出衔尾追杀,待去时,方语众人道:“登州虽有旧部数千人,一半尽是水军,便是有斥候,挡不住这反贼人尽飞骑,只是这一部人手,也是老夫精锐,抵挡片刻料是无碍,待骑军衔尾追上,死死困住休教登船,正是剿灭时候!”
乃拔寨而起,逶迤往东奔来,行不半日,前头烟尘扬起,足有千骑奔驰,斥候死命驰来,引著一身血污数十骑军,见面嚎咷痛哭:“反贼又使诡计,沿路设伏,待我半渡而击,可怜三千骑军,竟教一战而损,只我数人侥幸逃回。”
再看他来路上,烟尘里渐渐显出骑军身影,那反贼一千余众,竟一人双骑,更有三骑者,前头驱使数百奔腾狂马,横冲直撞而来。
不及细问,那狂马撞入前军中,人仰马翻,教后头紧随贼军,远射近杀,砍瓜切菜般大杀一阵,待中军止住狂马,他一声唿哨,竟不再冲突,转头往山坳里去了。
张叔夜尚在后军里,宗泽身为主将,眼见骑军尽折,前军又损数千,由不住怒火中烧,若非有张叔夜在先,只怕他也按捺不得使三军发足狂奔追击。
点检兵马,宗泽语众将道:“也是侥幸,贼竟折身来,前路里斥候,定然将此间变故告知登州守将,反倒贼人泄露行踪,只须缓缓迫贼往东去,待过三重山林,我军可铺陈刀锋之势,逐步清剿,如此前无去路,后有重兵,贼此番必败!”
乃令进发,行半日,又逢深夜,三番五次夜袭,宗泽留了心思,令三军内紧外松枕戈达旦,果然不见贼军来杀,斥候远远跟缀,那贼竟不再分兵遁逃,一时侥幸。
次日动身,又往东来压迫,出一重山林,前头宽阔河流,两条交错,水势沉闷,只一桥可越。
宗泽乃令前军遣一部先过,一路有惊无险,不见贼人来杀,方这一部前路上扎住阵脚,先锋尽皆越过,接应中军后军过河。
便此时,对岸林中响箭穿云,那静候多时的贼军,蜂拥出全数人马,足有千五,各跨-坐骑,腰悬箭囊,器械落在得胜钩里,臂下挟清脆竹枪,手持一柄,纵马奔起威势来,并不近前,绕开先锋军当面,将那削出尖端的竹枪,振臂投往军中来。
三拨枪雨,先锋军又丧小半,宗泽喝令中军快速过河,那先锋官见势不能为,死命纠合起人马来,拼死往贼军中冲击。
贼军果然不肯使之近身,最先一拨,回马便走,遁入林中不见,却教先锋军目眦欲裂,只见后批贼军,竟将竹竿连成排片,数十人共举,借了快马奔势奋力一投,那尖利竹排前端,势不可挡,当先者必死,尸首与竹排混杂,死伤无算。
驱马来观阵的张叔夜痛呼连声,与宗泽商议,喝令中军里一部,以关胜为先,往上游里寻河流平缓处渡河而击:“贼既尽为骑军,小小浮桥,焉能这般迅速得过?必有可渡之处,此处死命渡河,你等速往援他!”
那竹排搅了尸首,将桥头只留出小小一片开阔地,桥上官军过者甚多,却蜂拥在其上,不能踏足救援,急躁间,上游里陡然喊杀声大作,不片刻,关胜引败军退来,原来那贼军里首一拨退却者,早早料知官军心思,自林后绕往上游里等待,关胜引军半渡时,箭雨泼下,又纵骑军踩踏,可怜一拨援军,只好损兵折将而归。
好赖桥上官军,渐渐往对岸里涉足众多,眼见方开出空阔之地来,上游处水声如雷,竟贼军又施水淹之计,天可怜见,官军斥候里骑军甚少,焉能探察久远?眼睁睁见那浮桥戛然断裂,上头数百军士,卷入滚滚洪流之中。
宗泽如锥槌心,大叫一声,又见对岸官军,这骇然工夫里又教贼军远近射杀,未曾正面相逢,折损便已数千,这追剿,怎生得去?
只是那贼军竟似不愿赶尽杀绝,悠哉乐哉追逐对岸军士,待官军大部终尔寻得平缓处渡过河来,他又胡哨一声,再往东去。
如此,便在狭小地界里,一连三日,官军时时提心吊胆生恐受袭,白间黑夜也有贼军果真来袭,至此,疲惫欲死。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剪国 第八十二回 猛虎撞南墙(上)
诗云:
坐井观日号火风,纵肆昂扬啸平生;强中自有更强手,敛取南墙白发翁。
且说赵楚一行,月中藏匿,并不出面,只将小枝散出,间或勾引官军来追,只是骑军行止,飘忽无定,奈何不得,反教所杀,补贴日用,深山里行走,村镇间探听,终有一日,念奴与琼英自西而来,乃曰事可成。
便在青州左近,一起聚来,也不避官府耳目,计有斥候一军,时迁自西引来,决水一军,阮小五自东引来,阮小五段景住郑天寿自青州来,石宝花荣邓飞引本部自外而归,一时俱整,只待起事。
又有燕顺王英,引三山五岳里来投好汉五六百,各持器械,骁勇非常。问之,道是南北交通,本他等原是贩夫走卒,因了花石纲之祸,家破人亡,更有杀官的,落魄江湖,听闻起事,舍却南下之计,尽数来投。
赵楚自不多问他,分散在各人小军里,有能耐者,委以副将之责,一时欢喜。
便令秦三宝与何元庆竖起大旗,自青州出,一路不问行止,杀奔登州,行不半路,前头秦明等候,便在河水之上,寻平缓处渡,又将那浮桥前头,伐竹削木,一面使各人警戒,又令阮小五阮小七往上游偏远处筑起泥沙堤,待官军中军渡河,决堤放水,将个宗泽大军切为两半。
正如此,军方安心,又兼将官军骑军尽数剿杀,不忧追来,偏生眼见登州在前,只消半日形成便可越狭隘,落入瓮中,宗泽自不肯罢休,后头远远缀着。
于是崇山峻岭里,南北而击,西向而走,宗泽一面布置人手潮水般围来,赵楚自算计形成,这一日午时,聚令众人道:“事已成,此地眼见官军两面合围,去处不可得,正是冲杀时候,当此时,不可隐瞒众家弟兄,自今日,西去梁山泊里落脚,正是时候!”
石宝叫道:“青州好是一片去处,数番杀败官军,山野里何处不能落脚,何必往那水泊里去?某只听江湖里说,那水寨里头领王伦,十分不是好汉,嫉贤妒能,不容于人。哥哥这般人物,倘若受他的气,岂非不比这里的好?”
以石宝之智,自是知晓如此游荡,譬如流寇一般,不能成大事,如此之说,只为新纳这数百汉子。赵楚一军,原只琼英河北人马,后又添二龙山里好汉,渐渐合并三山,花荣清风寨,渐渐成事。只是清风寨里一场大火,折损只五百余人,打破青州府,区牢城营里死囚用之,方又缓起精力来,而后这数百汉子,正是军里一拨大力,倘若他等不能知情,中途开出差错,正合朝廷里心思。
当时说道:“非是只求活命,这世道,且看那贪赃枉法的,高踞朝堂,你我弟兄,一身本领,倘若生逢圣明之时,开疆拓土,未尝不能有封侯拜将之时。然则如今沦落,众所可见。既起反旗,天下再无去处,只好索性反个到底。既如此,当图大事,以流寇之行事,青州大地,正好驰骋,张叔夜既能数番连败,未必不能再拜而灭,只是就此流寇,可堪与江南好汉相比?须有个根基,水泊梁山,易守难攻,朝廷如今四面作战,大好时机俯拾皆是,正因如此,方有此议。至于白衣秀士,总是江湖里汉子,便是我等客大压主,上山去小心应事便可,须看一处面子,莫非他竟能行驱逐一事,使亲者痛仇者快不成?”
那新纳汉子里,有人高声叫道:“哥哥何必在意,王伦那厮,俺们也早有耳闻,不是好汉。以如今之事,既赖哥哥照拂,自从号令,上山去说得好,从容事他,倘若不容,梁山泊也非他王伦一人所有,自古有德者而居,一个说不好,一刀杀了那厮,岂不正好?“
赵楚笑道:”兄弟肝胆激烈,自是好的。然则如今正与朝廷里交锋,这等手段,如若非是必要,休要使他,想这王伦既敢竖反旗,想必也有几分胸怀,此事不必再提,如今官军已为我胖的拖瘦瘦地拖死,千里追击,只怕能为者不足万众,飞骑西去,一路上莫要生事才是!”
且不说众人,花荣几个骇然目视崔念奴,石宝方才一番说,正是她早先安排,原来正要勾起这番说辞,只看余韵,当有后手,以王伦心胸,必然不肯许这里千余人马上山,毕竟这大娘子心中计较甚么,不得而知。
只是这连月来一番交战,自清风寨后,众人再不曾落败,反见日渐壮大,其中三败张叔夜,渡河击宗泽,计谋多出于她手,这般女子,究竟天地造舍垂怜至甚么地步,方有她这般钟灵毓秀?
当时一众知情的,愈发敬服,崔念奴携金鞭默然独立,不见喜怒颜色。
当时孙安道:“既如此,可歇息半日,待夜定时,一鼓作气,自宗泽军里穿过,想必已官军如今再无骑军可用,追赶不及。”
崔念奴却道:“正午时分,人困马乏,当是出击时候,计既已定,不可拖延。先番利用契丹商者,许他重金,张叔夜宗泽必定严令查访,事泄旦夕之间。”
乃整军马,往山下林外去看,官军虽是疲惫,逻卒岗哨不缺,只比晚间,远远不及。
当时人马俱发,丢弃累赘,轻装奔出,众将在前,一马当先,挑落官军寨门,奋勇杀入,并不恋战,冲出便走,当真来时如风,去也无踪。
官军本当这一伙又要行踏营之事,慌忙连缀军阵以备回击,叵料等候半日,竟不再见有杀回者,不说将士困惑,宗泽与张叔夜也不能得解,思虑不能得,只好暂且按兵不发。
陡然间,张叔夜以手扶额惊呼道:“只怕不妙——这几日里,贼必然探知前方地理,贼酋于西军里效力数载,这几日问西军来将,尽告以此贼行事,可见确有些谋略手段,最是熟用地理形势,怎不知前方凶险?以他区区千余人马,倘若前路堵死,后军层层围困,便是有通天之能不得而出,因此反击冲脱,方有方才之事。”
宗泽奇道:“纵然如此,以贼耳目,不能入我军帐里,他怎知与契丹勾结一时,要自登州出海为我所知?”
张叔夜叹道:“贼酋出神入死数年,太守莫非不知这等凶悍人物直觉?契丹人不可全信,出尔反尔谁人不知?想是此贼也知与他联络者心性,本是这几日里他连番大胜,故此不曾记起,如今狭隘处便在前头,以两军对比,不难料出我军所图,由此撕破冲突而出。”
乃问帐前听差心腹:“探察与贼通讯契丹商贾,可有音讯?”
心腹道:“每日有讯息传来,只说青州左近,各族商贾何止千百,与契丹有结交者,不知凡几,一一排查,耗费时日,太守催促甚急,因此人人努力,也须三五日后方有确信报来。”
宗泽劝道:“嵇仲不必忧虑,如今传檄四处,告之以只须戒备不可轻出之事,京东两路,军令所至,谁敢不从?如此,贼既不能自官路往北去,只登州一处着落,又有各地州县盘查周密,要取契丹奸细请功,利令之下,虽有扰民之忧,当无使奸细走脱之虞,三五日,也等得起。”
当时下令,使一大将引八千军马号称三万,打张宗二人旗号,一路招摇往西而去。
又令四面八方设伏者枕戈达旦,宗泽亲往登州布置,将此处舍下天罗地网,只等反贼自来投。
谁知三五日去,西来斥候只报贼众一路疾驰并不停留杀奔西去,便是引军大将留出破绽也不见返身来杀,似果然有心要往西去。
张叔夜与众将商议,终尔道:“贼首狡黠,颇知兵法,小小破绽,必定看得出。可令偏军跟缀不可大意,贼所图者,三两日必定泄露。”
不料次日斥候回报,贼行愈发急迫,沿途所过之地,只取清水干粮,便是重镇处懈怠军备,他也不顾,似果然要图西去。
张叔夜心神不定,总觉所料已错,又不愿轻易舍弃此处埋伏,语与众将道:“贼尽为骑军,倘若陡然回头东进,我斥候必不能及时传讯,再行设伏,只怕不及,不可轻发。”
正此时,军士传报,道是严查契丹奸细已有眉目,军中偏将岳飞引人手来归。
张叔夜大喜,急令来见,却见岳飞满面焦躁,甚少见他如此。
当时问之,答道:“中贼奸计矣,并无甚么契丹斥候,无非一介奸商,贼许以重金使之故布疑阵耳。”
满堂皆惊,喝令推来所擒者,果然与先番密探所述不差,见面痛哭流涕,官话十分得口,道:“不敢欺瞒上官天使,那日里有两个女子寻来,威逼利诱,许以百金重利,又道故国所需,晓以利害,小人不敢不从,只好依他,其余确不能知,只望乞命。”
张叔夜骇的慌忙传令,要教大军一时动身,正忙乱中,宗泽引随从到,见面叫道:“贼所图者,水泊梁山也,中计矣!”
不及反问,径自说道:“自回了登州,前方押运辎重将士为所见,问时,道是契丹族中我方密探回报,彼并不曾与中原反贼有勾结,贼三番五次东进,所图有二,一者疲惫我军,二者迷惑眼目,如今冲破樊笼,看他一日百里急行军,并不省惜马力,当知并无再复东进之理,江南军中传讯,也道反贼方腊处,并不曾与此处反贼勾结,可知其图,必是梁山泊。彼处八百里水泊,易守难攻,三十万军马不能尽功,以他强横,山寨里区区王伦有何能阻之门外?!”
张叔夜又气又怒,蓦然又觉起一桩事来,叫苦不迭:“只为擒拿莫须有的奸细,青州四方州县军马,尽皆调拨一空,贼所过者,无人能挡,如今鞭长莫及,如之奈何?”
宗泽道:“为今之计,总算贼所图者已为我所知,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可挥军西向,纵然贼往梁山泊里去,围困剿杀,一面往朝廷里求援,总好过不知其图四面追击来得好。”
一时间,大军俱发,行两日,果然前路斥候回报,贼已入东平府,望定郓城县梁山泊疾驰。
张宗有喜有忧,令教再探,不防此斥候方去,又有回报来,迎面叫道:“太守大喜,贼已为东平府军将所狙,大战于郡城之外!”
张叔夜大喜,继而又疑道:“东平郡也在传檄之中,大部人马当往南北二面,所余者,不闻有甚么良将引军,谁竟有何能,能阻贼于郡外一战?”
斥候道:“正是东平府兵马都监,人称双枪将,有万夫不当之勇,素有谋略,年少敢当,前几日里只说早发往南去,不料贼过东平府,竟为他所狙。”
张叔夜虽安下心来,却十分不喜。
宗泽知他心意,内心也有三分不悦。
这东平府兵马都监,看似确是立以头功,只是这等不尊号令桀骜不驯性子,非两人所愿见者。如此军国大事,纵然错了,下官也须仔细行事,这一个都监,便是他判知准确,只这不尊号令一项,便教两人十分厌恶。
乃问道:“此人,姓甚名谁?兵马几何?来时战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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