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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庄不周
荀恽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玩笑的撇了撇嘴:“父亲,我看你中了仓舒的毒了,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焉知他不是在监视你。”
“呵呵呵……”荀彧笑了笑,不以为然的笑道:“他如果要取我的性命,何必等到现在,当初让我吐血死了不是更方便?这些年我和他吵过无数次,有几次甚至指着他的鼻子骂过,他也没有对我不利,现在又何必下手,这一点你不用多说,我相信他,就象相信你一样。”
荀恽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屋顶,听荀彧这么一说,他总觉得自己头顶有双眼睛在冷笑着看着自己。
“别看了,他们都是保护我的,才没空去理你呢,而且他们也不会离我这么近,至少在书房以外。”荀彧看着荀恽紧张的样子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大汉高祖皇帝起自草莽,功臣也是来自民间,本当比秦朝更利于吸收人才,可是,高祖皇帝为了能长久的家天下,剪除功臣,立下白马之盟,跟着大封同姓王以为藩,结果如何呢?同姓王反得比异姓王更快,大汉江山在高祖皇帝死后不到五十年前,先是吕氏之乱,后有七国之乱,小规模的叛乱更是此起彼伏,每一个姓刘的子孙都觉得自己有资格做天子,都希望有一天能问鼎天下,他们没有如高祖皇帝之愿成为刘家的柱石,却成为了刘家的江山的不稳定因素,这大概是高祖皇帝所意想不到的。”
“直到孝武皇帝施行推恩令,同姓之间的威胁才算是削弱了。可是这并不代表刘家就能坐稳江山,同姓是没能力了,可是昭宣中兴过去才几十年,大汉的权柄又落入了外戚之手,并最终导致了新莽的篡政。”荀彧长叹了一口气,“封建不行,不封建又不行,到底要怎样才能长治久安呢?天下不安的根源又在哪里呢?”
“那父亲以为在哪里?”荀恽跟着问了一句。
“在皇权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荀彧摇着头说道:“超过了天子所能掌控的范围。”
“皇权?”荀恽有些不解。
“是啊,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一家一姓的,可以操纵天下人的生死,这么大的诱惑,如何能让人不心动,不为之铤而走险?”荀彧反问道,眼中熠熠生辉:“孝武之前,丞相尚能坐而论道,面折天子,天子还不能为所欲为,尚有人不顾同姓之谊,起兵谋反,只为了那个权位。孝武之后为了加重皇权,独尊儒术,重内朝而抑外朝,丞相从此沦落为摆设,天子之威,更是重于以前,天下大事裁于一人之口,天下财富聚于一姓之囊,手握生杀大权,却无须为任何过错承担责任,天灾**,罢三公而免,象孝武皇帝那样下一道罪已诏还算有些诚意,其后的所谓自罪不过是些虚文罢了。这种不要负任何责任的权势,又如何能让人不动心?”
“可是,父亲不还是心有朝庭,奋不顾身吗?”荀恽有些不赞同的说道。
荀彧苦笑了一声:“这要归功于光武皇帝砥励名节,才造就了我大汉有那么多的仁人志士,为大义奋不顾身。但是光武皇帝引谶纬入经,却又埋下了野心家们待机而动的理由。天下唯有德者居之,有德者又怎么可能全部生在皇家呢?这个说法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另外,这也是五德之说带来的后患,当初光武皇帝用五德之说稳住了汉家的根基,同样也埋下了隐患,这些年来,到处出现黄龙之说,不就是要应那句火生土的五德之说吗?”
“难道,五德之说不对?”荀恽沉吟着。
“当然不对,那些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生搬硬套,远不是改朝换代的根本原因。”荀彧笑道:“根本原因是皇家占据了天下太多的财富和权势,超过了他们的能力所应得的,引得无数人眼红,要来争夺,而历代天子,除了开国君主和少数雄才大略如孝武皇帝、知民间疾苦如孝宣皇帝那样的,大部分都是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不知道天下大势,他们如何有能力来驾驭群臣?自然是要么倚仗外戚,要么听命宦官,最后把天下搞得民不聊生,烽烟四起。本来有能力治理天下的人却没有展现自己才华的职位,造福于天下,他们的能干什么呢?只有利用‘天下唯有德者居之’这个理由,起来反对天子,用武力来夺取本属于他们的权位,除非天子自觉德能不足,愿意禅让于比自己更有德的人,可是,哪个天子愿意这么干呢?家天下,和德贤治天下,其间的转换,只有通过流血,流大量的血,才能进行,这就是矛盾所在。”
“照你这么说,这皇家才是混乱的根子?”荀恽压低了声音,迟疑的说道。
“不错,皇家是根子,所以换个姓来做皇帝,也不过是在老路上再走一遍罢了。”荀彧点点头,郑重的说道:“而这个代价就是,天下大乱,百姓辗转沟壑,生不如死。胜利者今天夺了别人的江山,迟早也会被人夺了江山,今天欺负了别人的孤儿寡母,迟早自己家的孤儿寡母也会被人欺负。”
“那……怎么办?”荀恽一时有些糊涂了,既然说皇权不好,又不换姓,那还能怎么办?
“既然皇权太诱人是天下大乱的原因之一,何以不把皇权变得不那么诱人?”荀彧呵呵一笑,得意的看了一眼荀恽,荀恽茫然的摇了摇头,还是没搞明白。他想了想,忽然低声惊叫道:“仓舒请天子行黄老之道,虚其心,实其腹,是不是有驾空天子的意思在其中?”
“你总算明白一点了。”荀彧满意的点点头:“不过这仅仅是一个方面。”
“哦?”荀恽来了兴趣,紧跟着问道。
“皇权只是一个方面。”荀彧笑道:“另一个方面就世家,皇权以一姓垄断权力,世家以学术垄断权力,其本质是一样的。天下如何能安定,如何能繁荣?当然是真正的人才、智者来治国,周为什么让位于六国?六国如何败给秦?都是后者能利用到更多的人才所致。夫子说有教无类,任何人只要自行束脩就可以读书,就可以入仕,相对于商周的世家九卿不问才德,唯家世为尊的任才方法来说,我大汉的选官制度已经畅通了许多,只要是有才的人,只要你读过书,都有机会为国效力。可是独尊儒术之后,经学立于官,本来宽敞的仕途被家法、师法挤得日见逼仄,普通人家一是读不起书,二是读了书,你没有有权势的师门也无法立足,而那些权贵的子孙,却能凭借着家门一步高升,并且凭着门生的枷锁,将无数的人捆在自己的身上,师法重于国法,师门大于官门,这就是袁绍、袁术这样的人敢生妄念的根基。”
“仓舒搞印刷术,搞印书坊,就是为了打破经学世家对仕途的垄断?”
“庶乎近矣。”荀彧呵呵的笑起来,对瞪大了眼睛的荀恽说道:“其实这对儒家来说,也是好事,任何一种再好的学术,一旦因为利益的关系而固步自封,他离死亡也就不远了。那些儒生为了保住权势,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敢改师门一字,只敢在老师划过的圈子里转,为一字一句的微言大义动辄数十万言,却把圣人的原话抛之脑后,更龌龊的是断章取义,篡改经典以合已意,这样做学问,焉能不越做越死?夫子说‘五百年而大道废’,大概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吧。”
荀恽没有时间听荀彧感慨学术,他越想越后怕,如果真如荀彧所说,曹冲为了打破皇权太重带来的不良后果,在几年前就通过刘先向天子进言行黄老之道,为了打破经学世家对学术的垄断,八年前开始搞印刷术、开书院的话,那也太可怕了。他那时才十三岁,还只是一个丞相府的孩子,所有的名声不过是个神童而已,他怎么会想得这么远?神童也不能神到这个地步。
荀恽倒吸了口凉气,毛骨悚然。
“要是他明天来找父亲,就是要父亲劝天子让步,真正实行黄老之道,恐怕……天子真的不会同意。”荀恽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天子的事情不难,难的是丞相的事情。”荀彧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仓舒手中有半壁江山,雄兵十几万,怕的不是天子,而是丞相,丞相一句话,他手中的实力就会化为乌有。所以要说服不是天子,而是丞相,我要让丞相有信心才行。”
荀恽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荀彧,他忽然之间发现,荀彧真的变了,他变得跟仓舒一样,不再把天子看成一个不可侵犯的神圣存在,而只是一个随进可以更换的官员,就象他们手下的掾属一样。他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去,但心里却慢慢的放松下来。既然荀家和曹冲是一条心,那就不用担心什么了,曹冲有足够的实力,荀家有足够的名声,他们联手,天下有多少不能搞定的事?
“这么说来,我真有可能外出带兵了?”荀恽有些兴奋起来。
荀彧点点头:“是的,你要去带兵,不仅你要去带兵,你几个弟弟也要跟着入仕。”他顿了顿说道:“一方面你们入仕、掌兵可以帮仓舒掌控大势,另一方面,也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防止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掌权,必要的时候,总是实力说话的。”
“那荆州、益州的学子,能挡得住那些世家的攻击吗?”荀恽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又不是辩论学术,有什么挡不住的。”荀彧笑笑,“官员主要比的是政绩,是对民生的改善,而不是他学问有多好。孔文举学问好,可是他把北海治理得怎么样?他啊,要是迟生十几年,倒是能做个大儒,在襄阳学院、长安学院做个博古通今的学者。至于做官吗,他就差得远了。”
荀彧顿了顿又说道:“世家再强,他们想要进入荆益,就要接受荆益的规矩,没有政绩,他们就不能升迁,想要凭着一点名声做官,在别的地方也许行,在仓舒的治下,是万万不能的。你知道吧,去年上计结束之后,南阳太守诸葛孔明的政绩又是荆州第一,他已经是连续两年第一,如果今年又是第一,升迁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他的那个兄长,闻名江东的诸葛子瑜连着三年殿后,已经降为县令了。倒是那个步子山,做了两年县令,政绩不错,明年如果还是这么好的话,稳稳当当的会升任太守。嘿嘿,荆益交扬四州的升迁都要张榜公示到各乡,还有张永年安排的查访、杨公威带头的审计,想要玩虚的以求升迁,恐怕会声败名裂的。”
荀彧想了想说道:“襄阳学院每年招收那么多贫穷人家的子弟入学,还派出那么多学成的学子到县乡亭聚教书,这些读过书、能识字的贫家子弟以后都有机会做官,只要他们够聪明,就能凭借着仓舒建立的这个新政体系参与到治国中来,纵使这些人暂时还不能做到三公九卿,但他们有希望,他们能一代代的改善自己的处境是。他们本来无力读书,读书也无法作官,而这一切都是仓舒给他们的,他们岂能不感激仓舒?除此之外,仓舒把军中每年退役的军官派到各县乡亭任武职,数量也不少,这些人做过仓舒的兵,分享了仓舒的荣耀,他们对仓舒的感激比起那些学子来更甚一筹。他们遍布各地,将仓舒的名声传遍每一个百姓的耳中,虽然平时看不出来,可是一旦发生战事,他们就是仓舒随时可以召集起来的大军。”
“所以我说,仓舒的根基在底层。”





曹冲 第二十六节 草案
第二十六节 草案
清晨的阳光照在人脸上没有太多的暖意,只是那一抹明亮让人觉得特别的舒服,冰凉而湿润的空气紧贴着皮肤,让人迅速的从刚睡醒的慵懒中精神一振,曹冲平伸着双臂,由着脸上还留着嫣红的小双帮他穿好衣服,扣上军中刚出的新式板带,这才揽过小双,在她娇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说道:“快回床上去,别着凉了。”
小双娇羞的将曹冲推出了门。曹冲站在廊下做了个扩胸运动,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在嘴边形成一团白雾,缭绕不去。
李维和文钦一左一右,捧着刀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曹冲,收拾整齐的大汉第一女都尉孙尚香同学扶刀而立,自我感觉良好,不过在曹冲的眼里看来,这样子太象电影里的日本军官了。
对了,辽东已经平定了,高句骊、倭国也该提上议事日程了。曹冲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练完了拳脚,太阳已经爬上了东墙的那棵桂树,曹冲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瞟了一眼曹操的院子,往常那个院子里都能听到谈笑声,这个时候应该是曹操起来练完五禽戏和宠姬们说笑的时候,不过今天却是一片安静,安静得曹冲的心里一阵不安。
难道老曹同志昨天想了一夜?
曹冲嘴里含了一口漱口的青盐水,有些出神。孙尚香觉得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眼光向隔壁看了一眼,正看到媚猪儿如春风摆柳般的走来。孙尚香回头看了一眼曹冲,眉毛一挑:“原来你在看她啊?”
“嗯?”曹冲莫名其妙的看了柳眉倒竖的孙尚香一眼,再回头看看快走到跟前的媚猪儿,这才回过神来,差点将一口青盐水咽下去,他扭头扑的一声吐出青盐水,接过侍女手中的毛巾抹了一下嘴笑道:“老虎,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这样的八卦了?”
孙尚香哼了一声,扭过头没有理他,却偷偷的咧着嘴笑了。曹冲没有看到,媚姬已经走到他的跟前,微笑着行了个礼:“王爷请公子过去一趟。”
“喏。”曹冲不敢怠慢,连忙恭声应了,跟着媚姬去了隔壁院子。院子里安静得很,宋姬捧着茶杯、毛巾站在一旁,曹操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武士服,正在庭中舒展自如的练习着曹冲冥思苦想起来的二十四式太极,曹冲想得就不够全面,又经邓展改造过了,说起来已经是面目全非了,不过他讲过圆转如意、用意不用力的原则,邓展却是贯彻得很彻底,曹操把握得也很不错,看起来倒有七八分太极的韵味。曹冲得意的看着曹操,看着他缓慢的收式,静静的站在那里,白衣飘飘,自有三分飘逸,额头上冒出微微的热气,脸色红润,神采非凡。
“好——”曹冲轻轻的拍了两下手掌,笑容满面的迎上前去,从宋姬手中接过毛巾给老曹擦汗,讨好的笑道:“父亲当真是达到了圆融无碍的境界,可喜可贺。”
他现在身高已经有七尺五寸,虽然不算魁梧,但站在身材不高的曹操面前,却足足高出一个头,曹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一手夺过毛巾自己擦着一边说道:“巧言令色鲜矣仁,看你这一副讨好的样子,就没有一副仁者风范。”
曹冲嘿嘿一笑,依然跟在老曹身后,陪着笑说道:“父亲教训得对,我过些天也向子桓请教几式君子剑去,看看能不能把君子气度给练出来。”
“屁!”曹操脱口而出,大步上了台阶,把自己扔进那个躺椅中去,看了一眼曹冲还没来得及换掉的武士服,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好啊。”曹冲应道:“睡得香极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曹操接过宋姬端过来的参茶呷了一口,叹了口气笑骂道:“你这个竖子倒睡得安稳,恁大的事情扔到老子这里,你去睡觉了。唉,老子我可是半夜没睡啊。”说着,从宋姬手里取过那本草案,扔到曹冲怀里:“拿去吧,我改了几个字,你再去拿给你岳父看看,让他斟酌斟酌。”
曹冲随手翻了一下,发现里面有些朱砂改过的字迹,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我陪着父亲一起用餐,然后去见岳父?”
“这样也好,把子桓、子建他们一起叫来,一起用餐吧。”曹操摆了摆手,吩咐人去安排,自己起身进屋去换衣服,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仓舒,那个‘四两拨千斤’前面还有一句是什么来着?”
曹冲连忙应道:“回父亲,是‘练就千斤力,四两拨千斤’。”
“哦,这才对吗。”曹操恍然大悟,笑道:“我就觉得,没有这千斤力做底子,光想着四两拨千斤,可有点儿那些动辄三皇五帝以德服人、垂拱而治天下的味道。”
曹冲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跟上去笑道:“父亲,你可是把那些儒家弟子的脸都给打了啊。”
“打就打了,他能奈我何?”曹操满不在乎的笑道:“你不是还要打他们一个更大的耳光吗?”
荀府中门大开,荀彧亲自站在门前,迎候大将军、丞相、武平王曹操、骠骑将军曹冲。曹冲是跟着沾光,如果曹操不来,他就是女婿来拜年,只能从侧门安安静静的进去,而曹操一来就不一样了,荀府要开中门相迎,荀彧的几个儿子、孙子,全得站在一边侍候着。
曹操一下车,抢在荀彧前面大步赶了上去,拉着荀彧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文若,两年不见,气色好多了啊?看来襄阳的水土是比许县好。我说你都回来这么多天了,也不去看看我?”
荀彧笑着略低了头回道:“听闻丞相大人在府中,每日儿孙绕膝,彧岂敢去打扰?再者,彧也是年过半百,总在眼前晃的儿孙也不少,总得看着,别让他们无事生非了不是。”
曹操一愣,哈哈大笑,用左手拍了拍荀彧的手背:“文若,你放心,过两天我把这帮小子全给轰出去做事,到时候我们两个安安静静的坐在家里喝茶下棋。”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有些得意的说道:“你不知道,我最近棋艺大涨,王九真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了。”
荀彧一笑,侧身让道:“那彧可就要讨教一番了,丞相,请。”
“一起进,一起进。”曹操拉着荀彧的手,两人并肩进府。到了正堂前,各自坐下,先是曹冲给荀彧行了礼,抱上儿子给荀彧看看,然后荀恽带着兄弟、子侄给曹操见礼,曹操拉着他们细细的看了看,很是开心的笑道:“文若,你有福气,儿孙皆是干才,不可在家中闲置。你啊,总是怕人说闲话,不知道内举不避亲吗?过些天我去见天子时,当向天子举荐,否则我这丞相岂不是很失职吗。”
荀彧一笑,连忙称谢。
子侄辈们见完了礼,安静的坐在下面陪着,曹操和荀彧说了一阵客套话,示意曹冲该办正事了,曹冲于是起身,和荀恽带着小辈们出去,荀文倩自有曹秋带着去陪母亲唐氏说话。
荀彧起身,将曹操让进了书房,两人重新落座,曹冲和荀恽也跟着回来了,分别坐在两旁,曹冲拍了拍手,从门外角落里闪出四个奴仆打扮的人来,站在门口躬身向曹操行礼:“骠骑将军帐下特选影子虎士,见过大将军、丞相大人。”
曹操眯起眼睛细细的看了一回这面目平常,却沉稳如山的虎士,点头笑道:“去吧。”
四个虎士再次行了礼,转过墙角,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仆役之中。曹操看着他们的身影,忽然笑了笑:“仓舒,这些人的本事不小啊,什么时候安排几个去护着我吧?”
曹冲苦笑了一声:“父亲何必取笑我,许大人训练出来的虎士比他们可强多了。”
“不见得,不见得。”曹操抚着胡须笑了,转过头对荀彧笑道:“文若,你看,你这个女婿可把你看得真重,这影子虎士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却早早的给你配上了,让老夫心有不甘啊。”
荀彧笑了笑,看了曹冲一眼,回过头对曹操笑道:“丞相,据我所知,仓舒安排在府中保护你的,恐怕不下五百人,你又何必看不得我这几个人呢。”
曹操抚掌大笑,荀彧也笑了,曹冲和荀恽两个小辈自然要陪着笑。曹冲安排在府中的人手,什么人都能瞒,曹操不能瞒,且不说他身边有许禇那个绝世高手,想瞒也瞒不了,就单凭取信这一点,他也不能,也没能必要瞒着曹操。曹操刚到许县的时候他就向他汇报了此事,这个时候曹操说这些,无非是玩笑两句,活跃一下气氛而已,荀彧岂有不知之理。
说完了笑话,逗完了乐子,曹操慢慢的严肃起来,他扫了一眼荀彧,抬起头想了想说道:“文若,从初平二年你来帮我开始,我们一起合作二十七年了吧?”
“喏,正如丞相所言。”荀彧轻轻的点了点头。
“要是从在大将军府中第一次见到你,我们相识近三十年,三十年前的时间,你我都由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变成了老人,所幸的是,我们不仅是一对好搭档,现在还成了好亲家。”曹操回想起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想起和荀彧当初配合默契,到心生隔阂,再到现在能坐在一起商量如此重要的大事,不禁有些感慨。他们在何进的大将军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荀彧还是一个年仅二十七岁的年青人,他也不过是个风华正茂的三十五岁中年人,转眼之间三十年过去了,他已经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荀彧的鬓边,也显出了白发。
最终能坐在一起,都是因为仓舒,要不然,荀彧几年前或许就死了,他们之间的相知相信,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完美。
“承蒙丞相看重,彧不甚感激。”荀彧深深的躬下了身子,他知道今天的事实在太大了,曹操虽然来了他的府上,可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心里依然有着一丝犹豫。
“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曹操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曹冲说道:“你也知道的,我曹家到了这个地位,退,自然是不能退的,一旦退了,不仅是我曹家会有灭顶之灾,你荀家也会受到牵连,而大汉,也将重新陷入分崩离析之中。”
“丞相所言甚是。”荀彧轻声的应道。
“可是,你也知道,我,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超过我所希望的,能以王爵归国,然后看着仓舒、长倩他们这些年轻人为大汉效力,我已经很满足了。”曹操慢慢的说道,眼光从曹冲和荀恽的脸上慢慢的扫过,刹那间充满了欣慰,充满了快乐。
“丞相知足不辱,功成名遂身退,斯诚丞相之幸,曹家之幸,大汉之幸。”荀彧平静的看着曹操那张脸,缓缓答道:“亦是我荀彧之幸,荀家之幸。”
“可是,要退,也不能随随便便的退了,总得把相关的事情安排一下才行。”曹操淡淡的笑了笑,满意的看着曹冲笑道:“仓舒拟了一个表,说是能为我大汉开万世太平,竖子无知,不知所言,我是信不过他的,还要请文若过目,看是否有可取之处。”
曹冲从怀里取出那个厚厚的草案,双手递到荀彧的面前。荀彧有些激动起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心脏也跳得快了些,嘭嘭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去接草案,而是抬起头看了一眼曹操,曹操的眼睛微微的眯着,锐利的眼神如同一只即将扑下的雄鹰,花白的眉毛中,有一根特别长的白眉毛轻轻的抖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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