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睿士
“看来,人还是要读一些书的。至少,当年安排木先生做他的启蒙老师这是绝对正确的!”朱聿键不禁这样想到。
心中虽然愉悦,但朱聿键的脸上还是古井无波,冲着朱平安摆摆手,“吾这里没什么事,你且放宽心。倒是在外边,切不可再像今晚这般强出头。石应诏虽是内官,但在凤阳权势极大,不是你一个小小的百户可以应付的来的。还是早早回军营去吧,免得节外生枝。”
说完,便在曾氏的搀扶下转身回房。
朱平安等人躬身送朱聿键夫妇离开,这才松开了被绑缚着的高墙卫小旗张大狗。张大狗身材魁梧,此时却依然是惊魂未定。缓过劲来便跳脚大骂,“杀千刀的,要是让俺知道是谁告的密,俺一刀一刀剐了他!“
朱平安安抚了几句,邹靖将三人送到院落的门口。
朱平安却忽然站住了脚,将曹无伤身上的包袱也扯了下来,交给老宦官邹靖,惹得曹无伤老大的不愿意。
“邹公公,包裹里是些吃食、药材和些碎银子。您在这里照顾王爷,实在是辛苦了。如果有什么需要,便通知每月初八、十五、二十二当值的高墙卫士卒,在下会想办法送进来。”朱平安轻声叮嘱邹靖。
邹靖眼圈一红,作势便要向朱平安行大礼,朱平安肩膀一沉,手臂托住了他的身体。
“大郎,咱家当年多有得罪,难得您不计前嫌,实在是、实在是……!”邹靖语音哽咽,难以言辞。
朱平安微微一笑,“邹公公说的哪里话,您和姚少钦姚公公都是王爷和王妃的体己人,也多亏您两位的帮衬和照拂,王爷和王妃才能撑到如今。姚公公已经去世,就算为了王爷和王妃,邹公公您也要多多保重啊!”
一番话说的邹靖唏嘘不已,拉着朱平安的双手连连道谢。
曹无伤原本的脸色有些不屑,但听到了“姚公公”三个字,眼神也不由得一黯。
……
八月十四这一天,天还没亮,朱平安已经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完毕,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情来。于是踹开火头军的灶房,在笼屉上拿了几个馒头,风一般的跑出军营。
凤凰山脚下,靠近皇城不远处,原本是凤阳最为繁华的地域。可自从崇祯八年流寇洗劫之后,这里便成了不毛之地。离此不远,一个孤零零的坟茔显现在树丛中的平地上。
一身青衣的曹无伤,手执一柄利剑,在坟前的空地上辗转腾挪,剑气纵横,身形却诡异无踪。朝阳在地平线上偷偷探出了头,清透的阳光随着剑刃的流转映照出各种色彩,长衣飘飘,宛若出尘的精灵。
朱平安一屁股坐在坟茔的墓碑旁,墓碑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坟茔上的杂草也被清除,供台上摆着半只烧鸡和几个馒头,香炉中的三支信香袅袅生烟。
朱平安从怀中摸出一小壶劣酒,慢慢倾倒在供台边,嘴里还在念叨着:“姚公公,我和无伤看您来了。明日就是八月十五,请您老也开开荤,这烧鸡可是无伤从我牙缝里挤出来的!”
或许是听见了朱平安的“牢骚”,曹无伤收住剑势,黑着脸走了过来,也是一屁股坐在了墓碑边,闷头不理朱平安。
朱平安干笑了两声,“无伤,你这功夫真是好看,能教教我不?”
曹无伤声音冰冷,“成啊,不过,欲练神功,必先挥刀自宫,你能做到吗?”
朱平安险些被嘴里的馒头一口噎死,“姚老头教的啥玩意啊,葵花宝典啊!”
曹无伤大奇,“你怎么知道,不过,干爹教的这门功夫,不叫葵花宝典,叫做莲花宝典!”
“什么,还真有这东西!”朱平安干脆冲着天空吼了起来,“这贼老天,你不如干脆给老子开挂得了!”
吼了半晌,看曹无伤的脸色柔和起来,朱平安这才厚着脸皮说道:“无伤,咱们兄弟之间还说啥,不就是那两千两银子嘛,至于的吗?一连三天都没到军营里来。”
一听这话,曹无伤的脸顿时又黑了,“您大少爷说的容易,小的我没日没夜在废墟里扒了两天,才找到一家商铺的仓库,检出来东西作价卖给赌坊,才得了这两千两银子,您可倒好,一转手便给了石应诏!”
朱平安嘿嘿笑了起来,“你放心,姚公公交给你的这些功夫和旁门左道绝对有用武之地。少爷我掐指一算,这凤阳城的废墟底下可都是宝贝!你想啊,流寇在凤阳不过呆了三天,虽说将满城富户斩尽杀绝,可富户们这两百多年积攒在凤阳的宝贝他们可没空去仔细查找啊。所以说,这东西注定就是留给咱们兄弟的。等找齐了宝贝,换成金银,咱们就招兵买马,看以后谁还敢在老子面前耍威风!”
曹无伤却摇摇头,“少爷你也真是的,有了银子不说自己享享清福,确实一门心思的给卫所的兄弟炼刀换甲,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朱平安叹口气,没再说话。还能说什么,难道告诉曹无伤,要不了几年,大明江山就会换了主人,天下百姓都会成为满腔鞑子的奴才?
正叹息间,远处却传来了马蹄声响,一人一马由远及近,“百户大人,段指挥使有请!”
段喜年,高墙卫指挥使,今年已经五十岁,头发已经微秃斑白。出身于唐王府家将,由于朱聿键父亲朱器墭的提拔,才得以在凤阳扎下根来。朱聿键被废之前,将朱平安托付于他,安排在高墙卫中做一个百户。
其人虽然胆小怕事,但总算还有一份良心在,这一年来,将朱平安照顾的无微不至。
段喜年站在高墙卫的校场边,看着空荡荡的校场中孤零零的一个三百人的方阵。这就是朱平安麾下百户的三百名军户。
凤阳军户,到如今和天下各卫所一样,已经是名存实亡,太祖皇帝流传下的军户制度已然是一个空壳。单说这凤阳卫各军,将官以吃空饷为生,军户的土地被豪商大族兼并,无以为生,纷纷逃离。原先五千人编制的高墙卫到如今实际上只有约千名士卒。
卫所仅剩的两个千户已经成了甩手掌柜,除了每月雷打不动的例行会议,基本上不露面,偏偏这两个人还是凤阳本地豪族的子弟,段喜年一个都得罪不起。下面的百户更不用说了,满打满算只剩下五个。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朱平安所辖的百户。朱平安初来时,这个百户所与其他并没有区别,充其量只剩下不到五百人,但仅仅一个月,朱平安便从其中抽调出了三百精壮。
不仅是如此,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银子,竟然是以一人之力包圆了这几百口子的吃喝,搞得上下归心如同铁桶一般。其实军户的心思很简单,只要一家老小有口吃食,他们就愿意豁出命来拼。段喜年怀疑那是唐王府给他的体己银子,总归银子是他自己的,劝了好几次,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只好随他。
反倒是朱平安这三百手下的训练,却是越来越有样子。每天早上围着空荡荡的凤阳卫校场先跑上个十几圈,然后便是分成若干小队,开始什么所谓队列训练。刚开始,引得凤阳卫上下一窝蜂的前来观看,在众人的眼中,这便如同是耍猴戏一般有趣。
时间长了,看的人也少了,反倒是段喜年越发觉得其中并不简单。三百人的队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一群军户泥腿子居然弄清楚了方向,纵成列、横成排,号令统一、如臂使指,竟然完全是一副精兵的模样了。还有近几个月才开始的刺杀训练,一人一杆长枪,三百人行动起来,长枪如林,气势逼人,就连段喜年这个老行伍都忍不住心里发颤。
远远看着朱平安和曹无伤飞一般的跑过来,段喜年忽然感觉到格外的轻松。朱平安的身份他作为唐王府的心腹家将是一清二楚。原本以为这两个小子,一个是唐王的私生子、一个是王府的小宦官,放在自己这里,将来指不定惹来什么样的祸患。
没想到这两人却将手下的百户所经营的这么有声有色,现如今凤阳城内兵马司、巡抚衙门、班军卫所等等,都知道自己麾下还有一支可以拿得出手的精兵,使得段喜年也是老脸有光啊。
可一想到高墙内囚禁的那位,段喜年的心情立刻又沉重起来。
“听说那晚出了些变故?”段喜年问朱平安。
朱平安行了个军礼,走近段喜年,“回大人的话,暂时不会有什么麻烦了。不过为了谨慎起见,石应诏那边还是需要尽早解决!”
段喜年倒吸一口凉气,石应诏是什么身份,朱平安居然信口便说要解决他,到底是王府出来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啊!
段喜年脸一虎,“莫要胡说,过两天巡抚大人召见,路大人官声不错,乐于助人,还是请他居中调解一下吧。一切以稳妥为先!”
朱平安刚要反驳,校场之侧一名红衫传令兵疾驰而至,“段指挥使,巡抚路大人紧急召见!”
“何事?”段喜年眉毛一挑。
“刚刚得到探马急报,流贼一阵风拥兵两万,已至来安一线,兵锋直指凤阳!”
烈明 第四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完了,该来的还真来了!而且居然来的这么快!”
饶是朱平安早已有了心里准备,可乍一听到流贼大军逼近凤阳的消息还是有些恍惚。
看多了穿越小说,里面的无所不能让朱平安青睐不已。可一旦真的身处于这个动乱的年代,朱平安却发现一个人的力量其实是多么的渺小。
穿越者所具备的知识优势,在这个时代中能发挥的作用是及其有限的。工业和经济的发展是有着其自身规律的,任何想要脱离实际的念头都是注定要吃苦头的。一颗螺丝钉、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铸具模件看似简单,却包含着科技与工业上百年前行的积淀与传承。
所以,如今的朱平安只能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的去尝试着将后世的点点滴滴与现在一点一点的对接起来,努力实现脑海中仅有的一些知识在当下的实际应用。
组织军户参加正规军事训练,并按照后世的薪酬制度和管理体制对百户所士卒进行改造,便是朱平安开始的第一项尝试。所幸,效果还算不错。
“少爷,反正已经弄了不少银子。要不,咱们想办法趁乱将王爷救出来,一起逃走吧!”曹无伤吞吞吐吐的说道。
“跑?”朱平安没好气的翻翻白眼,曹无伤这家伙白长了一副好皮囊,说出的话却是完全不经过大脑。“往哪儿跑?王爷是朝廷的罪宗,我是兵部挂号的百户,跑不出南直隶就会被抓回来,难道到时候一起被斩首示众吗?”
“那怎么办啊?”曹无伤也没了主意,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过是一场厮杀而已!”朱平安狠狠的挥了一下手臂。
“大狗”,随着朱平安的一声高喊。不远处,刚刚轮值回来的小旗张大狗带着几个士卒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大人,有啥吩咐?”昨晚见识了朱平安的一系列手段,大狗此时一见到他,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二狗呢?”朱平安问道。
大狗挠挠头,“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东西,从昨天开始便有些闹肚子,听说今天也没参加操练!“
朱平安挥挥手,“管不了那么多了,传我的命令,你、二狗和岳锦峰即刻升为总旗,每人指挥一百名兄弟。我之前吩咐匠户准备的特制枪头还有钢刀,全部给弟兄们换上!”
“要上阵?”大狗又惊又喜。
这货纯粹是个没脑子的浑人,和兄弟张二狗都出身于辽镇边军。辽镇被满清逐步蚕食,兄弟两个就带着老娘跑回关内,在凤阳这边投靠段喜年做个亲兵,朱平安来之后,便被分配到他的麾下。这辈子没什么喜好,除了喝酒吃肉就是上阵厮杀,倒是他的兄弟二狗心思还算细腻些。
朱平安的脸色沉重下来,“告诉兄弟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回去将家人安置好,一会儿我让咱们百户的军需官洪胖子过去,每人二两银子安家费。战事结束,运气不好阵亡的,每家再发五两银子。当然,立了军功更有重赏!”
不到一个时辰,乱匪再次逼近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凤阳城。凤阳城立刻陷入混乱当中,百姓们纷纷收拾行李,携家带口的逃亡,剩下无处可以投奔的老弱妇孺只能是一家相拥着无助的哭号。兵马司的巡检们也没了心思维持治安,就连班操军和护陵新军都开始有了逃兵。
中午时分,巡抚衙门终于有了动作。凤阳府锦衣卫千户所在巡抚路振飞的调度下开始调动巡检整顿治安,当街斩杀了十余个趁乱抢劫的**和混混。凤阳知府、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等衙门的主官也都分散到各处,召集壮丁配合官军各部守城。
可问题是,现在的凤**本没有城墙。洪武年间完工的凤阳城,内含一百零四个坊市,是仅次于北京和南京的陪都。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雄城。只是因为当时国力有限,外廓的城墙只是夯土而成的土垣。之后历经数代帝王,也只是在土垣的基础上,于外部包裹一些城砖进行加固。因此,凤阳的城墙看似雄浑,其实不过是外强中干。当然,这也是因为,凤阳位居帝国腹心,历来便未经历过战事,既无外敌之忧,也就没有修建坚固城墙的必要。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崇祯八年时,流贼一战而下凤阳。除了凤阳当地百姓承担徭役赋税沉重,暗自与流贼串通勾结的原因,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凤阳武备废弛、城防虚弱。
到了如今,当年流贼的一把大火,烧毁了皇陵、公私邸舍和太祖皇帝朱元璋兴建的龙兴寺以及陵区内的三十万棵蟠松。除此之外,凤阳四周仅剩的土垣城墙也全部被夷平。无险可守,拿什么来对抗流贼的两万大军?
段喜年回来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脸上挂满了凝重。不用猜朱平安也知道,这位指挥使大人此时一定是彷徨失措、没了主意。要不是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凤阳府的文武大员,恐怕这时候早已经收拾家当准备溜走了。
居中是一位中年文官,相貌清矍,颌下一缕短须,一身带有云雁补子的正四品文官的绯袍。正是时任凤阳巡抚的路振飞。一双眸子布满忧思,但却精光四溢。看到空荡荡的校场,路振飞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刚刚要回身说话,却一眼看到了正在整队训练刺杀的朱平安所部。
路振飞闭上了嘴巴,又转回身体,双手倒背在身后,饶有兴致的看起操练来。
一众文武官员面面相觑,都不敢随意插言。凤阳镇守太监卢九德和皇陵镇守太监石应诏也在其中。
朝廷要调整镇守中官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作为凤阳的两个中官首领,心里也都打着各自的主意,但表面上却是一团和气。两人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站在了路振飞身后半步的位置,也开始打量起校场中的操练来。
不一会,卢九德便惊奇的喊出声来,“这是谁的兵?”
段喜年赶忙跑上前去,“回禀卢公公,是下官高墙卫所辖百户所的士卒!”
卢九德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不错、不错,虽然方法有些古怪,不过倒是有些实效!”
唯有石应诏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不知所谓!“
一旁的路振飞赞同的点点头,“卢公公出身御马监,精通兵事,既然卢公公都说这些士卒不错,那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卢九德笑着微微一拱手,“路大人客气了,大敌当前,咱们凤阳总算还有一支兵马能拿得出手,这就是我等的幸事啊!”
一旁班军、护陵新军的指挥使和千户们都缄口不言,互相看看,随即便将脑袋低了下去。
凤阳各司衙门的主官包括卢九德和路振飞以及石应诏都很清楚,肩上的守土之责不容有失。崇祯八年流贼攻破凤阳,凤阳知府颜容瑄等官员当场死难,士民被杀有一万多人。皇陵和龙兴寺被焚,引得崇祯帝震怒,凤阳巡抚杨一鹏、镇守太监杨泽都被赐自尽。如果此次凤阳再度有失,那在场的这些文武大员一个个都别想全身而退。
但凤阳城目前毫无屏障,当地的武备满打满算不过六千余人,实在是不堪大用,除了向南京告急,就连一向以干练著称的路振飞和卢九德也是一筹莫展。
路振飞看了一会,向段喜年招招手,“去把这个百户唤来!”
身后的一大批文武官员顿时松了口气,一个个不约而同的向后撤了几步。路振飞和卢九德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时叹了口气。
“下官高墙卫百户朱平安见过巡抚大人、见过卢公公、石公公、诸位大人!”朱平安单膝跪倒。
路振飞点点头,示意朱平安起来回话,“你练的兵不错,就是不知道上了沙场又能如何呢?”
“保境安民、唯死而已!”朱平安深谙回答领导问话时的技巧,因此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这一下,就连路振飞和卢九德都有些动容了。卢九德问道:“朱百户读过书?”
“曾跟随夫子启蒙而已!”
这个回答让路振飞更为满意,他确实没想到军户中居然有军官是读过书的,这使得他对朱平安更是增添了些许好感。“乱匪大兵压境,你觉得凤阳城能守得住吗?”
这句问话就多了一层考校的意味,让一旁的段喜年着实为朱平安捏了一把汗。
“回巡抚大人的话,依照目前的局面,绝对守不住!”朱平安想了想,果断的回答道。
“放肆!”石应诏忍不住喝道。
路振飞倒是露出了一丝笑容,“石公公不必动怒,难得这少年百户道出实言。如今的危局如泰山压卵,守是死,不守亦是死。且听听他有什么见解也好啊!”
“你来说说看,如果你是凤阳主将,将会如何破局呢?”路振飞饶有兴致的问道。
“两个办法。第一,坚壁清野。乱匪此来,所为不过是钱粮二字。他们就像一群蝗虫,得不到好处,军心浮动,自然一哄而散。第二,退守皇城、固守待援。如果下官所记不错,路大人奉旨重建凤阳,是带了一大批钱粮而来的。这些粮草如今正好派上用场。皇城已经修葺完毕,城高墙厚,绝对可以阻挡乱匪的攻势……!”
“黄口小儿、一派胡言,皇城是凤阳中枢所在,岂能容黎庶小民进入!”石应诏不由分说打断了朱平安的话。
路振飞皱皱眉头,就连卢九德也露出一丝对于石应诏的不满。
“崇祯八年,乱匪攻破外城,时任凤阳镇守太监杨泽杨公公,为保皇城不失,便下令军民退入皇城据守,之后与援军里应外合逼迫乱匪退兵。石公公不会不记得吧!”朱平安冷冷的说出了这一番话。
“你……!”石应诏张口结舌。
“罢了!”路振飞凝眉思索片刻,猛然一挥衣袖,“传令,乱匪旦夕即至,凤阳如今无险可守,阖城军民立刻进入皇城固守,将凤阳城内钱粮,不分官私,全部运入皇城,违者立斩!”
“路大人……!”石应诏还想再说两句。
路振飞却喊道:“巡检司、班操军负责召集军民进皇城,酉时关闭皇城四门,不得有误!”
烈明 第五章 夺城
看着路振飞等一干大员的背影,段喜年舔了舔嘴唇,不可思议的看向朱平安,“路大人居然听从你一个小毛孩子的话?”
朱平安耸耸肩膀,干咳一声,“大人,还是从速布置吧!路大人此举将咱们高墙卫一下子推到了风口浪尖啊!一旦凤阳失陷,恐怕你我都落不下什么好啊!”
段喜年的眼珠转了几转,总算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所在,恨恨的一跺脚,“老子算是被你坑苦了。”
说罢,流水似的命令一连串的下达,仅有的两名千户苦着脸跑去招呼兵卒,临走前还幽怨的瞪了朱平安一眼,只是都清楚朱平安是段喜年的心腹,因此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朱平安只当是没看到,拉着张大狗赶去和手下士卒会和。
凤阳皇城始建于洪武三年。共分午门、东华门、西华门和玄武门。皇城城墙为崇祯八年流贼离开后重新修建加固的,高三丈九尺五寸,加上女墙,一共有四丈五尺多高。城墙为石基,墙体为大城砖所筑,城东、南、西三面有护城河,北面便是有凤阳城山之称的万岁山,枕山筑墙、逶迤直上,朱平安所辖百户就驻守在这万岁上的东侧。一面依山、两面环林,村寨的西边便是濠河。
大明英宗正统年间之后,军户卫所制度逐渐败坏。各级朝廷命官屯占土地,任意役使卫所军士,以至于军户沦为权贵的佃户,病无医药、死无棺椁。军士争相逃亡,军官则以此为利,以缺额贪污粮饷。到了天启和崇祯年间,军户卫所制度已经名存实亡,而自嘉靖年间兴起的募兵制则让大明王朝离灭亡的深渊更近了一步。
崇祯九年,朱平安到凤阳走马上任。接手的便是这样一个局面。高墙卫已经只剩下三个千户所,朱平安接手的这个,便是其中的一个。早年间,还下辖有一千五百多户军户,到了崇祯九年,已经只剩下五百户不到。要不是朱平安带人在凤凰山中偷偷开垦了数百亩荒田,恐怕这些军户也早就四散逃亡了。
一进寨子,迎面便遇到张大狗的兄弟张二狗拉着骡车将老娘和家当往外走。
张二狗一看到朱平安,眼神便有些瑟瑟缩缩,脑袋不自然的向旁边扭去,反倒是他的老娘张秦氏赶忙叫停了车,蹒跚着从车上下来,口中称着大人,拦住了朱平安的去路。
朱平安一面笑着应对老妇人满是关心的询问,一面问张二狗拉肚子可曾好些了,接下来带兵有没有什么难处。这一来,张二狗更是吞吞吐吐起来,平素的快人快语彻底没了影踪。朱平安不疑有他,只是以为他是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因此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张二狗回身看着朱平安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叹了口气,将老娘扶上车,又冲着身后已经排列成队的军户以及背着厚厚行囊的家眷们大声喊道:“都给老子加快速度,赶快到皇城指定坊市安置好家眷,然后立刻到东华门集中,谁要是误了百户大人的事情,老子手中的刀和军法可不认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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