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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睿士
于是,张继祖变成了朱平安手中的一把利剑,将锦衣卫千户所捣了个稀巴烂,最后还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一年。
现在听张继祖所言所行,朱平安倒是发现,这位张家大少爷倒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相比较自己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时间竟然有些惭愧不已。
“社稷动荡,我辈已不能仅限于经世之学了!”陈子壮点点头,竟然对张继祖所言深有同感。“旁的不说,单说如今朝中的大员,杨嗣昌、卢象昇、孙传庭这些人,哪一个不是精通兵事的,但局面依然难以改观。就像振玺兄,不是也由文转武,要兼顾湖广的兵事了吗?”
黄公辅苦笑连连,他这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兼管兵事谈何容易,在湖广任布政司参议的这些年,相继平定了湘南和湘西的“瑶乱”,虽然得胜而归,但发现的大明军中的问题却是让他触目惊心。战力匮乏、将官无能,小小的一个部族叛乱,竟然费劲千辛万苦打了两年多才算彻底平定,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和日益强悍的流贼以及关外鞑虏相抗衡?
于是,朱平安便适时的提出了自己的见解。陈子壮开设云淙书院,便可以邀请黄公辅这样兼通文武的干才前去授课,让士子们先初步了解兵事,熟悉战争,这样一来,一旦国家有变,即刻便可以上马统兵御敌,也不会出现南明时期大批士子从军却无谓牺牲的悲惨局面了。
但朱平安的想法却有些一厢情愿了。
黄公辅这个由文转武的官员却首先表示了怀疑。别的不说,就说士林对于武事的天然抵触,便是一道很难跨过的鸿沟,如今虽然局势糜烂,但远没有到国破家亡的地步,让一心只读圣贤书、削尖了脑袋走科举独木桥的士子们学习兵事,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黄公辅的判断无疑是比较客观的,这让朱平安不禁有些灰心。抓起桌上的酒杯,猛灌了一杯,酒气上头,热血上涌,心中不禁悲愤莫名。
“天灾**,我大明可是一样不缺,长此以往,不出十年,必然亡国灭种,难道诸位士林中人、国之栋梁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大明江山落入贼手吗?”
“平安,不得妄言!”路振飞立刻喝止。
“先生,平安没有妄言!”朱平安将酒杯重重的放到桌子上。
“先说**!”朱平安站起身,将桌面上的杯盘撤到一边,留下几个酒杯,蘸着酒水画出一幅地图来,“崇祯九年,张献忠会同乱匪老回回等号称二十万进攻荆襄,大败襄阳总兵秦翼明,之后沿江东下。今年二月,攻克安庆,要不是朝廷下诏左良玉、刘良佐等部截击,恐怕此时淮扬已经失陷!”
黄公辅、陈子壮看着桌上简单却清晰的地图,一时间沉默不语。
“张献忠攻皖不克,乱匪一阵风的三万大军葬身中都城下,张献忠失去奥援,只得退走庐江。史可法、左良玉等人连败张献忠,将其逼进潜江,谁料左良玉竟然拥兵自保,不仅退缩不前,反而总兵劫掠百姓,之后独自北还,致使大好局面一朝崩溃!”
“杨嗣昌定下的四正六隅之策,已经开始显现威力,李自成为洪承畴所败,已经不得不向四川退却。张献忠兵败潜江,此时也已是丧家之犬,只要各部同心协力,剿灭这两大匪患只在朝夕之间。”
路振飞哼了一声,“这些战事你我已推演多次,形势已经向着有利于朝廷的方向发展,如何能称得上**?”
朱平安苦笑了一声,“原因是那时我和先生都忽略了两个重要的方面。第一,关外皮岛失陷、朝鲜归附满清,满清自此之后再无掣肘之患,可以一心一意对关内用兵。第二,一旦满清入寇,势必要抽调官军精锐拱卫京师,但乱匪还要不要再剿。”
朱平安的双眼不禁有些泛红,“假如学生猜测的不错,来年,满清必然要对关内大举用兵,此次规模将远超往日。诸位不妨试想一下,如果满清铁骑南下,朝廷将会如何应对?”
黄公辅和陈子壮互相看了看,“危言耸听,奴酋皇太极继承汗位不过几年的光景,而且不曾停止用兵,怎么会一定在明年入口关内呢?”
朱平安坐直了身体,不禁笑了起来,但脸上满是苦涩。“两位还没有想明白吗?鞑子与流贼就是我大明躯体上的两颗毒瘤,他们会眼看着彼此被朝廷分而治之吗?没有流贼,我朝廷数十万大军即刻便会云集九边,满清何来入寇的机会?没有鞑子,流贼能逍遥这么多年吗?”
朱平安一拍桌子,“如今流贼陷入困境,眼看朝不保夕,鞑子会坐视不管吗?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难道诸位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试想一下,满清一旦进犯,剿灭流贼的大好局面将会即刻烟消云散,说不定,还会有朝廷官员打着招安的主意,养虎为患。等到朝廷和鞑子厮杀的筋疲力尽之时,这些个流贼便会毫不犹豫的再度举起反旗!”
朱平安说了这么一大番话,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但这就是真实的历史,虽然眼下不过是朱平安的猜测,但朱平安知道,这些“猜测”正在一点点的变成现实。
黄公辅、陈子壮,包括路振飞和张继祖都不禁悚然而惊,回想这自天启年间延续至今的战事历程,的确便如同朱平安所说的一样,鞑子和流贼一北一南,一唱一和,正在不断的损耗着大明的实力,而现在的大明已然接近于崩溃的边缘,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吏治**、烽烟遍地。
“那,那你说的天灾呢,又是什么意思?”陈子壮喝了一杯酒,这才压住心中的惊骇,带着颤抖的语音问道。
这还用说吗?明末时期的小冰河期啊!朱平安在心里呐喊。
要说崇祯还真是一位运气极差的皇帝,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有像他遭受过如此之多的困难。自崇祯继位开始,一直到明朝覆亡的这二十余年之间,便是整个小冰河期最为寒冷、干旱的一段时期。清朝所谓的“康雍乾”盛世,纯粹是一个笑话。要不是土豆等高产耐旱农作物的大规模种植、气候的转暖,怎么会迎来人口爆炸式的增长,从这一点上来说,崇祯的运气实在是太悲催了。
但这些,朱平安没办法明明白白的告诉黄公辅等人,只能托词自己曾经遇到一位世外高人,精通天象,已经推算出自崇祯元年开始,将会有二十年左右的极端恶劣天气困扰大明疆域。
也许这个说法,反而能让他们半信半疑,其实,信一半就够了。
朱平安说完,酒桌上的众人陷入到长时间的沉默当中。所谓的天灾,众人的确是半信半疑,但将近十年来的大旱和寒冷天气却是不争的事实。而朱平安对于目前局势的分析却让众人相信了大半。
没办法,这些都是摆在眼前、无法辩驳的事实啊!
黄公辅抓起酒滩,咕咕咚咚灌了一大口,不管自己的长须被淋得透湿,将酒坛随手一丢,“平安小子,老夫与你立个赌约,假如明年鞑子真会大举入寇,老夫和集声贤弟便即刻开始在书院中教授兵事,不管士子们愿不愿意学,就算老夫找来些农家子弟和军户子弟,也要仿照昔日武院的规制将兵事传授下去,你看如何?”
“当真?”朱平安惊喜莫名,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言语真的起了效果,如果能让这些将来的南明精英现在就意识到局势的严峻,由此开始早做准备,那对于将来的抗清大业绝对是一大臂助。
陈子壮笑着拍拍路振飞的手臂,“见白收了一个好学生啊!”
黄公辅则冲着朱平安嘿嘿一笑,也抓住路振飞的手臂,“你恩师在此,老夫还能诳你不成。不过,加入你输了……!”
“黄大人请明言,小子愿赌服输,甘受惩处!”
“哈哈,那倒不用,只是听见白贤弟说,你这麾下可是有当年戚金将军的部属,怎么样,假如赌输了,送几名老卒到老夫军中可否啊?”





烈明 第五十章 海上来客
接下来的几天,朱平安带领着黄公辅和陈子壮走遍了高墙卫所的各个营地。看到朱平安麾下士卒的训练,黄公辅偌大的年纪,竟是爆发出如孩童一般的欢欣喜悦,看着仇泽和一群浙军老卒带领着士卒在校场上生龙活虎的英资,黄公辅的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了。
“这才是精锐啊,想当年戚家军威震南北,使得我大明四方疆域平定。这才多少年的功夫,怎么由得一干流贼和鞑子肆虐!”黄公辅唏嘘不已。
岳锦峰、张大狗等人此时已经荣升百户之职,训练间隙,看到一名上了年纪的武官毫无形象的蹲在校场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的士卒,都是大感诧异。
“这老货是谁,怎么盯着咱们的士卒不放,不会是来挖人的吧?”洪胖子抠着鼻孔,一副警觉的样子。
岳锦峰回头看看朱平安等人,“慎言,没看到大人对他们两个很是恭敬吗?”
此时,张大狗率领两百名骑兵如旋风一般掠过校场,掀起漫天的烟尘,张大狗哈哈大笑,豪气干云,一众顶盔贯甲的骑兵也是一脸的得色。
岳锦峰和洪胖子以及麾下正在喝水休息的士卒们措手不及,一个个被弄得灰头土脸。
洪胖子不禁破口大骂:“你个天杀的老狗子,没看见你家胖爷在这儿饮水吗?”
张大狗的百户以骑兵为主,吸纳了跟随张氏兄弟一同入关的辽镇老兵,还有便是招降的流贼中的精悍马贼。一个月下来,整支骑兵队伍已经有模有样。虽然还达不到一人双马的标准配置,但每名骑兵的装备却是羡煞旁人。每人配备高墙卫匠户所出品的明军制式长刀和长枪,手弩、短刀、弩箭无一不精。百户所还有一百多人的辅兵队伍,专门伺候这些骑兵大爷。
相比较之下,岳锦峰麾下的步卒方阵以及火器营便显得有些寒碜了。
整个火器营不过两百人,其中的各式火铳还不到一百把,制式更是五花八门,只有其中的精锐才能用上匠户所打造的新火铳,数量也仅是三十支左右。
一轮齐射下来,烟雾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可对面的靶子上,却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十个弹孔,竟然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脱靶,剩下的都是没打响的陈旧火铳。
黄公辅和陈子壮信步走上前去,随手从士卒手中搜集了几支火铳,翻来覆去的一看,眉头顿时皱成一个川字。
“怎么还是崇祯元年的家伙!“陈子壮发现了火铳上面的标记。
面对这样的成绩,朱平安也有些抬不起头,狠狠瞪了岳锦峰一眼之后,赶忙解释道:“兵部已经许久未曾下发过新的火铳,这还是从凤阳卫所中淘换来的装备,虽是陈旧了些,但毕竟能用,就拿来应付士卒训练了!”
黄公辅则拿着一杆崭新的火铳赞不绝口。
“这是小侄匠户所的出品,但造价太高,耗铁量极高,因此到现在为止,也只打造出了二十余支!”唯恐黄公辅开口讨要,朱平安赶忙打上预防针。
黄公辅撇撇嘴,“好吝啬的小子,难道老夫还会占你的便宜不成?”
说着一指陈子壮,“需要用铁,就找集声贤弟商量!”
朱平安一愣,随即而来的便是莫名的惊喜。打造火铳、长枪、钢刀无一不需要大量的精铁,但凤阳周边并无铁矿,只有镇守太监府保有一些精铁,之前由路振飞牵线,朱平安花了一笔银子从卢九德手中买了过来,但还是相距太远。此时一听到陈子壮居然有弄到铁矿的门路,这对于朱平安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陈子壮笑了笑,“愚弟子升科举并不如意,因此便留在广东一边晋学、一边打理家中产业,他在惠州便有一个铁矿。平安贤侄如果有意,我可以休书一封,相信问题不大!”
“可是”,朱平安有些怀疑,“朝廷对于盐铁的监管向来极为严密,就算之前已经裁撤掉一批矿监,可现如今依旧是掌控极严……!”
陈子壮很清楚朱平安的担心,不禁苦笑,“说是如此说,其实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崇祯八年时,圣上下旨裁撤矿监,一部分矿产便落入地方官府之手,监管极为混乱,到如今已经是名不副实。还有一大部分便归于民间,产量、售出虽有朝廷监管,但其中漏洞甚多,加上各级官吏盘剥,大部分已经入不敷出。愚弟子升名下的那个铁矿便是如此。”
黄公辅一抚长须,“老夫做的这个中人如何,为你们两家都解决了大问题。一买一卖,两边俱是得了实惠,平安小子,你看咱们的赌约是不是可以提前兑现哪?”
朱平安连忙摆手,“那怎么行,小侄的这些新军初建,正需要老卒带领,如果被您带走,那小侄这里还如何训练啊!”
黄公辅翻翻白眼,“早知你小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这样,既然不肯给我人,那我就把人派过来,在你这里学习兵事。老夫先声明,我的人可是要全程参加你的日常训练,一项都不能缺漏,还有,你小子可不能藏私!”
朱平安这才放松下来,连忙摆出笑脸,“这是自然,黄伯父放心,都是我大明的军卒,小侄一定不会看人下菜。不过,小侄有一点要声明,小侄麾下的训练可是严酷的很,吃不得苦的人小侄可是不要!”
黄公辅哈哈大笑,“你放心,老夫派来的便是身边的十名亲兵,跟随老夫征战湘南,也算是劲卒精锐,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
关于惠州铁矿,朱平安也略知一二。明代中叶,广东由于山水纵横,矿产丰富,开始出现开矿热潮。而惠州一带的铁矿产量高居全省之冠,逐渐超越英德和韶州地区成为铁矿开采的核心区域。在这股热潮的吸引下,大批流民涌入广东惠州群山之中,寻找矿脉,也使得当地民乱不断。
大明朝廷的矿产政策随着内阁和皇帝的更替不断发生变化,造成的接过便是官府对于矿产的掌控力度急剧下滑。地方豪族和民间豪商逐渐成为惠州和潮州一带矿产的实际掌控者。但其中却又与官府藕断丝连,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外人很难插足其中。
而陈子壮的一番话却让朱平安眼前一亮,能在惠州掌握铁矿,始终屹立不倒的,绝对是在当地有实力的豪族,现在能和他们攀上关系,开展交易,铁矿的用量便绝对可以得到保证。
朱平安喜不自胜,立刻便缠上了陈子壮,陈子壮无可奈何,便答应一回到广东便立刻着手安排此项交易。
十天之后,黄公辅满意的留下十名亲兵,这才和陈子壮离开了凤阳。而得到了陈子壮的保证,也让朱平安欣喜若狂。但接下来,还有一个好消息传来,外出将近一个月的王金发回来了。
这让朱平安有些奇怪,王金发走时曾言明要到宁波一带寻找之前认识的海上豪客来做交易,算算时间,这也有些太快了吧!
一个月未见,王金发确实有些消瘦了,看来路上也吃了不少的苦头,但精神还算不错。一见到朱平安,顿时双膝跪倒,声音竟然都哽咽起来,“大爷,小的,小的幸不辱命!”
这一番**裸的表白搞得朱平安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将他拉起来,王金发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个不停。
原来,王金发没走出多远,便遇到了张献忠所部流贼与官军混战,不管是官军还是流贼,将好端端的江淮祸害的不成样子,王金发也被官军抓了壮丁,所带的金银被洗劫一空,好不容易才了逃出来。但想到第一次办差便弄成这个样子,王金发实在是没脸回来见朱平安,于是一咬牙、一横心,干脆沿街乞食,徒步向着宁波方向摸索前行。
好在到了扬州之后,通过当地的江湖朋友周济,总算捡了一条性命。在这些人的帮助下,终于和之前的那些海上的熟人取得了联系。
听完王金发的哭诉,朱平安也是赞许的点点头。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才干,但还算有些毅力,无论如何总是将差事给办成了,这就值得褒奖和奖励。
王金发稳定了情绪,这才将自己联络到的人引进朱平安的官厅。
来的是两个人,一个矮小精悍的汉子,三十多岁的年纪,颌下的短须如同根根钢针,见到朱平安没有丝毫的惧意,反而是用两只狭长的眼睛不停的上下打量。
而另一个则穿着胖大的斗篷,浑身上下包括脑袋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比之那矮小汉子高了足足有一头,但就是看不清样貌。只是从此人已进入房间,整个厅堂间便弥漫着一种令人起腻的香味。
两人还带了七八名随从,看模样都是桀骜不驯的彪悍之辈,全部被张二狗挡在了门外,朱平安的亲兵们手按刀柄严密监视。
“这是小的以前在海边的朋友,四海商会的大掌柜……!”
矮小汉子打断了王金发的介绍,大大咧咧的冲着朱平安一抱拳,“给大人见礼了,小人叫刘小刀,领着兄弟们在海上混口饭吃,不知大人找小人来,所为何事啊?”
“大胆,一介草民,见到大人,竟敢不跪,该当何罪!”张二狗一声怒喝。
刘小刀斜着眼睛看看朱平安,“大人见谅,小人们只是在海上讨生活的粗坯,不懂得什么礼节,既然大人看不惯,那小人们这就告辞就是了!”
说完,双手抱肩,冷笑着看着朱平安。
朱平安没有说话,慢慢站起身走下台阶,站到刘小刀的面前,上下看了几眼,冰冷的眼神让刘小刀不禁心头一寒。
可是,朱平安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迈步绕过刘小刀,走到那斗篷客面前。“朋友,做生意便要有个做生意的样子,犯不上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们在海上是很威风,可总要靠着我大明的万里疆域赚钱发财,自断财路,这可不是明智之举,你说,是吗?”
朱平安忽然一笑,“或许,我应该换个更恰当的称呼。来自于欧罗巴格拉斯的朋友,你说,是吗?”




烈明 第五十一章 欺人太甚
斗篷客明显战栗了一下,接着便摘下自己头上厚厚的头套,去掉裹在脸上的汗巾,露出一张标准的欧洲男性的脸庞来。线条分明、鼻梁高挺,褐色的卷发,双目深邃,一双幽绿的眼睛,在正午的日光下闪闪发光。
张二狗和一群侍卫没想到斗篷下竟然是这么一张脸,“仓啷啷”数声轻响,一柄柄钢刀已经夺鞘而出,“保护大人!”“小心这妖怪伤了大人!”
张二狗更是斜跨几步,抢到朱平安身前,将其挡了个严严实实。
“您看!”斗篷客满脸无辜的耸耸肩膀,“我的朋友,您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将脸藏起来了吧!”
朱平安一脚将身前一副忠心护主模样的张二狗踢到一旁,笑着冲斗篷客和刘小刀拱拱手,“不好意思两位,手下这些家伙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千万别忘心里去!”
在朱平安的大声呵斥下,张二狗一干亲兵们总算小心翼翼的将佩刀收了起来,但眼神依然是警惕无比。
斗篷客不以为意,恭恭敬敬的冲着朱平安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节,这才和刘小刀一起坐下,刘小刀看来对此人倒是礼敬有加,很自觉的坐到了他的下手位。
“请原谅,我的朋友,您是怎么看出我是来自于欧罗巴呢?还有您提及的格拉斯,那可是法国的小城,您居然也知道,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斗篷客一脸的好奇。他的汉话非常标准,期中却夹杂了一些闽粤地区的口音,听起来非常像后世常见的所谓“宝岛腔”。
朱平安自得的一笑。现在可是17世纪,在遥远的欧洲,也只有一处地方才能产出斗篷客身上的那种香味来。那便是法国的小城格拉斯。
16世纪时,欧洲的贵族开始流行使用一种带有香味的手套。而这种手套便是产自于法国格拉斯。阿尔卑斯山脚下的格拉斯,地处坡地,得天独厚的自然和地理条件也使得它成为整个欧洲闻名的“花园之都”。丰富的鲜花资源、流传已久的制作皮具和提取香精的技术,让格拉斯成为“香水”这一上流社会奢侈品的发源地。
到了如今,整个欧洲的香水基本上都来自于这个小城。17世纪的欧洲人都知道,最迷人的香水一定来自于格拉斯。这一点,朱平安也很清楚。
听着朱平安如数家珍的说起斗篷客身上香味的来历,斗篷客不禁有些震惊了。大明沿海地区,早已经出现了来自于世界各地的商人和冒险家,但对于内陆的百姓来说,这些身形高大、双目眼色不一的白种人还是一种令人震惊的存在。尤其是眼前的这名大明军官竟然还知道自己所用香水的典故和来历,更是让斗篷客惊诧莫名。
斗篷客再次站起来向朱平安施礼,这一次,脸上的神情庄重了许多,就连一旁听得嘴都合不上的刘小刀也站起身,跟在斗篷客的身后向朱平安行礼。
“佛郎机商团首领洛佩斯参见阁下!”“四海商会掌柜刘小刀拜见大人!”
朱平安看着洛佩斯和刘小刀两个,嘴角不禁透出一丝笑容。想要找些个洗钱的,没想到竟然来了两条大鱼。联想到王金发之前的介绍,眼前的这两个人的身份可以说是呼之欲出啊。
重新落座之后,下人将茶水、糕点奉上,朱平安便只留下了闻讯赶来的阴世纲,其他的人包括一班亲卫则统统赶了出去。看来,今天不止能做些洗钱的交易,弄不好还能搞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来。
洛佩斯立刻意识到主题来了,马上放下了茶杯,清清嗓子,便对朱平安说道:“亲爱的大人,听说您手中有一笔金银没有合法的手续,但又急需支应……?”
朱平安却没有急于回答洛佩斯的问题。如果王金发找来的是从事海贸的豪商,恐怕这次交易朱平安至少要损失十分之一的财富,可没想到王金发出去转悠了一圈,找来的却是这么两个货色。吃惊之余,带给朱平安更多的则是惊喜,而且是大大的惊喜。现在,看在他们的面上,朱平安就要好好合计一下准备从他们身上落下多少好处来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朱平安招招手,阴世纲便从带进来的小木箱中拿出一根金锭和一叠银票放在洛佩斯的面前。“洛佩斯先生,就是这么多东西,你给估个价钱吧,需要多少手续费,才能让我安全的使用这些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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