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睿士
通过分析战报,朱平安已经可以确定,满清早已在北直隶河北之地建立起了一整套完整的潜伏人员架构。这些人所从事的未必是搜集重要情报的工作。但在这次清军南下的战事中。却在为其提供着粮秣草料的消息。甚至是早已囤积了一定数量的粮草供清军使用。要不然,要在贫瘠的河北之地挤压出供数万大军使用的粮草谈何容易。
明军做不到,清军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十有七八便是山西商人从中捣鬼,便如同凤阳一般,依托当地的商业分支机构,干着为清军南下提供情报和补给的勾当。
寅时时分,一行人重要赶到定州的州治所在定州县城。城头上一片黑暗,但当朱平安等人一经靠近城墙,城楼上忽然一声梆子响,灯笼火把亮起了一片。
王金发赶忙单人独骑靠近城墙,对着城头喊道:“我等是宣大军所部,奉卢督师所命,前来定州公干!”
说完,弯弓搭箭,将早已预备好的行文射上城楼。城楼上的人不敢怠慢,又用火把照了好一会,这才将城门缓缓打开。
城门一开,一众人等纵马缓步入城,这才发现城门处已经聚集了数百名兵丁和青壮,手执各种兵刃,严阵以待,警惕的看着入城的朱平安等人。
“哪位是中都留守司的指挥佥事朱平安大人当面?”人群中走出一名身穿六品官服的官员来,冲着众人一拱手。
朱平安不敢怠慢,赶忙下马见礼,“不才正是朱平安,不知这位大人是……?”
一旁早有人说道:“这位便是我定州府衙的通判廖劲达廖大人!”
“哦?”朱平安一愣,这定州通判廖劲达却是一名年纪不大的青年,唇红齿白,形容却是有些憔悴,看来清兵逼近给与他和整座定州城的压力也不小。
“时间紧迫,本官便不说客气话了,未知知府大人可曾收到昨日卢督师派人送来的文书?”
廖劲达点点头,“已然收到了!”
“那就劳烦廖大人带路,带本官速速请见知府大人,本官有紧急军务禀报!”
廖劲达却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分公文来,“朱大人误会了,是本官收到了公文!”
“那知府大人呢?”朱平安顿时有些焦急,不知道这廖劲达这么卖关子是何故。
廖劲达苦笑一声,冲着朱平安一拱手,“不瞒朱大人,廖某现在已经是这定州府城中最大的官了!”
“啊!”朱平安顿时惊呼出声。
一旁围拢而来的百姓和兵卒也顿时低下了头,脸上浮现出悲痛之色。
廖劲达接着说道:“定州知府大人前几日接到高阳危急的消息,更接到孙阁老的书信。实不相瞒,鄙府知府大人乃是孙阁老的学生,闻听孙阁老遇险,便抽调定州兵马北上救援。谁料在张登附近遇到鞑子阻击,知府大人力战而亡。而鄙府同知大人则于日前率领百姓军民加固城防,不慎从城头摔下,伤重离世。由此,廖某只得觍颜暂代府事!”
廖劲达长叹一声,继而脸色有些微红,“实话实说,廖某是上月刚刚走马上任的,对于定州的事务还不熟悉,却是让朱大人见笑了!”
朱平安确却是郑重的一揖,“廖大人临危受命,却毅然赴此险地就任,眼看兵临城下,还带领军民严阵以待。此等胆色,朱某虽是武夫,亦是感佩不已!”
廖劲达客气了几句,便直接对朱平安说道:“本官刚刚收到的消息,下午时分博野失守,清兵屠城劫掠,浪费了一些时间,目前已经抵达祁州城下,想来这两日内便会逼近定州。”
听到这个消息,朱平安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果真能如廖劲达所说,有两天时间的话,那一切的布置就从容了许多了。
“如此正好,等今夜大事已毕,廖大人便可以组织军民徐徐而退,曲阳一带未发现鞑子的行踪,想来应该安全。”
廖劲达却笑着摇摇头,“多谢大人美意,但百姓能走,廖某却不能走。”
朱平安一愣,“为何?”
“本官有守土之责,知府和同知大人已经尽了本分,接下来,便是本官了,朝廷将定州交予我等官吏,我等便应尽责守土,哪怕是与城池俱焚!”
朱平安一阵沉默,这便是士大夫的骄傲与尊严,你可以指责他们无休止的党同伐异,也可以不屑于他们的无知和自大,同样也可以痛恨他们中的某些人的无耻和背叛。但不可否认,士大夫中还是有真正信仰忠诚和责任的人存在的,眼前的廖劲达便是一个。
廖劲达微微一笑,眼角透出一丝稍显稚气的老成。“卢督师信中所言,本官都已经派可靠人详查,时间紧急,咱们不妨边走边说!”
士卒牵过一匹马,廖劲达又招呼了近两百名包括衙役、士卒、百姓的队伍,这才向着城中进发。
“卢督师所说的山西商号,在定州确有分支,名曰德昌号,就在定州县城的西南。掌柜名叫刁贵,是三年前派驻到这里来的,此人名声还不错,乐善好施,又为府学捐了不少银子,去岁还修饬了学社。人称‘刁大善人’,这样的人能和鞑虏有联系吗?”廖劲达显得半信半疑。
“卢督师的意思也是防患于未然,好好查一查,咱们上门搜一搜,不就都清楚了吗?”
朱平安一转念,“怎么,这个刁贵还在城中吗?”
廖劲达也不是傻子,略一思考,便晓得其中不对劲,鞑子日益逼近,近来城中的富户几乎都逃散四方,留下的都是无处可去的饥民和自愿留下守城的青壮。这刁贵身娇肉贵,怎么到了这时候还留在城中,这不符合常理啊!
德昌号在城南占地不小,前边是铺子,后边便是掌柜的宅子和仓库,几乎占了两条街的长度。将近五百人的队伍刚一靠近,四周便立刻有黑影攒动。
廖劲达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来,接着清朗的月光递给朱平安,“这是从四周街坊处搜集来的情报,仅是白日中的进货,便达到了十次,每次都是二十余辆大车云锦仓库。德昌号对外称是布匹等,要运往九边边镇的。”
朱平安冷哼了一声,“何止千里迢迢,九边用的布匹哪里需要河北周转,看来这德昌号的确有问题。”
话音刚落,队伍前边便嘈杂起来,似乎是领路的衙役们遇到了德昌号安排在这附近看守的人。
廖劲达皱皱眉,低头向着马前的士卒吩咐道:“告诉前边的人,不要和他们纠缠,今晚是来找刁大掌柜的,让他们速速通报,就说我廖劲达有要事求见!”
士卒答应一声,高举着火把便向前面跑去,课既阻碍此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弦声,接着便隐约有利器划破空气的摩擦声。
朱平安一抬头,双脚一夹马腹,挡在廖劲达的身前,右手已在同时闪电般的拔出腰间的佩刀,朝空中狠狠一劈,迎面而来的一缕寒光被直接劈成两段。
而辅兵营中的瞎子原本就坐在马上打瞌睡,弓弦响动的声音却让他猛地长身而起,头颅抬起的同时,手中的长弓已经弓开如满月,一支羽箭即刻射出。
数十步开外的墙头上,随着一声闷哼,一个黑影直挺挺的掉落下来。(未完待续。。)u
烈明 第八十五章 熟悉的背影
李如靖吃了一惊,回头看向瞎子,见他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不禁好奇问道:“瞎子,你不是不杀人吗?”。
瞎子一手执长弓,一手漫不经心的抠抠鼻孔,朝着不远处努努嘴。
李如靖定睛一看,那跌落下来的黑影又站了起来,灯火的照耀下,那人一手扶着插在肩头的羽箭,一手撑着地面,一双眼睛满是怨毒的看向瞎子。
右肩中箭,暂时是没办法再发射冷箭了。
廖劲达的全身涌上一股寒意,刚刚要不是朱平安动作神速的拦下那一箭,恐怕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看来这德昌号的确有问题。
“把他给本官拿下!”廖劲达大声命令道。大队的士卒和青壮一窝蜂的上前擒拿此人,可还没到近前,墙头上又是跳下来十数个身影,挥舞着长刀,跳进人群,大杀大砍起来,廖劲达手下的队伍顿时大乱,就像潮水一般撤了下来。
朱平安摇摇头,转身对成震使个眼色,成震一挥手,跟随而来的一百五十余名战兵立刻结好了阵型,骑着高头大马,慢慢的向墙边挤压过来。
士卒和民壮溃散着从骑兵阵列的缝隙中溃散到后方,惊魂未定的看向那边厢没来得及逃走的同伴,被那些黑衣人一刀一个,干净利落的砍翻在地。骑兵阵慢慢缩小间隙,冷眼看着面前的敌人。
张二狗凑到朱平安身边,“大人。这些人用的都是顺刀,和凤阳的鞑子一样,不过这些人倒是不像鞑子,进退有序,功夫倒像是我明军军中的!甚是奇怪!”
“难道是二鞑子?”旁边的王金发插了一句。
所谓二鞑子,便指的是满清的汉军旗,老奴酋努尔哈赤在关外辽东屠杀汉人百万,到了皇太极这一代,发现如此杀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于是便开始选用汉人败类入朝为官,并征调辽东汉人以及明朝降军进入军队。成立汉军旗。以青色大纛为旗帜,称为汉军旗。后扩为两旗,之后又扩为四旗,清军入关之后。统一整编为汉军八旗。并逐渐代替满八旗和蒙古八旗成为进军江南。肃平明军抵抗的主力军。
这些人被大明军民称之为“二鞑子”,著名的二鞑子有很多,后来的洪承畴以及现在颇得皇太极信重的范文程、宁完我等都在其中。
朱平安哼了一声。“管他什么鞑子,只要是替满清做事的,就一个别想活!”说完,手一挥。
前排的二十余名骑兵立刻齐齐的举起了手臂,双手平端起一架小巧的手弩,手弩上拉的满满的机簧上便卡着三根投着寒光的弩箭。
朱平安的手一落,几十只弩箭便飞速的穿过空气的阻隔向着那十余个黑衣汉子激射而去。
十来个挥舞着钢刀杀奔而来的汉子,只发出一连串此起彼伏的惨叫,便直接被射翻在地,几个还没有气绝的人打着滚在尸首堆中哀嚎,廖劲达的手紧紧抓着马匹的缰绳,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而此时,院中的刁贵则更为着急。眼见着满清的大军已经到了祁州,眨眼之间便可以攻到定州,自己身上的这幅重担总算可以交托。每日里干着这提心吊胆,被人抓到便是诛九族大罪的勾当,刁贵觉得压力山大。总想着清军一入城,将这些堆积了半年之久的粮秣一扫而空,自己便可以喘口气,顺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到京城去看看自己在那里养的一房小妾和刚刚诞下的孩子。
范家家主范永斗心思缜密啊,凡是如同刁贵一般的外房掌柜,家眷都必须留在山西总号,托词是总号代为照管,免了掌柜们的后顾之忧,其实还不就是人质。可这做的是掉脑袋的活计,谁也不能保证不出纰漏,为了给老刁家留条根,刁贵这才花了大价钱,偷偷从江南找了个丫头来,纳为妾,生了个儿子,防备的便是一旦有变,自己还有条后路。
哪知道,这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却出了这档子事情,通判廖劲达竟然领着大队人马找上门来。刁贵顿觉事情不妙。
这廖劲达年岁不大,可却是个难缠的人物,刚刚走马上任,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偏偏还主管刑狱和治安,弄得这些日子以来,进货都要小心翼翼的,如今他气势汹汹的大半夜上门来,总不是为了喝茶聊天。
现如今刁贵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且不说能不能出城,但是这宅院中隐藏的这许多的粮秣便是个大问题,留下吧,那就是实打实的罪证,一把火烧了吧,满清肯定会恼羞成怒,这相邻的十来处城池,也就定州府城的商号规模大些,储存的粮食也多,一旦都烧了,满清的大军立刻便会陷入无粮可用的窘境,到时候,不仅是明军要找自己,清兵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刁贵一连发了三只信鸽,向祁州的清军求援,希望他们能尽快向定州靠拢,但他也明白,祁州和定州之间还有一百五十多里地的路程,等到清军赶到这里的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但刁贵又实在不想坐以待毙,眼下,不用问,四周一定给官军包围起来了,再想从正面杀出去已然是不可能了。好在当初刁贵也算未雨绸缪,将这商号打造的高大坚固,商号中豢养了百十号壮汉,都是江湖上有命的厮杀之徒,花了大价钱养起来的。
而宁完我奉命赶至关内的时候,还抽调了数百名汉军旗的勇士随行,便是为了以防万一,如今在这德昌号就藏匿了一百多人,加上德昌号自己的人手,总人数有近三百人,商号内兵器甲杖一应俱全,还有数之不尽的金银和粮草,如果能坚持一到两天,未必没有脱险的机会啊!
再说,后院还有一条地道,是自己最后的退路,实在是守不住,便从地道脱逃,在这城中找个隐蔽之处躲藏下来,坚持到清兵破城,自己还可以趁乱逃走,直接去京城接了美妾爱子,此后便可以脱离苦海,安享富贵了。
念及于此,刁贵一面命令众手下登上墙头拼死防御,一面偷偷向几名心腹是个眼色,几名心腹立刻围绕过来,护着刁贵慢慢推到通往后宅的甬道边。
刚刚站定身形,却见大门处忽然凭空出现一个大洞,五寸厚的包铁木门,就像是纸糊的一般,火光伴着木屑和碎裂的铁皮四溅,这是耳中却炸开一声惊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将院中站立的家丁和勇士扫倒了一大片,断肢残臂就像下雨一样落下来。
好一会,院内的众人才有人醒悟过来,扯着嗓子惨嚎起来,“不好了,官军动用火炮了!”
这一声叫喊才将陷入震惊状态中的众人惊醒过来,刁贵被巨大的气浪震倒在地,见此情形便知大势已经不可挽回,做梦也没想到廖劲达这个书生竟然如此狠辣,为了攻破这宅院,居然调动了火炮过来,如此近的距离,一发实心炮弹飞出,这宅院就算再坚固,又拿什么来抵御?
不等刁贵发布新的命令,两扇残破的大门已经被轰然推倒,执刀持械的大明官军蜂拥而入,一看这些士卒的模样,刁贵的心中顿时一凉。
这些官军绝对不是定州城内的士卒,看这鲜明的盔甲,锋利的兵刃以及慑人的杀气,比之那些久经战阵的边镇老卒也不遑多让,商号中的家丁在汉军旗的勇士在他们面前简直就是一些未成年的孩童。他们身上穿的什么盔甲,整个就是被铁皮包括起来了,刀枪砍下,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白点、一道白线而已,大明军中何时多了这么许多虎狼之师。
众心腹一看形势不妙,拉着刁贵就往后院跑,刁贵此时才算清醒一些,扯着嗓子喊道:“防火、防火,粮仓一定要烧掉!”
宁完我派来的汉军旗士卒总算有些悍勇的,也是上过战场的,连忙分出大部分人拼死阻挡官军前进的脚步,另外一小部分人,则取了火把,踩着满员的尸首不要命的向着侧院粮仓奔去。
“拦着他们!不能让他们点火!”朱平安一个激灵,赶忙下令。
话音未落,身后的瞎子和成震等人已经是连续几支羽箭飞射而出,奔跑的汉军旗士卒顿时倒下几个,剩下的连头也不回,只是亡命奔跑。
李如靖扔下长弓,一个纵身跳上墙头,沿着墙头的青瓦,疾奔数步,拧身跳进院落,正好落在阻挡官军的士卒身后,然后抓住院中一棵百年老树的枯藤,顺势一荡,直接飞起一丈多高,轻飘飘的落在手执火把狂奔的几人面前。
“好身手!”朱平安一眼便看见了李如靖的身形,不由得拍手叫好。却没注意到身边的瞎子,两眼缓缓张开,看着李如靖的身影,却透出一股复杂的眼神来。
李如靖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几名无路可逃的士卒砍翻在地,又将火把挨个踢进院中的水池。
朱平安却一下子愣住了,摸摸下巴,看看身边不远处得意的成震和洪胖子,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道:“奇怪,此人的身手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莫非在哪里见过?”(未完待续……)
烈明 第八十六章 青云之贺
眼前的事情太多,而朱平安对于这个熟悉的背影也实在是想不起来,转瞬间便丢在了脑后,反正此人就在自己的军中,日后再访查也不迟。
刁贵还是没能逃走,大明官军的速度是他始料未及的,原先做的重重打算全部落了空,没跑了几步,便被觊觎他很久的瞎子一箭射在大腿上,瘫倒在地。
被两名士卒生生给拖到朱平安的面前,朱平安仔细看了看他,“你这就是这德昌号的主事?”
刁贵已然是魂飞魄散,不等朱平安仔细询问,立刻一个头磕在地上,“大人饶命,小人知无不言!”
“你是范家的人,还是宁完我的人?”朱平安的一句话更是让刁贵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就连一旁的廖劲达也有些惊诧莫名。
刁贵寻思了好一会儿,将脑袋不住碰向地面,“大人明鉴,小人等都是范家的属下,那些在院墙上袭击通判大人的,则是宁大人,啊不,是宁完我那贼子派来的关外汉军旗士卒!”
情况和朱平安设想的一致,宁完我果然一早便将触手伸进了大明腹地,范家的商号便是最好的渗透平台。
朱平安将一只脚踏在刁贵的肩膀上,“如此就好,本官没耐心听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宁完我那贼子想要做什么本官一清二楚,今日这德昌号上下别想有人活命。可你和其他人不同,你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朱平安的话中透出一线生机,刁贵久在江湖上打滚,如何听不出来,赶忙回答:“请给小人纸笔,别的不敢说,方圆五百里之内都有范家安置的屯粮之地,小人这就写下来!”
朱平安这才将穿着官靴的脚收回来,满意的点点头,“不止这些,还有范家的运作方式等等。在北直隶一带有没有总管的人物。都要写下来。事成之后,你的细软都还发还给你,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本官绝不阻拦!”
刁贵喜出望外。万没想到事情居然还有转机。当即便从王金发手中接过纸笔。就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开始奋笔疾书。
范家算什么,德昌号被抄,人员全部被杀。他刁贵自然可以瞒天过海,诈死埋名,料想范家也不会对他留在山西的结发妻子和孩子怎么样。只要能回到京城,带上小妾和孩子出外躲上一段时日,待到数年之后再派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回山西,将婆娘母子给接出来,这富贵荣华还是一样也少不了。
朱平安的手下便在这院子中将俘虏的汉军旗和德昌号的伙计一一斩杀,杀戮就在刁贵身边,鲜血不知不觉的流淌过来,刁贵看了一眼,忍不住一哆嗦,继而硬起心肠,不向旁边张望。
冲进后院的衙役和定州卫所的士卒回来禀报,后院都是满满的粮垛,还有地下,挖的也全都是地窖,不仅有数目超过四千石的粮食,还有大量的牲畜冻肉。
“娘的,怪不得满清大军非要攻破定州,这里的存量足够五万大军人吃马喂个五六天了,还有这周边大大小小的储粮地,再征战月余也没问题,鞑子的供给比之我官军要富庶多了!”朱平安一算之下,吃惊的说不话来。
廖劲达当时便红了眼,这些天操心劳力的守城,这全城上万人的生死都压在他稚嫩的肩头,仅是粮草一项,便让他一筹莫展。府库中的存粮加上城中富户临走时和盘托出的余粮,总计也不过两百石,眼看着鞑子还没来,全城百姓就要全体去挖树根摘草叶、掏老鼠洞充饥了,却没想到城中德昌号竟然有如此多的粮食。
“廖大人,本官再劝一句,定州城是万万守不住的,与其在此白白牺牲,不如向南撤退,与卢督师合兵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廖劲达此时却忽然间轻松了许多。“本官明白朱大人的好意,这找到粮食,百姓便有了活路,原本百姓不愿意离开定州是因为手中无粮,跑到外边去也是送死,想着便不如死在家乡。现下有了这如许多的粮食,百姓便可以离开定州城池了,本官这就下令,让百姓领粮然后即刻出城逃难,躲过刀兵之灾!”
朱平安一把按住他跃跃欲试的身形,看看他热切的眼神,实在是有些不忍。“我的意思是,大人可以一起走!”
廖劲达呵呵笑了两声,“大人的心意劲达心领了。但本官还是不走了。且不说守土之责,只说这粮食,本官就不能走。”
廖劲达的双眼忽然变得格外清澈有神,“大人不说,本官也明白。这里的粮食咱们是拿不完的,就算全部装车,鞑子旦夕即至,咱们也是死路一条。与其这样,倒不如固守城池,为大人南撤争取一定的时间。如今有了粮食,军心可以稍稍振作,能走的已经都走了,肯留下的士卒都是抱着必死之志的,说不定到时能将鞑子大军击退,也犹未可知啊!”
朱平安的心里暗自叹息一声,眼前的这位年轻的通判大人早已将形势看的明明白白,所谓的据守成功的话,恐怕连他自己也是不信。坚守定州城,便能为逃散的百姓和朱平安等人押运部分粮食回真定创造时间,廖劲达这是铁了心要在定州血战到底了。
廖劲达冲着朱平安拱拱手,“朱大人没什么事情的话,本官这就去征调马车,从速将粮草押运出城。卢督师那里早就断粮了,本官也是早就知道的。”
此时,刁贵哆嗦着双手将数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呈递给朱平安,“大人,小人所知,都在上面!”
胆战心惊的看着朱平安和廖劲达一目十行的看完,刁贵这才仗着胆子说道:“两位大人,您看,小人这……!”
朱平安微微颔首,“好了,去吧,一路顺风!”
刁贵顿时大喜过望,连连作揖,转身就往院外跑去。朱平安向着站在门口的成震使个眼色,成震的手马上抚上了刀柄。
可还没等成震迎上去,廖劲达已经一个箭步跟了上去,跑动中,已经将身上的佩剑抽了出来,不由分手便从身后将刁贵刺了一个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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