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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魏如春
再一次见到王四娘,是嫡姐元娘出嫁前。
那时,谢澜曦十三岁,王燕如九岁。谢澜曦一共三个姐妹,一个嫡姐,两个庶妹。谢父是个死脑经,他极为推崇陶渊明[1],谢澜曦五岁时就被逼着读五柳。而陶渊明当时早已辞官,谢为安酒后失言,竟然要将自己嫡出的女儿定给陶五柳的小儿子陶佟。这可把素来端庄优雅的谢夫人气得够呛,几乎立时就要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
等到谢为安清醒后也觉得有些不妥,向夫人赔罪,全是我的不是。再推崇陶五柳,也用不着嫁嫡女啊,我还有两个庶女呢。
谢夫人几乎就是一个花瓶扔了过去。
最后还是陶渊明写了一封信,辞了谢为安的好意。谢夫人怕谢为安继续发病,火速将元娘订给了自己娘家兰陵萧氏。谢为安日后每每谈到此,都扼腕不已。
就在一次亲友聚会时,酒醉后的谢为安又拿往事出来当众胡言乱语,谢夫人根本拦不住。元娘不久便要出嫁,当时脸色雪白,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家四娘看不过去,忍不住说了一句:“避见督邮自谓不为五斗米折腰[2],看似清高实则为官能力不足。才高八斗却嗜书滥酒纵qing乡间,不思进取这岂是大丈夫所为?为父如此,又如何与子孙以身作则?”
谢为安顿时大怒,他本身就不是能言善道之人,推崇陶渊明,只是惺惺相惜罢了。没想到被王燕如一阵见血,只觉得对方也在隐射自己,不由涨红了脸,翻来覆去只道:“官场诡谲,本身就不是小孩家家能懂的。”
谢夫人闻之大喜,直接将王家四娘拉到自己怀里,笑道:“王氏女果然名不虚传。”
谢澜曦那时第一次觉得,能让母亲这么高兴的小姑娘,以后一定要多接过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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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陶渊明,生于东晋,名渊明,字元亮,入刘宋后,改名潜。自号五柳先生。原本陶渊明出现的年代靠后,由于这是架空小说,所以不必细究。
注[2]:宋书的《陶潜传》,其中说:“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难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乃即日解印绶去职。”督邮是专门考察县令政绩的官员。王燕如的观点,不代表作者本人立场。





阿苒 11 陷阱(下)
少了挡风的皮袄,阿苒纤细的身子不免有些瑟瑟发抖,尽管手里握着一把小刀,看起来也仍是一副毫无威胁的样子。好在风雪停了一天,晚上月亮升了起来。恶劣的天气能带来的好处,就是雪狼群也不会出动。反之,阿苒心底也开始打起鼓来,不知自己这个大胆的决定,是否正确。
可她还是不紧不慢的往望天崖走去,就在此时,忽然林中一响,紧接着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阿苒似是毫无防备,整个人直接被带倒在地。等她从地上爬起来时,背上的草篓已经被人抢走。
阿苒神色大变,愤怒喊起来:“恶贼!还我雪芝!”
老于听着身后远远传来的叫声,心中不免有些快意。这个叫阿苒的妖女果然狠毒,看起来像一朵白莲花似的纯洁无暇,不动声色就把他们引到了黑熊洞里,也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竟让她瞧出了端倪。
他没有入行前,原本是仵作出身,因机缘巧合习得了一身剑术,可惜天分不高,只能在人手下打打杂。他剑术虽然排不上号,但轻功还算不错。这种鬼天气被派来雪山寻人,老于心里也是憋了一肚子火。
遇上熊瞎子时,他本能的想要拔剑,谁知一条右手竟然直接被熊瞎子扯断,若不是仗着自己还算高明的轻功,差点就没逃出来。可失去右手,几乎就相当于废了他的武功。纵然他能活着下山,也不可能再回去见主人了。没有用的废物,都只有一个下场。
他心中恨极,就算再想要报复,也得首先把血止住。无奈伤势委实过重,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并不能完全止血。在这寒冷的冬天,在深山里血流不止的负伤前行,就像是雪地里一簇耀眼红梅,不知会吸引来多少饿极了的野兽。谢澜曦命大,总是遇上了人救他。可他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除非他能得到阿苒身上的菀芜雪芝。
现在情形虽然于他万分不利,却也不是不可挽回。熊瞎子撕走他半截手臂,阿苒肯定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决计不会想到他还敢回头。而他只要在附近守着,对方防备全无,总有机会逮住她。最好的情况下,没准还能顺藤摸瓜,抓到谢澜曦。
想到这里,老于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老于本身也算是心思敏捷,在发现熊瞎子时,立刻就察觉出了这是一个陷阱。黑熊冬天多数冬眠,她根本就是故意引他们前去送死。现在想来,阿苒的一举一动都别有用心。在熊洞里凄厉的尖叫,只怕也是为了吵醒黑熊。可惜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小葫芦与阿苒之间的恩怨情仇。
那妖女从头到尾,一直是以纯洁柔弱天真烂漫的姿态出现,背后到底藏了什么他们并不知晓。老于不确定以自己现在的重伤之躯,能否用武力胜过她。而身上的大量失血,已经让他有些头晕眼花,最怕的就是伤口感染。他左思右想,只能先抢了菀芜雪芝再说。
也是他运气好,即使只剩下左手,凭借高明的轻功,还是硬将草篓抢了过来。老于几个纵越,落在一颗高树上,就着月光,将手伸进草篓里,摸出一团雪狼皮制的小皮裙,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大量失血已经让他的思维开始迟钝,心底更有个声音一个劲在犹豫,那个阿苒诡计多端,里面可能有诈。
夜里的山风不小,老于为了稳住身形,双脚缠住树干,仅剩的左手握住皮裙,草篓则因为没有支点,本身又太轻,直接被风刮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山间似乎隐隐传来一阵狼嚎。
老于心头一震,他必须立刻止血。不然血腥味将狼群吸引过来,不死也得脱层皮。当下也不敢多想,手嘴齐用,将小皮裙剥开,没想到嘴唇被扎了一下。他心头一慌,只觉得一股麻痹的感觉从嘴唇开始蔓延。
cao他娘的,这果然又是个陷阱!
仅剩的清明让他更加恐惧起来,他清楚的知道,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浑身麻痹,失血不止将意味着什么。
风越来越大,树干都开始微微抖动,一个僵直的人影硬生生的从树上跌落下来。就在快要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听到地面由远及近的轰隆声,就像是死神来临的预兆。
那是一群饥饿的雪狼正在狂奔。
……
谢澜曦又冷又饿,他一天没有进食,一直是半昏迷的状态,等到阿苒回来时,他身上又开始发起高热来。
阿苒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在将草篓顺利送给老于后,又得顶着冷风回去小葫芦那儿把菀芜雪芝挖出来。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老远听到群狼夜奔的声音,她心里还是有些畏惧。走了一天的山路,阿苒的双腿沉如灌铅,浑身都冷得仿佛一坨冰疙瘩。好在她体质异常,奔波了许久,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熟悉的小院。
阿苒此时还不能倒下,她必须在药性丧失之前,将菀芜雪芝处理好。谢澜曦这次烧的比昨夜更厉害,面容更显得憔悴,就连漂亮的嘴唇都干裂出血来。
菀芜雪芝,外敷可去除疤痕,内服可缓解内伤,缺点是离根后极易风干碎裂,不易保存。阿苒只歇息了片刻,待到一口气缓了过来,立刻取雪水烧热,将菀芜雪芝小心的用小刀切成细条,温水泡开其中一缕,敷在了谢澜曦脸上的剑伤处;一面又将剩下的肉芝取了部分捣碎,碾成粉末,再爬上木柜,从最上层取了几种草药粉末,混合后放在药炉上小火慢慢煎起来。巴掌大的菀芜雪芝最后仅剩下几缕细条被小心的放在一枚质地粗糙的玉匣里。
趁着间隙,阿苒用手帕沾了点热水,轻轻抹在少年那干裂的唇上。她的动作轻柔舒缓,生怕将他惊醒似的。
待药香慢慢溢出时,阿苒总算舒了口气。她肚子早已咕隆作响,当下取了点梗米,煮了点粥。虽然体力透支,少女还是强忍着不适烧了点热水,慢慢端到屋子里,给谢澜曦换药擦身。
阿苒将谢澜曦身上的被子挪开时,似乎察觉到对方身子一僵。可能是冷气灌进来,让他感到了些许不适。她赶紧看了看谢澜曦的脸,对方似乎还在沉睡。
雪白的菀芜雪芝将可怖的疤痕覆住,只露出优美干净的下巴。那又长又密的羽睫似是微微颤动着,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无声的投下一层阴影。
这原该是个多么漂亮骄傲的人啊,却遭了这样的罪。
阿苒心中越发同情起小谢,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待他。
她小心翼翼的揭开被鲜血染红了的绷布,少年身上的伤痕越发显得触目惊心。有的地方是痂愈合的不好,连着绷布一起长在肉上,才隔了一天,揭开时鲜血淋漓,看着就觉得痛。
谢澜曦浑身上下都是伤,除掉绷布后,几乎身无寸缕。
阿苒有些奇怪,小谢分明早已醒了,他为什么一声不吭?




阿苒 12 梗米粥
他在装睡,她也装作不知道,只是默默的将浸过热水的帕子给他擦身,一面将裁好的菀芜雪芝敷在了受伤处,重裁了绷布与他小心裹好。
谢澜曦只觉得脸上滚烫,他自成年后,从未在女性面前赤身裸体。
十四岁时,谢夫人给他预备了两个温顺听话的美丽少女作通房。
谁知谢澜曦拒绝道:“非是她二人不够好……只是,若留下她们,恐怕将来新妇不喜;若待临娶时再将她们打发走,岂非误了人一生?毕竟财物易得,贞操难在,再嫁只怕也会遭夫家嫌弃。左右都会有人难过,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谢夫人只当他害羞,不以为意道:“古来世家勋贵子弟皆是如此,譬如你父。我家阿顽若得新妇,也必然出自名门。她若连这都不明白,又如何可为我谢氏宗妇[1]?”
谢澜曦从未驳过母意,在这件事上却是少有的固执:“宗妇所担重任,本非寻常妇人所及。要是连这点小事我都无法为她去做,将来如何能举案齐眉共处一生?”他脸上微微发红,轻声道,“既为我妇,阿顽自然要对她好好的。”
不能让她也和母亲一样,总是凭栏观鱼郁郁寡欢。
谢夫人看了他良久,慢慢道:“我儿真君子也。”
风姿秀逸,出身世家,精通六艺,洁身自好,温柔纯善。
这样的谢澜曦,春雨连绵泛舟江波时,总有贵女们精致的画舫遥遥相随。一时间,谢郎踏春,百艳随行,竟然流传为佳话。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对阿苒来说,小谢就是需要她好好对待的小谢。
有了菀芜雪芝,谢澜曦身上的刀剑创伤应该很容易愈合。但是骨折的小腿,还必须好好养着,否则只怕会落下病根,要是变成了瘸子,将来怎么跟着自己去打猎?
她丝毫没有想过,如果和谢澜曦成婚,自己就要嫁到谢家。事实上,她连陈郡谢家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都不知道。王于两人想博取她信任,故意将自己说成是谢家的门客,这完全就是白费心机。
门客是什么,可以吃吗?
阿爹告诉过她,她的姑爷就是要和她长长久久一块生活的。
小谢是她的姑爷,理所当然要和她一起住在山上。
……
阿苒将棉被替谢澜曦盖上,去厨房端了药和粥,坐到炕边,笑道:“好啦,我知道你醒了。一天没吃东西,肯定很饿吧。但是我们还是得先吃药,再喝粥。我跟你说,这东西叫菀芜雪芝,刚摘下来的,虽然回来的路上耽误了点时间,现在吃还来得及。等吃完了,你就赶紧睡,好好养病。”
谢澜曦在听到菀芜雪芝时怔了一怔,他自幼喜爱读书,博闻广记。心知世间奇花异草众多,其中就有一种疗伤圣药生在雪山峭壁之上,叫做菀芜雪芝。阿苒出门一整天,他躺在**上又冷又饿,竟忍不住会去想:“她是不是不管他,把他丢下了。”
没想到,她出门是为了给他取菀芜雪芝!
风雪天里攀爬峭壁,这需要何等的勇气。
一时间他心里五味陈杂,虽说是她自作主张要与他成亲,可两人相识毕竟不过一天,谢澜曦真没想过她会为了他做到这一步。
以前自己还是名门贵公子时,那些贵女们对他各种倾慕他不是不知,只是无心沾染桃花故作不知;王家三娘温婉,四娘聪慧,她们虽然都挺好,可阿苒是不一样的,她是在他最落魄凄惨濒临死亡时,向他伸出了温暖的手。
他记得,那是一个惊讶中又带着怜惜的声音:“阿黄!他还活着,别弄伤了他,没准还能救回来。”
……
阿苒小心的将他扶起,自己拿了药碗坐在炕边,给他一口一口的喂着药。她每一勺都极为小心,生怕烫着小谢似的。一勺又一勺,一碗药足足喂了快小半个时辰。实际上,只因菀芜雪芝实在太过珍贵,阿苒不想这种天气里再去爬第二次,为避免浪费,只能更加仔细小心。
两人都不做声,只听到烛火噼啪作响声。
阿苒一边喂药,一边仔细观察着谢澜曦。喝了热乎乎的药,少年明显有了点精神,虽然身上还在发着热,但比之前看起来要好多了。
她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这少年实在太与众不同了。尽管饿了一天,还能保持优雅斯文的吃相。虽然身受重伤,却从未听到他主动抱怨过疼痛。他来时身上那精致的衣裳饰品荷包,无一不昭示着这人身份非凡。从云端跌落到泥地里,他却没有任何被击毁的表现,反而像雪地里的老竹子一样坚韧。
阿苒有些犹豫,这样的姑爷,不知愿意在深山里呆多久,或许等他伤好了,他就要离开。她想了想,待喂完了药,便开口道:“我之前说以身相许什么的,要是你不愿意也没事,等你伤好了,我就送你离开。”
谢澜曦沉默了一会,慢慢伸起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袖子,摸索着握上了她的手。阿苒有些怔忡,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只听对方轻声说:“若是姑娘不嫌弃,待我伤好了之后,我们就成亲。”
阿苒眨了眨眼,笑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哦。”
她笑得声音很好听,很独特的尾音会微微有些上翘。谢澜曦双目失明后,听觉渐渐敏锐起来,一点响动都能惊醒他。此时他忍不住仔细分辨着她的声音,似乎想要好好记住,心里又盼着她能多笑一会。
阿苒将药碗收拾了,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取了一碗粥,吹凉了喂给他。小谢五脏六腑都受了伤,只吃了一点就不行了。阿苒也没有勉强他,扶着他躺下,替他掖好被子。这才就着他喝剩的碗喝完了剩下的粥,一面盘算着等到有空给他熬点骨头汤或者炖一只老母鸡什么的好好补补。不过这大雪天的,想要弄到老母鸡可不容易。。。
其实阿苒的梗米粥熬的一点都不好喝,时辰不够,火候也不够。阿苒心想着谢澜曦失血那么多,就只在里面多加了点红糖。谢澜曦从来没喝过这么粗糙的东西,但他却觉得一碗热热的粥,比山珍海味都要香甜。
等到她喝的时候,粥已经不是热了,不过和雪水就着干巴巴的干粮比起来,显然要好吃多了。阿苒自己不善厨艺,对口腹之欲要求不高,能喝到多加了糖的粥,便已经心满意足了。她收拾着碗筷,一面对谢澜曦道:“对了,睡觉前,你要嘘嘘吗?我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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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宗妇,宗子的正妻。《礼记·内则》:“适子、庶子、祗事宗子、宗妇。”郑玄注:“祗,敬也。宗,大宗。”宗子则有几种解释,大宗的嫡长子,族长或者皇族子弟。




阿苒 13 噩梦
嘘嘘。。。
谢澜曦瞬间晕红满布,只能暗自庆幸双目失明,否则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少女。阿苒倒是将他的羞涩瞧得清清楚楚,她虽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理直气壮道:“难道你自己有力气去?”
谢澜曦十分艰难的挣扎了一会,才轻声道:“暂时还不用,谢谢你。”
阿苒道:“知道了,不过你要是有需要,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为了面子尿炕,我可不想半夜过河。”
谢澜曦想死的心都有了。
阿苒小时候梦中尿了炕,都是梦见自己正在吃着大饼开心的时候,呼啦一下掉到河里了。她睡前本想将炕烧起来,但又怕谢澜曦身子受不住,只能先烧了点热水擦身泡脚。
做完这一切,早已过三更了。阿苒紧张了一天,此刻蓦然放松下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她顾不得许多,直接脱了衣裳上了炕,沾枕就睡着了。
只苦了谢澜曦,由于菀芜雪芝的药性一时半会还未上来,他身上仍在发热;而阿苒则因没有烧炕,本能的就往谢澜曦身上贴过来。虽然仅隔着一曾绷布,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少女滑腻的肌肤与独特的幽香。
如果说刚才阿苒还只是让他忍不住想死,现在简直就已经是在要他的命了。
谢澜曦无奈的苦笑着。……
阿苒正在做梦。
梦中的她才六七岁,阿爹给她做了个秋千,阿黄伏阿爹脚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只要轻轻一推就会来回晃动的怪物。阿苒高高荡起秋千,一面咯咯笑着。她玩了好一会,发觉身后一直没动静,便回头望去。阿爹的面目已经有些隐隐模糊起来,但能感受到他悲伤的眼神。
阿苒有些不安,停下秋千,怯生生的问:“怎么了?”
阿爹并不理她,转身就走了。
阿爹为什么不理她?阿苒疑惑的想着。
是了,她一定是做错了事,惹阿爹生气了。她有些沮丧,想站起来追过去,但以阿爹的脾气,一定会让她自己想清楚错在哪里,才肯同她说话。想到这里,她又慢慢坐了回去。
她到底做了什么呢?
少女努力的思索着,忽然阿黄朝她摇了摇尾巴,凑上来舔了舔她的手指,她疑惑的张大眼,只见阿黄也转身追着阿爹去了。
可阿黄和她一起长大,是绝对不会离开她的。
她心中大急,刚想要站起,那秋千却自己荡起来,让她不由双手紧握,尖叫道:“阿黄!停下,快回来!”
那秋千月荡越高,她只能紧紧抓住扶绳,又怕又急,眼里都蓄满了泪水,几乎下一刻就要崩溃大哭起来。可就在她从秋千上跌下来时,一双手接住了她。
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觉得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手指修长而优美。那人将惊慌失措的阿苒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慰着她,让她觉得又安心又温暖。
……
谢澜曦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喝了药,加上阿苒的刺激,反而让他难以入眠。他自从伤了眼睛,对周遭一切极为敏感。比如说,阿苒回来的时候,屋子里没有阿黄的气息。虽然她没有说什么,可是他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阿苒像小猫一样蹭在他身边,她睡着的时候,特别安静。偶尔翻身时,发丝拂过他的肩膀,似是在拨弄着他的心弦。直到他感到一阵微微的震动,身畔的少女似是陷入了噩梦,竟然开始瑟瑟发抖。然后他听到她惊恐的尖叫:“阿黄!”
少女似是在梦中小声啜泣着。
谢澜曦生性温柔,即使此时他还不能动弹,却仍想伸手揽住她。他吃力的抬手,尽可能温柔的抚摸着她光luo的脊背。一下又一下,温暖的掌心烫贴着少女的肌肤,直到对方渐渐安静下来。
就在他以为已经睡去的时候,她似在低低的梦呓:“你是谁?”
……
阿苒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菀芜雪芝的功效果然神奇,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谢澜曦不仅体热已经褪去,就连伤口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阿苒取下他脸上覆着的雪芝残条,原本雪白的肉芝,已经枯萎成了深灰色,就像燃烧尽生命之后,只留下黑色的灰烬。他脸上的那道伤疤早已结痂,翻起来的肉颜色淡了许多,不再如昨夜那样狰狞。
阿苒从玉匣里仅剩的几缕菀芜雪芝中,挑了一条看起来还没有完全风干的肉芝,小心的敷在了谢澜曦的脸上。玉匣对菀芜雪芝的保存,并不比木匣好上多少,但总算会稍微新鲜一点。
经过了一ye的休养,谢澜曦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他一直很安静,等阿苒缠好绷布,才轻声道:“多谢。”
阿苒有些不开心:“你总是这么客气,但是太客气了,我不喜欢的。”
谢澜曦有些歉意道:“对不住。”顿了顿,又道,“下次不会了。”
阿苒叹了口气,闷闷道:“不是你的错……其实,是我自己不好,迁怒给你了。”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谢澜曦早已猜到了几分真相,他心知阿黄与她相依为命多年,必然如亲人一样。若是因自己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叫阿苒的少女不知该有多伤心。
他生性温柔,与阿苒相识不过一两天,全是阿苒尽心尽力的付出。此时心中越发的内疚,无奈有心无力,什么也无法替她做到。
只有一个声音心底不断的回响: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可他问不出口。
……
阿苒替他简单洗漱一下,又将自己快速收拾好,这才去厨房准备两人的早餐。她对厨艺实在没什么天分,翻来覆去就是这两样,梗米粥和梗米饭。秋天的时候倒是猎了不少獐子野兔山鸡,自己吃不完,攒了一些腌成肉干,又拿了大部分换了一些米面。唯独蔬菜有些难办,阿苒不通种植,野菜摘了不少,可光靠这些根本没法过冬。当初在镇上换了两大筐白菜背回山上来,现在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她有些发愁,抽个空必须要去镇上一趟,家里的库存实在有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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