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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魏如春
伙计顿时六神无主起来,颤声道:“那,那个小娘子莫不是被他掳来的?”
那掌柜的抬头看了看楼上,沉吟道:“这倒不像,依我看倒像是私奔的。”他看了一眼呆呆愣愣的伙计,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低声斥道,“总之,干我们这一行,就是要多看多听多动脑,少说废话多做事!还不赶紧去给客人准备酒菜烧热水去!”
那伙计应了一声,刚要起身,就听到门外有人喊道:“有人么!”
大堂里两人对望一眼,那掌柜的示意伙计去干活,自己搓了搓手迎上去,叫道:“有人有人!”
刚到门口就吃了一惊,眼前赫然长长一列车队,其中还有数辆牛车,看上面的鲜花周饰牛角交叉的徽记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一名管事模样的人不耐烦的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从袖笼里取出一锭十两来重的银锭,放在他手上道:“你今儿是走了运了,贵人路过此地,暂时住一个晚上。这家店我们包了,你们赶紧清场,该打扫的打扫,该赶人的赶人!若是耽误了贵人休息,十个脑袋你也担当不起。”
掌柜的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沉甸甸的银两,又摸了摸袖笼里那枚金锭,当下咽了口唾沫,小心赔笑道:“这个,刚刚有一位客人已经入住了。本店房间多的是,就他住了一间,要不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那管事瞪了他一眼,劈手将他手里的银锭夺了回来,压低嗓门威胁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爷爷身后的贵人是谁么?看到那尊凤辇了么?吓不死你!”一面又退后两步,趾高气扬道,“赶紧赶紧了,还愣着做什么?赶人你不会么,难道还要我教你?”
……
何意将阿苒放在床上,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发顶,刚要转身,忽然觉得身下一窒,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角被她握着不放。何意沉默了一会,轻轻将自己的衣角抽出。他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外面的天色,此时已过了傍晚,正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之时。这间客房是整个客栈里最好的一间上房,背朝深山,避开官道,离前院大堂也远,而且窗户下面正对着客栈后院的小池塘,厨房与马厩都在院子的另一头。既不会太吵,也不会有不必要的气味传来。
他默默的立在窗前,也不点灯,借着夕阳的余光静静看着少女沉睡的姿容。
过了一会,就听阿苒迷迷糊糊的道:“阿爹。”
何意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道:“嗯。”
少女不太喜欢他摸自己头发似的,将他的手握住拉了下来,就着掌心枕在脸下,侧身面朝他调整了睡姿,闭着眼睛含糊道:“阿爹,阿苒肚子饿了。”
何意只觉得指尖所触肌肤滑腻异常,少女那长长密密的羽睫一层层的覆下,碰触在手腕上的感觉就像是一只蝴蝶轻轻落在上面。何意慢慢将手掌抽出,指腹顺着少女的鼻尖一点点滑到她那柔软的唇瓣。忽然他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去,一面俯下身子,轻轻抬起少女的下巴,吻上了阿苒的嘴唇。
阿苒吃了一惊,心知不可再装睡了,便装作还迷糊着的样子,闭着眼睛扭过头去,沙哑软糯的嗓音里带着些许不快:“阿爹,快把阿黄赶下去,它又来舔我了。”
何意并没有做声,只将她抱在怀里。
少女那双美丽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待她看清自己被何意抱在怀里,茫然道:“阿爹怎么了?”
何意沉默了一会,淡淡道:“我不是你阿爹。”
阿苒怔怔的看着他,眼圈慢慢红了,嗓音里也带着一丝哭意:“阿爹你不要我了?”
何意不露声色的看着她,少女润湿的大眼里清晰的映出他那如远山上的冰雪般俊秀冷漠的眉眼,他慢慢的说:“之前我就想问了,你刚醒来就喊我阿爹,难道我和你爹长得像么?”
阿苒瞬间卡壳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何无风长相平凡,何意却是何无雪精挑细选的顶尖人才。论容貌也只有谢澜曦能与之一较高下。司马珏虽然精致貌美,究竟太过年幼,身上还带着雌雄莫辩的稚气。无论从身材、长相还是气质来看,何无风都与何意相去甚远。她不确定何意是否知道自己阿爹的模样,更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少女怔怔的看着何意,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喃喃道:“你不是我阿爹,那我爹在哪里?”
何意抬起她的下巴,少女茫然无措的跪在床边,仰头望着俯视着自己的青年。身上披着的白衣随着她直起腰身的动作而滑落在床,露出少女胸口美好的曲线。
何意伸手扶住她的腰,手掌在她身上慢慢游弋,那双幽深的眼眸还是冷冷的盯着她的杏眼,声音不容置疑:“看着我。”
少女被他吓住了,睁大双眼呆呆的看着他。
何意俯下脸亲着她的嘴唇,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的双眼:“你爹难道会这样对你,”在她的唇瓣辗转了片刻,又顺势滑到她的下巴,“或者这样?”绵密细致的吻一点点顺着她的下颚落到少女的耳边,青年低声道,“还是他会这样与你耳鬓厮磨?”
情况有点不妙啊。
少女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滚落了下来,忽然她用力推开了青年,将自己裹紧白衣里,努力缩在床角,大声哭道:“我爹不会这样的。你不是我爹,你到底是谁?!”
何意静静的看着她说:“我是你的夫君。”
少女蓦地张大眼,就听他继续道:“你救了我却伤了后脑,失去了这些记忆,我不怪你。”
卧槽,装失忆的段子反过来被他利用了。
何意慢慢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我会像对女儿一样对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只有一条,”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你必须永远陪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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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flyingb同学的打赏,今日加更一章。谢谢。





阿苒 101 婚事(上)
南康长公主憋了一肚子火。今年也不知怎么了,人人都跟她抢媳妇。她不过是想让皇后做主,给自己儿子说给好亲。原本看中的是琅琊王氏嫡系一脉王奉之的嫡次女,在家里行四的,唤作燕如。这王奉之是如今的御史大夫[1],掌兰台秘书。此时非战时,四海升平,司马家从上到下都好脸面,尤重言官。先帝特意将原先从三品御史中丞提拔为正二品御史大夫,从地位到职权都上了一个档次。与王奉之作亲家,对桓家的名声总归有益无害。
没想到吴王司马蔚这个八百年不出现的王八蛋,居然也挑着这个时候上京求娶王家四娘。没办法,琅琊王氏女名声在外,吴王有言在先,找不到令他一见钟情的,就要娶个最高贵的。天下论高贵除了公主,大概就只有王谢卢崔这样的世家贵女。她虽然知道父皇肯定不会同意司马蔚勾搭上琅琊王家,但这么一来,自己也没法让母后直接下旨赐婚了。
皇帝是个爱脸面的,他怎么可能告诉吴王说,你看中的那姑娘我女儿南康也看中了,她想替我外孙求娶,所以你只能靠后了。按照他的意思,本来是想让王家自己看着办。
王奉之在朝为官多年,哪里不明白皇帝的心思。明白虽明白,但选了谯郡桓家就意味着得罪了吴王,选了吴王更是直接和皇帝对着干了,两边都讨不了好,当即苦笑道:“实不相瞒,去岁臣妻便已经和谢家夫人相看过了,双方均十分满意。刚准备下定,结果谢家就出了事,外面都传阿顽命不久矣。臣虽受圣人教诲,但为人父母却总得多虑几分。好在谢夫人高义,不愿令我等为难,只说为免相累此事作罢。臣本以为这门亲事到此为止,谁知小女却道:‘常言道,大丈夫当言必信,行必果。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小车无?,其何以行之哉[2]?阿爹身为御史大夫,为天下言官之首,更应以身作则。既然您已开口同意将我许配谢家,此时他身受重伤,我又岂可为求自保抽身而退?活便嫁,死便寡,我亦无悔矣。’臣闻之羞惭万分,已使臣妻去谢家探望,如无意外当再续前缘。”
这番话说得漂亮,不仅轻轻巧巧推脱了吴王的求娶,又显出王氏女的贞烈贤淑,谢夫人的深明大义,即使是王奉之自己也是一副知错能改坦荡君子的模样。尤其这个再续前缘,用得十分微妙。三年前若不是出了淮山那档子事,王谢两家早就联姻了。皇帝一听,果然不好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阿顽倒是个好孩子。说起来,朕还欠着谢家一个怀恩公。既然如此,等你们俩家择好日子了,索性将爵位一并还给他,也算是朕的贺礼了。”
谢澜曦遭遇刺杀的事,南康也有耳闻。这话从女方家里说出来,十有八九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再加上过了御案,皇帝又没反对,还点头还爵为贺,这就和亲口赐婚没两样。谢为安早死,谢澜曦在家休养,男方家唯一一个对此事有决断权的长辈就是谢夫人。谢夫人一介女流自然不可能上朝奏对,所以这件事只能由女方家长王奉之亲自出面。可以想象谢家知道后不知道该多高兴,儿媳妇出身没的说,贞烈又识大体,最重要的是人家还没进门就把谢澜曦的爵位带回来了。谢夫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同样都生的独子,怎么她的运气就这么好?
南康恨得直咬牙。
谢家前一段时间不是传出了谢夫人要将自己娘家的侄女许给谢澜曦冲喜吗?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影儿,又和王家好上了?她越想越不甘心,派人去打听了半天,这才知道原来谢澜曦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难怪。萧家那个据说是个孤女,这样的女子嫁进来,光顶着个响亮的姓氏,能有什么助力?换成是她她也会换。萧家孤女能和天下闻名的琅琊王氏女相提并论么?
南康眼高于顶,除了王谢两家还看不中其他人。王家四娘虽然没戏了,可六娘和七娘亦是嫡出,只不过其父是王奉之的兄弟,位置没他那么好。谢家嫡系一脉眼看就要起复,谢澜曦两个庶出的妹子也立即变成香饽饽。虽然都是谢夫人膝下抚养,但毕竟是庶出,入不了长公主的眼。而旁系一脉嫡女虽多,怀恩公的堂妹和怀恩公的亲妹子还是隔了一层。南康左挑右挑都觉得不如意。
桓?之倒没想那么多,此次回京见了太后,后者欢喜得不得了。想想也是,有司马珏这个常驻京城的熊孩子作对比,数年难得一见又长成翩翩少年的桓?之当然令人眼前一亮。皇帝原本就对南康心存愧疚,王家的亲事黄了,便在职位上好好弥补了一番。桓?之年纪轻轻一跃成为正五品中书通事舍人[3],任起草诏令之职。官阶虽不高,位置却十分重要,南康心里总算舒坦了一番。
桓?之因儿时司马珏之言,不愿住公主府,只想自食俸禄自立门户。皇帝得知后大为欢喜,连赞兰卿有先帝遗风。可区区一个五品官,能有多少俸禄在京中置办好宅子?还不是得靠父母家族?无奈桓?之年少气盛,皇帝又纵着,南康只能憋着气替儿子挑选宅子置办家具。直到丈夫来信催促,南康这才不得已与儿子告别,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启程回谯郡。
说来也奇怪,直到她离开京城,王谢两家还未完成聘定。按理说,皇帝都发话了,成亲之日以爵位为贺,以示隆恩。谢家肯定该马不停蹄的赶紧置办婚事。偏偏谢夫人一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这婚事又出变故了?
南康捏着额角叹了口气,对桃芝道:“去问问卢三,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是家小小的客栈罢了,这么久还没不能进去,难不成要让本宫在外露宿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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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夏始置御史大夫,管理图籍、奏章,监察文武百官。秦朝御史大夫,位上卿,银印青绶,掌副丞相。至西汉末年,汉成帝将御史大夫改为大司空,金印紫绶,位比丞相,以其次官御史中丞为御史长史。到魏初,废御史大夫,以御史中丞统领兰台。
本文架空,考据党不可深究。
注[2]:出自《论语.为政》。意思是,如果一个人不讲信用,这样人怎么还能在世上立足呢?这就好比是大车没有了车辕与轭连接关键的?,小车没有了关键的?,这样车子怎么还能行走呢?
注[3]:《汉书·高帝纪》颜师古注:“舍人,亲近左右之通称也。”魏晋时于中书省内置“中书通事舍人”,南朝时省却通事二字。其位仅次于侍郎,掌呈进章奏、撰作诏诰、委任出使之事,历朝权责不一。《新唐书·百官志二》记载:“中书舍人六人,正五品上。掌侍进奏,参议表章。凡诏旨制敕、玺书册命,皆起草进画。”由此看来,中书通事舍人是比较接近权力中心的一个职位。




阿苒 102 婚事(中)
南康猜的没错,这婚事还当真出了变故,而且其中的原因与她也有点关系。
太后数年不见桓?之,圣寿时见他少年英俊气宇轩昂,有几分幼弟年少时的风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兰卿如此人品,可曾定下亲事?”
南康叹了口气,道:“这个倒不曾。”
太后眉毛一挑,南康便立即将她原本相中王家闺女又被吴王搅黄了的事说了,顺便还不忘给诚郡王府上了点眼药。
太后慢慢道:“可我怎么听说王家老早就已经和谢家定下了?”
南康哼了一声道:“什么定下,不过就是相看罢了。说起来也真稀奇,既然老早就相看了,怎么到迟迟不下定?谢家小子遇刺在家躺了两个月,也没见王家去探过病。偏偏父皇问起时,就说要下定了。唬谁呢?分明就是不敢得罪那位。不然有您在,有父皇母后在,有我在,他为何不肯将闺女许给我桓家?难不成觉得将来……”
像这样胆大的话,也只有深得帝后宠爱又委委屈屈被皇帝用来讨好太后嫁到太后娘家的南康敢说出来。
皇后原本笑吟吟的端坐在一边,眼见南康越说越不像话,厉声喝止道:“南康!”
南康自知失言,小小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赔笑道:“您看我这嘴,怎么就管不住呢?”一面拿起酒自罚了三杯,又连忙变着法凑趣不提。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心。
皇帝虽然没在场,但很快也知道了来龙去脉。
有的事就是这样,没捅破之前,大家都相安无事;一旦这层纸被捅破,就怎么想都不舒服。南康想的是她看上了王家的闺女,就是王家人的福气。王家不该拿谢家当挡箭牌,除非他王奉之的闺女死了残了,否则只有南康拒绝别人的份,哪有人家拒绝她的道理?
可这话听在皇帝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想法。那王奉之身为自己的臣子,却害怕区区一个吴王,甚至为了不敢得罪吴王,宁可将嫡亲的闺女仓促许给个差点进了鬼门关且尚未起复的谢澜曦。若放在诸王夺嫡时,这就是典型的明哲保身。明哲保身本来没错,可在一个登基数十年的皇帝心中看来,王奉之的不敢站队,是对太子的没信心,是对自己的没信心!连南康都能看出来,朝中那些个人精难道都看不出来?这是风向要变的前奏啊。
再往深处想,吴王多年来一直不肯进京,当初太后要给他指婚他都无所谓。这回突然进京请求赐婚,若真相信这小子没有图谋,司马彦这几十年皇帝也白当了。司马家对太过繁盛的百年世家一直不喜,尤其是“王与马,共天下”这根肉刺,只要姓司马的在位一天,这刺就不可能拔得掉。皇帝眼看自己的身体日渐衰败,他的疑心也与日俱增。越想越觉得王奉之其心可诛,没准他就是和吴王有过牵扯。那王奉之嘴上说是王四娘自己求的,焉知不是他有意安排的障眼法。吴王进京是为了求娶王氏女,这事还是他在驿站里亲口说的。事情过了这么多天,王奉之难道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要是吴王早与王家有勾连,王家得知名单泄露,借着此事撇清关系,也不是说不过去。
说到名单,前些日子陶温送上来的那份残缺的名单,涉及了那么多朝廷大员。谢澜曦为这份名单几经生死,带回来的刺客尸体上还发现了疑似魏秦风俗的纹身,若吴王当真没有对外通敌叛国,对内结党营私,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千里迢迢上京求娶,这不是欲盖弥彰么?但最让人想不通的是,吴王若明知自己结党通敌的事情暴露,他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进京?难道他当真以为皇帝不敢杀他?还是……他其实是被人诬陷,心中无愧却又无以言明,只能以这种方式自证清白?如果是前者,吴王此举未免太过冒险,换成司马彦自己,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但若是后者,他其实是被人诬陷的,这天底下还有谁有能耐诬陷吴王呢?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要么是友邦,要么是世家。吴王一出事,与梁周魏秦交壤的吴王封地必然大乱。以出兵平乱为借口,浑水摸鱼趁机侵入大晋。大晋越是内乱,对他们来说就越是有利。若事情真相如此,这吴王非但动不得,还得好好的给他送回西北;另一方面,吴王是皇帝在太子长成之前,用来牵制世家而提前树立好的箭靶。现在司马蔚人已经在京中,根本飞不出皇帝的手心。若是世家在幕后推手,有意陷害吴王,真搞死了他,等皇帝百年之后,外戚势大,太子年幼,又如何能与世家抗衡?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想得越多,就越看王奉之不顺眼。无论王家怎么做,在皇帝眼里都是错。王奉之选择了谢家,在皇帝眼里,就是王家想要和陈郡谢氏绑在一起。偏偏谢澜曦是皇帝早早看好留给太子的肱骨之臣,又岂肯让王奉之白白得了便宜?皇帝拖了十几年故意忘记还爵,就是存了一份心思打压谢家,等到将来太子登基,再由新皇亲自提拔重用。王家势大,谢家也不小,以世家对世家,这才是制衡之道。可惜谢澜曦太过聪慧,刚除服就立了如此大功,不好生赏赐一番也说不过去,皇帝只能提前将爵位还了回去。
现在他老人家想反悔了,可惜金口已开,难不成还要自打耳光?想到这里,司马彦就拿眼觑向了素来贤淑端庄的皇后。皇后与他夫妻多年,一看就知道又该自己去显阳殿背锅了。论谋略治国才能,司马彦完全是太后一手教出来的。小桓氏当初能毅然饮下绝育药,就为了在先帝面前表忠心,这份狠绝果断让司马彦自愧不如。司马彦被小桓氏挑中,养在膝下多年,手把手教导他如何处事,司马彦能在诸王夺嫡中胜出,小桓氏功不可没。以至于司马彦坐上龙椅多年之后,办了错事还会习惯性的找太后擦屁股。
太后这边,因淮山之死对谢澜曦印象一直不好。太后圣寿时,又被南康随口几句抱怨败了兴致,她不好怪南康,就只能怪在谢澜曦身上。这蓝颜祸水害死淮山也就罢了,还连带着兰卿一门好亲也没了着落。什么言必信行必果,当她老太婆是瞎子么?明明就是王家闺女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和当年的淮山一个样,想嫁他想疯了。只不过王燕如比淮山聪明多了,还会先给自己上个君子信义的套子。
太后冷笑两声,碍着皇帝的脸面,她本不想多事,正好皇后求到跟前来了,看那期期艾艾的模样,就知道司马彦这家伙又作死了。他皇帝当了几十年,还是这么沉不住气,每次拉不下脸反悔,就想请她出面把这事搅黄了。果不其然,皇后又以世家贵女特有的方式,委婉表达了皇帝最近食欲不振的原因,惹得太后发作了一番,怒道:“我们娘俩有什么事,他不能亲自来跟我说?非要你转来转去?”
皇后按例跪了半个时辰,吃了一顿训斥,心知自己的任务总算办成了。每次皇帝需要请太后出面善后,少不得让她在中间周旋。太后与皇帝毕竟不是亲母子,次次与他善后总归有些迁怒,于是倒霉的皇后只好笑纳了。也正因为此,皇帝对皇后心存些许愧疚,即使她所出的太子没了,皇帝也没有换人的意思。
但太后这边也不好办啊。
总不能皇帝头一天才说了要还爵贺婚,转眼就让她站出来反对吧。皇帝与太后都代表着皇室的尊严,要是朝令夕改,传出去还不让人觉得天家母子不和?太后闭着眼好半晌没做声,良久,才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叹了口气道:“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也没什么好法子,你且拿这个去回皇帝吧。”




阿苒 103 婚事(下)
太后所写的两字是淮山。
皇后有意无意的揉着膝盖道:“母后到底是怎么想的,淮山都去了三年了,陛下又说了让谢澜曦自择婚姻,就算她还活着,也没法拦着谢斓曦娶王燕如啊。”
司马彦斜睨了一眼皇后,后者立即噤声,没敢继续上眼药。
当初王谢准备联姻之时,正是淮山强行介入,导致两家亲事搁浅。谢为安替儿子不平,酒醉后胡言乱语,要单骑去西北找吴王算账,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摔死了。若非如此,哪怕皇帝不肯赐婚,以淮山的性格只怕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将生米煮成熟饭。但谢为安一死,谢澜曦无论如何都不会娶淮山了。夫妻双方之间隔着一个杀父之仇,于情于理日子都过不下去。
太后的意思很清楚,如今王谢两家联姻已经过了御案,要想不动声色的令两家婚事破裂,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重提过往。
谢为安当年怎么跌死的?好好的为什么会去喝酒?喝酒的时候可有旁人看着?酒醉纵马可有人劝解?事隔三年,这里面每一个问题都可以玩出无数个花样和王奉之扯在一起,谁叫那天晚上和谢为安一起喝酒的人是他呢?
谢为安为人清高敏感,王奉之则务实圆滑,一个沉迷风花雪月,一个只爱宦海沉浮。王奉之虽然欣赏谢澜曦,却不大看得起谢为安。当初他不肯得罪淮山郡主,主动退出了这场婚事角逐。正所谓买卖不成情意在,王奉之不想因此与谢家生出隔阂,便主动邀了谢为安喝酒。本来就是性子南辕北辙的人,平日里也没多少交情,唯一能聊的就是在儿女亲事黄了之后,一起感叹世事的变化无常。谢为安越喝越激愤,王奉之则越喝越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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