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凝陇
顾宪就不一样了。邬莹莹是他名义上的婶婶,在南诏国这些年,顾宪一定很清楚邬莹莹的底细,有机会她一定要婉转打听打听。
因为抱着这个心思,她回礼时就显得很慎重。
回完礼,便同杜庭兰去含耀宫的温泉池去了。
***
蔺承佑面上在说笑,心里却酸得慌。
他本想着,滕玉意坐了一日犊车必定乏了,今晚让她好好歇一晚,明日再去找她,那三条准则他已经背熟了,只要见了她,必定运用自如。
可看方才这架势,似乎等不到明日了。
才把武元洛从滕玉意身边弄开,迎头又来了皇叔,滕玉意光顾着打量皇叔,压根都没跟他打招呼,还有,顾宪今晚看着也很讨厌。
也对,滕玉意的好,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瞧得见,有人喜欢上滕玉意,他丝毫不觉得奇怪。
不成,看来今晚不能只顾着打马毬了,今晚各处都热闹,谁知道会不会冒出第二个武元洛,怎么着也得见滕玉意一面,至少在她面前实施一回那三条。
想到这他脚步顿住了:“嘶,头好疼啊,今晚怕是打不了马毬了。”
***
含耀宫的汤池专供大臣女眷沐浴之用,汤池长大数百尺,逶迤贯穿整座宫殿,泉水潺潺,药香伴着热气氤氲蒸腾,滕玉意和杜庭兰到得早,殿中只有她二人,这下子正中滕玉意的下怀,姐妹俩依照原计划做好部署,李淮固等一众小娘子就来了,没多久丹林殿的宴会似是散了,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夫人来沐浴,这下含耀宫彻底热闹起来。
过片刻,滕玉意暗中四下里一顾,发现汤池里不知何时少了几个人,她心中一动,忙对表姐说:“阿姐,我得去捉贼了。”
周围人多眼杂,幸而提前做了准备,主仆俩费尽周折换了衣裳,春绒扮作滕玉意留在含耀宫的轩阁里,滕玉意换了春绒的衣裳遮遮掩掩出来。
沿路碰到不少人,好在滕玉意脸上贴了一幅浑然天成的面具,路过的人只当她是某位仕女的婢子,无人多看她一眼。
孰料迎面走来一个熟人,这人长得太招眼,哪怕园中光线不如殿中光亮,也一眼就能瞧见。
蔺承佑似乎在找人,目光径自在园中搜索,与滕玉意擦身而过时,连正眼也没瞧她一眼。
滕玉意松了口气,她与蔺承佑好歹也算熟人了,连他都认不出她,别人就更别想认出来了。
哪知她走到翔鸾阁附近,后头冷不丁传来脚步声,有人道:“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滕玉意先是一惊,随即松了口气,是蔺承佑。
这人眼力未免也太好了,她震惊地回头看着他:“我易容成这样你还能认出我?”
蔺承佑凝神听了听,确定左右无人,这才将滕玉意拽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心道,脸是一时半会没认出来,靠你身上的香味认出来的。
他歪头打量滕玉意:“这面具能扯下来么?瞧着不大顺眼。”
“不能。”滕玉意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颊边。
蔺承佑眼波微动,脑子里浮现一句话:迁就她。
就算滕玉意做再奇怪的事,他也得依着她不是。
他笑了笑,和颜悦色道:“行,愿意戴就戴吧。”
滕玉意心里“咦”了一声,蔺承佑怎么怪怪的,这也不像他以往的作风,她狐疑看了他一眼,清清嗓子说话,蔺承佑忽然作势闻了闻:“百花残?不对,百花残的解药。”
两人这一近身,那股淡淡的药味就从滕玉意气息里蹿出来了,这药气连她的玫瑰香气都压不住,直冲他的鼻端。
滕玉意耳边一炸,愕然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蔺承佑,这人鼻子什么做的,五感未免也太灵敏了。
蔺承佑也在诧异打量滕玉意,百花残可是害人的把戏,滕玉意弄这个干什么。
“滕玉意,你弄百花残是想害——”
话未出口,脑海里冒出烂熟于心的另一句话:要对她格外有耐心。
嗨,差点在她面前又没耐心了,没弄明白缘故就说她“害人”,滕玉意能不恼吗?
蔺承佑只好又把后头的话吞回去,笑着颔首道:“说吧,想捉弄谁?我来帮你。”
攻玉 92、第 92 章
滕玉意错愕地揉揉耳朵, 本以为蔺承佑要像审犯人似地诘问她,谁知他居然来这么一句。
他喝酒了?看样子醉得还不轻。
凝神闻了闻,蔺承佑身上是有酒香,然而很淡, 应该只是席间喝了几杯, 离醉酒还远着呢。
这就怪了。
哦是了, 兴许是怀疑她做坏事,故意拿这些话给她下套。
记得那回在彩凤楼, 他就是这么对付她的。别忘了他常年在大理寺办案, 早就形成一套捉犯人的思维了,这事要是不当面说清楚,怕是没办法糊弄过去。
不行,今晚她可是来捉贼的,凭什么被蔺承佑当成贼来看待。
“谁说我要捉弄人?”滕玉意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不对不对,先不说这个, 百花残无嗅无味,世子能闻出这味道?”
蔺承佑心道, 不是捉弄人?那就是有人欺负她了,也对,滕玉意虽说脾气大点,心肠却一点也不坏。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说,“百花残本身是没味道,可它的解药就不同了, 用的都是些刺鼻的食料,揉杂出来的味道独一无二,吃了这药之后, 哪怕沐浴焚香也掩不住那气息,我也曾办过几桩用百花残害人的案子,怎会闻不出来。下回你要用这些东西,先问问我好了。”
下回?他这是要指点她?滕玉意原本只是觉得蔺承佑不对劲,这下更是满腹疑团。
蔺承佑顺势从怀里取出他常带在身上的清心丸:“把这个吃了,这药丸气息清凉,多多少少能压压你身上这气味。”
滕玉意错愕地望了望药瓶,又抬头看看面前的这个人。
和颜悦色的蔺承佑,通情达理的蔺承佑,主动帮她销赃的蔺承佑。
这不对,这绝不是蔺承佑。
她下意识瞟了瞟腕子上的玄音铃,没响,探探袖内,小涯也没反应,猜错了,面前这个居然真是蔺承佑本尊。
她思绪有点混乱,他是不是病了?就算想套她的话也用不着这样。换作从前,他要是想查她,从来都是单刀直入,等等,那副紫玉鞍他似乎极喜欢,今日进山途中还见他将其配在马上,是了,收礼的人总归面子薄,刚收下这样一份厚礼,回头就揭她的短,或许蔺承佑自己也觉得不够地道。
欸,这样一想才觉得通了。
滕玉意松了口气,将信将疑接过药丸:“世子真要帮忙?”
当然,难道他的态度和口吻还不够真诚?
他再次发问:“说吧,招惹你的那人是谁。”
滕玉意仔细端详蔺承佑,蔺承佑笑归笑,但着实不像要耍弄人的样子,他的眼神甚至还相当真诚,她勉强压下胸口那团疑惑,踮脚朝他身后望了望:“好吧,世子你自己说要帮我的,跟我来,那贼此刻估计就在翔鸾阁里。”
***
依照滕玉意的原计划,进入翔鸾阁之后,她得先找个隐蔽角落藏起来,位置她都提前选好了,就在东廊对面的那株梅林里,藏好之后就静候那人出现,
蔺承佑的法子就更简单了,到了翔鸾阁门口,直接把守门宫人叫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问宫人方才有没有人回来过。
宫人一头雾水,看看蔺承佑,又看看他身后的面生婢女,连声说没有。
蔺承佑跟滕玉意互望一眼,翔鸾阁后墙有大量护卫把守,纵算那人有身手也不敢胡乱□□,看样子那人还没来。
“别让人知道我们进来了,胆敢泄露半点风声,我唯你们是问。”
“绝不敢。”宫人们吓得指天发誓。
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进入了翔鸾阁。
滕玉意在后头望着蔺承佑高挑的背影,先不论蔺承佑今晚到底哪儿不正常,有他帮忙倒是比她独自操持要省事不少。
到了东廊后头的梅林中,蔺承佑仰头看了看,挑中一株最高大的梅树,取出符箓,刺破指血,自顾自在树下画着什么。
滕玉意弯腰在边上看,蔺承佑这是在摆结界,早在彩凤楼的时候,蔺承佑就用这法子猫在树上过,这样即便树上的人有什么动静,也传不到底下人耳朵里。
不多久,蔺承佑拍拍手直起身,向上指了指树顶,低声对滕玉意说:“练了这些日子的轻功,这树对你来说不成问题了吧。”
滕玉意仰头估量着最大的那根枝桠离地面的高度:“差不多。”
“那我先上去了?我到上面接你。”
“哎。”滕玉意点点头。
眼前人影一闪,蔺承佑翩翩然纵上了树梢,滕玉意不甘示弱,暗暗蓄满内力,先是往后退了一段路,接着如同小牛犊一般,对着那棵树埋头就冲过去,两脚接连踏上树干,轻身往上一纵,眼看要搭上瞄准的那根枝桠了,不料手一滑,整个人就坠了下去。
蔺承佑虽说在树上猫着,却一眼不错地看着底下的滕玉意,见状急忙飞出银链拴住滕玉意的腰肢,将她如木桶一般缓缓吊了上去。
滕玉意有些讪讪的,在半空中不好动弹,只好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平时这种高度的树对我来说不成问题,刚才是手滑了。”
蔺承佑一边把她慢悠悠提上来,一边回想她那套破绽不少的动作。
他还能说什么,要对她有耐心不是。
夸。
“是。”他赞不绝口,“你姿势轻灵,在内力运用上也很有悟性,才练了十来日,已经小有所成,可见你天资很不错。”
滕玉意先还挺高兴,听到后头又觉得不对味了,暗暗瞅他一眼,唉,多聪明的一个人,竟像是吃错药了,可惜眼下抓贼要紧,回头再弄明白蔺承佑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蔺承佑将滕玉意稳稳当当放在枝桠上:“坐稳了。”
滕玉意抱着粗壮的树干调整位置,蔺承佑跃到另一边的枝桠坐下来,两人中间只隔着树干。
等了一会,四周连个人影都无,蔺承佑转脸看了看滕玉意,大晚上的,他居然跑到树上跟她猫着。
“耐心”和“迁就”都实施两轮了,滕玉意好像还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看来得搬出“在意”了。
滕玉意一瞬不瞬看着东廊的厢房,等了半天都没看到人影,蔺承佑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别告诉我这贼想偷你东西?”
树上的说话声是传不到底下的,滕玉意默了默,她可以不信任别人,却不能不信任蔺承佑。
他要是想害她,前几回邪魔来害她时只需袖手旁观就行了。
今晚这一幕既然被他撞见了,或许她可以托他查查府里当晚都有哪些人不对劲。
这样想着一低头,主动把藏在袖中的那截断丝绦递给蔺承佑:“世子过生辰那晚,席上有人暗中割断了我裙带上的丝绦。”
她把那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蔺承佑听着听着,脸上的笑意不见了,举起手里的那根丝绦,借着远处的光亮仔仔细细看,这种丝绦细软归细软,却是坚固异常,若是用来垂银制香囊、扇坠之类的小物,再重也不必担心曳断。
滕玉意说得没错,这丝绦是被人故意割断的。
有人想害她。
他胸口猛跳了几下,难怪她身上总带着毒-药和刁钻暗器,是因为察觉到危险了?可恨那时候他不知内情,只当她心性歪斜。
他眼波颤了颤,抬眸看向滕玉意,语气很认真:“那人害你几回了?”
滕玉意谨慎地说:“除了梦里见过的黑氅人,这人应是第一次出手对付我。”
蔺承佑沉着脸想,先不说黑氅人到底是巧合还是一种预兆,偷香囊那人真的只出手过这一次么
滕玉意来长安本就没多久,这一两个月又是到彩凤楼避难又是到大隐寺躲灾的,那样的场所自然无从下手,即便不在躲灾,她身边也少不了端福相护。
那晚女眷席上端福不在她身边,那人就趁机下手,可见早就伺机而动了。
“行宫不比别处,一旦败露行迹,会连累家族在帝后面前丢尽颜面,这人此前能忍耐这么久,说明性情还算谨慎,依我看,她今晚未必会出现。”蔺承佑看向不远处的东廊,眉梢像染了一层寒霜。
滕玉意张望一番,看样子是这样,再过一会,陆陆续续该有女眷回来了。她有点不甘心:“害我白准备了一包百花残。过几日香象书院开学,书院里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同窗们住在一处,下手的机会就多了,我猜她还会忍不住出手的。”
蔺承佑把那根丝绦纳入自己怀里:“不急,这事交给我办。”
滕玉意刚把视线调回东廊,闻言似是一愣。
蔺承佑瞥瞥她:“这件事毕竟发生在我们府里,再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样一说,滕玉意该知道他有多在意她了吧。
滕玉意的样子彻底呆住了。
蔺承佑耳根一烫,清清嗓子想,滕玉意这是感动坏了,还是——忽然觉得不对劲,猛然掉过头,却见东廊的尽头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个怪物。
那东西浑身□□,四肢皆伏在地上,形态像蟾蜍,但是比蟾蜍大上无数倍,脖子高高昂着,头上却长了一张老人的笑脸,爬行时无声无息,速度却奇快。
才一眨眼的工夫,那东西就飞快地从廊道尽头爬到了台阶前。
尺廓?蔺承佑一震,这地方怎会出现尺廓,随手掷出一张符箓,那东西竟顺势一跃,成功避过了这一击。
“那是什么怪东西?”滕玉意呛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然而嗓音止不住颤抖。
话音未落,那怪物像是发现了树上的人影,把头一转,那张怪脸突然冲滕玉意笑了起来。
蔺承佑见势不妙,忙将滕玉意拉到怀里抱住,顺势捂住她的的耳朵,搂着她纵下树端。
滕玉意心知那东西的笑声定有古怪,情急之下把头埋在蔺承佑的怀里不敢动,脸颊一贴上他前襟的衣料,心就古怪地跳了两下。
说时迟那时快,蔺承佑似是又掷出一张符,说话时嗓音的震动传到她耳膜里:“滕玉意,我算明白了,你不叫倒霉,这些东西分明是冲着你来的。”
攻玉 93、第 93 章
此话一出, 滕玉意脑中嗡嗡作响。
她到长安这一两个月,堪称灾祸不断。树妖追她追到紫云楼、尸邪追她追到成王府、耐重把她掳到地宫、就连化作厉鬼舒丽娘都飘荡到滕府找她讨要胎儿。
加上今晚这怪物,早就不是一个“倒霉”能解释了。
蔺承佑这一起疑,绝对会把她身上事查个底朝。
难不成跟坦白借命一事?蔺承佑算是半个道家中人, 这算不算泄露机?会不会带来新灾祸?
除此之外, 帮她借命多半是她某位亲人, 私底下滥用邪术,没准会被蔺承佑抓到大理寺牢里去。她自己也就罢了, 怎忍心连累她亲人。
心里正乱着, 又听蔺承佑道:“你先自己捂着耳朵,可以看,但千万别听。”
滕玉意心头一松,还好蔺承佑忙着对付那怪东西,眼下没工夫一味追问。
“好。”她这次回应倒是够快,二话不说就捂紧了双耳。
忽闻到一股腥臭至极怪味,忍不住睁开眼, 就见那怪东西怪笑着朝们扑过来。
结界拦不住这怪物,符箓也全无效用, 蔺承佑已经接连出了好几招了,那东西速度是丝毫不见减缓。
近看之下,那张苍老笑脸说不出惊怖。
眼看就要追上来了,滕玉意浑身一个激灵,面前银光一闪,蔺承佑扬臂掷出一柄长剑, 剑势急如星火,一剑将那怪东西咽喉贯穿。
那怪物笑脸抖了抖,凌空溅出好些颜色古怪黏液, 蔺承佑似是极为忌惮那汁液,不等那东西溅到脚边,腾空一跃,搂着滕玉意往后纵去。
怪物随即化作一缕黑烟,消失无影无踪,锵地一,长剑掉到地上,一瞬就变回了锁魂豸。
蔺承佑在原地伫立了片刻,抱着滕玉意朝那边走去,滕玉意在怀里探头张望:“这是了?”
“遁走了。”这东西最善遁地,这一跑今晚是别想追到了。
蔺承佑观望四周,待要召唤宫卫进来,一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滕玉意,怪物走了,抱着似乎不大好,琢磨了一下,只好将她放下,哪知双臂一,前襟就是被什东西扯住了,低头瞧,才发现滕玉意手指还紧紧揪着衣襟。
蔺承佑脸一红,滕玉意怎像个孩儿似,看来刚才吓不轻,都有些忘形了。倒是愿意让她这样揪着,可是马上有人来了。
清清嗓子,低说:“那个——别揪着我衣裳了。”
滕玉意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缩回手,等到蔺承佑把她从臂弯里放下,面上仍有些讪讪。
蔺承佑也没好到哪去,乜斜她一眼,正要找话头,突然听到旁边有怪,扭头瞧过去,就见锁魂豸兀自在地上扭,边扭还边发出“呕-呕-呕”怪。
滕玉意:“咦,这长虫怎了?”
蔺承佑蹲到锁魂豸面前,有些好笑道:“它这是恶心坏了,这虫子只喜欢甜浆花露,刚才被臭液溅一身,估计要吐好几日了。”
滕玉意好奇地问:“这臭液能洗掉?它看上去挺难受。”
这话似乎提醒了蔺承佑,扭头开始寻找枯叶,虫子听见这话,仿佛愈发委屈,一边扭,一边冲蔺承佑“吱吱哇哇“叫起来。嘴巴一张一合,俨然池子里等待喂食金鱼鱼嘴。
滕玉意愈发觉出奇。
“好了,知道你受委屈了,待会我帮你弄香汤好好洗洗。”
锁魂豸听到“香汤”二字,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滕玉意一笑,看来这东西也是个喜欢撒娇。
蔺承佑随手捡起一片树叶,让锁魂豸缩成几寸长虫子用树叶包起来,转头瞧见滕玉意笑靥,眉头不由一松,望着她侧脸,心中暗想,今晚事实在太古怪,滕玉意反应也很奇怪,不急,不如先查查附近情况来问她。于是对滕玉意说:“这东西是从东廊上冒出来,趁护卫那些女眷没闯进来,我们先到东廊上去瞧瞧。”
“好。”滕玉意心有余悸,“世子,这尺廓到底什来历?”
蔺承佑边走边说:“它不能算是妖异,也不算是鬼物,只能算是煞物,通常是由地间怨气凝集所生,算是煞中之最。”
怨气?
滕玉意想起黑氅人:“这东西会是被人引来?”
“基本不大可能。”蔺承佑认真想了想,“尺廓不像前头双邪或是耐重,尸邪生前是亡国,金衣子是只好色风流禽妖,耐重呢,因为心中有妒念绕不开‘辩机’魔障,这三只大物心中都有欲念,有欲念就好说,法力高也能被人诱惑,尺廓就不一样了,此物无魂无魄,无欲无求,别说驱役它,连近身都不可能,说它也不是被某个镇压起来怪物,连阵眼都无处去寻。不过到底怎来,还仔细看看东廊上痕迹。”
滕玉意越听越忐忑,这东西不能被人驱役,那显然就是冲着她借命体质来。这样想着,她心虚地溜了蔺承佑一眼,心里一定在想这件事,怎办,这些年朝廷对邪术一党似乎深恶痛绝,她那位亲人——
忽又想,涯说她只需斩一两只妖物功德就攒差不多了,要不要趁蔺承佑追查此事之前,用涯剑把这怪东西除掉?
这东西看着体积不算大,法力似乎也不像耐重那可怖,不然不会被蔺承佑一剑跑……
她突然有了信心。
“世子,这东西法力高不高?”
“法力不大清楚,但此物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就是一窝。”
“一窝?”滕玉意一僵,“像蜘蛛那样一窝吗?”
“差不多吧。”蔺承佑似乎也觉有点恶心,“师也在山上,待会我老人家到处找一找,宫这样大,说不定还有另外尺廓潜伏在附近。”
滕玉意摸摸发凉后颈,照这样看,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应对了了,欸,差点忘记东明观五道了!五道上回在彩凤楼因为与她赌输了,欠下那个人情至今未还,此事有白纸黑字契约为证。
大不了可以让东明观五道过来帮忙,五道多半想不到她是借命之人,就算想到了也不能追究此事。
如此一来,既能消除借命之灾,又不至于因为惊大理寺连累自己那位亲人了。
她心下拿定了意,随蔺承佑上了台阶,顺着那东西爬留下痕迹往前找,一直到廊道拐角处,黏液印迹都很清晰,然而一转弯,那印迹就不见了。
廊下悬着宫灯不够亮,蔺承佑取出火镰点燃,两人借着火光在附近找了一圈,没发现符箓或是朱砂之类东西。
排查完毕,蔺承佑抬眸看向滕玉意,不必说,这东西就是凭空出现,尺廓多少年没现世了,一出现就在滕玉意附近,一来就冲着滕玉意怪笑,除了瞄上了滕玉意身上气息,没别解释。
这样一想,尸邪、耐重,还有那晚出现在滕府舒丽娘鬼魂就统统解释通了。
什样人会频繁招惹邪祟?
滕玉意自己知道这事?
应该是知道,不然不会涯剑不离身。
静静望了滕玉意一会,冷不丁道:“好了,查完了。这东西是冲着你来。”
滕玉意心口一跳,也抬起眼与蔺承佑对视。
火苗跳跃,倒映在两人黑眸里。
起初,两人都没有开腔。
一个在心里想:果然着手查问她了。
一个在心里想:她眼神躲闪,分明有点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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