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凝陇
“你血口喷人!”武绮怒极反笑,“大理寺竟是这样断案的么?颠三倒四的疯话,也能当作证词?”
蔺承佑冲后头招了招手,衙役们把王媪身边的箱笼抬了过来。
“王媪今晨被我们当场抓获,没能赶回房中销毁证物,这一搜,就叫我们搜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这是一个信匣子,藏在房中的一个暗格里,里头没有别人的信件,全是你写给她的亲笔信。“
蔺承佑从箱笼里取出一个信匣子,当着武绮的面取出其中一封信,然后,缓缓将其展开。
武绮睛一望,脸色刹那间就变了,随即失声道:“不、不可能。”
蔺承佑了然看着她:“我知道,静尘师太一教过你某让墨迹消失的法子,只要在墨中做些手脚,信上的字迹不出半日就会隐去,你确信自己交出去的信不会留下把柄,以才有恃无恐。可你怎么也想不到,静尘师太和王媪虽然诱惑你、利用你,却也防着你。她给你的墨里另做了手脚,只消隐片刻,不出一日又会重现,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日后威胁你留下致命的证据。这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一核对就知道是你亲笔写的。”
“难道字迹不能伪造么?”武绮咬牙切齿道,“那人收买了皎儿,轻而易举就能伪造我的字迹——”
蔺承佑:“好硬的嘴,好在王媪比我想的要聪明,她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一旦事,你势必会推脱得一干二净,于是有一回她给了你一块麂布,以取魂为由,让你在那块麂布上画下阿姐身上的胎记和各处的痣。你阿姐的脚趾缝里有一个绿豆大小的黑痣,这一点不光你阿娘不知情,你阿姐身边的大丫鬟也都不知情,但你却从你阿姐口里问到了,之后你蘸了那种特制的墨汁,在麂布上详细画下你阿姐身上那十一处大大小小胎记和痣的形状和位置,包括脚趾缝的那一颗。”
这番话如一块巨石,一下子激起了轩然大波,字迹可以模仿,但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知道对方身上的这些私隐。
刘院长俨然也动摇了,满脸震异之色。
“殊不知,那块麂布上早做了文章,你在画你阿姐胎记时在布上落下了不少掌纹,当时看不出来,过后就会一一显现。究竟是不是你亲自画的,只需对比一下掌纹就可以了。”
武绮惨然看着那块麂布。
蔺承佑冷笑:“想不到吧?为了对付你,静尘师太早早让手下人留了一手。其实这也不意外,在你决定跟‘邪魔’打交道的那一刻起,就该做好被‘邪魔’索要报酬的准备。她们千辛万苦助你当上太子妃,为的是从中索取好处,而不是日后被你反咬一口的,只有拿出让你无法抵赖的铁证,才能把你武二娘死死拿捏在手里。枉你机关算尽,终究算不过魔鬼。”
说着令人把麂布拿过去,开始一一对比武绮的掌纹。
武绮面色变了几变,突然断喝一声:“别过来!”
“你要是还不肯认,这里头还有更多证据,还需要我一一展示吗?
席间阒然无声,有人都屏息看着武绮,比起刘副院长等人骇然的目光,窗们的目光更为复杂,有厌憎,有震惊,更多的是痛惜。
武绮胸口剧烈起伏一阵,厌烦地垂下眼睛:“没这个必要了。我承认,是我做的。”
话音未落,西侧的凉亭后突然走出来一个玉面公子,不知是悲恨到了极点,抑或是失望到心酸,原本是极面的模样,此刻却活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脚下趔趄,面色惨白,好不容易到了近前,却忘了跟帝后跪拜。
是武元洛,他早就来了,但他始终相信这不过是一场误会,直到亲耳听到武绮认罪。
“你做的?”武元洛死死盯着武绮,“为什么?!大娘可是你亲姐姐!”
“为什么?”武绮陡然提高嗓门,“还不是你们逼的!知道我十岁那年为什么跑到玉真女冠观去许愿上香吗?因为你们全都偏疼姐姐,我许愿让你们多喜欢我一点,不要眼里只有姐姐。若非如此,静尘师太怎会利用这一点诱我走上歪路?!”
武元洛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一下子哑住了。
“你和爷娘有多偏心,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武绮冷笑连连,“说好了由我参选太子妃,结果呢,阿姐一被退亲,你们马上要给她选一门更好的亲事,阿爷说我的相貌和学问不如阿姐,直接到御前请旨改由阿姐参选!你们知道我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多少年吗?问都不问我,就毁了这一切。你们对此丝毫没有愧意,就连阿姐都觉理应当。我在这个家到底算什么?你们到底有没有心肝?”
“可是你从未说过你想参选太子妃。”武元洛嗓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你不只一次说过要自己挑夫婿,当初阿爷说要你去参选,我只当你不愿,曾极力反对过。”
“那还不是因为我早就习惯了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武绮目光里满是嘲讽,“阿爷当年还在吏部任小小侍郎的时候,郑仆射就已经是朝中举足轻重的要员了,他赏识阿爷的才干,有意与武家结为儿女亲家,郑家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名门,想与郑家结亲的官员不知多少。我与阿姐明明只差一岁,阿爷却想都不想让阿姐去结亲。即便阿姐和郑大郎头些年相冲,即便他们只能等到今年正式定亲,阿爷也在所不惜。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最好的东西,统统要留给最疼爱的大女儿,我这个二女儿,只能捡姐姐剩下的。”
她恨声笑起来。
“还有你——”武绮咬牙切齿,“你记得阿姐的有喜好,就连帮她买糖人时都不忘蘸胡麻,至于我这个二妹的事,你何时放在心上过?那一年我在玉真女冠观的迷宫里走失,师太临时出去了,观里只有几个不懂机关的女冠,她们怕我出事,赶忙到武家去送信,我只盼着阿兄你快来救我,因为这天下没有阿兄你破不了的迷局,天色越来越暗,我心里害怕极了,可我一直没能等来我的兄长,等到最后,竟是太子路过时听说观里有人被困住,进观把我领出来了。”
说到此处,武绮忍不住看席上的太子,太子有些惊讶,也有些迷茫,显然早年的这段经历,早就被他忘光了。
武绮的视线虽然只在太子身上停留了一瞬,却隐隐迸射出一柔软的复杂情愫。
滕玉意冷冷看着武绮,心里渐渐像结了冰。
原来如此。
她曾无数次猜测前世黑氅人谋害她的动机,尽管近来终于猜到是因为太子想娶她的缘故,却没想到其中还掺杂了别的复杂情愫。
很显然,武绮之以把嫁给太子当作执念,除了要胜过自己的亲姐,还有一独占欲。
记得前世她和邓武二人奉命去大明宫觐见时,皇后只赏了邓唯礼和武绮各人八匹绢,赏她的却是人称“百药之冠”的羯婆罗香。
武绮对她的杀意,想必在那一刻就埋下了吧。在那之后,太子不但频频打探她的近况,还声称她出孝后就娶她,这些消息传到武绮耳朵里,那份埋在心里的杀意就酝酿成了真正的行动。
记得前世并无这些大魔大怪,小涯曾说过这或许与逆天改命惹来了灾邪有关,那时师太还未暴露,而武绮早与师太勾结在一起,那么当晚的黑氅人很有可能是武绮让师太派来的。
这些人各怀鬼胎,但她们的目的显然是一致的:帮助武绮当上太子妃。
至于邓唯礼,阿爷说过,圣人有意抬举支持平蕃的朝臣,邓侍中却极力反对圣人平蕃,为了打压朝中反对平蕃的势力,邓唯礼选上太子妃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这意味着只要把她除去,剩下的太子妃人选就只剩武绮了。
以他们目标明确,一进府就动手杀她。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个武绮都狠毒至极。
前世害死她,今生谋害自己的亲姐姐。
滕玉意下意识攥紧掌心,她恨,她恨不把眼前这个魔鬼撕碎片。
她难过,难过自己竟枉死在这人手中。前世她只是个孤女,阿娘早逝,阿爷也走了,因为这样一场阴谋,连独自活下去的资格都被剥夺。
武元洛显然看懂了妹妹眼中的情愫,咬牙:“你为何不早跟阿兄说?!”
“我说了你就会帮我?”武绮一嗤,“不,你还是会把最好的给阿姐。这世上没人能帮我,我只能靠我自己!”
蔺承佑断喝一声:“凡是有可能阻碍你当太子妃的,你是不是都要一个个提前剔除?以你就谋害姐姐、陷害邓娘子、暗算杜娘子,甚至在骊山上算计滕娘子?”
说到此处,他下意识望了眼滕玉意,意外现她正满怀恨意地看着武绮,这恨意是那样深浓,仿佛苦寻了多年的仇人意外出现在眼前,然而又有些悲凉,像是无法排遣的愁绪盘踞在心头,蔺承佑怔住了,这么强烈的情绪,绝不仅仅因为阿姐差点被眼前这人暗算——
攻玉 108、第 108 章
正暗觉纳罕, 武绮道:“们是什么处境?我又是什么处境?”
蔺承佑被话拉回了心,滕玉意不会无故如此,眼下四处都是耳目,有什么话也只能回头再了, 于是压下心头的担忧和疑惑, 把注意力挪回面。
“邓唯礼是被邓家和卫国公府捧在掌心里养大的, 小千娇百贵。”武绮振振有词,“滕玉意的阿爷是威震四海的强蕃, 历随心所欲。杜庭兰是家中长女, 不必像我一样整日面对偏心的爷娘和阿兄。们在家中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即便没有选上太子妃,家中也会为们争取最好的亲事。们有无数条退路,我呢?假如我不为己谋夺,没会为我做主!”
武元洛咬了咬牙:“所以你连阿兄都算计进了?骊山上崴脚明明是你出的主意,事后你却推说是我逼你做的。”
武绮嘲讽地笑了笑:“有何不对?朝廷本有可能在节度使的女儿中挑选未太子妃, 以滕娘子的才貌,极有可能被挑中, 若是能引得阿兄对滕娘子示好,应选的事说不定泡汤了。提踢掉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我又何乐而不为,再说我可不曾伤害到谁,阿兄你不是也很喜欢滕——”
“说说浴佛节那一晚的事吧。”蔺承佑冷不丁打断,“之我向你阿兄确认过了, 当晚他本要亲送你们姐妹到青龙寺,结果你耍了他一道。”
武绮移目看向蔺承佑。
蔺承佑色异常冷淡:“原本跟同窗约好了酉时初在青龙寺集合,你却告诉他是酉时中。等到你阿兄赶到青龙寺, 你已经哄骗你你阿姐出面把邓娘子诱到桥上了,之后又用某种法子让你阿姐迟迟不回菊霜斋,种把戏不难猜,无非是利用‘信任’二字。我只好奇当晚送到邓娘子手中的首饰和信是从哪的?首饰是昂贵的映月珠环,信上则伪造了我的笔迹,你们安排一切,是要让误会我与邓娘子有私,王媪是不是认识某些朝官,否则为何能模仿我的笔迹?”
“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武绮冷冰冰地说,“每回都只告诉我计划的一部分,叫我管好我边的事,至于另一头的事,从不让我打。例如今天一出,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杜娘子的诗稿送到了一个叫卢兆安的进士手里,王媪说卢进士今晚也会伴驾出城,叫我在他出现时想法子让彭氏姐妹泼湿裙角。”
蔺承佑冷笑:“你不知道整盘计划,但你一定知道他们动手的时辰。当晚那个叫霍松林的替罪羊用邪术夺走你阿姐魂魄时,你与同窗们坐在菊霜斋的窗口说笑,你样做是为了把己的嫌疑彻底摘干净,但当时只要你出声喊一句,立刻能制止场悲剧,你却眼睁睁看着你阿姐被谋害,明明只有一步之遥,你不曾动过半点恻隐之心?”
“我为何要动恻隐之心?”武绮嗓音一下子尖锐起,“骊山那回明知那农妇是皇后为了试探我们安排的,己一个返回,可曾提醒过我?取代我参选太子妃,事后可曾向我道过歉?但凡心里眼里有我个妹妹,也不会做得样绝——”
武元洛断喝一声:“大娘根本不知道那是一场试探,件事爷娘也被蒙在鼓里。大娘肯返回,只要天善良!而你若是对一个农妇存着恻隐之心,又何需旁提醒?事到如今你不明白吗,你本凉薄私,小到大都是如此。”
武绮眯了眯眼。
武元洛直视武绮,恨声道:“你口口声声说爷娘和阿兄偏心,却忘了些年都发生过什么事了?行,你记不得了,我帮你回忆回忆。”
“称十月怀胎,可你七个月落了地。”武元洛语气发涩,“爷娘生恐养不活你,地找术士给你算命,本盼着些吉祥话,术士却说你日后会祸及家门,阿爷气得令把术士轰出家门,对你的疼爱丝毫不亚于从,你小时候身体不好,而大娘身子骨康健,五岁之,全家都把你捧在掌心里,对大娘的照顾和关心,反而远远不及对你,直到你五岁那年生疟疾,一切才慢慢发生改变。”
武绮一动不动。
武元洛满眼失望:“那回你病得很重,阿爷每日下朝回第一件事,是到病榻照顾你,阿娘和我为了你整日衣不解带。医工说要有同胞姐妹的臂血做引子,大娘也才六岁,却二话不说照做,怕我们累倒,也在旁边帮着端汤送药,好不容易你痊愈了,大娘却染上病了,可你对病床上的长姐丝毫没有疼惜之心,因为爷娘和阿兄忙着照顾大娘忽略了你,兀在房中大发脾气。打从那回起,爷娘知道了你是个凉薄私的孩子。你早产体弱,打从一出生获得了全家对你的偏疼,久而久之,你似乎忘了阿姐也是武家的女儿了。”
“ 心都是肉长的。”武元洛眼中涌动着暗潮,“小时候阿兄念,每到天寒地冻的腊月,大娘怕阿兄练字生冻疮,会主动在边上帮阿兄烧暖炉。阿兄让回房,却执意相伴。你呢?每到时,都会抱怨阿兄只顾着念没陪你玩,那回阿兄上树替你摘风筝,跳下时不慎崴了脚,你嘴上说对不住阿兄,过后照顾阿兄的却是大娘。你们随母亲回颍州外祖父家,回时大娘买了好些阿兄爱吃的糍糕,之阿兄不过随口说一句,大娘却默默记在心上。姐妹俩给阿兄做鞋袜,大娘做的用得永远合脚,你却连阿兄的脚长都没留意,阿兄穿不进你做的鞋,开玩笑说鞋浪费了,你气得说阿兄偏心大娘,当着我们的面把那双鞋扔到井里。
“阿兄本不该把些小事放在心里,但不是一两件事,而是长年累月的相处,些琐事点点滴滴落在心上,再心粗的也能体会出。越长大,阿兄心里越清楚,大娘恬淡豁达,而你心眼极窄。些年阿兄感受到了太多大妹妹对兄长的关怀,出于回报,不觉会对大娘偏疼些。像记得阿兄不爱吃桃花醋,不喜闻屠苏酒的味道,不吃鱼脍,不碰胡荽,些事你统统不知道,大娘却全记在心里,那么阿兄记得大娘喜欢吃胡麻,又有何难?”
武绮表依旧冷硬,眼波却颤了颤。
武元洛嘲地笑:“你说那回阿兄没能及时赶到玉真女冠观救你,却绝口不提阿兄当时在城外。我马不停蹄赶回城,因为太急着赶路,路上差点摔了马,只不过迟了一步,被你记恨到现在,我到你房中探望你,你却把阿兄关在门外。阿兄站在廊上,面对着那扇紧闭的门,那滋味永远忘不了,赶路太急,身上衣裳早已经汗湿了,被风一吹,瞬间凉到骨子里,但身上再凉,也没有心凉。”
武元洛喉头发哽,顿了顿:“至于爷娘,你们姐妹俩平日如何,他们只会比我更清楚,无数小事,长年累月的积累,从当初对你的百般呵护,转变为对大娘的疼爱,一切都是有因由的。一阵大娘被郑家退亲,大娘整日在房中垂泪,爷娘和我怕寻短见,然对百倍关切,一切落到你眼里,又变成了全家对大娘的偏疼。你不曾想过,假如当初被退亲的是你,阿爷也会豁出一切为你做主的!”
“你胡说!”武绮嘴唇抖动,两行泪涌出,“阿爷才不会为我做主,算我死了你们也不会心疼的。哪怕你们把心稍微摆正一点,我也不会走到今天一步。”
“我胡说?”武元洛牵了牵嘴角,“你如今身强体健,似乎忘了幼时生病爷娘为你做过多少事了。阿爷说兴元府有位善治小儿顽疾的巫医,不惜专程跑到百里之外请巫医,为此耽误了吏部的考核,连续在吏部做了整整十年的侍郎。阿娘年年亲为你做鞋袜,小时候你比的孩子怕冷,所以你的鞋底和袜底总是比厚软几分,你小喜欢穿红裳,阿娘为你添置好多红绢红纱——些东西至今收在你房中箱笼里,难道你要说是阿兄平白捏造的?大娘对你如何,你更是心知肚明,你爱吃的东西,从不碰,你看中的玩具,再喜欢也不要。可惜你一向只记恶,不记善!”
武绮身子晃了一下,眼泪越发汹涌,咬牙恨声说:“你胡说……你们太伪善!些小恩小惠算什么,每回关系到切身利益,你们眼里只有阿姐。我早为己挑中了夫婿,可你们为了阿姐把一切都毁了。”
武元洛愈发失望:“你总该记得一阵大娘过你的心上是谁,你说你要己挑夫婿,却不反对家里把你送到香象院念。我们都怀疑你有相中的郎君了,而且那应该是某位宗室子弟。没多久大娘被郑家退亲,全家愁云惨雾,可你一说成王世子过生辰,二话不说带着贺礼了成王府,我和大娘料定你的心上是成王世子,所以在那之后,大娘同意参选太子妃,阿兄则在骊山上设法把你和成王世子凑到一起,本以为是皆大欢喜的安排,没想到惹你对全家的憎恨。”
武绮眼泪凝住了。
武元洛闭了闭眼睛:“罢了,我说么多,只是想知道一件事,做下些事,你心中可曾有过半丝后悔?你想想大娘从的样子,再想想现在的模样,能不能发内心对说一句‘对不起’?”
武绮牙关紧咬,嘴唇却兀颤动。
武元洛红着眼睛等了片刻,终究是失望了,一转身,直挺挺跪到帝后面,随即伏地叩拜,道:“家父卧病,家慈忙于照顾大妹,今夜之事,悉由元洛一支应。武家家门不幸,出此刁恶之徒。为谋一己之私,行伤天害理之事。天网恢恢,兹罪难恕。元洛既是罪犯之长兄,也是受害者之亲眷,从得知真相便五内俱焚,愧悔难以处,唯有乞伏圣和朝廷秉公执法,为几位受害者讨公道。若有需武家承担罪责之处,武家绝不推辞。”
夜风吹过庭的焰火,武元洛的话决绝又痛楚,圣有些动容,叹了口气道:“武大娘之遭遇,可怜可叹;武二娘之狠毒,难饶恕。佑儿,你是负责调查此案的官员,你怎么说。”
在座纷纷把目光投向蔺承佑。
蔺承佑正色直言:“‘议刑以定其罪,画象以媿其心’。本案中最无辜的受害,是庶民之女李莺儿。年仅十一,本与武二娘等无冤无仇,被谋害只因恶徒要拉扯幌子。一阵严司直义宁坊查案,回说李莺儿的阿娘仍昼夜哭泣。民之痛,既为天子之痛,侄儿恳请圣重责重罚。武二娘、王媪、卢兆安罪证清楚,宜即刻移送大理寺详加审讯。唯有明正典刑,能以儆效尤。”
番话,字字铿锵有力。
滕玉意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有了蔺承佑话,不必担心武绮减罪了。
武二再狠毒,到底是武家的亲生女儿,万一武中丞或是武夫突然心软,说不定会到御为武二求。
叫如何甘心。
凭武绮的幅毒辣心肠,绝不可能有半点愧疚之心,而且武绮的白,分明早已把阻碍己当上太子妃的都视作眼中钉。
世的跟今生的李莺儿一样,死得何其无辜。静尘师太和幕后主家固然罪无可恕,武绮的妒念却是导致世枉死的主因。
不但要武绮认罪伏法,要想办法让武绮把知道的线索全都吐露出。
若能成功抓住静尘师太的幕后主家,算是大仇得报了。
向蔺承佑投向感激的一瞥,可惜蔺承佑直视似无所觉。
圣赞许地点头:“好一句‘民之痛,既为天子之痛’。好孩子,朝廷本该为子民主持公道,你只管秉公执法。王媪幕后定有主家,先让把他们压下,记得严密看守,防着奸徒杀灭口。”
衙役们刚要把卢兆安捆住,卢兆安阔声道:“圣在上,卢某只不过在王媪的货摊买过几碗粥,据此说卢某与帮恶徒有牵扯,不单卢某不敢认,坊间恐怕也会不服。”
蔺承佑一嗤:“放心,没忘了你。”
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封遮挡了名姓的信,卢兆安:“认得两封信吗?”
卢兆安顿时色变。
“两封信都是出你卢兆安之手,一封是你在扬州时写的,日期是年清明节。另一封是你长安后写的,日期是二月底。两封信虽然相隔近两年,却有一个古怪的共同点,是信上有两处相同的油斑,经过我师公查验,证是一种蛊虫唾液留下的痕迹。师公,请您说说是什么蛊。”
“相思蛊。”清虚子看卢兆安的眼像在看一沟臭水,“蛊虫能迷惑的心,最是肮脏下作,些年早绝迹于坊间了,万没想到江南一带有暗中用蛊术害。巧在师公当年与蛊虫打过交道,所以能一眼认出。”
蔺承佑侧目看着卢兆安:“懂了?两位受害勇气可嘉,在弄明白事原委后,为了防你日后继续害,主动到大理寺做了口供,如今怔物证俱在,等着将你绳之于法了。除此之外,王媪为了拿捏你,早藏了好几封你的亲笔信——”
说话当口,几位武艺高强的宫卫们将卢兆安捆得死死的。
卢兆安像糊了满脸的泥灰,脸色比死难看,口中被堵了布条说不出话,只能死死盯着蔺承佑。
蔺承佑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都有证据了,为何要凭你狡辩么久?废话,当然是想看你能闹出什么笑话,办案么久,见惯了狠毒的犯,但脸皮像阁下么厚的,委不多见。你越是惺惺作态,大伙知道你越虚伪。带走!”
宫卫们正要将武绮口中也塞上布条,武绮却突然说:“慢着!”
留恋地朝太子投最后一眼,丧魂落魄地说:“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疑。为着万无一失,在正式动手之,我曾借着同窗们在杜庭兰房中玩闹的机会,偷拿过的两份诗稿,可是直到我把诗稿回,杜庭兰都并未察觉,说明并不会留意些小事,为何那晚那样快察觉?若不是那么快报案,你们也不可能顺藤摸瓜查到王媪头上,继而搜出么多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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