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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凝陇


攻玉 113、第 113 章
滕玉意眉头微耸, 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乌沉沉的车顶,耳边传来辚辚的车轮声,她起初有些愣怔,呆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一辆犊车上, 脑中一个激灵, 赶忙从榻上坐起, 转动脑袋观察四周,发现这是青云观的犊车。
再看自己身上, 居然盖一件大氅, 身上的道袍有些濡湿,俨然在水中泡,低头看脚边,榻前不远处搁一个火盆,火盆里燃炭,丝丝往外冒热气,醒来后一直没觉得冷, 想是有火烤着的缘故。
噫,滕玉意望那盆炭发呆, 自己不是泡在妖洞里吗?时回到了车上。
窗帷被风吹动,随风送入见天等人说话的声音。
“世子,前头老道还觉得你杞人忧天,经过今日这一遭,老道觉得有问题了。”
滕玉意一听“世子”二字,胸口莫名一紧, 下意识抠住矮榻的扶手,歪着脑袋努力思索 ,隐约记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先前在水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快闭过气去了,丧失意识的一瞬间,有人……
滕玉意脑中白光一闪。
随后,一股热气猛然窜到脸上。
她捧住自己的头,幻觉,一定是幻觉。
蔺承佑没有抱住她,没有亲她。
可只要一闭上眼睛,水下那一幕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不但堵上了她的嘴,还不小心磕到了她的牙齿。
哪怕在水里,她也听到了很细微的一声响。
还有,他她搂入怀中时胸膛好似藏着一万匹狂奔的野马,即使隔衣物,她也能清晰地听到他隆隆的心跳声。
他的唇贴上她的唇时,黑瞳分明迷离了一瞬,但紧接,就有一股轻绵的真气顺着她的唇渡入她体内,还有他唇齿间的气息,清冽得像薄荷似的。
假如那一切只是幻觉,为何她能记得这么清楚?
她不但听到了、看到了、闻到了、甚至还感觉他唇上的温度和……
她越想越觉得脑子轰隆作响,
莫非是真的?
不可能,绝对是记错了。
当时她因为憋得太久意识都混乱了,出现什么错觉都不奇怪。
说不定是那妖精设的幻境,先前不就用这法子对付她吗。
她下意识眼睛闭得更紧,嘴里叽里咕噜念叨个没停。
不知念叨了多少遍“幻觉幻觉”,总算感觉心里没那么乱了。
然而一睁眼,仍觉得脸上发热。
她双手继续捧着头,眼睛却睨向脚边的那盆炭,一定这炭的缘故。
天气都这般热了,再在车中烧炭岂能不热?
她下榻走到盆边,毫不犹豫拿起盆盖热气盖住了。
却听外头人又说:“世子?世子?”
见乐说道:“从刚才起世子就一直发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世子,别光顾着发呆,老道们在跟你说话。”
滕玉意一滞,欲回榻上蒙头假寐,怎知迈步迈得太急,一不留神碰到了炭盆。
车外的端福立马有了动静:“公子,你醒了?”
蔺承佑脸色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滕玉意脚趾头不小心碰到炭盆,正是痛得龇牙咧嘴,但不知为什么,并不想被人知道这回事,于是清清嗓子,佯装无事地说:“哦,醒了。”
一边说,一边一瘸一拐回到榻上。
蔺承佑听着车里的动静,心里宛如有盆火在烤,她昏睡刚醒,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之前的事。
假如她还记得,待会他该怎么同她打招呼:“你醒了?”
“我不是故意要轻薄你,我亲你是为了救你。”
以滕玉意的性子,听闻此话,不马上跳下车给他一剑就不错了。
他勒住缰绳,转头量周围。就这样茫然用目光找寻了半天,不知自己在找什么,五道发现蔺承佑不对劲,奇道:“世子,你找什么?”
蔺承佑望见端福身边那堆吃食,定了定神,挥出银链卷回一个酒囊,掰开囊盖喝了一口。
“渴了,先口酒再说。”
见美狐疑:“世子,你脸也太红了,莫不是在水里中了妖毒?”
蔺承佑猛地呛了一口酒,随即浑若无事道:“天气太闷了,了这么多妖怪能不热吗?”
见天想起蔺承佑抱着滕玉意从水里钻出的情形,暧昧地冲几个师弟使了个眼色:“你们也真是的,一个劲地瞎问什么。说起喝酒,老道渴得慌,端福兄弟,给我们几个也各扔一囊酒来。”
端福将脚边的那堆博罗酒一一扔给五道。
见乐想起方才的事,仍是心有畏惧,喝了几口酒压惊,咂巴着嘴问:“师兄,这回的七欲天到底怎么回事,看它本体不是只蟒蛇精,法力竟恁般了得,还有先前那帮花妖的本体,一个个都还是嫩枝,就算作人形是法力低微,没想到它们也能与我们对。”
见天道:“历来七欲天并非特指某种妖,而是指的一类妖,通常是由蛇妖、花妖、狐妖所变,她们作人形后个个国色天香,以此为饵,诱惑男子堕入幻境,再趁其意乱情迷之际,想法子夺其精元。以这回的蟒蛇精为例,它原本法力平平,纵算再修炼上百年难成气候,但它运气好,赶上了天有异象,天地间这股煞气暗自涌动,最能助这等妖精成魔,它只需每晚对着月光将体内妖丹释出,然后利用煞气帮助自己修炼,短短数月妖丹就会大放异彩,从而练就带有极高妖力的七欲天。那些花妖本就为蟒蛇精所驭,修炼时也沾染了这煞气,法力自然比一般的小妖要高上许多。”
又道:“世子,先前尺廓出现时,还可以说是凑巧,今日的七欲天几乎可以证实了天地间有煞,这样大的煞气绝对不寻常,或是某地有大冤情,或是即将有战乱,我们不能再等闲视之,要不要立刻令人找寻这煞气的由来?”
蔺承佑道:“头些天就在查探了,但一时半会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今日有些晚了,不如各自回观吧,等我这些日子发生的异事同我师公商议商议,回头再安排下一步的行动。”
“好。”
滕玉意头上蒙大氅,耳朵却一直竖,突然感觉车身顿住了,接着就听端福在外头说:“公子,到家了。”
这么快?滕玉意怔了一怔,看样子自己之前昏睡了很久。
她掀开大氅,理理道袍要下车,手刚碰到车帘,又烫着了似的往回一缩。
平生头一遭,她萌生出一种想遁地而走的想法。
一下车,就会看到蔺承佑。
可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面对他。
唉,假如她也可以像妖怪那样,嗖的一声直接飞回府里就好了 。
要不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那妖怪千变万,这事说不定真没发生。
她眉头一松,横下心掀帘下了车。
出发时还是清晨,眼下已入夜了。夜风一吹,脸上那种滚烫的感觉减轻不少。
滕玉意阔步走下车,先拿余光瞟了瞟周围,瞥到蔺承佑的那匹白马,并不与其对视,只潦草地冲五道说:“五位上人不进府坐坐么?”
五道很识趣:“不了,不了,改日再来叨扰吧。”
滕玉意又走到蔺承佑马前,开口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与平日看上去没两样:“今日有劳世子了。”
蔺承佑胸口骤跳,在滕府下人们和五道的炯炯注视下,并未打量她,泰然自若道:“别着凉了,早些回府歇。”
滕玉意并未抬眼看蔺承佑,只微微拱了拱手,未在门口停留,拔腿就往府中走。
蔺承佑注视一旁的石狮子,等滕玉意进了府,一抖缰绳,策马离开了。
***
回到成王府,蔺承佑迈步跨入府中:“备水,我要沐浴。”
常统领和宽奴疑惑互望,世子平日要等到临睡前才沐浴,目下才戌时中,会不会太早了些。
再看世子的衣裳,顿时明白了,看样子世子这趟出城碰到招水的妖邪了,衣裳看不似平日那么平整,皱巴巴的像被水泡过。
“去备些热汤,帮世子驱驱寒。”
却听蔺承佑在前头道:“不必,凉水就行。”
一口气洗了个凉水澡,蔺承佑才感觉身上舒爽了些,从净房里出来,懒得再用些宵夜,直接倒到床上。
宽奴在外头纳闷地问:“世子这么早就睡了?”
“累了,别吵我。”蔺承佑闭着眼睛皱眉说。
宽奴挥退下人们,蹑手蹑脚离开了。
蔺承佑闭着眼睛假寐,耳边是清净了,心头却闹哄哄的。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现之前发生的一切,滕玉意的唇瓣就跟鲜花一样鲜嫩,让人忍不住……
躺不下去了,他翻身从床上坐起,赤脚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大盏水喝了。
但或许是之前在幻境中被蛊惑一阵,再凉的水也浇不熄心头的燥热,稍一静下来,就仿佛能听到滕玉意在他耳边软声唤他“佑郎”,她穿嫁衣躺在他身下,娇媚得像一朵盛开的牡丹,他意乱情迷低头吻住她的红唇,她伸出两只嫩白的胳膊搂住他的脖颈。
想到此处,蔺承佑一头栽回到床上,这该死的七欲天。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甩了甩头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翻身,开始琢磨先前的那一幕。
滕玉意应该是想起这事了,所以态度才会那么不自然。
接下来怎么办?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他都亲她了……
要不明日直接上门求亲吧。
可是——滕玉意现在又没喜欢上他。
万一恼了怎么办。
等等,刚才在滕府门口告别时,滕玉意脸色虽然古里古怪的,但好像没有表现出憎恶和怒意。
难不成——
假如滕玉意反感他,得知自己被他亲了,这会儿该恨不得杀了他吧。
她该不会对他有点好感了?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外头宽奴道:“世子。”
“滚滚滚,我睡了。”
宽奴急声说:“世子,宫里有急事找世子。今晚圣人在含元殿宴飨众大臣,席上说到官员子弟与香象书院的学生们联姻一事,淮西道节度使彭思顺仗酒意在御前求旨,说世子无妻,而他孙女彭大娘才貌双全,趁今晚热闹,求圣人为自己的孙女彭大娘和世子赐婚,这话一出,居然有不少臣子附和。彭思顺又说自己时日无多,眼下最牵挂的就是膝下几个孩子的亲事,若圣人能成全此事,他算死而无憾了。说着说着就涕泗横流,此外还有几个大臣替自己的儿子求娶滕将军的女儿,暂时都被滕将军婉拒了,世子要是不想出什么岔子,就赶快进宫吧,”
蔺承佑翻身下床穿衣裳。
到了含元殿,果然出奇的热闹。
除了邓致尧武如筠等几位朝中老臣,还有彭震等回京述职的外地节度使。
此外皇后在翠华殿款待各位命妇、女眷们。
蔺承佑先到含元殿给伯父请安。
一进殿中,就感觉无数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彭震朗道:“圣人,世子来了。”
皇帝招手:“佑儿,来。”
蔺承佑上前行礼。
起身后,坐到太子和皇叔身边。
太子一副“你怎么才来” 的表情,皇叔的手边则放着一个小小的舞仙盏。
蔺承佑无意间一瞟,整个人都僵住了,这酒盏太眼熟了,那回滕玉意被困在大隐寺,就是拿着这酒盏喝酒,样式很特别,除了滕玉意没见旁人用过。
这酒盏……怎么会到皇叔手里。
圣人对彭思顺说:“公之意,朕甚体恤,只是婚媾之事,非同儿戏,夫妻除了门当户对,还有脾性一说,成亲后若是意趣相投,自是一生和顺,假如脾性相冲,免不了成为一对怨偶,朕知道,彭家的孩子必定个个金相玉质,但万事讲究眼缘,做夫妻不例外,佑儿这孩子自小极有主心骨,朕是他的伯父,不经他本人同意,怎敢贸然赐婚。”
彭思顺伏地听完皇帝的这番话,在儿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回了席,喘了口气,苦笑说:“圣人言之有理,老臣自知莽撞,容老臣斗胆问一句,世子既然尚无意中人,又怎知与我孙女大娘合不来?大娘花容月貌,来长安有数月余了,不知世子可曾见大娘,既然世子来了,老臣也想亲口问问世子。”
蔺承佑目光一动,放下酒盏要说话,淳安郡王微微一,对圣人道:“圣人方才问臣弟一事,臣弟尚未作答。”
硬将彭思顺的话头截住了。
圣人本就不愿公然扫臣子的老脸,忙转移话题:“瞧朕,敏郎的事才说道一半。众卿也知道,敏郎虽然只比阿麒这几个孩子大几岁,辈份却高了整整一辈,真要谈婚论嫁,怎么要从敏郎说起,敏郎,莫非你想求旨娶亲?”
淳安郡王还是一张沉静的脸:“记得圣人对臣弟说过,臣弟的亲事全凭臣弟自己作主,若有朝一日臣弟有了意中人,圣人会为臣弟当场指亲。”
蔺承佑酒盏停在嘴边,一颗心直往下沉。
圣人又惊又喜:“真有意中人了?但说无妨,皇兄为你作主,你刚才说的那个孩子,是从外地来的么?”
淳安郡王正要开腔,蔺承佑霍然从席上起身,到御前磕了个头说:“今晚实在热闹,连皇叔开口求亲,既然彭老将军提到侄儿的亲事,侄儿也厚脸皮凑个热闹,上回在乐道山庄皇后召见官员子女,侄儿曾远远看滕将军的女儿一眼,此女才貌出众,样样都长在我心坎里,除了滕娘子,侄儿别人都不想娶,求伯父成全此事,不然今晚侄儿就不起来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淳安郡王讶然一瞬,随后便摇了摇头。
皇帝颜逐开:“好孩子,伯父倒是愿意成全你,只是你想娶人家,得经过人家同意不是。今晚滕将军在西营尚未回城,伯父也没法当面问他一句。这样吧,先让刘公公到滕府为你探探口风,假如滕娘子不反对,伯父再成全你如?”
蔺承佑胸口急跳了几下,今晚是话赶话逼到了这份上,尽管是冲动之下求的亲,想起先前的种种,又觉得滕玉意未必不愿嫁她,于是满不在乎地笑道:“就依伯父的办。对了,烦请刘公公将今晚殿上的事告诉滕娘子。”
他这一光风霁月。刘公公笑弓腰退下了。
***
滕玉意在净房中沐浴。
面前是热气腾腾的浴汤,但她思绪早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只要听到水声,就会想起今日发生的似真似幻的一幕幕场景。
幻境中她的夫君是蔺承佑,这实在让人奇怪,为何会梦见自己与蔺承佑成亲?还好这是假的。假如……假如成亲后夫君移情别恋,那她与母亲的经历其相似。
哪怕只是在幻境里,病榻上的那份酸苦也像亲身经历一般。
她再次庆幸这只是幻境中发生的事。
正暗自琢磨,忽听碧螺诧异说:“娘子,你嘴上是什么?”
滕玉意本就心虚,闻言捂住自己的嘴:“怎么了?”
“婢子看像是破了皮,该不是上火了?婢子替你瞧瞧。”
“胡说。”滕玉意心中一慌,并不肯把手拿下来,“你们先出去吧,我这儿不用你们伺候。”
春绒和碧螺一头雾水,只不说一句嘴上破了皮,娘子活像被火烫着了似的。
两人出去,又听滕玉意闷闷地说:“对了,给我送面镜子进来。”
待二婢困惑地离开,滕玉意慢慢举起镜子。
一望之下,头皮便是一炸。
嘴唇确实是破了,就位于下嘴唇上,很小很小的一个口子,假如不是出了一点血,碧螺她们也发现不了。
所以先前不是幻觉。
这口子就是蔺承佑不小心磕破的。
滕玉意闭着眼把镜子放到一边。
不要慌,蔺承佑又不是诚心轻薄她。当时情况那般紧急,不这样做她说不定会溺死在水里。
既然他不是故意的,她只需当作这件事没发生好了。
蔺承佑不说,她绝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即便他主动同她说起,她也一定要装不知道。
她撑浴斛边缘,用巾栉包裹着起了身。
睡觉吧,说不定明早起来就忘了这件事了。
出来后擦净长发,换上寝衣上床倒下,刚闭上眼睛,就听程伯在院子里说:“娘子,宫里有口谕至。”
滕玉意一愣,镇定地让春绒和碧螺准备衣裳,口里问:“口谕是给阿爷的么?”
“给娘子的。”
滕玉意莫名其妙:“可说了事?”
程伯的惊讶程度不亚于滕玉意:“说是今晚成王世子在御前求圣人为他和你求亲,圣人让刘公公过来问娘子一句:‘愿不愿意嫁给成王世子?’”
滕玉意一骨碌从床上掉下来。
***
蔺承佑在含元殿继续喝酒作乐,耳朵却一直留意着殿外的动静。
每进来一个宫人,他心里就会刮过一阵微风。太子和皇叔不时拉他说话,他全没听进去。
不知等了多久,皇后和清虚子请太监来传话,说阿芝想哥哥了,让太子和蔺承佑到翠华殿去。
蔺承佑和太子到了大明宫,鱼池边,清虚子正优哉游哉带着阿芝和昌宜钓鱼,看到蔺承佑来,清虚子还未说话,阿芝第一个跳起来:“阿兄。”
蔺承佑懒洋洋张开双臂迎接阿芝,外头有宫人说:“刘公公从滕府回来了,圣人让刘公公再亲口对世子说一遍。”
空气一默。
蔺承佑没接茬,但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清虚子看出徒孙不大对劲,问太子:“怎么了?”
太子便将先前的事说了。阿芝和昌宜来了兴趣,忙说:“快请刘公公进来。”
刘公公含笑进来了。
太子问:“滕娘子怎么说的?”
刘公公回话道:“滕娘子说——”
蔺承佑屏住呼吸。
“滕娘子说:她不嫁。”刘公公照直转述。




攻玉 114、第 114 章
刘公公走了足有半个时辰了, 蔺承佑仍独自坐鱼池边钓鱼。
阿芝和昌宜原想让蔺承佑带们玩,白白闹腾了一会,底清虚道长连哄带骗拖殿里去了。
清虚道长自己也没留下。
太也识趣闪开了。
偌大一座庭苑,眼下只剩蔺承佑一个人。风一吹, 说不出的萧瑟。
皇后令人出来探视了几回, 但宫女和太监无不轻手轻脚, 那小心翼翼的样,像是生恐自己引蔺承佑的注意, 远远张望一眼, 便静悄悄退回殿中向皇后禀告池边的动向。
蔺承佑钓了半晌鱼,不仅是耳边听不见半点人,眼前也没半个人影乱晃。
这正合心意,急需静一静。光这个还不够,巴不得整个宫苑的人都消失才。
但周围再安静,心里也片刻静不下来,更过分的是, 枉钓了半个时辰的鱼,鱼竿始终一动不动。
池中的鱼儿仿佛察觉了什么, 集体躲一边去了。
蔺承佑随手撒了一把鱼粮,没用。
那群鱼非但不上钩,还一个劲水底下冲吐泡泡。那串泡泡,让想滕玉意水下昏过去之前对吐出的那一串。
蔺承佑闭了闭眼,很,连鱼都取笑。
这鱼是没法钓了, 放下钓竿作势要身,横竖一个人想不明白,打算当面找滕玉意问一问。
有话可以靠别人转述, 有话非得当面说清楚不可,底怎么想的,得亲耳听说。
刚要身,有个人走了鱼池边。
那人的锦袍下摆上刺着联珠双鱼纹,微风拂过时,纹路上的银鳞若明若暗,只站了一站,那人就蔺承佑边上坐下。
淳安郡王拿蔺承佑刚放下的钓竿,望着水面温道:“今晚殿中喝着酒,为何突然想来为自己求亲了?”
蔺承佑也望着水池,闻言笑了笑:“不过是赶巧了。今晚君臣都说宗室弟的亲事,正侄儿有了心上人,就顺嘴提一提。”
淳安郡王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蔺承佑面前。
蔺承佑转头一瞧,是那枚舞仙盏。
“既然你今晚公然求娶滕娘,有件事叔叔也可以当面跟你说一说了。”淳安郡王指了指酒盏,“这是滕府之物,大约五日前,有人把它当作礼物送了我府里。”
蔺承佑脸色淡淡,拿酒盏慢慢摩挲。
“我让人查过了,这舞仙盏是当的宫廷匠人文仙芝所刻,当只有两套,一套收宫里,另一套当圣人赏给了凯旋归朝的滕将军,因为太稀少,头几日一查就查了滕将军的头上。”
顿了顿,又道:“除了这套仿制的杯,我府里还收了几样出自滕府的礼物,有亲手做的点心,有亲手做的鞋袜,还有亲手做的荷包。点心的漆盒与滕府平日用来送礼的漆盒一模一样,包裹鞋袜的绢布也是滕府特有的妆花锦,送礼之人刻意包装上留下种种痕迹,似是唯恐我们猜不这东西是滕娘送的。因为做得太眼,我们府里的管事早收第一份礼物时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了。”
蔺承佑端详手里的酒盏,满眼都是嘲讽:“这分明是有人暗中败坏滕娘的名。做鞋袜做荷包极费心思,滕娘可没这个耐心,前阵忙着避难,这一阵又整日院里念,哪能抽得出这么多闲工夫?”
淳安郡王微微笑道:“你向来一点就透。这件事做得甚是巧妙,叔叔差点就信以为真,初我想不明白有人为何要这样做,因为只要郡王府不往外传,滕娘的名就不会受半点损伤,想用这件事陷害滕娘,显然毫无用处。前阵宫里宫外处传你有了心上人,我本想当面向你确认此事,但你整日忙着查案也难得见上一面,巧的是这传言一出,那人就开始变本加厉送礼,光是点心就送了几回,而且每一样东西几乎能查滕府头上,做得如此明显,只差附上滕娘的表白信了,鉴于时机很凑巧,叔叔开始猜测这人的目的也许不我身上,而是你身上,此人不但想让我误会滕娘,还想让你以为滕娘喜欢的人是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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