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凝陇
师兄已经等了好些日子,许会永远等下去。
师公说,是师兄命中本就有的情劫。滕娘子了补天浴日葬送了性命,师兄了帮她招魂遭了天谴,一切都有因果。
天气样冷,再样闷坐下去师兄会变成雪人的,两人小心翼翼近前:“师兄,你在跟谁说话?”
一回蔺承佑倒没急着撵走师弟,只 “望” 着幽魂藏匿的方向:“碰见了一位故人。走吧,借你们的眼睛送严大哥最后一程。”
***
滕玉意望着一封奏疏发怔。
那是阿爷写的奏疏,奏疏上,阿爷恳请圣人同意滕在南阳城立下一块碑,碑上写下当年祖父抗战时的大功大过,就此还真相于天下,同时立碑于城前,让后人知道曾有四千多无辜百姓惨在守城将士手中。
又恳请圣人收回对祖父的追封。
由此祭奠那四千多枚亡魂。
是数月来父亲上的第四封奏疏了,圣人仍在众臣商讨。
放下奏疏,滕玉意起身继续找东西,今日是她的生辰,了一日,阿爷已经好几晚没睡了。
一夜间,阿爷就会拖着残腿整晚守在庭中。
姨母一人整日惴惴不安。
个十六岁生辰,在里人眼中,像是过一个大坎似的。
受紧张情绪的感染,滕玉意几乎整夜未睡,了今朝曙光显露的那一刻,阿爷眼眶红了,滕玉意跟着眼圈发热,她长么大,第一次看阿爷在人前落泪。
阿姐和姨母他们都像劫后余生。昨晚阖府都阒然无声,天一亮,所有人都活过来了。
程伯庆幸忙前忙后,连一贯面无表情的端福活跃不像话。
各府送来的生辰礼,流水般送她面前。
然而府里越热闹,滕玉意就觉心里越空。
她老觉丢了什么,一闲下来就会四处找寻。
但姨母和阿姐问她究竟找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所有礼物都入库了?”杜夫人问程伯,病愈后滕玉意有些迟钝,几月一直是她帮着打理内务,两日阿玉又一直埋头找什么东西,几乎连礼单都顾不上看。
程伯说:“只是有有姓的全都录上了。瞧,连圣人和皇后都各有赏赐呢。”
杜夫人笑眯眯道:“把两份赏赐放玉儿房里的供案上供一日,圣人和皇后都是福德深厚之人,用两份赏赐帮玉儿镇一镇好。
杜庭兰却问:“没有姓的那些礼物呢?”
程伯默了默,从身后捧过一个极精巧的螺钿漆盒。
杜夫人和杜庭兰心领神会,都悄然看向滕玉意。
打开漆盒,几人眼前一亮。
那是一条镶满了靺鞨宝和碧玉的颈串,靺鞨宝雕镂成一朵朵玫瑰花瓣,碧玉则刻成了栩栩生的嫩叶,细细一看,连花枝上的小刺儿都清晰可见。挨挨挤挤一串下来,堪称人心魄。
屋里人惊异说不出话,等精巧的宝物,满天下都未必能找第二件。奇怪样贵重的一份礼,却连帖都没附。漆盒内外寻了个遍,连半点能推测出主人身份的线索都没留下。
杜夫人和杜庭兰心头一酸,都能猜是谁送给阿玉的生辰礼,此小心,可见唯恐惊阿玉体内的蛊虫。
“阿玉,过来看看礼物喜不喜欢。”
滕玉意正急着找东西,闻言过来瞅了眼。
“喜欢吗?”
滕玉意愕了愕,点点头坐下:“谁送的?”
她爱不释手。
杜庭兰心中隐隐有些失望,不,忘是一定没忘的,但道长在信里告诉过她们,只有足够深的羁绊才能——
她试探着问:“你觉应该是谁送的?”
滕玉意愣眼看着那异常可爱的小玫瑰,心里益发空惘,急切检视漆盒,孰料里外都找不帖。
滕玉意有些着急:“程伯,好好查查礼物是哪送来的。”
程伯只应了。
滕玉意一颗心七上八下跳着,焦灼起身回屋继续找,越找眉头越紧。
“你底在找什么?”杜庭兰和杜夫人上前。
“好像丢了件东西。”滕玉意茫无头绪,“我尽快找回来,不然心里总不踏实。”
杜夫人无奈:“你倒是说说大概是什么物件,不然我们怎么帮你找。”
滕玉意张了张嘴,只恨思索半天,却连那究竟是物还是人都说不清。
她心急火燎,顾蹲下来翻找箱箧:“姨母,我说不上来,还是我找吧。”
时下人过来回说,扬州各贵人的女眷都花厅了,请夫人和娘子赶快出去招待。
“阿玉。”
滕玉意置若罔闻。
杜夫人和杜庭兰只好先行出去招待女眷。
可是一等,整整半个时辰都不见滕玉意花厅去,她可是今日的小寿星,再不出现就失礼了,杜庭兰忙向众人告了罪,内院寻滕玉意。
了院中,却是出奇的寂静,廊下的小丫鬟们静悄悄不说话,踏进房中,连春绒和碧螺都不大对劲,几个大丫鬟都倚立在门口,屏声敛息望着屋内。
杜庭兰焦声分开几人,一抬眼,就看滕玉意似在低头看什么。
“阿玉?”杜庭兰忐忑上前,近前上前扳滕玉意的肩膀,不料没扳,转过身一看,意外看妹妹满脸是泪。
“阿玉!”
再看妹妹手中,竟紧紧攥着一串小铃铛,铃铛金灿灿圆滚滚的,却是哑默无声。
滕玉意的泪水颗颗滚落,瞬间就湿透了玄音铃。
攻玉 126、第 126 章
一月后, 长安通化坊。
偏僻的小巷里,突然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
绝圣和弃智一边走一边张望左右,除夕和元节相继而至,天气却不见好转。旧雪未消, 添新雪, 无论他们行走在长安城的哪个角落, 总能看到一片豁目爽心的白。
昨晚下雪了,今早起来, 天地间仿佛都冻住了似的。不两人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年前师公给他们添了好几套新衣,有毡帽和毡靴,还有厚实的夹纩棉袍,有了这身装束,天再冷也不怕。只是这样一来他们显得更胖了,走在街时,老被人打趣“青云观的伙食是不是特别好, 瞧,那两个小道士圆滚滚像两个小肉球。”
天色越来越晚了, 他们是来寻师兄的。
今日并非节庆日,但晚宫里要举办家宴,成王妃的哥哥瞿子誉从益州卸任回来了,同他一起回长安的还有成王妃的嫂嫂和爷娘。信上原本说后日才到,孰料瞿家的车马今日晌午就进了春明门。
王爷和王妃喜出望,忙不迭赶去春明门迎接, 师公也高兴坏了,放下观里的活计赶到宫里相聚,亲人久别重逢, 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圣人和皇后说难得一家人这样齐全,不如今晚就在宫里举办家宴。
话说回来,自打师兄眼盲之后,宫里许久没这样高兴过了。可惜那时候师兄就去大理寺了,刚巧错了这热闹的一幕。
问了宽奴才知道,通化坊出了一桩很邪门的案子,大理寺的官员唯恐凶手逃脱,特地带着案宗到成王府找蔺承佑。
蔺承佑听完案情,话不说就走了。宽奴本想跟随,无奈蔺承佑不许,大理寺官员在外办案时历来没有带仆从的先例,他虽看不见,但五感和内力未受损,何况有衙役相随,不必担在外头迷路。
不为了让爷娘放心,蔺承佑出门前还是牵走了小豹子俊奴。
眼看天快黑了,蔺承佑还不见回来。
宽奴和绝圣弃智分头去找寻,一个去大理寺,一个去发生凶案的喜鹊巷。
喜鹊巷极为穷陋,住户也不算,但一眼望去,仍能感受到新年残留下来的喜庆气息,家家门前都挂着祈福的鲤鱼幡子,户户门外都新换上了鲜艳的桃符(注)。
可惜就在前些日子,这里有个七十岁的老翁遇害了。
此翁姓刘,年前就已丧偶,膝下本有个女儿,十年前嫁了人,不幸的是女儿出嫁后没久也病亡了,剩下老人独自生活,时日一长,刘翁手头益发拮据,为了维持生计,只得不拖着病躯出门卖炭。
刘翁死时身首异处,家中略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前一阵通化坊出了好几桩盗窃案,碰巧贼首刚落网,法曹和里正便将刘翁的案子一并归案,只需将案呈补完,案子便算告破了。
偏偏在这时候,长安县衙闹起了鬼。
一到晚,就有一个无头野鬼提着自己的头颅在县衙门口徘徊,衙门里的吏员认出是刘翁,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刘翁夜夜徘徊,分明有冤屈难伸。
县衙连夜报到大理寺,大理寺的官员闻讯赶到现场勘查,只恨刘翁家中线索早已被毁坏得差不了,加之此案牵涉到冤魂作祟,只好去求助蔺承佑。
绝圣和弃智顺着邻居的指引往里走,巷子七拐八弯,越到前头越窄陋,一眨眼,天色已经黑了,两边都有宅邸,也不知哪一户是刘翁生前的陋宅。
两人正商量着要不要点火,前头冷不丁传来了动静,绝圣和弃智心中一喜,忙迎上前去:“师兄。”
点了灯笼一看,却见一高一矮两团身影坐在一座破宅的门槛。
他们就那样无声无息坐在黑暗里,似在发怔,似在等候么。
正是蔺承佑和俊奴。
弃智心思比绝圣细腻,一眼就看出师兄神色不大对劲,师兄垂眸“望”着脚边,看去已经在此地呆坐了许久了,他提灯往师兄身后瞄了瞄:“师兄,案子查完了吗?”
话未说完,宅子里有两团光影靠近,两名衙役提着灯笼从宅子里出来了。
“蔺评事。”一个衙役抹着汗说,“搜了一遍,实在没搜到什么可疑的线索。”
另一个衙役为难地道:“卑职并非要偷懒。只是这样徒劳搜下去,搜到天亮都未必有么收获,此等大案马虎不得,要不卑职马上到大理寺请寺卿另派一位长官来帮忙?卑职们太粗,搜查证物时素来离不开长官的指点,蔺评事您的眼睛……”
言下之意,这一下午蔺承佑就没帮上么忙。
绝圣和弃智偷偷看向蔺承佑。
蔺承佑倒是很平静:“你们先回大理寺,在此处等你们回,至于要不要将此案交还陈司直,明日再由张寺卿定夺吧。”
两位衙役松了口气:“也好,那卑职马上回禀寺卿。”
顺势看了看蔺承佑面前的小师弟,两人放心走了。
衙役走后,蔺承佑在原地枯坐。
绝圣和弃智胸口堵得慌。从前师兄查案时由来是机警如神,何时被人当作累赘。
“师兄。”绝圣闷闷道,“和弃智的眼神准保比那两位大哥要好,们帮你搜查证物。”
蔺承佑依旧沉默。
或许是为了宽慰师弟,或是觉得此案迷雾重重,片刻松开眉头,重新振作精神:“也好,去试试吧。”
说着将俊奴拴在门口,随绝圣和弃智入内。
为了照顾蔺承佑,绝圣和弃智走得极慢,每走几步,蔺承佑就会停下脚步听一听。
“看看草丛和花枝底下。”
“石缝和墙角也别漏。”
“水缸的缸壁可有奇怪的记号?”
这样一寸寸找下来,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外屋。
刘翁是在里屋被人谋害的,案发时房中四壁都溅满了血,三人进屋时够小心了,弃智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绝圣,小心。”
绝圣吓得一动不敢动,用灯笼一照,原来自己的衣袖险些拂到门框,门框有个血手印,虽然已经干涸,但一不小心可能被擦碰,绝圣庆幸地收回手,一回头,险些嚷出来,就见蔺承佑踩在一个奇怪的印子,那印子只有一个浅浅的残迹,不用灯笼仔细照看不出来,方才离得有点远,也没顾得提醒蔺承佑。
两人屏住呼吸,师兄恍若未觉,仍立在原地静等着他们下一步的指引,他们现在是师兄的眼睛,师兄全盘信赖他们,但即便再谨慎再小心,也会有照管不到的地方。
先前还对那两个衙役大哥不满,现在总算明白他们为何宁肯得罪师兄也要回大理寺请人了。一个瞎子,稍有不慎就会破坏现场。
“怎么了?”蔺承佑察觉有异。
绝圣弃智心里哽得难受:“师兄……你脚下有个印子。”
蔺承佑滞了滞。
了好一会,他勉强开腔:“把印子形状拓下来,们走吧。”
出来时,空气里有一种窒人的消沉感。
碰巧那两名衙役带着陈司直赶来了,陈司直小翼翼近前:“有劳蔺评事了,天晚了,蔺评事办案有不便,此地暂且先交给们吧。张寺卿急等着陈某写案呈,陈某若查到了么,改日一定去成王府请教世子。”
蔺承佑摸索着弯腰,一言不发牵起俊奴的项绳,起身时笑了笑:“也行,查到什么回头再找我。”
说着便越几人,径自往巷外走去。
绝圣弃智望着师兄的背影,那是一种极为寂寥的状态,咫尺就让人心酸。
经过今晚的事,他们才体验到眼盲的处境有难堪。没了眼睛,师兄就像被生生折断双翅的苍鹰……
这时蔺承佑因为迈步太急,不小心绊了一下。
绝圣弃智难过极了,忙前搀扶,忽觉巷中有鬼影掠,蔺承佑用胳膊挡开绝圣的手,侧耳听了听。
弃智赶忙捏决燃符:“像是冤魂。”
“看来不只一位受害者。”默了一晌,蔺承佑道,“凶手残暴异常,刘翁的头颅到现在没找到,都来了,还是在附近转一转吧。”
绝圣弃智眼圈一红,不敢回去破坏证物,却还是放不下案子。
三人正要往前走时,忽听暗处的角落里传来叮铃铃的怪声。
绝圣弃智愕了愕,这声音怎么那样像——
不对,这绝不可能,玄音铃只能由活人佩戴,滕娘子回“身死”时,玄音铃论理就从她腕子脱落了。
蔺承佑却像听到了一声惊雷,脸色一下子变了。
前方的角落里有个人影。那铃音,就是从那人身上传来的。
她提着一盏灯笼,应该已经在原地站了一会了,方才的那一幕,想必尽收眼底。天那样冷,这人身躯微微发抖,像是在哭。
“滕娘子!”
滕玉意穿着雪白裘衣,像是经千里奔袭,鼻头冻得通红,妆发也有些凌乱。
滕玉意鼻翼翕动,含泪打量蔺承佑眼上的朱红布带,望着望着,脚下情不自禁朝蔺承佑走去,雪地坚滑,她不小心摔倒在地,可她一声不吭,爬起继续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蔺承佑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拼命侧耳听着前方的动静。
攻玉 127、第 127 章
地上泥泞湿滑, 滕玉意不小心又摔跤,膝盖撞到坚硬的地面,发声闷响,她没意识到疼, 双手撑又爬了起来。
从扬州到长安, 千里路她都过来了, 过去从来没有哪刻像现这样,让她觉得脚的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夜风刮到脸上, 似能冻到人骨里, 她的心却和呼吸样滚烫无比,蔺承佑立幽暗的小巷中,双眼已盲,形容狼狈,仍像皓月样发朗朗光芒。
终于,近咫尺了。
滕玉意等不及,头扑入的怀中。手中的灯笼落到裙边, 倏地熄灭了。
少了盏灯笼,四里暗了, 滕玉意的心和眼却极亮,她清楚地听到的胸壁隆隆狂跳,呼吸极为粗乱,刚才像木头桩似的僵立不动,这刻突然活过来了,抬起手, 小心翼翼触摸面前的人,她的肩膀、她的裘领、还有她的脸颊……动作那样急切,却又格外珍重, 仿佛面前是个美丽的泡沫,触就会消失。
滕玉意眼泪扑簌簌落,环住蔺承佑的腰,把头贴紧的胸膛,哽声:“蔺承佑!”
就像过去每回情急之她会做的那样,连名带姓地叫名字。
只有她,只有她才会这样叫。蔺承佑的手骤然停了滕玉意的腮边,片静默中,滕玉意忽觉额头凉,有泪落了来。她心尖颤,抬头打量,可惜她自己的泪水眼里凝结成了个厚厚的水壳,瞧不清此刻的表情。
蔺承佑胸膛起伏,仿佛对待世上最珍爱之物那般,极缓慢地触向滕玉意的眉眼。顺她弯弯的眉、圆而大的眼、纤长的眼睫……细细地描摹……就像梦中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描描,骤然收拢自己的双臂,把她嵌入自己的怀中。
***
滕府,潭上月。
院里灯火荧煌,廊和花园四处可见丫鬟们穿梭的身影。
老爷和娘刚到府,大堆行李仍堆马车上,为今晚能尽快安置好,春绒几个正带丫鬟们屋里屋外地忙活。
自从娘病愈醒来,从未像今晚这样高兴过,府里人几乎都感受到小主人的欣喜,跟欢声笑语。
滕玉意绕桌边的蔺承佑走来走去,会儿让人去厨司传话,会儿让碧螺把她最爱喝的茶沏上来。
滕玉意走到哪儿,蔺承佑的脸庞就循声对准哪儿,眼上的布条没摘,能清楚看到嘴边挂抹笑。
那种肆意的,比四月春光还要明耀的笑。
绝圣和弃智坐旁,跟合不拢嘴。过去这几月就没见师兄开过笑脸,今晚那种熟悉的的笑容又回来了,那种张扬的快乐,能感染身边的每个人。
这是滕娘的小院,们待她的书房里。
这么晚好像不大合规矩,不过今晚,没人顾得上规矩。
滕娘路把师兄搀扶进她的小院。当滕将军就杵拐杖边上看,滕将军非没见怪,反而露极温暖的笑容。
府里每个人都笑意盈盈,每个人都对师兄极为诚挚。
把师兄扶到自己的小书房后,滕娘让师兄就坐她的桌边哪儿不许去。
师兄是的,之前不许任何人搀扶,今晚却任凭滕娘扶,脚不还会绊,接定会说:“阿玉,好好扶我。”
每到这,滕娘就会小心地审视师兄脚,疑惑:“欸,我明明都瞧过了……”
到屋里后师兄没消停,说自己渴,说自己饿,同滕娘要吃的。
滕娘裙角和双手还粘泥,却二话不说忙活起来。
滕玉意每吩咐人件事,就会回头看看蔺承佑,看坐桌边“望”自己,眼睛就会亮亮的满是笑。
春绒过来提醒滕玉意:“娘,回屋净净手面吧。”
滕玉意才想起自己满身狼藉,只好对蔺承佑说:“我去换件衣裳。绝圣弃智,们好好照顾师兄。”
了屋,突然又掀开帘把脑袋钻进来瞅瞅,确认蔺承佑乖乖坐原地,这才心满意足进去了。
蔺承佑无声地笑,听得滕玉意脚步声走远了,摸索端起茶盏,然而茶到了唇边却未喝,只味竖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滕玉意走,屋里似乎就没那么热乎了。
好不会儿滕玉意就回来了,顺便还带来了宵夜。
她新换了件朱红底撒绣球银丝夹纩襦裙,外头套银鼠坎肩,裙角的绣纹若隐若现,让人想起早春吐露芳颜的辛夷花,偏偏领和袖是毛茸茸的,衬得滕玉意脸欺腻玉,鬓若浓云。
春绒和碧螺看看桌边的蔺承佑,怪不得娘非要穿这件新裙,才太高兴没顾上仔细看,这会儿灯瞧得清清楚楚,成王世今日穿件朱红襕衫,外头是件玄色银鼠大氅,冷眼看,里头襕衫的针黹竟像与娘的衣裙自同个绣工之手。
可惜成王世看不见这幕。
滕玉意让春绒碧螺把粥菜放到桌上,自己对桌坐。
“饿了吧,快尝尝。”滕玉意里招呼绝圣和弃智,手里却忙为蔺承佑盛粥。
蔺承佑伸手去端碗,差点就“不小心”碰翻了粥碗。绝圣和弃智目瞪呆,随即缩脖埋头吃饭。
滕玉意心里急,干脆起身坐到蔺承佑身边。第回照顾眼盲之人,都怪她太粗心了。
她亲自把碗送到蔺承佑手里,掰开的手指助握稳,随后提起箸:“我来夹菜。”
蔺承佑顺理成章:“我想先吃点素的。”
“好。”
滕玉意盛了勺芋泥到碗里,蔺承佑又说:“有鱼鲙吗?”
“有鱼有鱼。”滕玉就把新酢的松江鲈鱼干鲙夹。
“想喝汤了。”
滕玉意亲自蔺承佑盛汤:“鸭花汤爱喝么?”
过了会儿,蔺承佑又说要吃点心,好连点心都是现成的。
蔺承佑吃饱喝足,滕玉意又把巾栉塞到手里,蔺承佑净了手面,便坐那儿听滕玉意用膳。
手里的茶清香四溢,的心却全放滕玉意的身上。
滕玉意把桌上的荤菜吃遍了,唯独不肯吃素菜。
真够挑食的。
蔺承佑想了想,拿起她手边盏里的勺,循用膳的记忆,摸索盛了勺蕨菜放到滕玉意的碗里。
滕玉意愣了愣。
就听蔺承佑说:“看爱吃玉函泥,帮盛了勺。”
可那明明是蕨菜……
滕玉意眼眶发涩:“好。”
二话不说把那勺蕨菜吃得干干净净。
不会儿,蔺承佑又盛勺,依旧是蕨菜。
滕玉意又吃了。
结没多久,蔺承佑又她盛了第三勺蕨菜。
这回,滕玉意的伤心短暂地化为了狐疑,然而扭头,便看到蔺承佑手上和腕上有几处伤痕,看像平日不慎绊倒擦伤的,殷红伤落白皙的皮肤上格外触目。
想想先前巷中听到的对话,蔺承佑如今似乎连查案都查不了了,双眼盲,犹如整日待黑暗中,那种光景,对蔺承佑这样的天之骄来说怕是刻都难以忍受,可这两月因为怕惊扰她体内的蛊虫,竟硬生生捱来了,她颗心像泡盐水里酸胀得要炸开,声未吭,埋头将碗里的蕨菜吃得点不剩。
用完膳,滕玉意净了手面,坐蔺承佑面前静静端详眼上的布条,春绒和碧螺见状,提食具悄悄退,离开顺便把绝圣和弃智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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