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凝陇
等到屋里没别人了,滕玉意把手绕到蔺承佑的后脑勺,小心翼翼解开布条。
布条从脸上滑落,依旧是高挺的鼻,白净如玉的皮肤,那双眼睛黑亮如漆,看上去与平日没什么两样,
然而,触到光,蔺承佑的眉毛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很疼吗?”
“不疼。”
眼睛转眼就红了,滕玉意赶忙帮重新束上,摸了摸的眉眼,想弄明白蛊虫何处。
蔺承佑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蛊虫这儿,后头压眼睛,所以看不见。”
说,略迟疑,伸手探向她的脸,先前巷中没顾得上细细品度,她大病初愈,这几月不知养得如何了,摸到她的脸颊,似乎消瘦了点,想想过去这半年发生的事,心里猛地牵痛:“阿玉——”
忽觉滕玉意捧住自己的脸,甜暖的气息逼近,没等反应过来,柔软的唇瓣贴住了的唇。
蔺承佑的心猝然缩成团。
滕玉意心跳得跟样快。听说蛊虫当初就是通过亲吻传到她体内的,那么解蛊估计只能靠这法,她迫不及待想帮蔺承佑复明,无论什么法都愿意尝试。
何况,她本就是愿意跟亲近的……
她闭眼,点点含吮的唇,吮了回,恋恋不舍松开,红脸,用迷离的眼眸仔细打量的脸。
“如何?”过片刻,她满含期冀地问。
蔺承佑的薄唇和她的脸样红,喉结滚动了,:“好像……不成,要不再试试?”
滕玉意二话不说又吻住了。
攻玉 128、第 128 章
但是这一回, 蔺承佑没再乖乖被她亲吻,几乎是她的唇贴上的一瞬间,他就蓦然收紧了双臂。
滕玉意猝不及防,一下咬紧了他的唇, 牙与唇相撞, 隐约磕破了皮肉, 她睫毛微颤,唯恐他吃痛, 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一味含着她的唇不放,那样专注和珍重,仿佛荒漠中走了许久路的焦渴行者,终于寻到了甘泉。
滕玉意眼眶发涩,几月前的那一晚她以身喂魔丢了性命,是蔺承佑违背天道帮她将魂魄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来的。醒来后她像缕怅惘的幽魂,到处找寻自己失落的珍宝, 幸而他她的种种点点滴滴已经刻入骨髓,任谁也别想抹去。
那是她他共有的, 普天下最宝贵的东西。
她跋山涉水,终于在这一晚寻回了她的宝贝,听着他急乱的呼吸,她的心融成了热乎乎的一团,闭上微涩的眼,全身心地回应, 他的息清冽如初,让人想起初夏的竹林,同时又是那样灼热, 似能一直烫到她的心窝。
忽然一下子,他松开了她的唇,圈住她的肩膀,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阿玉。”
低低的两个字,有着那样重的份量。
过去这几月他她都在炼狱中滚爬了一回,历经生离死别,落下满身伤痕。她差点丢了性命,而他盲了双眼,但好在,她找回来了。
记得那晚触摸到她尸首时,他的心刹那间碎成了灰,而如今,她好端端地待在他怀中。她的身子暖乎乎的,不再是那一晚他从井里抱出来时看到的,那样冰冷苍白的一副身躯。
数月来他时无刻不盼着自己能复明,但是眼下,他忽然生出一种感觉,用他的一双眼,换她长命百岁,似乎也值了。
如果这就是天谴这就是代价,他愿意承受。
滕玉意把头埋在蔺承佑的颈窝,鼻根一阵阵发酸,这是蔺承佑今晚第二次失态,可他明明是那样潇洒不羁的一个人。她想说些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千般言语,万种情思,全哽在了心头。沉默中,唯有用力搂紧面前的人,用自己的脸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
忽听蔺承佑在她耳边说:“我疼。”
滕玉意心一抖,忙把头抬起:“哪儿疼?”
蔺承佑指了指自己的唇:“这儿。被你咬破了。”
滕玉意谛视他的脸,一点点重新靠过去,然后把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垂眸用视线在他唇上扫过来扫过去,是破了个小口子,下唇沁出了一点血。
她抬起手,用指尖小心翼翼触碰他的唇。谁叫他不打招呼就搂她。
“真够凶的,你这都第几次咬我了?”蔺承佑低声说。
“你不是也咬过我。”
说话时,她长长的睫毛时不时扫到他的皮肤,痒丝丝的让人想笑。“我何时咬过你?”
“那回七欲天在蟒蛇精的水洞中,你就咬过我。”
蔺承佑脸一热,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鼻尖:“咬了这儿?”
“是这儿?”吻她的脸蛋。
她觉得痒,情不自禁地往后躲,他再次贴住了她的唇。
滕玉意的心啵啵直跳,搂紧他的脖颈,轻轻吮吻他的伤口。
满室寂静,耳畔只有他们交缠的呼吸。
小心翼翼的,像一对初尝蜜糖的蝴蝶,涩的,但互相吸引,那样紧密,分也分不开。
忽听外头有脚步声迫近,很快就到了门口。
这声音落在房里,有如一声惊雷,滕玉意和蔺承佑乍然分开,分开时气息仍紊乱得不像话。
“世子,宫里来人寻你。娘子,圣人成王殿下听说世子在此处,请老爷和娘子一同入宫呢。”
蔺承佑调匀呼吸,清清嗓子道:“知道了。”
滕玉意也勉强稳住心神:“那就准备进宫的衣裳吧。”
脚步声很快远去。
房里,两人相对着脸红。
等到脸不那么烫了,滕玉意想起自己吻他的初衷,用手摸摸蔺承佑的眼睛,期盼地问:“怎么样?”
蔺承佑摘下自己的布条。
滕玉意屏住呼吸。
嘴唇被她咬破了,论理到这一步蛊虫该有松动了。
但面前仍是一片黑暗。
默了默,蔺承佑笑笑:“好像还是不成。”
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觉得自己复明不复明都无所谓。
滕玉意却失望到无以复加,都这样做了为何是不能解蛊,唯恐蔺承佑心里难过,忙帮他把布条重新覆上去:“听说蛊虫不是一日之内发作的,那么解蛊也该有些日子,不着急,兴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说着欲扶他着的胳膊站起,蔺承佑却忽道:“阿玉,如果我一辈子都复明不了怎么办?”
这话让滕玉意胸口仿佛遭了一记猛锤,不为别的,只为蔺承佑语调里的一丝怅然。
她重新捧住住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低低地说:“那我就当你的眼睛。你护我那么多回,往后该轮到我护着你了。你想去查案,我就陪你查案,你想捉妖,我就同你捉妖。”
有她在,才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蔺承佑反手扣住她的手静静听着,那是他的带刺玫瑰,论何地,论何境,只要她绽放,他的眼中心中就再也容不下旁物。
有这一句,胜过一切。默然许久,他在她额头上涩然落下一吻:“好。”
***
宫里热闹非凡。
除了圣人皇后、成王夫妇、太子二皇子,来了好些滕玉意之前没见过的面孔。
圣人走下御座,亲手搀扶滕绍。滕绍放下拐杖纳头便拜,却被一旁的成王挽住了胳膊。
成王妃把滕玉意拉到一旁,不过数月未见,竟恍如隔世,想说些什,觉得言语的分量太轻,最后只唏嘘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滕玉意红着眼睛逐一向长辈们磕头。
蔺承佑法视物,阿双和阿芝便热络地帮滕玉意做介绍。
那边,那位模样俊雅的中年男子是蔺承佑的舅父瞿子誉,而那位眉眼柔的美貌贵妇则是蔺承佑的舅母王应宁。说起来,王应宁与滕玉意的母亲还算是一支的族亲。
上首是蔺承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有几位姿态清贵的少年男女,是蔺承佑的表弟表妹。
瞿家人看到蔺承佑现在的模样,一不露出震撼和心疼的神色。
一瞬间,所有人都围拢了过来。
滕玉意稍稍退到一旁,瞿家长辈对蔺承佑的关怀是刻在骨子里的,只一眼就让人心中发暖。
接下来成王妃皇后等人的交谈中,滕玉意知道了几月前蔺承佑帮她招魂用的是佛家鬼舍利,此物与佛家高僧坐化后留下的舍利子不同,是修罗道厉鬼放下心中魔念后留下的残迹,故称鬼舍利子。
鬼舍利子出自修罗道魔物,介乎阴阳之间,本是不祥之物,但一旦用来招魂比任何玄门阵法都有用,只是百年间,少有魔物肯放下执念,以清虚子缘觉高龄,迄今为止也只见过两回鬼舍利。
一枚是二十多年前被迫成为大煞“女宿”的圣人亡母蕙妃留下的。
其中一半没入了圣人体内,另一半没入了成王体内,此后二十年,此物一直帮着自己的亲儿绵绵不断克化体内残毒。
另一枚,则是耐重被大隐寺众高僧点化后留下的那枚黑舍利了。
耐重被降服后,那枚黑舍利一直供在大隐寺。
飞天夜叉不怕别物,就怕万鬼之王耐重。蔺承佑便是利用这枚鬼舍利子启动了灵飞六甲阵,一下子打通了阴阳两道。
正所谓“出生死之津梁”,冥间鬼物畏于耐重的余威,不得不将滕玉意四散的魂魄一一叼还。说来也巧,当众人初能顺利降服耐重,滕玉意也算占了一份功劳,如今想来,小涯所说的“攒功德”,并不一味指斩杀妖魔,而是在与魔物打交道时,冥冥中为自己渡厄留下一线生机。
但蔺承佑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亏得命格贵重福大命大,方不至于重病不起。
滕玉意边听边默默望着蔺承佑,这时坐在上首的清虚子到底捱不住了:“如何?”
这话既是问徒孙也是问滕玉意。
四下里一静,大伙的目光齐刷刷落到蔺承佑的面上。
蔺承佑 “迎着”众人关切的视线,默了默,坦然道:“我……还没好。”
众人掩不住地失望,清虚子看看蔺承佑,看看滕玉意,捋须沉默着。
圣人成王妃焦灼询问:“师父,滕娘子能冲破蛊毒想起佑儿,就意味着体内的那条已消。佑儿体内的那条感应到另一条已死,估计也不会独活,既如此,为何蛊毒是未解?”
清虚子来来回回在殿上踱步,踱了一回,突然止步道:“看来只能速速成亲了。”
大伙一愕。
这话唐突至极,但说这话的是清虚子。
他的话,比谁的话份量都重。
“天生万物,自有阴阳,那位不争散人一都未能娶到自己的心上人,因为不堪忍受噬心苦,才有了这恶毒至极的蛊毒。一条虫也就罢了,既是两条虫,必然是互为表里,相呼相应,佑儿体内的那条是主蛊,滕娘子体内的是副蛊。假如寻常法子不能诱出来,那就只有结为夫妻了——”
剩下的话不必说。
“这……”众人看向滕绍。
一片寂静中,蔺承佑率先有了动静,对着滕绍的方向撩袍便拜:“滕将军,即便不为解蛊,晚辈也早有求娶令嫒心。晚辈与令嫒相识已久,然阴差阳错,几经波折,过去这一年,某与令嫒历死生,共渡厄。凡此种种,刻骨铭心。趁此良宵,某恳请滕将军将令嫒许配某为妻,某必珍爱之,一不负。”
这话掷地有声,声声震动心房。滕玉意脸上尤带着红霞,眼中却隐约浮现泪光。
滕绍望着一旁的女儿,胸口一阵阵发涩,朗声道:“好,好,好。得此佳婿,余愿已足。”
顺势跪于御前:“滕某斗胆伏请圣人皇后赐佳期,择日尽六礼数,交两姓欢。”
圣人皇后互望一眼,含泪笑着对成王夫妇:“蔺效,沁瑶,你们怎么说?”
成王妃已是泪盈于睫,成王看看儿子看看滕玉意,一时感慨万千:“滕将军忠义,滕娘子仁慧。大郎自小顽皮,蹉跎了这久,好歹算有福。今夕良夕,难得几家亲眷都在此,请圣人为两个孩子指婚。”
***
次日一早,滕玉意刚醒转,就闻到一阵清淡的香,她心里装着事,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掀帘,就看见桌上的琉璃球里插着一株鲜嫩的杏花。
碧螺过来高兴说:“雪一歇,今儿一大早庭院里好些春花都开了。”
春绒也笑:“圣人为娘子世子指婚的消息一大早传遍了长安,外头来了好些客人,老爷正忙着在中堂招待呢,待会杜家姨母大娘估计也要上门。”
滕玉意会心地笑。
她让人将另一套新做的衣裙找出来,坐到妆台前精心打扮:“对了,叫端福帮我弄一套小道士穿的棉服来,今日说不会用得着。”
说完这话,滕玉意习惯性地摸向自己的衣袖,结果依旧没能摸到那片熟悉的冰润,自打上月她想起蔺承佑,顺势也想起了小涯剑,然而,或许是认为她劫难一化自己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刻,小涯居然无声无息不见了。
这些日子任凭滕玉意翻遍箱笼,都没能把小涯找出来。
想到此,滕玉意心里说不出的惆怅,让人把美酒鲜果子摆到窗前的榻几上,在屋子里慢慢走动:“小老头,你我在一起相处这久,忍心不打招呼就走吗,我热了你最爱喝的石冻春,快出来同我酌几杯。”
但论她怎么诱说,四下里都静悄悄的。滕玉意连床底下都找过了,也不见小涯的影子。
眼看再不走来不及了,滕玉意只得留下那壶酒那碟果子,匆匆出了屋。
***
成王府。
蔺承佑坐在廊下,身边围着一大帮小孩。
他天生爱说爱笑,向来又最会玩耍,只要逢年过节,亲眷中的小孩就喜欢围着他打转。
眼睛虽然看不见了,身上那种洒脱的性子却不改,一大早,瞿家的表兄妹就跑来找蔺承佑玩。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一心要照顾哥哥的阿芝阿双。
蔺承佑摸索着给弟妹们发红梅糖,注意力却放在庭前,只要听到匆匆跑来的脚步声,就会竖着耳朵聆听。
没多久,就听到宽奴欢快地过来说:“世子,大理寺有衙役来报信,说通化坊的喜鹊巷又出人命案案了。看手法,像是与上回谋杀刘翁的凶手是同一个。”
蔺承佑皱了皱眉:“出了人命案,怎就把你高兴成这样?”
宽奴苦着脸:“小的怎会因为这个高兴。是,滕娘子她也来了。她让我问世子,如果世子要出门办案,要不要她把青云观新招的为小道长帮世子请来。”
蔺承佑心里的笑意一下子窜到了脸上:“滕娘子现在何处?”
“在花厅同王妃说话呢。”
“我行走不便,走不到花厅去,先把滕娘子请到这儿来吧,我亲自同她说。”
宽奴临走前对一大帮孩子说:“诸位小郎君小娘子,王妃亲自做了糕点,让你们赶快去吃呢。”
小孩们欢呼不已,阿芝却试图赖在蔺承佑身边:“我得照顾阿兄,回头你们把娘做的点心那一碟来就是了。”
阿双握住妹妹的手,好声好气劝道:“你不是嫌府里的纸鸢做得不好打算出门买吗,今日阿兄带你去西市转转。”
四下里很快就安静了,蔺承佑坐在廊下等着,有风轻轻拂过面门,温柔得不像话。
人一走,他脸上的笑就慢慢浅了。早上醒来,他面前仍像往常一样一片漆黑,一夜过去,蛊毒依旧未解。尽管心里已有准备,睁眼的那一刻,心仍不免往下沉,耳力再灵敏又如何,待会滕玉意来找他,他连她穿什衣裳戴什首饰都看不见。
滕玉意一进庭院看见了红梅树下的蔺承佑,他穿一身玉色夹纩襕袍,外头是雪裘坎肩,头束白玉冠,腰间束着白玉带。远远看着,神仙中人似的,但他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消沉感。
然而,一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瞬间把身上的消沉统统收起来了,循声转过头,笑道:“我在等为小道长,阁下是谁?”
攻玉 129、第 129 章
庭中只有他二人, 滕玉意笑眯眯地说:“在下名号甚多。在外人称‘王公子’,在家个小字‘阿玉’,捉妖时另有道号,‘为’二字便是我师兄赐。”
蔺承佑笑道:“你师兄是个妙人。为, 为, ‘道常无为而不为, 万物将自化’,了这道号, 刚好帮你这多灾多难的小道士压一压。师兄若此, 为道长本事不会差吧?”
“马马虎虎,目前尚一样本事远不及我师兄。”
“哦?你且说来听听。”
“脸皮。我就没见过比我师兄更喜欢夸自己人,说起脸皮厚,他算是天下第一。”
蔺承佑啧了一声:“我好无为,孺子可教也。知道自己尚不足之处就好,今日打算跟师兄出门长长本事么。”
“东西都备妥了,特来延请师兄。”说话间已走到红梅树下, 含笑低眉望着蔺承佑。
“要我带你出门长见识倒是成。”蔺承佑拉长声调,“就是地上雪未消, 我走路易滑,待会一直有人扶着我才行。”
这样厚脸皮的话也就蔺承佑能说出口。滕玉意看看四周,成王府仆从甚懂规矩,大约知道小主人不喜被打扰,早就远远地躲开了。
偌大一座庭院,一时只能听见微风扫过红梅枝头的轻响。
滕玉意扶着蔺承佑起身, 扶是一定要扶的,但两人毕竟尚未完婚,假如就这样大剌剌扶着蔺承佑四处走动, 多些不妥。
踟蹰间,滕玉意看向蔺承佑衣袖,心念忽一动:“那我跟师兄借样东西。”
蔺承佑从袖中抖出锁魂豸:“这个?”
滕玉意掰开蔺承佑手让他握紧银链,自己则稳稳牵住另一头,然后叮嘱长虫:“你好好,千万别随便松开你主人。”
长虫很不愿意听滕玉意的安排,不过还是慢腾腾缠住了蔺承佑手。
滕玉意检视一番确定足够稳固,这才牵着蔺承佑往前走:“我在,绝不会让师兄磕着碰着。”
蔺承佑笑容灿若春光,就那样跟着滕玉意。
长长的银链,一头在滕玉意手里,一头在蔺承佑手里,相距不算近,却又跬步不离。
每走过一株花树,就会花瓣乱纷纷落到两个人头上和身上,形如春雨,色若虹霓,再往前走,又杏花初绽,花瓣随风回旋,活泼泼地追逐两人身影而去,远远看着,像一幅舒卷绚烂画。
走着走着,画中某个人笑着开了口:“老回头看我做什么?”
蔺承佑虽然看不见,但能听到滕玉意回头时鬓边首饰摇晃声响。
滕玉意正用目光确认蔺承佑手中的银链,那次在她被耐重掳到地宫,蔺承佑就是像她这样用锁魂豸牵着她走出地宫。
“你想想那回在玉贞女冠观我和你在地宫里是何光景,就知道我为何会如此了。”
蔺承佑慢悠悠道:“我只记你生怕我把你弄丢了,为了缠紧些把锁魂豸欺负哇哇直叫。滕玉意,你是不是打小就这样霸道?”
滕玉意鼻哼一声:“就不能记点别的,你再想想,当时在地宫你是如何待我。”
蔺承佑笑着不说话了。
滕玉意一默,忍不住再次回头瞥他,这一眼看又绪,目光涩涩,却是柔软无比,当时蔺承佑就像她现在这样,每走几步就回头确认她是不是还在自己身后。
打从相识那日起,他要么口口声声嫌她烦,要么专程跟她作对,但一颗心早就系到了她的身上。
她心里正是又酸又甜。蔺承佑笑着说:“当心自己脚下,别我没摔着,你自己先摔着了。”
却见成王妃身边管事嬷嬷找来了。
看到两人这光景,只一讶,旋即又笑了。
眼盲这几月,大郎脸上从未开过笑脸不说,更从不肯让人搀扶自己。
今日这光景,让人发自内心想笑。
亏这两个孩子能想出这法子。
蔺承佑侧耳听了听,笑着对滕玉意道:“这是阿娘身边。“
滕玉意忙恭恭敬敬敛衽。
细细打量滕玉意,笑合不拢嘴:“王妃问你们是不是要出门?早膳备在花厅,叮嘱你们用过早膳再走。”
今早滕玉意急着来找蔺承佑,确没来得及用早膳。
蔺承佑道:“欸,突然想吃点心了,红梅糕吗?”
错愕,世子可向来不爱吃点心,不过她还是笑着说:“。”
蔺承佑又道:“替我和阿玉同阿娘说一声,今日我们出门查案,中午估计回不来,府里不必等我们用膳。”
到了花厅,满屋都是孩子,两人坐下来热热闹闹吃了一顿早膳。
膳毕,滕玉意到阿芝房里换上了道袍,阿芝绕着滕玉意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滕玉意脸上易容面具,一会儿看她身上装束,越看越觉新奇趣,缠着自己哥哥,闹着要跟他们出门办案,末了还是成王妃以检查女儿新学剑法为名,让人把阿芝带到上房去了。
喜鹊巷比前晚喧嚷许多,巷子里住户心余悸,三三两两聚作一堆讨论昨晚新发生命案。
衙役们忙着驱散人群。
昨晚被杀人名叫王大春,并非喜鹊巷的居民,而是一名打更的更夫,大约是四更天被人杀害的,第一个发现陈大春尸首是附近巡逻的武侯。
王大春的死状同上回被人谋害的刘翁一样,也是身首异处。
巧的是,王大春就横尸在刘翁宅子外。
衙役们找了一大圈未找到王大春的尸首,对陈司直道:“王大春今年六十五,也是一位鳏夫。原先本在义宁坊打更,前些日子才调到通坊。发时附近邻居并未听到呼喊声,应该是一击致命,看样子,凶手昨晚曾偷偷潜入刘翁宅子,碰巧王大春来此打更时撞见凶手,凶手为灭口便将其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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