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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凝陇
滕玉意高兴地催促蔺承佑:“我们快回去。”
蔺承佑也笑:“给杜表姐和杜表弟上茶点了么?”
“这还用世子吩咐?”宽奴小声嘀咕。
“你俊奴牵出来干吗?”
“是二公子和郡主牵出来的,结果玩了一圈,王爷和王妃就带着二公子和郡主进宫去了,小人还没来得及俊奴栓回去。”
滕玉意接俊奴的项绳:“我来牵它吧。”
又同蔺承佑讨吃的:“给我点肉脯。”
蔺承佑从腰间取下一个囊袋递给滕玉意:“给它喂太多,回头它的嘴更刁了。对了,那回我去淮西道前俊奴放到你身边,回来发现它胖了一圈,你说,那几月你喂它吃什么了?”
滕玉意蹲下来摸摸俊奴的脑袋:“还就是些肉和果子之类的。俊奴可是世子的宝贝,真要是饿瘦了,世子岂要同我问罪。俊奴,我们滕府的伙食如何?”
俊奴尚未搭腔,滕玉意腰间那枚紫灵天章球出其意地滴溜溜一转。
滕玉意一愣。
蔺承佑一瞧就明白了:“里头那对蝴蝶也馋你手里的肉脯了,给它们也吃点吧。”
说着促狭一笑:“滕玉意,我算是发现了,若非一等馋货,绝会往你身边凑。小涯已经够馋了,看样子这对馋嘴蝴蝶比小涯更着调。”
滕玉意喂完食,拍拍手起身道:“对了,你快告诉我,为何我会内蕴道真气?”
蔺承佑顾左右言他:“本想带你去驯服那匹赤焰马的,既今日无空,干脆几日歇好了再带你去马厩。”
说着拔腿就走。
滕玉意自会上当,上前拦住蔺承佑:“是是那套桃花剑法有点问题?”
蔺承佑笑答。
滕玉意笑眯眯看着他:“我早就觉得奇怪了。自从学了桃花剑法后,我连夜间手脚发凉的毛病没了,可这剑法总共七招,哪有那么大效用,你快告诉我,你是是给我渡什么真气了?”
“想知道?晚上我再告诉你。”
“为何晚上能说?”
“这是来客人了吗?招待完客人,还得进宫用晚膳,等到我们俩闲下来,差多就到晚上了。”
滕玉意狐疑:“那你脸红什么?”
“天太热给闹的。”蔺承佑二说牵着妻子回到东跨院,下人们知道小两口免了有些亲昵的要说,有意离他们远远的。
恰逢春日,庭中花卉繁茂,莺啭蝶舞,滕玉意边走边环顾,只觉无处幽,无景美。
比起她的潭上月,蔺承佑的院子更为清爽简练。
先前蔺承佑眼盲时她也曾来他的住所,但当时二人尚未成婚,即便来了也会多停留,更提仔细打量了。
今日心境自是同,要知道一直到清元王府修葺完毕之前,这儿是她和蔺承佑的住所。
“这儿添株玫瑰就好了。”滕玉意指指点点,“那儿可以再添两株芭蕉。”
蔺承佑负手顺着妻子的视线一会看看这儿,一会看看那儿:“行吧,依你,亲仁坊那边你想添置什么也告诉我,你那么喜欢玫瑰,到时候愿意种一府的玫瑰随你高兴。”
滕玉意心满意足点头:“玫瑰自是要多种些,但旁的花卉也可少,你想想,如果只种玫瑰,花谢了园子里该多寂寞。”
她板着指头对蔺承佑说:“二月的杏花、月的迎春、月的牡丹、五月的石榴、七月的玉簪花……还有什么棠梨、茉莉、赛金花……全种上好。”
蔺承佑边听边笑着点头:“行倒是行,可你就怕到时候清元王府变成个大花园吗?”
“这样我能季给你做鲜花糕是?”
蔺承佑说了。
“怎么了?”
“我想亲你一口。”
周可是人。滕玉意脸一红:“你怎么这样?我在同你说正经事呢。”
“我哪句正经了?”
“世子,阿玉。”两人闻声抬头,就看见杜庭兰姐弟坐在回廊下,廊下铺着凤翮席,席上满是珍果芳酿,微风习习,春日融融,姐弟俩一个柔美端庄,一个清秀文弱,模样倒是极相似。
滕玉意忙和蔺承佑迎上去:“阿姐,绍棠。”
姐弟俩离席行礼,歉道:“其实该叫王爷和王妃了,先前叫惯了一时改来。
蔺承佑撩袍坐下:“真要这样叫,反倒显得生疏了,阿姐叫惯了阿玉妹妹,如索性叫我妹夫。绍棠,你叫我姐夫就好。”
杜庭兰温柔的目光落在滕玉意身上,妹妹眉梢眼角是笑意,模样隐约比成亲前更娇美了,她心知妹妹得无拘无束,便也发自内心地替妹妹高兴。
“你们新婚燕尔,我和绍棠本宜来打搅。” 杜庭兰从身后婢女手里拿一个漆匣,柔声说,“昨日就知道妹夫复明,大礼之日也没来得及道贺,今早爷娘越想越高兴,也等及阿玉回门那日了,一早就准备了贺礼让我们登门贺喜。”
滕玉意亲自接贺礼,上前挨着杜庭兰:“阿爷也知道这事了吧?今早世子就让人给两府送信了。”
“姨父自是知道了,阿爷说,姨父高兴得得了。”
“姐夫,听说你和玉表姐要去濮阳捉妖?”
蔺承佑摇了摇琉璃盏里的桂花醑,等到酒液挥发些,再其搁到滕玉意手边:“当地僧道奈何了那妖怪,圣人生恐还有百姓遭殃,正好我们和缘觉丈要去南阳做法事,圣人便叫我们顺道去降妖。”
杜绍棠看看邻座的姐姐,有点害羞地说:“阿姐和太子的婚事定在七月,到时候姐夫和玉表姐可要及时赶回来成。”
杜庭兰脸有些红。
蔺承佑笑着说:“在阿玉心里,阿姐的事是头等大事,在我心里,阿麒的事也是头等大事,自管放心,无论如何我们会提前赶回来的。”
忽听身后有人笑道:“你又在编排我什么?”
众人回头,就看到一个紫袍金冠的贵公子沿着回廊走来,这人生就一张端正的脸,嘴唇也稍厚,但气度清贵,神情也很温善。
“太子殿下。”
仆从们纷纷行礼,杜庭兰姐弟也退到一边欠身。
太子忍住看了看杜庭兰,看她婷婷如牡丹,想起前日两人见面时说的那些,心里像沁了蜜似的那样甜,目光也随之变得更柔和了。
杜庭兰并肯在人前看太子,只红着脸依礼行事。
太子只好也收回视线,坐下对蔺承佑道:“爷娘怕你的眼睛忽好忽坏,特地派我来瞧瞧你:今日如何,可维持了一整日?”
一边说,一边故意伸手在蔺承佑眼前晃了晃。
蔺承佑笑着挡开太子的手:“行了,我好得很。”
太子大松一口气:“看来那块赤须翼已经彻底你体内的蛊虫克化了。说到这个,爷娘有些好奇,弟妹原来与新昌王的遗孀是故交么?竟连赤须翼这样的天下异宝能讨来。”
蔺承佑和滕玉意尴尬地互相望了望,滕玉意含笑道:“新昌王遗孀十年前到我住一段时日,说起来我娘对她有恩,因我自小便认识她,算得上交情匪浅。”
杜庭兰姐弟脸上同时闪诧异之色,又迅速掩去了。
蔺承佑生恐席上追问,摩挲着酒盏说:“今日这般高兴,要我们玩点什么吧。绍棠,你会射箭吗?如我们在庭中玩一回射礼。”
绍棠腆摇头。
太子知道杜门风保守,忙说:“难得闲一两日,何苦又拉弓射箭。阿大,你善吹笛,绍棠善箜篌,庭——杜娘子据说善弹阮咸,我箫技差,弟妹想必也有擅长的曲艺。春盛,我们何索性奏乐一曲?”
蔺承佑一下子来了兴致,他只知道妻子会抚琴,还没亲眼见她抚琴是何种情状,便让宽奴他的那管玉笛拿来,顺便安排人到库房取一未用的箜篌和一管箫,扭头问滕玉意:“想抚琴吗?”
滕玉意兴致勃勃对春绒说:“回屋取琴吧。”
等到乐器一一取来,五人也离席,留在原位各持一柄乐器,互相笑望着。
风一起,满座芬芳,馥馥袭人,人人神情怡悦。
蔺承佑说:“箜篌浑厚幽沉,如由绍棠先起头吧。”
杜绍棠笑应了,握稳箜篌调了下音律,一曲清肃的曲子倾泻出。
曲调刚一起头,蔺承佑的脸色瞬间淡了下来。太子的笑容也凝在脸上。
滕玉意和杜庭兰惊讶互望,那是一曲《思归引》,无论宫廷还是间,常能听到有人演奏此曲。
杜绍棠察觉二人脸色难看,错愕地顿住了:“怎么了?”
太子拧着眉头叹气,皇叔识音断律的本领天下第一,阿大兄妹的曲艺是皇叔亲手教的。
尤记得那年中秋节举行宫宴,有人提议皇叔和阿大合奏一曲,所奏之曲便是《思归引》。
记得当时是在大明宫的麟德殿外,殿前铺满了如霜的月色,皇叔和阿大,一个抚琴,一个吹白玉笛,端的是一座光辉。
自那之后,只要叔侄二人同席合奏,几乎少了一曲《思归引》。
如今两人再听到这首曲子,心里怎能扭,照理说,为了岔开题该另起一首曲子是,但两人没了兴致。
皇叔如今被幽禁在兴庆宫,圣人顾念亲情忍其赐死,但朝野内外断有臣子上奏疏,说淳安郡王一为谋夺帝位豢养枭众,二为成全野心残杀无辜,堪称罪无可恕,从树妖为祸紫云楼到八月中发宫变,前前后后死在淳安郡王手里的人数胜数。
此子按律当诛,知圣人因何迟滞决,若圣人诚心轻罚,叫天下人如何作想。
但他们俩知道,圣人之所以如此,是怜悯皇叔自幼被恶人和母亲引得走入歧途,一念之差,万劫复。
其罪,可恕,其情,实堪怜。作为淳安郡王的半个兄长,何忍杀之。
滕玉意在旁怔怔望着蔺承佑,她甚少在蔺承佑脸上看到这般烦闷的神色,除了惊讶,心里也有百般猜想。
片刻,蔺承佑勉强笑笑:“要换首曲子?”
滕玉意正要说,采蘋嬷嬷匆匆赶来:“太子,大郎,宫里有急事找你们。”
众人一惊,蔺承佑怔了下,对滕玉意说:“你和阿姐说说,我去去就回。”
滕玉意忙点头。
直到太子和蔺承佑离席去,人仍有些怔忪。看这架势,莫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既是大事,为何见关公公来传报。
人无心再饮茶作乐,滕玉意同杜庭兰在院子里走了走,又拉着姐姐回里屋说。
杜庭兰看妹妹神色困乏,便说:“你们尚在新婚,我和绍棠便在此久留,你先睡一睡,等世子回来就该知道出什么事了。”
滕玉意换了寝衣上床躺下,顺手那枚紫灵天章球放到枕边,忽拉住阿姐的手,悄声说:“我猜是淳安郡王出了事。”
杜庭兰一讶,顺势在床边坐下:“为何这样说?”
“阿姐你想想,采蘋嬷嬷是成王府的人了,平日轻易会亲自来传,连她如此郑重,可见多半是出了急事,奇怪采蘋嬷嬷却又未明说是何事——对皇室中人来说,眼下岂是只有淳安郡王的事是‘说得’?”
杜庭兰叹气:“若是他,我实在怜悯起来,一个人无论有什么样的因由,该残害无辜,况且他也算间接害你。”
滕玉意哑,阿姐只知疼惜她,却知自己前世的死也与淳安郡王有关,甚至连今生,阿姐也险些遭了卢兆安那帮人的毒手。
至于自己前世的死——滕玉意心里好可惜,虽说昨晚在脚踝绊上了双生双伴结,她和蔺承佑却未梦见前世,看样子她心底残留的那些谜团,注定无法弄明白了。
滕玉意一边思索一边整理衾枕,无意间发现枕头下放着根红线,抽出来一看,正是双生双伴结,早上蔺承佑叮嘱要妥善保管,碧螺春绒估计是怕弄丢,便塞到枕头下了。
滕玉意瞧了眼,重新红绳掖回去:“阿姐,你再陪我说说。”
杜庭兰帮滕玉意掖了掖被角:“好。”
或许是这几日累坏了,滕玉意说着说着,提防睡意一股脑涌上来,没说上几句就睡去了。
等到滕玉意再有意识,只觉得胸肺胀痛得欲炸开,勉强睁开眼,冷丁呛了一大口,大量冰冷寒水顺着她的喉咙灌入她的肺管,让她浑身哆嗦。
滕玉意一滞,慌乱环顾周,这是——这是前世溺死她的池塘吗?她明明在她和蔺承佑的卧房午歇,她魂飞魄散,骇在水中挣扎,只恨肢僵硬如木,渐渐地,胸膛里的心跳越弱。颓挣扎一晌,那种绝望无助的觉又来了,半睁着模糊的双眼,浑浑噩噩在冰水里沉浮,当她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池塘边忽有个人纵身跳入水中,飞快朝她游来。
就在这时,滕玉意胸膛里的心猛烈一颤,眼前再次陷入永远的黑暗中。
滕玉意阖着眼睛,静等自己重新堕入幽冥之境,等着等着,陡发现对劲,明明已经死了,耳边却仍有清晰的水声。她急忙打开眼皮,蓦发现自己仍在水塘中,只是她再冷、再痛,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无知无觉。
下一瞬,她看见池塘里静静漂浮着一个人,距离那样近,近得连对的睫毛能看得一清二楚,那张脸依旧美丽,但已毫无声息。
滕玉意喉咙一哽,那便是死后的自己了,知为何,看上去样可怜,她惶靠去,想孤零零的尸首搂入自己怀里,这时,水里另一个人飞快游了来,到了近前一溺水少女拽入自己怀中,转身就往岸上游。
滕玉意瞳孔猛烈一缩,看清那人面庞的一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击碎了她的心脏。
一次次的猜想,远及亲眼看到来得震人心肠,竟——竟真是蔺承佑。
她浑身哆嗦,眼前也一阵阵眩晕,揪住自己的前襟,张了张嘴想喊他,热气和泪水却卡在了喉咙里。
“蔺承佑。”她哽咽着发出声音,但蔺承佑似乎听见身后的静。
滕玉意泪水从眼中无声滚落,情自禁跟上去,蔺承佑身手矫健,很快就游到了岸边,先她的尸首推举到岸上,稍后自己也撑着池边上岸。
时值隆冬,池榭边堆积着皑皑白雪,头顶一轮孤月,幽幽笼罩着空旷的滕府。
月光落到池边,蔺承佑的眉眼照得清晰无比。他浑身上下湿透了,在冰水中待了这么久,肤色也比平日苍白少,抹了脸,水珠依旧滴滴答答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滴,可他根本顾上这些,只顾蹲在岸边为她施救。
“蔺承佑,我在这儿。”滕玉意泪眼婆娑,飘飘荡荡靠去,但无论她怎么唤他,蔺承佑毫无所觉,滕玉意心下焦急,上前搂住他的肩膀,蔺承佑也依旧没有反应。
他全副心神放在面前这少女的尸首上,奋力施救一晌,似乎终于发现回天乏术,面色变得极难看,怔了许久,颓跌坐到一旁。
(后面还有一章)。





攻玉 134、第 134 章
——番外篇——
半月后。
这日早上滕玉意睡得正香, 迷迷糊糊觉脸上发痒,那痒轻若柳絮,一会儿停留在她腮帮子上,一会儿又游走到额头, 她不耐烦地翻个身, 那酥痒的觉却又顺势移到她的后颈。
滕玉意嘟囔:“蔺承佑, 你真烦人。”
却听背后一声笑,蔺承佑干脆她从衾被里捞出来:“也不瞧瞧都什么时辰, 说好今日去西市, 再睡可就天黑。”
滕玉意依旧睁不开眼:“我困……昨日练一整天的功,胳膊腿都快断了。”
蔺承佑心疼坏了,忙又妻子塞回被子:“明日再去也成,横竖后日才启程去濮阳。”
滕玉意踟蹰:“明日你不是要去大理寺跟同僚交接手上的案子么?”
蔺承佑一笑,可见心底还是想去,他索性回身取下床前逻桫檀衣架上的衣裳,让妻子靠着自己的肩膀继续打盹, 举起她的一只胳膊,胡乱帮她套襦衣。
“行吧, 你睡你的,我受累帮你穿衣裳。”
滕玉意最是怕痒,被蔺承佑折腾一阵,噗嗤笑出了声:“中裙不是这样系的……你那个结打反。诶诶,蔺承佑,我怕你。我醒, 我自己来。”
蔺承佑顺势拽她起床。
“爷娘呢?”滕玉意闭着眼睛问。
“宫里举办射礼,爷娘一大早就带着弟妹进宫。”
滕玉意睁开眼睛一瞧,蔺承佑早就穿戴好, 穿一身琉璃绿的联珠纹圆领襕衫,锦料当中夹杂金丝,且不说在阳光下,便是在屋中也有流光溢彩之,这般浓丽的颜色,连肤白的女子都鲜少压得住,穿到蔺承佑身上倒极妥帖。
滕玉意在床边站稳:“你我,我去梳洗。”
蔺承佑拦住滕玉意:“欸,我帮你穿了衣裳,你倒是也帮我穿戴穿戴。”
他头上戴着玉冠,只是腰间尚未挂配饰,两人相视而笑,滕玉意接过玉佩和金鱼袋帮蔺承佑一一系上。
嬷嬷们听得屋里说笑,一时也不敢进屋,渐渐发觉屋里的动静不太对,早就识趣地躲到耳房去,约莫又过半个多时辰,才听到蔺承佑在屋里唤人:“娘子醒,进屋伺候梳洗吧。”
嬷嬷们忙应。
一行人鱼贯而入,抬头就看见蔺承佑身上的锦袍皱皱巴巴的,这可是大郎早上才换的,论理这样的料子绝不至于揉成这样……
几位老嬷嬷并不敢朝凌乱的床上瞧,只从紫檀衣柜里又取出一件新袍子,静悄悄放到案几上。
蔺承佑面红耳赤,好在滕玉意早在下人们进来之前就躲到净房去。
滕玉意盥浴完,出来就到蔺承佑又换了身簇新的牡丹白襕衫。
他百无聊赖歪靠在榻上翻着一本书。
滕玉意坐到镜台前,蔺承佑抬眸看她梳妆。
梳好发髻,滕玉意却不肯让春绒和碧螺再妆点首饰,只从妆奁取出一串光莹殷红的玫瑰花簇项链,作势要往脖子上戴。
蔺承佑扔下书:“我来吧。”
这串靺鞨宝项链还是他送滕玉意的十六岁生辰礼,从选料到挑匠人,当初不知费他少心思,只恨那时候她因为蛊毒的影响一直未想起他,送礼时他甚至不敢让她看见他的名字。
戴上后,蔺承佑一抬眼,恰巧对上妻子黑白分明的眼睛,花簇配上她纤白的脖颈和乌油油的秀发,当真雅丽非凡。
出屋后,蔺承佑牵着滕玉意的手沿着游廊往外走。
“瞧瞧这日头,瞧瞧这天气,去明月楼用午膳如何,记得你喜欢这家的酒菜。”
滕玉意却突发奇想:“不我们今日去吃饆饠吧。”
蔺承佑瞥她:“饆饠有什么好吃的?”
“我说的可不是寻常店肆卖的那种,是你那位胡人朋友亲手做的饆饠,那回在彩凤楼办案时你带绝圣弃智买过一回,正好我也吃,记得一份饆饠里足足放了二三十种馅料。”
说到这,滕玉意肚子里的馋虫早已被勾起来了,屈起十个手指头慢慢细数:“有花蕈、石决明、透花糍,还有黏甜的酪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到那般考究的饆饠,事后我让程伯去买,你那位叫诃墨的朋友连门都不肯开。”
蔺承佑细细听她说了半晌,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想吃这个还不容易,我让诃墨给你做个十份八份便是了。”
两人乘车到了平康坊,下车,蔺承佑带着滕玉意七拐八弯,没多久就摸到了一间食肆门前。
店里只有一个伙计,到蔺承佑忙主家诃墨从后头请出来。
滕玉意定睛打量,那是个三十出头的胡人,模样称得上诡谲,鼻子像一坨圆圆的蒜头,嘴唇却薄得像纸片,生就一双碧色琉璃眼珠,胡子则是淡赭色,一开腔,居然是一口标准的洛下音,与人打交道时,颇有些倨傲之色。
蔺承佑一本正经做介绍:“这是拙荆滕氏。”
又对滕玉意说:“阿玉,这是我朋友诃墨。”
诃墨早将脸上的傲色收起来了,冲滕玉意恭敬地叉手作揖。
滕玉意便也慎重还礼。
两厢见礼后,诃墨指指不远处的彩凤楼:“现有不少人询价,只是一直未成交。有心想买的商贾嫌此地出过人命案,不忌讳这些的又嫌沽价太高。”
蔺承佑随意往外,忽然想到什么,转头滕玉意。
滕玉意也在打量那空置的楼面。
两人当下心领神会。
不一会儿,饆饠呈上来了,滋味堪称一绝,滕玉意一口气吃两份,吃完很满足,对蔺承佑说 :“别说长安,便是全天下也找不出比这更好吃的饆饠。”
蔺承佑放下酒槲:“这么喜欢吃,让诃墨多做几份带回去不就行。”
滕玉意摆手:“一次吃太多反而生腻,还是留点念想吧。”
两人净手面出来,很有默契地朝彩凤楼走去。
自那些伶人和妓-女被遣散,此地已经空置许久,门口只有两个不良人守,比起邻旁店肆的热闹,楼前有种怪诞的荒疏感。
蔺承佑说明来意,两位不良人争先恐后启开门扃。
推开门,淡淡的潮气扑面而来,蔺承佑牵着滕玉意的手入内。
滕玉意环顾四周,当初为了躲避尸邪不得已住进妓馆,不知不觉都过去一年多。
故地重游,颇有物是人非之。
蔺承佑似乎也有些触,径自在厅堂里转了一圈,撩袍蹲到角落里的一张圆桌前往上,当初他就是在这底下搜到了彭玉桂私藏的那包毒针。
却听滕玉意道:“我想把这楼盘下来。”
蔺承佑丝毫不奇怪,拍拍手起了身:“行,都依你,明日我就让人问价,就不知道你买下来做什么,做妓馆?”
说完这话,故意打量妻子:“不大合适吧滕玉意……”
滕玉意瞪他一眼:“谁说我做妓馆老板了?盘下就不能做别的么,依我,这地方做香料铺就很好。”
说着冲四周指指点点:“上头一层可以做招待贵宾的包间,顶上那层可以做库房,难得格局都是现成的,稍稍修葺修葺就成,此地从来不乏达官贵人,名妓粉头之类的也,我这铺子专门依着各人的喜好做些独有的调香,尽可以卖得贵些。还有,这次你别出钱,我拿我自己的体己盘下这铺子,横竖我自负盈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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