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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凝陇
蔺承佑听妻子说得头头是道,不由也认真起来,心知她半已经打定主意,便笑着说:“不让我出钱,我帮着出出力总成吧?你素来爱调香,做香料铺倒是比做别的容易上手些,就是我们后日就启程去濮阳了,盘下来也得找人帮你打点才行——”
略一思索:“这事交给我,我帮你物色几个靠谱的掌柜和管事。”
滕玉意笑眯眯点头:“都依你。对了,还记得卷儿梨和抱珠吗?程伯说她们在附近开一家胡饼铺,只因无依无靠,平日没少受人欺负,我打算她们找来,往后就让她们在我的铺子里谋生,平康坊这艰难谋生的妓人很,我寻思我这铺子往后只招女伙计也不错。”
蔺承佑回头看她:“何止平康坊,长安城别处也有不少难以维持生计的妇人。你这香料铺若是做得大,不妨多收容些可怜妇人,前人有 ‘为天下寒士谋广厦’,后有滕玉意的‘为天下孤寡妇人谋居所’,听上去岂不壮哉?况且这也是积德之举。”
滕玉意原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蔺承佑处处想着为她积攒功德,细一想,这番安排也算扶危济困,便高兴地说:“干脆用我阿娘的名义兴办这香料铺,无论赚赚少,都拿来贴补这些贫苦女子,若真能因此攒下功德,全记到我阿娘头上才好。”
夫妻俩边商量边转悠,不知不觉到了后院,路过那座废弃的小佛堂时,两人并肩钻了进去,梁上结满了蛛网,地上满是灰尘,滕玉意找到那时彭玉桂施邪术时留下的残印,蹲下来指给蔺承佑,两人再度感叹一回。
从佛堂出来,抬头就看到了花园里的那株槐树。
滕玉意步伐一缓,那回她因为喝火玉灵根汤不得已在树下练功,蔺承佑却躺在树上笑话她,想到此处,她转头觑眼蔺承佑。蔺承佑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拉着妻子朝外走:“这园子疏于打理没什么好逛的,时辰不早了,该去西市。
“哎哎,一。”滕玉意松开他,回身走到槐树前纵身一跃,轻飘飘跃到了树梢上。
找到一处粗壮的树桠坐下,她笑吟吟冲蔺承佑招手:“你也上来。”
蔺承佑立在树下仰头,滕玉意坐在枝桠上晃动双腿,这些日子妻子勤学苦练,功夫可谓日进千里,这样透过树枝向上,只能看到妻子的银红缭绫裙的一角,春风间或拂动她的裙摆,露出裙下一双朱红芍药绣线鞋。
蔺承佑心里像被什么挠一下,说不出的酥痒,一撩衣袍,提气就向上飞纵,怎知刚掠到一半,上头猛地袭来两股热风,蔺承佑偏头一躲,一眼认出是妻子那枚玛瑙香球里释出的两只大蝴蝶,心知妻子故意使坏,迅即在半空中回身一翻,改而抱着树干掠向后方。
他正要出其不意纵到滕玉意的身后,岂料那两条隐影玉虫翅却又从斜刺里冲出,再次挡住他的去势。
任蔺承佑机变过人,也没法在半空中借力抵挡两次,只得松开树干,仰天向树下落去。
却听到妻子在树梢吃吃轻笑。
蔺承佑在树下站稳脚跟,回头往上,除了滕玉意,还有谁能想到这法子捉弄他。
“诚心捉弄我?”
滕玉意笑道:“我可没拦着你,你倒是上来。”
蔺承佑望望两边,踏上树干,如同轻猿一样向上直窜。
隐影玉虫翅再次拦上来,蔺承佑不躲不避,扬手挥出一肉脯,两只灵虫闻见肉香,果然愣了一下。
滕玉意心知不妙,急声说:“喂,别分神!他狡猾得很!”
蔺承佑却早已趁这当口绕过树干,隐影玉虫翅待再追,也已经迟。
滕玉意傻眼了,蔺承佑翩然踏上树梢,撩袍坐到妻子身边。
滕玉意不得已将玉虫翅召回香囊,一个劲地摇头叹气:“馋货,馋货,叫你们不长记性。他知道你们最馋俊奴的零嘴,故意拿这个诱你们上当。”
说话间瞟眼蔺承佑,趁他不注意朝树下跳。
蔺承佑眼疾手快,一滕玉意拽回:“刚捉弄完我,这就要跑?”
滕玉意跌坐到蔺承佑身边,学他当初捉弄人的样子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欸,王某就捉弄你,你待如何?”
蔺承佑捉住妻子的手腕她到自己的面前,一瞬不瞬打量她。
滕玉意眨了眨眼,蔺承佑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索性闭上眼睛,嘟起鲜若樱桃的红唇,他亲吻自己。
结果失算,半晌也没等到蔺承佑有下一步的举动,滕玉意睁开眼,就看到蔺承佑笑着打量自己。
滕玉意又羞又恼,忿忿推开他,蔺承佑却揽住妻子的腰肢,倾身吻住她。
滕玉意张口就咬,蔺承佑任她咬,好不容易她松了口,低声说:“你恼什么?”
“恼你。”
蔺承佑无声一笑:“我还没恼你呢,你倒恼起我来了。”
“我有什么好让你恼的?”
“生这么好看做什么?我都瞧不过来了。”
滕玉意啧了一声:“你得罪我,这些甜言蜜语对我早就不管用了。”
说话间捧着蔺承佑的脸重重补咬一口,蔺承佑唇齿一用力,顺势也回咬她的唇瓣,倒是舍不得发狠,挑衅的意味却很浓,滕玉意肆意轻咬,心里像吃蜜糖似的。两个人的笑,似能传到彼此的心房。枝头春意盎然,树梢上原本有几只黄鹂蹦来蹦去,被这份流淌的炽热情所染,扑棱扑棱一忽儿全飞走了。
不知过久,两人才从树上下来,蔺承佑回头看滕玉意发鬓上落满花瓣,便固住她的肩膀,耐着性子帮她整理,这边摘完,滕玉意又踮脚帮蔺承佑摘花瓣,闹了好一会才摘净。
滕玉意抬头天色,杏眼含嗔:“你瞧瞧,你瞧瞧,这都多晚。都怪你,再不去西市可就关门了。”
“是是,都怪我——”蔺承佑拉长声调,“那还不快走?”
到了门外,蔺承佑对门口的不良人笑道:“帮我跟刘里正说一声,这栋彩凤楼我们盘下。”
撂下这话,拉着滕玉意上车。
路上滕玉意摆弄着腰间的香囊,无不懊恼地说:“我这两只隐影玉虫翅法力是不错,就是太馋嘴了,随便一点肉脯就能扰乱它们的心神,来遇到邪魔外道时,还不知会如何。”
“急什么?”蔺承佑说,“对这灵虫而言,贪嘴本是天性,锁魂豸刚到我身边时也这样,细论起来你才驯养它们半个月,训诫几回,总会知道轻重的。有你这样的主人,它们差不。”
滕玉意稍稍放心。
到了西市,滕玉意只顾在酒肆和渔筌铺之类的货肆转悠,蔺承佑提醒妻子:“不必买太酒食,宽奴他们备不少,缘觉方丈和岳丈想必也没少准备干粮。”
滕玉意却说:“路上大半时日都在船上,只吃干粮闷得慌,不如捕些鱼上来烤着吃,保证既鲜美又能解闷。”
蔺承佑甚觉有理,指指货架上的红泥炉子和筌具,对主家说:“这些都拿下来吧。”
买完渔具,滕玉意豪情万丈地说:“到了船上,让你们好好尝尝我烤鱼的手艺。”
蔺承佑抚抚下巴:“那我就给你打打下手、热热酒什么的吧。”
又拉着滕玉意到另一间货肆买鱼饵,七七八八买一堆,这才兴兴去买酒。
路过一间笔墨斋时,却听到有人唤道:“阿玉。”
滕玉意转头,却是郑霜银和邓唯礼几个。





攻玉 135、第 135 章
——番外篇——
郑霜银一贯守礼, 留在原地打招呼,邓唯礼却冲滕玉意招手:“阿玉,来,有要事相商。”
滕玉意心里痒痒的, 对蔺承佑说:“你等我一会儿, 我去同她们说说话。”
蔺承佑瞟了瞟对, 妻子素来与这几位同窗交好,这一碰指不定聊到什么时候, 转念一想, 正好手头有桩案子的嫌疑人就住在西市,便笑说:“我去旁处忙点别的事,对那东风楼的酒水不错,你若打算跟她们长聊,不妨到楼里坐着慢慢说。”
说着示意宽奴进酒楼帮滕玉意做安排,自己朝另一头去了。
这厢滕玉意同几位同窗进楼,宽奴为了方便几个人边饮茶边说话, 特地挑了二楼靠窗的雅间。
“你买这么多渔具做什么?”邓唯礼摘下帷帽,露出里头的装扮, 花梳满髻,明眸皓齿。
“此去濮阳和江南,途中少不了走水路,怕船上聊,打算捕鱼烤着吃。”滕玉意亲自两人斟茶。
邓唯礼笑:“你素来会吃,别把渭水里的鱼都吃光了。”
滕玉意乜斜她:“那也得你邓唯礼同行才成, 单凭我们几个是吃不动的。”
郑霜银拉住两人:“打住。一见就拌嘴,别忘了还有正经事要说呢。“
说着对滕玉意说:“阿玉,你猜我和唯礼刚才碰见谁了。”
滕玉意手中茶杯停在唇边:“谁?”
“彭大娘和彭二娘。”
滕玉意一愣神, 自打彭震公然谋反,她已许久没见这对姐妹了。
前不久彭震及其党羽伏诛,彭女眷按律本因充入掖庭为奴,圣人和皇后一念之仁,下旨将彭的几个女眷发放了,但毕竟是罪臣属,即便不必为奴为婢,日子想必也极不好。
“彭夫人贫病交加,前不久病逝了,彭花月和彭锦绣为了维持生计,现如今在西市一绣坊替人洗衣裳。”郑霜银说,“我与她们虽然不算多交好,但初一同在书院念书时,也算是日夜相伴,说到底,彭大娘和彭二娘本性并不坏,我她们蓬头垢活活瘦了一大圈,心里十不忍,便赠了她们一银钱,姐妹俩先不肯接,后来大约知我是诚心帮她们,到底还是接了,可就在这时候,唯礼来找我——”
说到这,郑霜银和邓唯礼互望一眼。
滕玉意认真听着,郑霜银性情矜傲,人前总是淡淡的,但要与郑霜银相处久了,就会知她为人有多仗义。
“唯礼一来,彭二娘突然就变了脸色,急急忙忙拉着她姐姐离开,连那银钱也不肯收了。”
邓唯礼苦笑:“走时还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活像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记得那时在书院念书,我虽与她们不算交好,却也不曾得罪彭二娘,好端端的,实在不明白彭二娘为何恼我。”
滕玉意 “噫”了一,听来是有奇怪,邓唯礼的祖父邓侍中在清除彭震余孽时出了大力,彭二娘莫不是因为这个迁怒邓唯礼?但照这样说,郑仆射出的力不比邓侍中少。
可惜她因为早知彭震会造反一直有意疏远彭氏姐妹,对姐妹俩印象最深的一件事,莫于初意中发现彭二娘恋慕淳安郡王,别的倒不大清楚。
“彭初也曾盛极一时,彭二娘自小炊金馔玉,后来逢遽变,心性难免变得古怪。”滕玉意试着猜测,“许是一时触景伤情,未必是恼了唯礼。”
郑霜银和邓唯礼疑惑地想着什么,显然觉得这个解释不足以打消心中疑虑。
“彭二娘瞪唯礼的样子——不大对劲。”郑霜银似在仔细回想那会儿的情形,“那种恼恨,像是唯礼抢她的什么宝贝似的。”
这就奇怪了。
滕玉意觑着邓唯礼:“你抢彭二娘的东西?”
“我可不稀罕抢旁人的东西。”邓唯礼耸耸肩,“罢了,也许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彭二娘性情变了,所作所为不能再以常情度之。”
郑霜银说:“此地鱼龙混杂,姐妹俩年轻依,早晚被人祸害,毕竟同窗一场,我和唯礼既然撞上了,就想帮她们找个妥的安身之所,但我阿爷初差点就卷入彭一案,若由我出安置她们,难免惹人猜疑。”
滕玉意嗯了,郑仆射那位养在外头的别宅妇舒丽娘,就是彭震拐弯抹角让人送的,“色”字头上一把刀,为此郑仆射险先后被彭震和淳安郡王辖制,淳安郡王发动宫变之后,郑仆射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打消朝廷对自己的疑虑。
大约是想了这段往事,郑霜银露出淡淡的嫌恶之色,碍于那是自己的阿爷,得佯作事喝茶闲谈。
“彭二娘这架势,也不大像肯接受唯礼的好意,至于别的同窗——彭造反一案牵连甚广,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想来想去,我和唯礼好去找你了。清元王是圣人的亲侄儿,去岁淮西叛乱又是清元王和滕将军合力平定的,若由你们出,总不会惹来嫌隙,偏巧在西市碰上了你们。”
滕玉意想了想,她原就打算盘下彩凤楼做香铺,倒也不愁没地方安置彭氏姐妹,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为免日后阿爷和蔺承佑惹麻烦,码要和蔺承佑先禀明圣人和皇后,待征得帝后同意之后再行安排。
因此并不满口答应,笑说:“我先问问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蔺承佑了。
话里情意流露,让郑霜银和邓唯礼脸同时一红,两人尚未有心上人,对情爱之事一知半解,然而单听这句话,就可知何谓“两情缱绻”了。
两人不住含笑打量滕玉意,滕玉意原就是一众同窗里相貌最出众的那个,这一成亲,宛如名花照水,愈发明秀可人。
滕玉意被她们得怪不好意思的,故意转头向窗外说:“咦,楼前那几个锦衣公子是谁?我瞧他们在门前候了老半天了。”
郑霜银矜傲地瞧了瞧:“多半是冲着唯礼来的。太子与庭兰一订亲,唯礼也就不再是太子妃人选之一了,消息传出,长安和洛阳不知多少郎君想求娶唯礼,什么卫安侯世子、博陵崔氏长房大公子……提亲的人都快把他们邓府的门槛踏破了,每回唯礼出门,后头少不了跟着几个‘尾巴’,弄得我们都不大愿意跟她出门了。”
滕玉意丝毫不意外,邓唯礼出身衣缨世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难得又娇憨爱笑,论走到何处总能惹人注目。
邓唯礼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朝窗下投去嫌弃的一瞥:“一个都瞧不上。不是太乏味,就是相貌平平。”
郑霜银低头一笑:“听听,堂堂邓女公子,竟公然谈论男子长相。”
滕玉意转动酒杯:“唯礼,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我都是胸有丘壑之人,怎能以貌取人?”
邓唯礼噗嗤一笑,抬手指了指滕玉意,又指了指郑霜银:“你们少合伙挤兑我,难你们就不以貌取人了?”
滕玉意笑问:“你长这么大,就没遇到一个瞧得顺眼的男子?”
邓唯礼闻言,仿佛有失神,支颐想了片刻,摇头叹气说:“反正现在没有瞧得上的。”
那就是“去”曾经有瞧得上的了。滕玉意好奇心,待要细问,这时候邓唯礼和郑霜银又说了兴办诗社的事了。
邓唯礼兴冲冲问滕玉意:“你来不来?郑二是诗社社长,你阿姐是副社长,此外还有三十来名同窗,一同帮忙打理庶务。这日子你不在长安,我们和你阿姐先行操办。”
滕玉意最喜玩乐,自是百般愿意:“真要兴办此社,何必拘泥于作诗和清谈?”
郑霜银笑:“你待如何?”
“骑马、舞剑、蹴鞠……样样都有意思。与会都是书院的同窗,不妨定期比个输赢,不为一较高低,为强健魄。反正这游艺都比光闷在席上吟诗喝酒强。”
这样一说,郑霜银和邓唯礼不禁也来了兴致,商量一番,郑霜银说:“那就这么说定了,等阿玉从濮阳回来,我们再正式开社。诗社一回的主旨,就由阿玉享此去濮阳途中的所见所闻罢。”
三人说说笑笑,简直有说不完的话,滕玉意说到兴头上,顺势邀同窗们明日到成王府讨论细节,不知不觉天色已黑,郑霜银和邓唯礼便告辞离去。
几人下楼手,临去前,郑霜银将彭氏姐妹现今的住处告诉了滕玉意。
滕玉意上车一,蔺承佑还未回。
宽奴忙对滕玉意说:“世子刚盯上一个嫌犯,可能还要一工夫再回,娘子若是乏累了,小人就先送娘子回府。”
滕玉意笑说:“我在车上等他吧。”
又吩咐宽奴:“端福在街角的货肆等我,帮我把他找来。”
不一会端福来了,滕玉意将那间绣坊的住所告诉端福:“你去盯一盯彭氏姐妹,论她们说什么做什么,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她已经打定主意帮一帮彭氏姐妹了,不还没想好把她们安置在何处。
听郑霜银和邓唯礼的描述,姐妹俩心性似乎变了不少,倘或不摸清底细就直接将她们安置在自己的香料铺,会引火烧身。除此之外,滕玉意记得很清楚,一直到彭出事前彭二娘都与邓唯礼相处甚谐,突然恨上邓唯礼,必定是后头又发生什么事。
滕玉意十好奇其中的隐情。
端福这一走,宽奴带着人在车前候着,又等了半个时辰,端福就回来了,巧的是,端福刚要禀告自己的所见所闻,蔺承佑也回了。
蔺承佑上了车,奇:“你让端福干什么去了?”
滕玉意低说:“待会再告诉你。”
说完吩咐端福:“可以说了。”
端福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
彭大娘和彭二娘现住在明珠绣坊的后院柴房,那间柴房窄小肮脏,一共挤了四个人,端福猫到屋檐上时,恰好同屋的另外两个人去井边淘衣服了。
彭大娘左右人,便在屋里低数落妹妹:“我们姐妹都沦落到这般境地了,你还顾着使性子,郑霜银赠银时半点轻贱之意都,一就是诚心要帮我们,我刚才瞧了,那么多钱够我们赁一间陋宅了,你好好地发什么疯,若不是你非拉着阿姐走,怎会闹得一缗钱都未拿,阿姐真要被你气死了!”
彭二娘啜泣:“收下又如何?我们还是缺衣少食,顶多赁日子,末了还是会被人赶出来。”
“总强似像狗彘一般同这卑贱之辈挤一间屋子。”
“莫要说旁人卑贱,阿姐还不明白吗,你我也早就是卑贱之躯了,这样的苦日子往后都不完,何必心比天高。”
彭大娘颤说:“原来你心里也有数。既如此,你凭什么不让阿姐收下那银钱?!”
彭二娘不肯开腔。
“是不是因为邓唯礼?”彭大娘逼问。
“是。”彭二娘音尖厉几,“谁都可以,唯独不愿意承她的情!”
彭大娘似乎气得不轻:“就因为淳安郡王对她……”
“阿姐。”
“你真是糊涂到了,这一切不是你自己的猜疑,那人深不可测,你怎么知他是不是真的喜欢——”
彭二娘话语里带了哭腔:“他就是!他就是!那时候我心里眼里都是他,他的一举一动瞒得别人,瞒不我。”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邓唯礼又不曾亏欠你,那会儿在书院时,她待你我不够好吗?再说他那样的乱臣贼子不知害多少人,值得你惦记到现在?初他都不曾正眼瞧你,你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彭二娘气急败坏:“他是乱臣贼子,阿爷不也是吗?成王败寇。说到底,他不是事败了,假如初他或是阿爷成了事——”
彭大娘慌忙捂住妹妹的嘴:“你疯了,连这样的话也敢说!淳安郡王已经死了,不,罪臣蔺敏已经伏诛了,你为了初的一点痴念,难连命都不要了?”
彭二娘低痛哭,这时外头有绣娘来呵斥姐妹俩:“叫你们把料子剪好,原来在这儿躲懒呢!”
进屋时连打带骂,将姐妹俩撵走了。
蔺承佑一听到淳安郡王四个字,笑容便不见了,着端福,听他往下说。
端福却木讷:“大约就是这了。”
滕玉意惊诧得半晌没出,彭二娘那话什么意思?莫非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记恨上了邓唯礼?但这……怎么会。
她震惊地一眼蔺承佑,吩咐端福退下,一回身,把自己决定收留彭氏姐妹的想法对蔺承佑说了。
蔺承佑了许久才恢复常色:“帮她们一把也行,但前提是她们不会什么坏心,听这意思,心性倒也不坏,先不急,再让端福盯几日。”
滕玉意点点头。
说完这话,蔺承佑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滕玉意默默注视着他,淳安郡王在兴庆宫自缢后,蔺承佑几乎一句没谈论此事,但在料理淳安郡王的后事时,蔺承佑短短几日就瘦了不少,在那之后,要有人提到淳安郡王的死,蔺承佑都会迅速沉默下来,这回也不例外。
蔺承佑出了一回神,回头妻子望着自己,心里一涩,揽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天色不早了,还得收拾行装,回吧。”
路上,滕玉意靠着蔺承佑的肩膀默默思量,忽:“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吧。”
“记得那一回淳安郡王为了襄助武绮选上太子妃,曾令人设计你和邓唯礼。”
蔺承佑神色稍淡,嗯了一。
“晚是浴佛节,你和邓唯礼同时被人引到青龙寺门前的拱桥上,路的人不以为你们在幽会,这误会一旦传得沸沸扬扬,邓唯礼自然很难再选上太子妃。此外那一晚淳安郡王还仿冒你的字迹邓唯礼写了一封情信,与此同时,还随信附上一对殊异非凡的‘映月珠环’。”
说到这滕玉意瞄了瞄蔺承佑:“因那首饰盒上写着‘摘星楼’三个字,连我都一度误以为送礼之人是你,事后才知这一切是圈套,但如今想来,想叫邓唯礼产生误会,单单一封情信也就够了,何必再送上那样名贵的首饰,而且那首饰是伪称出自摘星楼,实则是从旁处买来的,淳安郡王行事再谨慎,要大理寺顺藤摸瓜查下去,保不准会查出真正的来源。”
这也是那桩案子里最让滕玉意想不明白的一环,淳安郡王心细如发,何必多此一举。
蔺承佑没吭,这破绽也曾让他费解,不大像皇叔的手笔,反倒像彭震那等武夫所为。
况且细一想,尽管此举会让人误会邓唯礼与他有私,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那时他的心思全在滕玉意身上,此事或许会让邓唯礼丧失参选太子妃的资格,却不会让他蔺承佑和邓唯礼真正产生什么攀扯,以他的性子,甚至会极其反邓唯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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