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温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家成
竟是天亮了。
柳婧连忙站起,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浑身油腻腻,脸上像抹了几寸的污垢,脏成这样,真不知自己昨晚怎么睡得着的。
端了一盆清水,柳婧细细地洗了一把脸,再把身上抹了抹,然后再重新把脸涂黑后,又换了一袭袍子,才缓步走出舱房。
甲板上很是热闹,二十几个浪荡子正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而在不远处,则栓了十几匹马,那些马打的打响鼻,嘶叫的嘶叫,使得这小小的空间,如同闹市一样。
看到柳婧走来,那叫木季的浪荡子大步迎了上来。他朝着柳婧咧嘴笑道:“小郎君,大伙正在说呢,咱这船里装的都是什么货啊?这么沉的?”
木季这话一出,好一些浪荡子都回头看向柳婧,一脸好奇地等着她回答。
要知道,自从把这船劫了回来后,柳府的四个壮仆,便眼也不眨一下地守着底舱,他们是连见也不许见一眼,眼下一个个心里都好奇着呢。
对上众人的目光,柳婧微微一笑,道:“不管是什么货物,诸君这次是助了柳某一臂了,等事成后,一定会有重谢。”却是不愿意直面回答的样子。
众浪荡子见状,也就不追问了,一个个重又聚在一起说笑起来。
转眼,又是一天一夜过去了。
柳婧起了一个大早,她看着东方刚刚浮起的朝霞,望着那茫茫的波涛深处,暗暗想道:再走一天,只要再走一天应该就安全了,那些人应该就追不上了……
就在她望着东方出神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鲁叔来到她身后,压低声音,有点慌乱地说道:“大郎,昨天晚上有人潜入货舱了。”
什么?
柳婧迅速地回过头来看向他。
鲁叔一脸不安,他哑声说道:“昨晚丑时后半刻,我守着守着,不知怎地就睡着了,后来一睁开眼,见到强子他们都还在睡。便吓出了一身冷汗。我连忙起身,一看才发现,门口处的记号有被人移动的痕迹。”
鲁叔说到这里,急而沙哑地说道:“大郎,你看这事?”
柳婧抬头,她对上鲁叔冒着血丝的双眼,看着他疲惫的神情,斥喝的话哪里说得出口?这一行,她就带了六个家仆,底舱那么多货,就靠这六人日夜守着,那也确实是累着他们了。只是话说回来,当时她让家仆们守着货舱时,便是求他们这般坚守三晚,她只需要他们坚守三晚啊!哪知道,这才二个晚上,他们就出错了……
压住纷乱的思绪,柳婧抿着唇低声说道:“别急,别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她手摩挲着船舷,咬牙想道:现在的情况是,这些浪荡子中,有人昨晚潜入了货舱,知道里面装载的都是盐……这么一船盐,折成金,少说也有二千两。有所谓财帛动人心,只怕那潜入之人已然起了坏心。
她又看了一眼鲁叔,继续想道:我的人只有六个,可谓防得住君子堵不了小人。眼下雇来的浪荡子中,已经出现了小人,就必须改变方式了。
想到这里,柳婧一咬牙,她转过头看向一脸焦虑的鲁叔说道:“叔,你去叫来所有人,便说,我有话跟他们说。”
“大郎你这是?”鲁叔才问出口,便见柳婧抿着的唇色发白。他心下一酸涩,不由想道自家二姑子虽然聪明,可她毕竟只是个姑子,是养在深闺的弱质女流,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要不是这次出了这么大事,自家姑子可能还得成天抱着一本《女诫》,隔二岔三便默写一道交给柳母审阅。这样的小姑子,自己不能给她解忧,还因一时贪睡给她添了麻烦……
鲁叔愧疚难当,也不再问了,急忙应道:“好,我去叫。”转过身,鲁叔朝着舱中大叫道:“诸君诸君,我家大郎有话跟诸君说道说道。”
叫声中,一个个浪荡子钻了出来。当二十几个浪荡子都出现在甲板上时,柳婧笑如春风地说道:“昨日,木季不是还向在下询问,我们截来的这一批是什么货吗?不知到了今日,大伙还感兴趣不?”
柳婧满面春风,笑意盈盈地问出这话,一时之间,众浪荡子一怔,那木季更是陡然睁大双眼,错愕地看着柳婧,在对上她扫来的明亮至极的眼神时,目光闪了闪。而另一侧,一个浪荡子已大声叫道:“自是感兴趣。柳家小郎,你就别这些实的虚的,给个痛快话吧。”“是啊,小郎就直接说吧。”
在一个个的叫嚷声中,柳婧目光如水,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了一遍后,她慢腾腾地说道:“好,既然诸位都感兴趣,那柳某就直接说了,这船上,装的都是私盐!我们截的这批货,是盐!”
众浪荡子早就知道,他们截下的这批货应该不简单,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一船盐!
自汉一朝盐铁管制便很严,可是管制得越严,便意味着从中谋的利就越大。铁器不用说,这盐可是一本十利的好东西啊!
随着柳婧声音一落,众浪荡子便接头接耳起来。
柳婧一边微笑地看着他们,她在留神这些人的表情举止之际,暗暗寻思道:天下间的浪荡子,都以游侠为目的,以信义为行事宗旨。这些人中就算有小人,更多的应是真正的义士。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的盐是从别人那里截来的,来路就不正,所以,也不能指望那些义士为了保护她这船盐激奋而起,慷慨相助。而小人打着再从她这里截走的主意,也不会有心里压力。
——她现在的情况,便如小儿拿着巨金在夜市里行走!
在众浪荡子低语了一会后,柳婧朝着他们团团一揖,朗声道:“此番能够得到这批货物,诸君可说是立下了大功。要不是柳某家中出现危难,定当与诸君均分财富。”
在她‘均分财富’四字出口时,四下安静起来,一个个浪荡子同时转过头,他们认真地看着柳婧,屏着呼吸地等着她说下去。
柳婧清咳一声后,说道:“如今,柳某决定,这舱中有锦一百二十匹,缎五十匹,全部均分给诸位……”
她说到这里,声音刻意地停了停。而这时,浪荡子中已有几人喜形于色。柳婧忖道:这几人不是贪得无厌之徒。顿了顿后,柳婧继续说道:“至于舱中盐货,柳某决定,诸君一人可得二袋,共计五十斤。”这次她的话音落下后,浪荡子中,已有十数人同时欢呼出声。
看到他们高兴,柳婧也是很高兴,她微笑地转向一直目光闪烁,似乎对她的决定不以为然的木季,认真说道:“木君带领众人,借来了十几匹,本来柳某还想着,把这些盐卖掉后就可以还上这租马的费用。如今只能麻烦木君多带一些盐,到了城中换成金以抵雇马之资……”一句话令得刚才还欢喜得交头接耳的浪荡子们一静,木季等人皱起了眉头后,柳婧又道:“哎,柳某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到了前方水势平缓处,就与诸君分道扬镳!”
她刚说到这里,木季腾地跳了起来,他愤怒地叫道:“为何?”瞪着柳婧,他啪地一声按在腰间的剑鞘着,扯着嗓子厉声喝道:“你既雇了我等四个月,为何这般中途把我等驱离。你看不起我们?”
在浪荡子眼中,什么是他们最看重,是他们拼死也要维护的?那便是名声,便是面子。而木季的这句‘你看不起我们’的话,宛如火线,一经吐出,便令得所有的浪荡子都沉默起来。他们睁大眼,他们收起喜悦,与木季一道一言不发地瞪着柳婧。
这时刻,不止是柳婧,便是鲁叔他们也毫不怀疑,只要他们一个字说得不好,便会引得这些人刀兵相向!
美人温雅 第六章 分道
所有人都在看向柳婧。
他们在等着她解释:明明处境还很困难,为何要赶走他们,难道她不放心他们的人品?难道她还怕他们会图谋这些盐货不成?想他们顶天立地,为了信义可以轻易抛却这头颅,眼前这小白脸儿,这是把他们想成了何等人了?
在一众怒目而视中,柳婧的脸越发白了。她苦笑了下,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痰后,低下头朝着他们深深一揖,叹道:“木君错矣。柳某之所以准备与诸君分开,正是想要诸君为柳某解忧。”她严肃地说道:“柳某夜观天象,料定今晚或者明日,会天色回暖,风向东南,到得那时,我们这帆船便是逆风而行了,不但要降下风帆,还要诸君一道划船方可缓慢行进。而诸君要是能在今日离开,便能带走一千斤盐,骑走十几匹马,如此一来,我们这船便可以轻上一半,我们的船速也会快上一倍。这样等到东南风来时,柳某只怕已经抵达了目的地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笑着,以一种极有诱惑力的声音说道:“诸君此番回到家中,你们的妻儿父母,定然欢喜之极。此行在外三月不到,不但能回家陪他们过年,还赚了金,还得了可供家里食用几年的盐,还可以给父母妻儿各制几套衣裳。”这一席话说出,好些人都是心中一动,看向她的目光,不再如刚才那般剑拔弩张。
她的理由十足,毕竟,这船上的人中,只有她柳家郎君是个识得字的读书人,现在,她预测到风向会变,众浪荡子听了,有半数都是敬佩,那些怀疑她信口瞎编的,却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而且她对他们的态度着实恭敬客气,让他们无话可说,无刺可挑。
在一阵安静中,柳婧拍了拍双掌,喝道:“鲁叔,去把绸缎和送给诸君的盐全部搬到甲板上来。”
“好的,大郎。”鲁叔大声应了,带着众仆人朝着底舱走去。
看着一匹匹绸缎摆在甲板上,望着这些质地不错的绸缎在阳光下发出的流离华光,众浪荡子逐渐兴奋起来,特别是当一袋一袋的盐给搬到甲板上后,有不少人已是脸孔潮红,笑得嘴都合不拢。
转眼间,柳婧承诺过的绸缎和盐都已摆到了众人眼前,指着其中一小堆食袋,柳婧朝着木季几人恭敬的一揖,客气地说道:“这些盐,就得劳烦诸君把它换成金后,还给那马场中人了。”说到这里,她声音一提,大声说道:“诸君也知道,我们的这些盐,是从豪强那里截来的。那些豪强,不管哪一个,都是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参与过对他们的抢夺,那么,不管是泄愤还是为了维持他们豪强的颜面,都会对我们进行千里诛杀。所以,此次之事,万望诸君紧闭双唇,谁也不说,谁也不露。”在一席话说得众浪荡子都点头应是时,柳婧转向木季等人,严肃地说道:“柳某请木君把这些盐全部换成金后再还雇马之资,也是不想让那马场之人起疑。”
木季与她对视了一眼后,低下头拱了拱手,“小郎君放心。”虽是不甘不愿,却终是应承了。当下,柳婧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双腿都是一软。
货船行驶了一会后,前方出现了一片适合停泊的河滩。柳婧示意柳府的仆人们帮助这些浪荡子,把绸缎和盐都抬到岸上摆好,再把马都牵上岸。
做完这一切,柳婧朝着众浪荡子团团一揖,朗声道:“多谢诸君相助,后会有期。”在众浪荡子一一还礼中,货船慢慢驶开。
望着那在金光中越去越远的货船,木季的双眼阴了阴,趁着众浪荡子商量到哪个地方把盐全部销掉之际,他扯着两个平素里走得最近的好友来到树林中,先是鬼头鬼脑地朝着那远去的货船看了一眼后,木季转回头看向两人,压低声音说道:“成兄,张兄,这柳府小儿借着咱们的力量,从他人手中抢了这一船货。他不过一小儿,自始至终不过动了几下嘴,却能得到这天大的好处,我实不忿。”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认真地看向两人。
姓成的汉子身材高大健壮,一脸的络腮胡子。闻言,他斜眼盯向木季,不高兴地说道:“阿季,我辈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你看他不忿,刚才便不应该接受他的厚赐。如今财货到手又有此言,莫非想做小人之事?”
木季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当下脸色变了变,半晌才勉强笑道:“成兄错了,他柳姓小儿做的也是小人之事,我不过是学学他而已。”说到这里,他见姓成的越发一脸不以为然,便朝他抱了抱拳,吭吭哧哧地说道:“成兄不喜,便当没有听到便是。”
姓成的汉子重重一哼,手一甩大步走开。看着他的背影,那姓张的汉子凑近木季,低声说道:“大兄,早说了这厮固执,你叫他过来做什么?凭白受了一顿唾!”
木季脸色也是难看,他低声道:“我怎知这厮连柳姓小儿那样的人也要护着?”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成姓汉子,阴着眼睛说道:“他不参与便不参与,反正以那厮的性格,也不会帮那姓柳的对付我们。”他凑近姓张的汉子,压低声音小心地说道:“张兄,借我们马的那强梁是我故交,快马加鞭赶到他那,不过一日路程。你说,要是我们把柳姓小儿的行踪和情况告知我那故交,由他出面截了那批货……”
他声音一落,姓张的汉子便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你我可分多少?”
“不下于四成。”
“如此,我们马上就去!等等,那柳姓小儿的船已走得远了,要是追之不及怎么办?”
木季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得意地说道:“前方四百余里水道,都没有支流!怎么可能追之不及?再则,便是追不到船,他们总要出货的吧?我们便在积县守株待兔也成!”木季口沫横飞地说到这里,一张紫膛脸已涨得发红,他兴奋地想道:这世道钱财难赚,我木季穷苦多年,有心想冒犯强梁,却又无那能耐。这柳姓小儿就不一样了,抢了他还是杀了他,就凭他那一家子的妇孺,那是连个替他叫冤的主都不会有!这样好欺的人不去欺,我岂不是白走世间一趟?
姓张的汉子闻言兴奋地咧着一口黄牙,迫不及待地叫道:“那还等什么?我们不是要还马吗?让他们自个雇车回家,我们马上把马送回!”
“得,就这么着。”
岸上发生的事,柳婧等人一无所知。
货船一开,她和六个仆人便回到底舱,一边检查着舱中的盐货,柳婧一边频频蹙眉。
一侧,同样脸色也不好看的鲁叔嘀咕道:“大郎,那些浪荡子都赶走了,那这些盐怎么办?我们都不知道那些私盐贩子处理货物,通常会在什么地方啊。”
柳婧蹙着眉,从袖袋里掏出那四十天里,众浪荡子的见闻,看了一会后,她说道:“地方倒有,还就在附近,那是一个叫积县的所在。”她把纸帛一合,苦笑道:“现在的问题,倒不是在哪里出货,而是该怎么出货!那些私盐贩子都是地方强梁,怕就怕我们一开口,他们便知道我们是外行,到时再被人来个黑吃黑可就血本无归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
鲁叔皱眉想了会,朝着柳婧认真地说道:“大郎,我们几个好歹也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丈夫,这事,便由我们商量着办吧。”
柳婧摇了摇头,她低声道:“我还要想想,还要好好想想……”
说罢,她转身朝着甲板上走去。
柳婧这一想,便想了整整一天一夜。当又一个朝阳升起时,她还站在甲板上凝眉苦思。
想她柳婧长得十七岁,书是读了三车,奈何这么多年困于深闺,阅历实在太少啊。再说,与强梁豪杰打交道,处理这种违法犯禁之物,一直都离她的世界太远,便是书中,也根本不曾提起啊。
怎么寻思,柳婧都是束手无策。
她再次从袖袋中掏出那见闻录看了看,过了一会,柳婧唤道:“鲁叔,你过来一下。”
“大郎何事?”鲁叔小跑到柳婧身后,小心地试探道:“大郎想出主意了?”
柳婧指着前方说道:“我们应该离一个叫芦苇荡的地方不远了……叔,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就把这船在芦苇荡里选一个隐密所在藏了。等我们把消息完全打听清楚了,再来开船。”
她这话很有道理,想那货船一藏,那些想追踪他们的人,就连目标也没有了。鲁叔忙不迭地应道:“行行,就听大郎的。”
既然商量妥当,货船更是全力行驶了,众人嫌这西北风不大,令得这帆船走得不快,还帮着划起浆来。
划了半天浆,在日上中天时,众人的视野里,右侧的河道处,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苇。那芦苇又深又密,芦苇的尽头便是大片树林。不管是芦苇还是树林,都浸在河水中,想一想办法,也许还真能找到地方把货船给藏了。
美人温雅 第九章 还清债务
柳府中。
柳母紧紧地抱着小女儿,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而她的对面,则站了三四十个债主。
自昨天开始,这些债主便上了门,如今更是吃住在柳府。眼看着时辰一点一滴过去,说什么话的都有,那赵宣派来的人,更斜眼看着她的小女儿,一副沽量着小女孩能值多少金的模样。
柳府如今破破烂烂,便是还有点能力的仆人,都被柳婧带走了,家里只有几个仆妇。如今柳府大门处,也没个门子守着,柳婧一行人到来时,那是通行无阻。
还没有进入堂房,柳婧便听到一个粗厉的声音叫道:“柳氏,你那儿子看来是不会回来了……奶奶的,我倒叫那小儿给唬住了,呸!区区一小儿,哪真有这个能耐在三个月赚到这许多金?”
那声音一落,另个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也传来,“柳氏,你大儿子说,要我们给你三个月,如今三个月也到了。当年老柳是个仁义人,不过再仁义,咱们这些做兄弟的也不能不吃饭,这样吧,老夫再给你半天时辰,今天晚上你儿子要是再不回来,你们就搬出去。这宅子可是当初抵押给了老夫的。”
“柳氏,想当初你初到阳河时,也是穿金戴银,风光无限。我还有一家子要养,你夫君欠下的债,你拿出点金银抵了吧。”
“柳氏,你二女儿去哪里了?”
“这个也不错,虽然小了点,养个几年也能卖出好价钱。”随着最后一句话落地,柳萱似乎被什么人拉扯起来。小女孩扯着嗓子大哭起来,“母亲,母亲……二姐,二姐姐,救我,救救萱儿!”伴随着柳萱的哭声的,还有柳母愤怒的尖叫声,“你们别太过份!萱儿……给我放开萱儿!”
就在这兵荒马乱中,陡然的,门口处传来一个斯文中夹着愤怒地冷笑声,“诸君真是好仁义啊……”
声音清脆至极,于这哄闹中显得十分响亮。正叫嚷拉扯着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同时回过头去。-这一回头,他们便看到了一袭青袍,如玉树临风般站在台阶上,一脸怒色的俊俏青年,以及紧跟在这青年身后,正朝着自己怒目而视的几个柳府仆人。
不管是柳文景,还是这几个柳府仆人,都是风尘仆仆,一脸疲惫憔悴之色。
万万没有想到,柳文景会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众债主齐刷刷一惊,那扯着柳萱的中年胖子,也不由自主松了手,任由小女孩哭泣着扑回了她母亲的怀抱。
在一片安静中,柳文景青着脸,他大步走入堂房,来到柳母面前,他把外袍一拂便跪倒在地,朝着她重重叩了一头后,柳文景颤声唤道:“母亲,孩儿回来晚了。”
柳母似是直到现在,才确定眼前跪着的,真是自己的孩子。她颤着双手抚上柳文景的脸,抚了一会后,她回过魂来,不由抱着柳文景的肩膀放声大哭……
看到柳母哭个不停,一侧的债主们都有点不耐烦。柳文景瞟了他们一眼后,掏出手帕轻轻地帮母亲拭去泪水,低声道:“母亲,你儿子赚了金回家了,你可以安心了。”说罢,她拉过一旁眼中还有泪水,乌黑的大眼睛却在骨碌碌看着她的三妹。把小女孩朝母亲怀里一送后,柳文景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朝着众债主团团一揖,沙哑着声音说道:“诸君,柳某幸不辱命。”
他这句话一出,众债主喜形于色。
在他们地欢呼声中,柳婧转向那赵宣的手下,慢条斯理地说道:“柳某晚回了一日,不知赵君可有不满?”
赵宣那手下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垂涎地看着柳文景脚下的那沉重的包袱,咽了一下口水,搓着手说道:“这个,说好是三个月的,你晚到一日,我家主君自然不满……”
不等他说完,柳婧便疲惫地闭上双眼,她冷冷地说道:“果然被吴公说中了……诸君,莫非你们以为柳某一个小子,真能在三个月内赚到这么多金不成?我这金啊,是我父亲的一位故交赠送的。如今那故交也算是一方豪强,他在赠金时说过,或许有人会贪得无厌。”说到这里,她猛然睁开大眼,目光冰寒地盯着那大汉,冷冷地说道:“还请转告赵宣,当初我父亲不过向他借了二百金,约定一年后归还,归时连本带利,需有二百五十金……从我父亲借金到此刻,不过区区八个月,赵君逼迫我们柳府还上一千金还不满意,竟为了这一日的拖延还想生事么?”
她冷笑道:“有俗语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看来赵君是不想与我柳府的人相见了!”
说到这里,柳婧也不再看向那大汉,只是闭着双眼,脸上一派冷漠。
那大汉的主子,本来也没有吩咐他多要,刚才那话,不过是他自作主张。此刻见柳婧态度强硬且恶劣,又想着按正常情况来说,这柳婧便是天纵之才,三个月内也是赚不了一千多金的,只怕这金,还真是她从那什么豪强故交那里拿来的……越是深思,他就越是心虚。
转过头,见到众债主都是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那大汉搓着手想道:老二总是说,这兔子不吃窝边草。罢了,我今日服一个软,免得这些人把今日之事四处乱传,坏了我主君的名声!
想到这里,他咧着黄牙笑道:“柳家大郎怎地这么大火气?刚才我可有说什么?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吧?好了好了,快拿出一千金还来,我还要赶回去吃晚餐呢!”
柳婧见他服软,当下点了点头,哑声道:“王叔,吴叔,你们把借条收上来,我一个个点清楚。”
“是。”应过之后,王叔拿着借条高唱起来:“淳于下村吴长,金十两,息一分——”听到王叔的唱声,柳婧从包袱里拿出十两金来和一些散碎的五铢钱放在几上。她先把那借条细细地看了一遍,对照无误后才把十两金推给欢天喜地的吴长,又与吴长核算了一遍利息,再把五铢钱数好推过去,等吴长确认无误后,她撕碎借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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