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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温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家成
在王叔一次次的高唱声中,柳母坐在一旁,她睁着这阵子哭肿了的,晕花的眼看着女儿,看着她明显消瘦了变黑了的侧脸,看着她眉宇间露出的坚定,看着她算起利息时,那快速而一直不曾出现差错的样子,不由轻吁了一口气,绽开一朵笑容,高兴地想道:她小时候,我总是责怪她过于聪明……现在,我真庆幸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儿可以依靠。
而在柳母的身边,柳萱也睁大乌黑的眼看着柳婧,过了一会,她小嘴凑近母亲,高兴地说道:“母亲,大兄最厉害了,我好喜欢他。”顿了顿,小女孩的声音压低了些,她委屈地低喃道:“可我还是觉得,大兄与二姐姐好像的。”
这一次,柳婧足用了近三个时辰,才把所有的债务,还本带利地还清。
随着最后一张借条被撕碎,最后一个债主告辞离去,柳府的仆人们同时发出一声欢呼,他们笑闹着围向柳婧。柳母也是喜笑颜开,她连连挥开众人,笑道:“你们有事明天再问。”转眼她又向柳婧命令道:“孩子,你随母亲进来。”
柳母带着女儿回到寝房坐下,抚着柳婧的头发,还没有询问她这一路的辛苦,柳母想到刚才便叹息起来,“孩子,你还真还了一千金给赵宣啊?你不是用话拿住了那人吗?就不能少给一点?”言下,隐有肉痛之意。
柳母也曾富贵过,更是一个有见识的,可这几年相对贫穷的生活,还是让她对那二百五十金变成一千两金,念念不忘起来。
柳婧温驯地跪在母亲膝前,感受着母亲温柔的抚摸。她低声道:“那赵宣找过父亲几次,女儿都侥幸见过。那人,眼呈三角,鼻头尖而无肉,是个狠毒奸诈之人。这种人,女儿担心如果不把事情做到让他无话可说,无理由可找,他会不停顿地为难我们。父亲如今在牢里,柳文景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小姑。母亲,我不敢与他周旋啊。”
柳母听到这里,也心痛起来。她搂紧柳婧,哽咽着说道:“是母亲无能,累了我的婧儿了。”
柳婧摇了摇头,调皮地笑道:“母亲你是不知道,孩儿这次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天地如此之广。而且,与那些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孩儿甚是欢喜。”
她说欢喜,柳母却是不信的。一个小姑子背负了家庭这么大的压力,她又不是神人,哪能若无其事地去欢喜。一切,不过是女儿在安慰自己罢了。
想到这里的柳母,也不想再自怨自艾,增加女儿负担了。她搂着柳婧,沙哑地说道:“孩子,说说你这一次的经历吧。”
“恩,我们这一次,是直接赶往历阳的。一到历阳……”从柳婧口中,她这一次的事,那自是顺利得不得了。在寥寥几句把事情交待清,于当中遇到的困难只字不提后,柳婧双眼有点昏沉。用脸摩挲着母亲的膝头,她迷糊地说道:“母亲,我好困……”话音一落,她打了一个哈欠,而当柳母想到她话中那些言辞含糊的地方,想要问清时,一低头看到女儿竟倚在自己膝头睡着了。
这一次,柳婧死里逃生,又成功地解去了家中的危机,整个人放松到了极点,因此连沐浴净身都不曾,便这般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她这一睡,便是整整一天一夜。当柳婧神清气爽的起了塌时,柳母也从吴叔那里知道了详情。几乎是她一醒,柳母便急急走了进来,朝着柳婧唤道:“婧儿,听说那些浪荡子打过你们的主意?你还得罪了一个杀人魔王?”





美人温雅 第十章 准备搬家
柳婧正在系上腰带,闻言她回过头说道:“母亲,以后记得唤我文景。”然后她才回道:“是……这些详情,我没有想过要瞒着母亲,我现在正在想,我这次的事,做得并不隐密,总担心那些浪荡子会泄露风声。”柳婧穿好衣裳,再在腰间挂好玉佩,咬了咬牙断然说道:“母亲,我们把这宅子卖掉吧。这次还了债,还结余了七十五两金,除去花费应该还能剩下一点,再加上这宅子和绸缎庄的钱,正可用来营救父亲。”
说罢,她走到柳母面前。一边扶着沉思中的母亲,一边推开房门朝外走去。陡然打开房门,她才发现外面一片雪白……竟是在她睡死过去的这一天一夜,天降大雪。这大雪如此之厚,直把院子里的树木房屋都给掩住了,举目望去,只有一片茫茫白色。
看到这大雪,柳婧吐出一口含着白霜的气息,转向柳母轻声解释道:“母亲,我想这样,等过了年,咱们一家子便住到吴郡去,一可就近救助父亲,二来也可以避祸。”顿了顿,她咬牙说道:“我们到吴郡的边郊,先租一个小院子住下,以后的生计,我会想到办法解决。”
她认真地看着柳母,“母亲,你要相信我,这次我能弄来一千五百金,到了吴郡,也能把这个家撑起来。”她垂下眉,遮住眸光,声音有点哑,“我一定能行!”这时的柳婧,却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黑衣首领那嘲讽的话,‘你,可真是让人失望啊。’
柳母这阵子,那心一直是乱的,把柳婧的话寻思一遍后,她心下忖道:那些浪荡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可不能让他们寻到这里来,可不能让他们害了我的阿婧。这么一想,她便连忙点头,应道:“好,一切听你的。”真说起来,柳母到这阳河县也只住了几年,这里本不是她的家乡,所以,她也没有故土难离的概念。
得到柳母的同意后,柳婧便安排起来。她找到掮客,提出把柳府和那叫绸缎庄的店铺出售的意愿。
不过,这出售一事从来急不得,柳婧也只是挂出牌子后,便安心在家等候起来。
眼下就要过年了,再加上大雪纷飞,柳婧想,那些浪荡子便是知道自己的老家所在,也不会在这车马不能行的大雪天赶过来。所以,她们一家子,是可以安心过一个年的。
在柳婧沉睡的那一天,善于持家的柳母已拿着剩下的那几十两金,给自家布置了一下,又添置了些过冬过年的物什。如今,这大雪不断地降下,柳府诸人,倒也不至于冻着饿着。
这一天,柳婧弹了一会琴后,走到窗前,一边呵着气搓着手,一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大地发怔。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
王叔轻轻地走到柳婧身后,直过了一会,他才唤道:“大郎。”……得了柳婧的嘱咐,现在柳府的所有人都喊她大郎。而仆人们在外人询问柳婧的去向时,统一的说辞是,她嫁到鄱阳郡去了。
柳婧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叔找我有事?”
王叔看着她单薄高挑的背影,哑着嗓子说道:“大郎,那顾公如今身为朝庭重臣,你说主君的事,是不是可以找找他?”
柳婧苦涩一笑,低声说道:“叔,顾公远在洛阳啊。”
“可,那顾家二郎不是说来到了吴郡吗?如果我们找到顾家二郎,也许他看在故人的颜面上,会愿意帮忙。”王叔只说了‘看在故人的颜面上’,而没有说,‘看在你们是未婚夫妇的情面上’。
虽是过了六年了,可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在十一岁的柳婧把十三四岁的顾家二郎哄得团团转,骗得他落入陷阱,第二天再装作同生共死的义气模样一并被救时,那顾家二郎对柳婧是那么那么的温柔,他当初鼻尖都是红的,显然悄悄地落了泪。可这美好的一切,在他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柳婧的戏耍时,那少年郎那难看的脸色,让他这个旁观的人都心惊肉跳。
直到现在,王叔还清楚地记得,顾家二郎紧握双拳,铁青着脸盯向柳婧时的眼神,那眼神,充满了恨意和无边的愤怒,以及无边的羞辱和痛苦!
那眼神太过骇人,至今王叔还历历在目。因此,他不敢相信,顾家二郎在对上柳婧时,还能有当年之情!
柳婧寻思了一会,回道:“大雪一停,我们就上路。到时,你和吴叔一个去洛阳求顾公相助,一个去找到顾二郎。剩下的事,就交给我。”
王叔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两人又闲聊了一会,王叔才告辞离去。
柳婧又出了一会神,这才提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她身为柳府二姑子时,是有个书房的,可做任何事都要做得滴水不漏才是成事之道。现在柳府二姑子不是‘出嫁’了吗?做为兄长,柳文景自不能住回胞妹的房间。于是柳母把她原本的书房和另一个厢房打通,给变成了柳文景的寝房。
柳婧一路穿过光秃秃的林荫道,踩着厚厚的雪堆,在‘兹兹’声中,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她的房间。
把房门掩上,她走到席案旁,上面,一本《女诫》正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做为一本伴了她近六年,让她抄了无数遍的书,柳婧对它实在印象深刻得很。
信手拿起这本书,柳婧翻过它黄而发卷的边角,轻叹一声,信手一抛,扔入了房间角落的火盆中,看着火焰腾地一下冒出老高,又燃烧一阵后渐渐熄灭,柳婧温润如泉的眸子中流露出一抹冷意——这玩意儿,不能帮她救得她的父亲,也不能帮她安置她的母亲和妹妹,要来有什么用?
在大年二十九那天,天空终于放晴了。
天一放晴,柳婧便带着两个仆人上了街。
阳河街上,到处都是积得厚厚的,刚刚开始溶化的冰雪。无数衣衫单薄的庶民,冻得哆哆嗦嗦地走出家门,佝着腰搓着手在街头上闲逛,仿佛这样逛着逛着,就能找到一些缓解他们目前衣食无着的困境的钱财。
远远看到柳婧走来,不管是街坊邻居,还是这些庶民铺主,都在朝她张望,朝她指指点点。随着柳婧走近,不时有声音飘入她的耳中,“这个就是柳府的大郎君?”“长得可真是俊啊。”“是个很有才能的。他那父亲可是欠了整整一千五百两的巨债呢。结果这柳家大郎只用三个月就赚足了钱还清了欠债,还有积余呢。”“真是了不起的少年郎啊。”
众人一边议论着,一边尊敬地看着缓步走来的柳婧。自古到今,真正在能力的人,永远是被人敬服的,现在的柳婧,在这些街坊心中,也是那么一个极有才能的少年郎。
在柳婧路过一个包子铺时,那中年铺主搓着手咧嘴笑道:“柳家大郎,出来走走啊?”
柳婧回过头来,她朝着那铺主客气地点了点头,微笑道:“是啊。”几乎是她的笑容一绽放,四周的妇人们,那眼睛嗖地变得灼亮起来。
那包子铺主咳嗽一声,继续搓着手咧嘴笑道:“柳家大郎,定亲了没?”他问这话时,柳婧直觉得四周静了静,转眼一看,只见一个个人都双眼如狼似虎地直盯着她,那眼神都要冒绿光了。
本来想说‘没有定亲’的柳婧,见状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说道:“定了呢。”
“你定了亲?”那包子铺主失望地‘哦’了一声,叹道:“怎地好儿郎都被人家定走了?”
柳婧勉强笑了笑,随便寒喧几句后,脚步加快,朝着自家的绸缎庄走去。
柳府的绸缎庄,位于阳河县最显要的街道,店铺的面积也不小,前不久这绸缎庄还是人来人往,现在却房门紧闭,上面甚至还积起了一层蛛网。
柳婧站在绸缎庄前,负着手静静地只是看着。
见她这样,吴叔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大郎,一定可以救出大人的。”
“恩。”柳婧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她才轻声问道:“掮客可有回话,是否有人愿意购买?”
“有倒是有,不过那些人知道我们府落了难,一个个死命地压价。”
柳婧哼了声,说道:“不急。到时可以留两个仆人在这里等消息。”说到这里,她长叹一声,道:“回去吧。”
转过身,她率先走在前面,一边走,她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个生活了六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亲切,可她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一离开,只怕再回来时,也只是以客人的身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罢了。
因男主人入了狱,柳府的这一个新年,过得毫无笑声。
虽然,婢仆们都认同了他们大郎的才能,可这与官府打交道,从来都是极困难的,那可是比赚上一千金还要难得多的事。这个时候,包括柳母在内,都在寄望远在洛阳的顾公,想他能不能看在昔日交情和儿女亲家的份上援手相助。至于对柳婧,他们不敢抱希望。
大年初五一过,初六那天,柳婧在留下两个忠仆看守柳府,又细心地交待他们在遇到不知来路的外人该如何应对后,便带着剩下的人,雇了十几辆牛车,再把家俱衣被器皿等物事,大部份都装上牛车,于傍晚时分,一家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路。
这一路,不时有邻居上前询问他们往哪里去,柳婧统一口径,让大伙回答说是往江流县找亲戚。
她这般小心了又小心,就是防着那些她曾经雇佣过,来过她的家,又打过她那一船盐主意的浪荡子。
这般冬雪刚融,新年刚过,天气还非常寒冷之时,路上的行人和车队很少。偶尔遇到,也是来去匆匆。
如此在路上走了十天后,从右侧通往莫县的岔道处,也驶来了一个车队。那车队浩浩荡荡,人数足是柳府的十倍有余,还隔得老远,便能听到那队伍中传来的笑闹声和喧嚣声。
因队伍食宿等事,都是吴叔王叔处理,柳婧便窝在牛车里想着到了吴郡后的种种。就在她愁眉苦思时,突然的,一个清脆的格格笑声顺着风飘入她的牛车里,“大兄,这个队伍好好笑哦,连那么破烂的柜子也带着。还有还有,大兄你看那边,那个椅子上破了一个大洞呢……嘻嘻,大兄,他们是不是穷得要行乞了?”
随着那少女‘行乞’两字一出,柳府的队伍中同时一静。
柳婧知道这种安静是什么意思。在这个讲究风骨,人人都以傲气,连行为最不堪的浪荡子,也以‘信义’为荣的时代,‘行乞’两字,那是**裸的羞辱。她便是不掀开车帘也知道,柳府的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出面,等着她这个柳府主人来处理!
于是,在一阵安静中,柳婧缓缓拉开了车帘。然后,转过头对上一个十分俊雅的青年,以及正娇侬地扯着那青年衣袖的骄纵少女。




美人温雅 第十一章 他是谁?
那兄妹两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破烂车队的主人,会是这么一个俊美至极,却又温润可亲的青年。一时之间,那本来下巴昂得高高的少女,这时也傻了眼,而那青年则是朝着柳婧深深一揖,惭愧地说道:“小妹无礼,得罪了郎君,还请郎君万勿见怪。”
说罢,他狠狠瞪了那少女一眼。
少女被兄长一瞪,又傲慢地撅起了嘴,她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把头转了开来。
见她这样,那俊雅青年更不好意思了,他再次朝着柳婧深深一揖,诚挚地说道:“小妹年少不知事,还请郎君千万不要见怪。”哪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少女便冷笑道:“大兄,你解释这么多干嘛?反正你们都不疼我了,干脆让这些人杀了我呀!”
这话一出,似乎另有内情。柳婧温雅地朝着那俊雅青年说道:“既是小姑子闹意气,兄台就无需在意。”
她刚说到这里,那少女突然眼圈一红,哽咽道:“我才不是闹意气,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你们就是行乞……”那行乞两字刚出,俊雅青年连忙伸手捂住了妹妹的嘴。对上他满怀歉意的目光,柳婧哪有不知道,这少女分明是故意挑事,故意让她自己置于危险中的?当下她无奈地笑了笑,车帘一掀重新回到马车上。
柳婧把车帘拉上时,外面的兄妹俩还在吵,在兄长隐隐的教训声中,少女不时哽咽地回上几句。又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一个妇人过来,在那妇人说了几句话后,少女安静了。
又过了一会,那俊雅青年策马靠近柳婧的牛车,在外面满怀歉意地说道:“今日舍妹无状,幸好兄台大人大量。”说到这里,他自我介绍道:“在下姓阳,名子远,还没有及冠。不知兄台是?”
他都自报姓名了,看来是有意结识自己。
当下,早就掀开了车帘的柳婧一揖回道:“在下姓柳,字文景,忝为家中长兄。”顿了顿,柳婧又道:“令妹似乎心有郁结,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这个时代,还遗留着秦汉人的古朴。如柳婧这样刚一见面,便向人问起**事,在后世或许不妥,可在这时,实是寻常事。
那俊雅青年见她问起,长叹一声,苦笑道:“我阳府是个商家,父亲有意把舍妹嫁与吴郡豪强。她不想做人之妾,便闹开了。刚才她故意冲撞你们,也是想留下恶名,让对方悔了这门婚。”
说到这里,他看向柳婧,“柳兄举家带口,不知这是往哪里去?”
柳婧长叹一声,欲言又止后,苦笑地说道:“且去吴郡住一阵子。”
她刚刚说到这里,突然的,官道的后方,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和马蹄声喧哗声。这声音如此响亮,直令得地面都出现了震荡。一时之间,不管是柳婧还是那俊雅青年,都齐刷刷地回头看去。
只见他们的后方,那树林的尽头,浩浩荡荡地赶来一支十分宏大的队伍。那队伍的前方,先是两列本地小吏举着“回避”的牌子开道。而在这些小吏的后方,则是两列看不到边的银甲银衣的骑士。
看到这一幕情景,那俊雅青年脸色一变,马上喝道:“不好,遇上朝庭派来的巡察使了。柳兄,你们最好马上下车,避于道旁。”匆匆说完,他已策着马赶向他自家的队伍。在他地喝叫中,转眼间,阳府那一支庞大的队伍纷纷行动下来。见到他们都下了车,柳婧手一挥也让自家的队伍停下。等柳婧等人走下牛车,全部避于道旁时,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也走到了跟前。就在柳婧低下头时,她的身后传来阳子远的嘀咕声,“奇了,巡察使怎么是些太监?”太监?柳婧还没有见过太监呢,她学着阳子远的样子,向后缩了缩,让众人挡在自己面前后,这才大胆的朝后方看去。此刻,那两列长长的,足足绵延近半里远的银甲银衣骑士刚刚走过来。柳婧这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官家骑士,一抬眼,便被这漫天金光银色,给炫得眼睛生痛,震得说不出话来了。直过了好一会,她才从这仪仗带来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抬着头,看向阳子远刚才所说的‘太监’。果然,在这些骑士的中央,另有三辆特别宽大豪华,由六匹或八匹马拉着的黑色马车。而这些马车中,其中两辆都是车帘大开,令得众人一眼便可以看到,坐在马车中的,那两个长相阴柔,五官秀气,给人的感觉特别别扭的中年男子。原来这就是太监啊。柳婧如此想着,她的眼一瞟,移向了另一辆马车。另一辆马车中一直拉着车帘,也许是运气,就在柳婧转头看去时,那辆马车的车帘被人拉开,然后,端坐在那马车中的一个做贵介公子打扮的青年郎君,赫然出现在柳婧的视野中。这青年郎君,五官至俊至美,金冠束发,玉佩为饰,整个人有一种无法言状的凌人贵气。可不正是那个与她有两面之缘,曾经用剑抵着她的咽喉,差点要了她的小命的黑衣首领?没有想到,他居然在这里!对于这人,柳婧实是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害怕被他看到,连忙缩着头躲了起来。不过,就在她下意识的把头一缩的同时,那马车中,一个跪坐在那贵介公子身后的婢女,已伸出纤纤玉手把车帘拉了下来。那车帘一拉,柳婧便吁出一口长气,她凑近阳子远,好奇地问道:“那中间马车里的,也是太监?”阳子远显然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他转过头看了那辆马车一会,皱眉说道:“似是不像。”“我也觉得不像。”柳婧把那黑衣首领地打扮长相形容一遍后,低声问道:“依阳兄看来,他是什么人?”阳子远沉吟了一会,摇头说道:“我也不知。”转眼他又说道:“太监很好分辨的,他们的声音与正常人完全不同。柳兄既然说那人声音低沉,那就不是太监。不过看这马车的位置,这人只怕有点来头。”这时,阳子远悄悄指着一面旗帜,低声说道:“这上面写了‘张’字,你看到没有?”见柳婧点头,他哼了哼,不屑地说道:“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几个太监中,便有一个张公公。”阳子远压低声音,愤然地说道:“我朝建立至今,不过区区百年。以前的历代陛下,都重贤臣而远小人。可是你看,当今陛下,竟然还派出太监前来巡视地方了。这在前朝,可都是刺史才有资格担当的。”这一点柳婧也明白,自秦朝赵高乱政后,三四百年间,天下人谈到太监,都是痛恨之至。而本朝自光武帝刘秀统一天下后,至今百年,一直是吏治清明,君臣相得,儒风大盛,天下的德治之功,甚至胜过前朝西汉,以及秦朝和战国乱世,直有春秋遗风。在这个人人都讲究仁德的时代,陡然又出现了爱用太监的皇帝,又见到可以代天下巡视地方的公公们,阳子远的愤然,柳婧完全能够了解。不过了解是了解,她的心思根本没有在这些太监身后。她身一侧移了移,在那辆最为华贵的马车渐渐远去时,她凑近王叔小小声地问道:“叔,那马车中的人,你看到没?”王叔摇了摇头,低声问道:“怎么啦?”柳婧蹙着眉,半晌才摇了摇头,道:“无事。”她一想到那日的情形,背心还冒冷汗,双腿还发软啊,她想,她永远永远也不想见到那人了。现在,她更是提一提都要鼓起好大的勇气。过了一会,那支队伍渐渐远去,望着那消失在视野的浩大车队,回到阳子远身边的柳婧,听到他还在愤懑不已,不由跟着长叹一声。听到她的叹息声,阳子远回过头来。问道:“柳兄因何太息?”柳婧闻言,只是苦笑了一下。从刚才与阳子远的交谈中,她发现这个人虽然只是个商人,却很有见识。在柳婧呆过的那小小阳河县,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有见识的人。她有心想说出自己的困境,想看看这阳子远有没有好的意见。所以,这第二次叹息,她实是故意的。果然,这时阳子远又道:“方才柳兄提到吴郡,表情似有苦涩,是否有了什么为难之事?”
柳婧再次苦笑了一会,才道:“家父被人冤枉说贩私盐而入了狱,在下没法,只得变卖家产,准备在吴郡安下家后,想法子营救。方才看到这巡查使,在下真是想上前喊冤了。”
阳子远听了这话,却是好一阵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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