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做不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殊途
萧宠长得并不出众,五官却极为清俊干净。他鼻梁笔直,嘴唇丰润,睫毛纤细浓密,脸型看起来非常舒服,整张脸让人觉得多一分和少一分,都不行。他整张脸最出彩处,便是右眼角一刻精致的泪痣,和斜飞入鬓的远山眉,如画过一般极有风韵。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时常会从口中溢出浅浅的呻、吟,手总往自己小腹上按,应是被君术辉刺的那一刀疼得狠了。
林白起看着他憔悴的脸,又想想他那一身的伤,便觉一股气闷在心内,怎样都吐不出来。她就这么看着萧宠,也想着两人年幼时的趣事,直到外头照进来亮了,才扭过头去看床头的沙漏。
这一看自己都惊了,卯时过半,她一点也没知晓,自己竟在床上看了这人一夜。
林白起忙从萧宠的怀里钻了出来,正蹑手蹑脚地准备下床,却觉身边萧宠动了一下。她本是想让人多睡一会,便安静下来不在动弹,一边观察着身边的人是否被自己惊醒。
静了片刻,林白起绷不住轻笑出声。萧宠这呼吸的频率根本就是醒了,但居然在自己面前装睡,细长的睫毛抖得像蝴蝶的翅膀。
林白起忍着笑,给他掖了掖被角,吻了吻他的鬓角低声道:“好生歇着,我叫石榴来照顾你,晌午等我回来一同用午膳。”
说着她便起身梳洗,而后披上朝服上朝去了。
***
凤鸾城,展羽殿,乘鸾飞烟亦不还,骑龙攀天造天关。
皖帝坐在九龙盘踞的金椅上,俯视殿下恭顺跪着的群臣。
他向来是极冷淡的,表情中总带着些隆冬萧杀的寒意,仿佛连眼神都能结出冰凌子。可每当他真心展颜,那眼波就如同初融的冰雪,粼粼的往外翻着柔光。
不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皖帝是很少笑的。至少,他从没笑出过那样的真心。
何袁明是方出仕的新官,这是第一次面见皖帝。
不能说皖帝好看,也不能说英俊。如若硬要褒奖皖帝的相貌,何袁明大概会选绝色无双这四个字。
整个大夏国,再也找不出比皖帝更出色的男人了吧。可惜性子差了些……
这时,龙椅上的男人微微咳了一声,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蹙起,朝臣这才发觉皖帝今日心情并不好,连平日红润的唇也没什么血色。
“皖帝前儿刚刚诛了叛党,怎么今儿不见一点喜色?莫不是后宫有什么不好了吧?”户部首臣刘钟皱眉。
“刘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皖帝的心思,哪容得你我测度?”何袁明小声道。
刘钟摇了摇头,“唉,皖帝登基三年有余,纳的妃子少得可怜,这子嗣更是……原本各地也进献过美人,后来……”
“后来如何?”
“后来……听说送来的女人,都被白王削掉了脑袋!”
“刘大人,这话可胡说不得!”何袁明吓得瞪大了双眼。
“胡说?!何大人,您当白王‘琴魔’的声名是假叫出来的么?”
何袁明一愣,他初入朝堂,可也听说过林白起“琴魔”的别称。
传言这女人是东岫庭主从山里捡回来的,因为喜欢便收她做了徒弟,后来被前白花馆主看中,这才去了白花馆。林白起来历不明却才色兼备,不满二十便做了二馆主。有了名气便遭人非议,有人说她是前朝的遗孤,有人说她是□□生的杂种,有人甚至说她山野精怪,总之传她什么的都有。可不论她是什么,赫尔族的败退不能说没有她的功劳在里面,说她是乱世的英雄,一点也不为过。
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女人……何袁明缩了缩脖子,不解道:“林白起如此放肆,纵使皖帝忍得,戚太后能忍得么?”
刘钟叹了口气,摇头道:“皖帝钟爱白王,这你我都知道。可竟连戚太后也对她这般纵容,便有些说不过去了。说起这戚太后,有句话只你只当听听……有人说太后是被白王摄了心魄,魂儿早就飞了!”
这话说得玄妙,何袁明来不及细想,却突地听见殿外响起了宫人洪亮的一声:“白王驾到——”
听了这话,展羽殿里垂首立着的新官皆是一愣。
女臣不上殿,这是帝都多少年的老规矩。女臣不干政,这也是大夏国多少年的老传统。
可林白起不仅日日上朝,该管的事儿还一样不少管。所以规矩这东西对林白起来讲,比展羽殿外头的冰凌子还脆生,用手轻轻一掰就碎了。
林白起这时已打扮过了,一身白色掐金纹朝服,乌黑的发丝软滑细腻,发尾娉娉婷婷地撒在肩胛处。她未坏的那只眼睛极有神,两道远山眉斜飞入鬓,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俏而饱满的唇让她笑得嚣张且不真诚。
若是按照这殿上老臣的说法,林白起“可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可君天战喜欢她。不论这个女人有多少不是,只要君天战喜欢,在这帝都之中,她的一切不好便也成了极好,她的一切便值得所有帝都女子效仿。
比如她那被金色丝线繁复盘桓着的玄色发尾,比如她眼角鲜艳的红痣,比如她指甲上金色的描痕,比如她华丽的衣着和饰物。
林白起走上正殿,侧过脸在方才小声嘀咕的何袁明和刘钟身上扫了一遍,就好像听到了两人方才的私语一般。她看着这两个人,眼神中满是露骨的嚣张,笑容里带着些刀尖染血的寒意。
刘钟是入仕多年的老臣,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还勉强撑得住。何袁明被她的气势压得差点跪了下来。
片刻后,林白起收回目光,将宽大的流云广袖轻轻一扬,单膝跪地道:“臣林白起,参见皖帝。”
君天战略略点了点头,林白起便走到梅掩袖和秦四海旁边,那个为她空出的位置上。
君天战的目光在朝臣中略略一扫,又转回林白起身上,“白起,三日前在冲城,你斩了君术辉?”
林白起本低垂着的双目缓缓张开,在群臣中扫视了一遍,方道:“是。”
“你可记得朕对你说过,君术辉是朕的兄长,理应押解回朝,由朕定罪。”
“臣记得。”林白起抬起头看着龙座上的皖帝,“陛下,臣还记得,谋逆乃是灭门的大罪。”
皖帝似是想起了有这么回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朝群臣道:“哦,朕倒是忘了。如此说来,众位爱卿对白王冲城一举,可有异议?”
“回陛下,臣等无异议。”
君天战的目光在朝臣中略略一扫,又转回林白起身上,“白起,依你所见,冲城城守由谁接任为宜?”
林白起本低垂着的双目缓缓张开,在群臣中扫视了一遍,方道:“臣以为,委派傅寒塘傅将军接任为宜。”
语毕,这朝堂上顷刻间炸开了锅。
傅寒塘是东都王傅冷月的胞弟。傅冷月为皖帝镇守东都多年,打了无数胜仗,可以说是功高镇主。自开年以来,皖帝与薄太后一直以各种名目削弱他的势力,防止其意图谋反。
况且傅冷月身大夏国唯一的异姓亲王,在他统管的东五城,百姓只知月王却不知头上还有个皖帝座。而帝都的将士对傅冷月望而生畏,这怎能不让皖帝和薄太后心中生惧?
傅寒塘虽为帝都朝臣,可因身份尴尬,在帝都一直未能被委以重任。林白起在这个叛党方诛的节骨眼上提议重用他,无异于往寒潭中扔下一枚巨石。不过说这话的人是林白起,任何匪夷所思的话,任何骇人听闻的事发生在林白起的身上,都像是合情合理。
皖帝冷着脸,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罢。”
接着,皖帝与朝中大臣议了几件无关痛痒的琐事,挨过了时辰便让朝臣散了。
臣妾做不到 第9章 捌
下了朝,朝臣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宫,只有林白起一人独行。她方走到太和门,便看见严小段抱着个坎肩儿,正窝在城墙根下等着她。
严小段也是女官,从六品,只是没有个官样子。按照朝臣们的话来说,白花馆中全是奇葩,真不愧是江湖草寇招安进宫来的。
“主子,下朝了,咱们回白花馆喝酒去?”严小段见林白起出来,站起身跺了跺脚,这宫中的阴冷真让人受不了。
林白起由着她替自己把披肩披上,方道:“去东岫庭罢。”
“哈?”严小段见鬼似的看着林白起,“主子,您今儿早晨才从东岫庭出来,现在刚过巳时!”
林白起手里把玩着一串碧玺珠子,笑问道:“你可知我多久没见他了?”
“我的主子,您要真想跟七爷长长久久的,还是别腻歪得太惹眼。帝座对您什么心思,您又不是不知道,前次若不是您求帝座赐婚,他能把七爷派到君术辉身边去?且不说东岫庭中多少能人,别留宫随便哪个档头要反,也是不会让人生疑的,为何偏偏派的是七爷去?还不就是呷了您的醋么。七爷这身病才略略好了些,您还是等他大好了才去让他操心罢……”
林白起听了这话,抿嘴笑了笑,“你这丫头,倒不知谁才是你的主子了。”
严小段叹了口气,凑到她耳边悄悄道:“主子,有句话小段本不该说,前些日子误会了七爷是小段的不是,可小段如今是真心替七爷难过。主子您大概不知道,这次从冲城回来,有多少人戳着七爷的脊梁骨说他不自量力,敢跟帝座抢女人。”
“有人这样说他?我倒不知了。”林白起眼中精光一闪。
“您自然是不知道,谁敢当着您的面说这些事,七爷也不会告诉您。”
林白起仍旧捏着自己手上的碧玺串子,半晌方抬头看着宫墙上那几只叽叽喳喳的雀儿,低声道:“小段,有时我真希望自己不在这个位置,或许是一个琴师,或许是一名舞娘,谁知道呢?我与师兄在一起了便是在一起了,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我们。”
严小段一时语塞,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主子的苦楚?一个女人坐在郡王的位置上,不徇私,不枉法,不贪赃,不秽乱,绝没有辱没白花馆和白王府的声名。大夏从未有过这样的女人,所以也没有人能看进她的心。
林白起回过头,拍了拍严小段的肩,“可我若不在这个位置,白花馆便是真的灭了。”
“主子……”严小段咬牙,攥紧白王的衣袖。
“是我多言了,原本不该与你说这些的。”林白起朝严小段笑了笑,“走,咱们先去添仪宫看看老太太罢。”
“是。”严小段应了一声,垂着头与林白起一同向添仪宫走去。
***
从展羽殿往添仪宫,要经过一道净乾门,皖帝君天战下了朝,便来到这门前站着。
君天战不是龙渊宫里娇生惯养出的皇族,从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便跟着皇叔打了许多仗了,如今穿的是龙袍,但骨子里那穿着戎装的戾气仍在。
虽是初夏,这几日却阴冷得紧,穿堂的风呼呼刮在脸上,君天战面不改色地迎着。身后的宫人看皖帝不用风帽,也不好自己用,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衣裳中。
皖帝在门前站了不多时,他的贴身阴人高狸走近两步,低声细语道:“陛下,天儿湿冷湿冷的,您这是要去哪个殿?奴才扶您去。”
“朕就在这等人,你们不必跟着,退下吧。”
君天战朝身后的几名宫人挥了挥手,独自在宫墙下徘徊。
几名宫人相互对视一眼,不敢走却也不敢留。半晌,只听高狸又道:“陛下……眼看就是用午膳的时辰,您……”
皖帝正在走神,被高狸唤得一惊,怒目叱道:“高狸,朕的私事,何时轮到你来质疑?”
这能掉脑袋的罪名按得冤枉,高狸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跪下颤声道:“奴才不敢,奴才僭越了……”
他话未说完,便被皖帝踹得往前滚了几个圈儿,抬头却见面前站着两位女官,正是要去添仪宫的林白起与严小段。
“参见帝座,帝座万安。”
“起来罢。”君天战端端看着林白起,面色十分不好。
林白起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浮灰,也没在意皖帝的脸色,自顾自地笑道:“帝座今日好兴致,是哪位妙人儿劳您在这等着?”
“朕等的就是你。”皖帝盯着林白起的脸,这几个字似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林白起看着皖帝的怒容,却也不怕,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其实她已隐约猜出皖帝是因何气恼,却不点破,只问他:“帝座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可是怪臣杀了君术辉?”
君天战听她这话气得更狠,又不舍对她发作,只对身边几个阴人吼道:“都给朕滚下去!”
那几个阴人如获大赦,拎着衣摆一路小跑到没影。这时皖帝才敛了敛自己的神色,沉声道:“知道他没死,你便总会惦着他,可他就真没死。”
“他死了,我一样惦着他。”林白起了然轻笑。
皖帝的眼中突地划过一丝狠戾,压抑着的情绪中似有一片山雨欲来之势。
“林白起,你入朝多年,为朕做了许多他人不敢为之事,如今连君术辉都敢替朕灭了口。你这样尽心辅佐朕,为何竟不能成全了朕?”
这话似晴天霹雳,劈开了白王脸上的镇定。
君天战竟会这样问她,难道他竟以为萧宠离开这两年,她对师兄的心意便会更改?他是帝王,尊贵,骄矜,哪有得不到的东西?许是他终于等不得了,便索性将话说开,答与不答都是大罪。
林白起呆立半晌,终于跪下道:“辅佐帝座,是臣的本分;惦着他,臣却是情难自己。臣此生不能成全帝座,却盼帝座能成全臣下。”
“好一个情难自已,你不愿成全朕,却让朕成全你?”皖帝气得浑身发抖,抿紧薄而苍白的唇堪堪走到她面前,“若朕不依你呢?”
林白起低头沉吟半晌,再抬头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她唇角微扬,轻声道:“如若帝座不依,臣下便只有自己成全自己。”
皖帝闻言低头扫了她一眼,便疾步朝龙渊宫走去。只是那一眼,却仿若包含了无尽的意味在里面。
严小段见皖帝走远,方才吐了口气,搀起林白起安慰道:“主子,皖帝他……”
“可笑他九五之尊,情之一字,竟然不懂。”林白起看着皖帝的背影,神色凄惶间竟带着些倨傲。
小段并不知她所指为何,只觉她面上神色让人忧心,便问道:“主子,咱们可还去太后那里?这个钟点,太后怕是在读道经。”
“不妨事,我要办的事,可比太后手上的道经要紧。”
***
戚太后信道教,她住的添仪宫宁静而朴实。相比之下,林白起觉得自己的白花馆简直是龙宫仙界。
林白起喜欢昂贵奢华的东西,比如金银,珠宝,美玉,异兽的毛皮。君天战喜欢送给她这些,只要是他送的,她也都一个不落的拿上。朝中大臣对这对君臣非议颇多,常将林白起比作前朝的倾国祸水秦玉腰。
这也难怪,皖帝面冷心寒,硬要说他偏颇什么人,那便只有白王林白起了。可众臣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只纳罕皖帝虽对林白起宠爱有加,却并未纳她入后宫,而是封她做了郡王。
要说是皖帝看不上她的样貌,这说法显得略有些牵强,因为在朝堂之上,皖帝时常会盯着她不撤眼,皖帝让画师给白王画的像,也比秦贵妃的还多。
两人走过前厅的抄手游廊,便看见戚太后坐在中庭的月桂树下,盘着腿,身下垫着一方蒲团。她身旁还站着一个人,却是灵丘殿的医官楼小含。
楼小含细皮嫩肉的,带着厚厚的风帽,恨不得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看见林白起,眯起眸子笑了笑道:“哟,白王今日好气色,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是有什么喜事,说出来让下官也喜庆喜庆。”
“喜事是没有,烦心事倒是一件又一件。”
戚太后听她这样说,原本闭着的双眼便睁开了。她伸手扯了一个蒲团在自己身边放好,对林白起拍了拍道:“白起,坐罢。”
林白起也不跟她客气,坐下便道:“殊王已除,容敛的三万亲兵还剩两万,冲城城守也照太后的意思给了傅寒塘。”
“你办事一贯利落,哀家是极放心的。”戚太后将道经往矮桌上一放,侧过身来看了林白起一眼,方道:“听说你昨儿在东岫庭过的夜?”
“太后明察秋毫。”林白起说着便站起身子,接过东翠手上的方墨,在砚台上细细研着。
太后笑道:“倒不是哀家有意打听,实在是这话就钻到了哀家的耳朵里。白花馆主的事,哪一件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你倒不怕有人传闲话。”
林白起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沉声道:“自我懂事之日起,传我什么的都有,若是那样没气性,合该被气死了。”
“这话除了你,其他人也不见得说得出。”戚太后笑了笑,“说起来我儿对你也算是一往情深了,与其是萧宠,为何不遂了我儿的心意?”
“臣心里已有了一个人,便只要那一个人。臣踏踏实实给帝座做事,只盼帝座念着这情分,勿要为难臣要的那个人。”
太后也不恼,只是颇可惜地摇了摇头,“不知我儿听了这话,要气成什么样子……”
“他哪天不与我生气?他生气,鸡就不下蛋了?”
“这话倒是说得新鲜……”太后被她逗得笑了出来。
“老帝座可还好?”林白起拿出两个金丝线包着的锦盒,一个放在戚太后身边,一个递给戚太后身旁立着的东翠。
“他?他那桃花运走得热火朝天的,怕是没工夫领你的孝心。”戚太后给东翠使了个眼色,东翠便进了内殿,不一会便拿着个朱红色的小匣子递给林白起。
林白起将那匣子收好,给太后跪了安,便与小段朝殿外走去。
添仪宫内,楼小含看着林白起的背影,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他一面给太后添了香,一面道:“您倒是不恼她。”
太后摆了摆手,“要什么便能得什么,那不是皇帝,是神仙。”
臣妾做不到 第10章 玖
出宫门的时候风已停了,林白起拿出太后给她的小盒,打开方看见一张锦纸,上头密密麻麻写着几行簪花小楷。
“主子,太后赏您什么呐?”严小段好奇道。
林白起细细看了一遍,这才皱着眉将信揉成一团,“密函而已。”
严小段撅嘴,掏出火折子递给林白起,不平道:“几百两银子的东西,就换了一张破纸!”
林白起将信点起火来,方才笑道:“就这一张破纸,却能要秦家变了天。”
这封密函讲的,是自开年以来,大夏南边庆淮一带大旱的事。
庆淮的大旱已经持续了四月有余,朝廷共拨过两笔赈灾款。第一笔是由钦差大臣齐肃带去的,齐肃本人也在庆淮呆了四个月,与灾民共体时艰。半月前这三十万两赈灾银被悉数用尽,可旱情却是愈演愈烈,齐肃便又向帝座递了折子。
这次皖帝又拨了十万两赈灾银,遣丞相秦四海的小儿子秦尧送往庆淮,可这笔银子到了齐肃手上,竟堪堪只剩七百两整,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齐肃六十多岁了,是廉洁了一辈子的内阁老臣,见到这七百两纹银差点背过气去,一纸奏章便将秦尧参了个惨烈。
其实大夏到皖帝这一代,因前两代帝王的无为而治,赋税短缺与国库亏空几乎是前所未见的。皖帝时运不济,刚一上台便碰上连年大旱,又兼赫尔族入侵,几乎将整个大夏盖上了一层死灰色。后虽因朝中贤臣良将和江湖名士豪侠同仇敌忾,击退了赫尔族也熬过了灾荒,却使大夏的国力近乎倒退了二十载。
说起来,皖帝也算是个穷惯了的帝王,国库常年的空虚让他最恨贪官污吏。今次便由太后懿旨,遣白王带黄金两万两,解庆淮燃眉之急,并追回秦尧所吞十万纹银。至于秦尧要如何发落,懿旨上没写,那便是由得林白起自由发挥了。
“主子,你这便要赶往庆淮?”小段问林白起。
“不急,今晚白花馆中,可是有大人物要来。”林白起眼中闪过一道诡邪的光芒,勾起唇角笑道:“小段,你先回白花馆调二十个宫人,备好最快的车马,让蒋丝去领了赈灾银和赈灾粮,连夜装车。”
“主子,咱们几时出发?”
“今晚我会完这大人物,我们便往庆淮赶。灾民深受灾情所累,纵使我等得,他们也等不得。哦,对了,多备些空车马,有大用。”林白起叮嘱完小段,便翻身跃上马背,勒马朝北而行。
严小段在她背后诧道:“主子,往东是东岫庭,往西是白花馆,您这朝北走,是要去哪儿?”
“我去漕帮走一趟,你记得替我向师兄道个别,说师妹不出半月便回来陪他。”说着,她朝漕帮方向扬鞭而去。
***
漕帮,原是统管各渡口漕运的地下组织,虽为江湖帮派,其势力之大却连天子都要敬畏三分。除去官穿、水师船外,漕帮的漕船算是大夏的水上霸主。
西造船厂来来往往的大都是旗丁、副丁、舵役、头工和船工,让林白起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在这里碰到了花杀。
花帮主长得瘦而高,肤色极白,身材修长却不单薄,一张脸长得比女人还明艳。而他的眼神却十分凌厉,一看便知是枪林箭雨里爬过来的,手里捏着的人命怕是只有阎王能算得清。这一身的杀气顺着眼角往外渗,纵使山里的吊睛白虎也会被镇住三分。
“白王,进来可好?”花杀竟对林白起做出一个笑的表情。
林白起并不搭理他。她与他说熟也谈不上多熟,可要说生,倒也是绝对不算陌生的。
六年前,林白起还是白花馆二馆主时,曾与花杀有过一段她深以为耻的故事。
那时漕帮与盐帮闹得不可开交,因两边都是江湖草寇,人力财力又势均力敌,笼络江湖上各大门派便显得尤为重要。当时的白花馆与东岫庭皆是江湖门派的翘楚,林白起这人便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她即是白花馆二馆主,又是东岫庭主的亲传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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