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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明月珰
到紫砚帮阿雾做成了这件事后,阿雾果真应了前言,去劝了崔氏,将紫砚的身契还了她,放她出府自由嫁娶,还额外给了五两银子给她做嫁妆。
紫砚谢了恩,自欢欢喜喜地去了不提。
紫砚去后,阿雾身边就少了个二等丫头,大太太管家,自然是故意忽略,崔氏身上又病着,虽然有心却无力张罗购买丫头的事情,阿雾如今也是个省事的,将紫扇提做二等,又升了个小丫头原名倩儿的到屋里伺候,因平日瞧着她还算不错,就改了名字,如今唤作紫坠。
三房平日也无事,院子里人本来就少,崔氏病着,阿雾每日都过来陪她,或给她说点儿笑话,或念几段书,崔氏的病反反复复不见好转,好在也不见恶化,阿雾就知道她是心病,除非荣三爷能平安回来,否则崔氏恐怕是好不了的。
至于针线铺子,荣三爷走之前是同奶娘彭氏以探望崔氏的名义每一季进来报一次账。这回因崔氏病着,起不得身,阿雾就自告奋勇地代崔氏听了彭奶娘的汇账。
其实也不是什么正经汇账,只是报个数儿。彭奶娘本身也不识得几个字,只在铺子上帮忙看着下,怕绣娘私相夹带,管账的是她儿子,也是个老实巴交的。
但即使这样,崔氏的铺子一个季度下来也是五、六十两的收入,收益是很不错的了,一年下来,过年时生意好些,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两百来两。
阿雾看了看奶娘带来的账本,还算简单明了,没什么错漏。
彭奶娘见阿雾皱了皱眉头,心里一紧,道:“姑娘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阿雾赶紧松了眉头,笑笑:“没有,铺子上的事情还要辛苦奶麽麽和和叔。”和叔就是彭奶娘的独子,名叫钟贵和。
“不辛苦,不辛苦。”彭奶娘赶紧摇手,一副受不起的模样。
几句话下来,阿雾就知道彭奶娘是个实诚人,这样的人用着放心,却没什么大能耐,而阿雾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银子。
只等着荣三爷回来,要为他谋官外放,这需要钱,若是不能外放,总要想着分家还要置办家业,也得要钱,两个哥哥年纪也逐渐大了,要取媳妇,也要钱,崔氏病着也需要钱。其实这些都该崔氏来烦恼,但是崔氏是个天生命好的人,什么烦恼都有人帮她先思量着了。
阿雾又问了下铺子的情况,算着口碑也是做出来了,崔氏的崔绣的确别具一格,即使铺子并不在最繁华的的大街通衢上,生意也很是不错。京城里北贵、西富,铺子若坐落在这两方最是能卖起价格,东、南多贩夫走卒,东西卖得贱些。而崔氏的铺子就在东大街上。
如今三房没什么生钱的产业,崔氏没有恒产,阿雾只能在铺子上大主意。可她前辈子是个粪土金钱的主,对做生意更是一窍不通,因此有些烦恼。但好歹是多看了几十年,也知道些赚钱的奔头,只苦于无人协助。
阿雾送走彭奶娘后,一直蹙着眉在思索解决之法,还真被她想起一个人。
柳京娘。
柳京娘是个苦命人,家里原本是京城富户,家里只有一位老父和一个小弟弟,都靠她照顾,十八岁上头才远嫁了赣州豪商江家。本以为该享少奶奶的福了,当然确实也享受了几年,夫妻和睦,又生了个儿子,哪知祸从天降,江家牵扯入了一桩朝廷大案,替当时的巡抚顶了罪,最后那巡抚也落得个刀落人亡的下场,江家抄家毁族。
柳京娘带着儿子逃难回京,想投靠父亲,哪里知道,幼弟夭亡,老父随之而去,早已家散人尽,落得个天地茫茫却无去处的地步。
若非遇上福惠长公主和阿雾,柳京娘母子身无分文,病的病,小的小,只怕早就跟着见阎王去了。上辈子康宁郡主救过不少人,每回苦命人但凡让她遇到了,总要想法周济。这为的是积德,长公主也很是支持,就因着阿雾体弱多病的缘故。想结善缘为她续命。
柳京娘就是阿雾曾救济过的许多人中的一个。先时是将她母子放在自己将陪嫁的庄子上,哪知阿雾没嫁出去,柳京娘一家也就被遗忘了,直到后来柳京娘为了儿子,求阿雾将她儿子派到铺子上。这才显出了她一家的本事。
她和她儿子都有经商的天赋,柳京娘跟着丈夫的那几年也很是见识了些,学了不少经商手段,她本又是撑得起家的长女,所以一番下来丝毫不输于男人,她儿子就是她教出来的。
但是柳京娘母子的经商天赋在阿雾手里头并没显示出多少,因为阿雾从不在乎这些,做主子的不在乎,下面做事的也就不敢太大胆。
但即使这样,柳京娘母子也显示出了不同。同样一条街上的铺子,每年硬是要比其他铺子多少三成的利润。这还是柳京娘为了不惹人眼嫉,压着抑着的结果。
阿雾之所以如今还记得柳京娘,那是因为长公主遭难后,树倒猕猴散,唯有柳京娘母子知恩图报,处处反过来周济长公主,又到处使银钱为长公主铺路。
只是虽然后头阿雾心里记起了柳京娘这个人,但对如何救了柳京娘母子的事情却记得有些模糊了。苦思了许久,最后才在一夜的梦里得了,睡到一半突地就坐了起来。
阿雾以为,柳京娘这种忠义而又有能耐之人,能为自己所用就好了,这辈子总再也不能埋没了她母子,上辈子阿雾醒悟时,她已经是飘零之魂,什么也做不得了。
如此想来,阿雾觉得与人为善总是好的,有时候不在上辈子报答你,下辈子也总是你的。你瞧,阿雾苦思不得的东西,偏偏就在梦里得了。
且前世阿雾救助柳京娘母子的事就发生在隆庆二十五年四月十五的大慈寺庙会那日。今儿已经是这年的四月初十了。
第二日阿雾就厚着脸皮去了上房,求大太太准了她去大慈寺烧香为崔氏祈福。
大太太本是不准,只说那日是庙会,人杂事多,怕外头挤着阿雾了。好在花灯节上的事情,几家都瞒得紧,那日阿雾回府时,被荣三爷抱着只说是外头吹了风,并不敢说曾被拐子拐走过。否则若是被大太太知道了,今日更是有借口了。
阿雾可怜兮兮地看了看荣五。荣五在这一点上,不如她母亲心狠,心里头清楚荣三爷缘何会出使外洋的,便对阿雾和崔氏都心存内疚,大太太却是一副要斩草除根的心思。
“太太,就让六妹妹去吧,多派些护卫、婆子跟着就是了。三婶婶的病吃了药一直不见好,兴许求了菩萨就好些了。”荣五劝道。
大太太微微一笑就准了。既然自家女儿都求情了,她当然不好拒绝,何况如今她手里还没有把握能除掉三房那两个害人的贱种,留着崔氏正好拿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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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谢过荣五,回去同崔氏说了庙会的事情。
到了十五日上头,阿雾让紫扇给她准备了纱巾蒙面,去大慈寺上了香,盘横了小会儿,就起程回安国公府。
到了文庙街,阿雾对紫扇道:“你去同李妈妈说,请她同车夫说,让他改道走西华门,今日是庙会,从大慈寺回来的车太多了,怕有挤撞,咱们绕道走还快些。”
紫扇不疑有他,李妈妈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因说给车夫听,车夫自然从命。转道从西华门经锣锅巷回安国公府。
就在这锣锅巷里,本来静静一条小巷子,却听得有人喧闹,原来是前头有一个医馆,门口正在撵一个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看起来六、七岁模样,穿着半截裤子,膝盖上还破了个大窟窿,瞧着像个小乞丐,但身上又干干净净。
“去去去,一边儿去,说什么救死扶伤,咱们家不收医药费,自己都饿死了,还怎么救死扶伤,少给我在这儿捣乱,不然绑了你送官府去。”医馆里头一个小学徒正骂着那小孩儿,见那小孩不走,就开始推他。
那小孩儿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只说自己娘亲卧病就要死了,求大夫行行好,去看一看。
阿雾叫车夫停了车,让紫扇下去问一问情况。
这种事情紫扇最是伶俐,很快就问清楚了缘由,又可怜那孩子,带了他到阿雾的车边,阿雾掀起帘子瞧了瞧,隐约有些柳京娘的影子,但实在是太久远记不清楚了,但是不管是不是,既然让她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总是要帮一帮的。
“紫扇,你拿银子去请那大夫走一趟看看他娘。”末了又道:“你同李妈妈一起去,瞧这孩子的样子,只怕他们境况不好,你和李妈妈把他们送到朝阳巷奶麽麽家去住几日,就说我说的,待他娘好了,再进府来与我说话。”
紫扇愣了一愣,没想到姑娘心善居然到了如此地步,连后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那孩子也是个机灵的,听阿雾这样一说,就知道遇到了大善人,赶紧跪地磕头,认认真真磕了三下,每一下都撞得咚咚响,听得阿雾心头一紧,看那孩子额头已经血沁,又道:“紫扇,再请大夫给这孩子的头上一点儿药。”
阿雾又对那孩子道:“别磕了,快起来去看你娘吧。”阿雾是国公府姑娘,在外头不能久待,还不如紫扇她们自由,所以这件事只能吩咐紫扇去做。
因为是做行善积德的事情,后头那些大太太派的跟着阿雾出门的婆子也不好说话,只等着处理好这些,才催着车夫赶紧回去。
晚上,紫扇回来回话,说把柳京娘母子安顿在了奶麽麽屋里了。
阿雾问明了,确实是柳京娘母子,也就安了心。
过得一个来月,柳京娘病好,跟了奶麽麽来府里拜谢阿雾,自然要告一声麻烦了,又说再不敢给六姑娘和奶麽麽添乱。
阿雾没表态,细细问了柳京娘的情况,才道:“如今你母子无亲可投,还能去哪里,若是不嫌弃,我家有个铺子正缺个帮手,你若是肯留下就去帮帮忙。”
柳京娘只当阿雾是客套,却不知阿雾是着实需要她帮忙。但是柳京娘心头知道,如今这已经是她母子最好的去处了,又感激阿雾救了她,便应了下来。
奶麽麽彭氏也高兴,铺子上的事情缠得她忙不开身,她那头媳妇儿又要生了,贵和又不是个会做生意的,如今来了个柳京娘帮忙,她也开心。
阿雾这头解决了铺子上的大难题,准备再看柳京娘几个月,就要开始铺排事情了。
日子到了六月,阿雾也过了九岁的生日,忽一日紫扇跪求到阿雾跟前,哭道:“求姑娘救救紫砚姐姐吧。”
阿雾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紫扇哭哭啼啼地将紫砚的事情说给了阿雾听。
原来紫砚有了身孕,她那表哥却不肯娶她,她姨母也嫌弃她。原来是有个富户家的姑娘瞧中了紫砚的表哥,要嫁给他,又允诺了许多陪嫁,她姨母和表哥就动了心。
紫砚的表哥的确有几分人才,长得风流俊秀,嘴又甜,也不知怎么就把巷头那向家的姑娘给骗得倾了心,那家又吹说自己和当今的向贵妃是远亲,更是让紫砚表哥动了结亲的意思。其实那家虽然姓向,但恐怕连华亭伯府的门朝哪边儿开都不知道。
可尽管如此,那巷头的人家比起紫砚家来说也的确算得上是富户了,那姑娘又说了日后紫砚的表哥若回乡去参加童生试,盘缠她都可资助。紫砚姨母一家本就穷,否则也不会来投靠她家,听那向姑娘如此说,还有什么不肯的,如今有了更好的去处,他家自然就瞧不上紫砚了。
一时又发现紫砚有了身孕,她姨母自然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话里话外都是紫砚自己不检点,勾引她儿子,后头又从她家搬了出去,紫砚的娘晓得后,要打死紫砚,最后虽然没舍得,但是紫砚自己也不想活了。
这才有紫扇求到阿雾跟前的事情。
阿雾听了紫扇的话后,平静地道:“你紫砚姐姐可有话托你带给我?”
紫扇愣了愣,不想六姑娘居然这般敏慧,因道:“紫砚姐姐说,好歹在姑娘跟前儿伺候了这么些年,想进来给姑娘磕个头。”这是要诀别之意。
阿雾听了,冷冷地笑了一笑,紫砚这姑娘到了如此地步了还不老实,若真不想活了,早一条白绫解了烦恼,又怎么会如此作态,还记得来给以前伺候的主子磕头。只是好歹也伺候了自己一场,后面帮自己也算得力,又是个可怜之人,阿雾便点了点头,“难为她还记得我,你回头让她进来吧。”
到了外头,紫砚听紫扇说,六姑娘还肯见自己,乌云一片的心上总算亮出了一道光芒,赶紧收拾了一番,找个由头,进了安国公府。
却说,紫砚是怎么想着还要见阿雾一面的,实则是她临死前,万般不甘,那负心人眼看着就要前程似锦了,自己却要背负着淫、荡的名声去死,连累爹娘不说,腹中还有无辜孩儿,本已经头都搁在挂在梁上的绳子上的紫砚,久久都舍不下去踢开那放脚的凳子。
人既然舍不得去死,就总要开始想活下去的法子。
紫砚第一个就想起了阿雾,她也不知为何,只觉得若自己真想活下去,就只能靠六姑娘了一个不过才九岁大的孩子。
实在是后面这一年,阿雾给紫砚的印象太深刻了。
当初紫砚替阿雾做事时,也算身在局中,被绕得云里雾里,不知六姑娘究竟是何等打算,直到尘埃落定,紫砚才恍然大悟起来,心中对阿雾别添了一丝恐惧。
一开始王姨娘进了三房,狐媚三爷不说,又暗中挑拨过老太太和三太太的关系,看那样子,紫砚还以为六姑娘会恨死王姨娘,哪知六姑娘反而对王姨娘暗中多加帮助。
如今想来,王姨娘大概一开始就没入过六姑娘的眼睛,不过是她反手用来教训老太太那边的棋子,一具身子被六姑娘利用得一干二净,末了还要叫王姨娘感激她。如今六姑娘在大老爷身边布下了王姨娘这招暗棋,虽然紫砚一时猜不到阿雾将来还要做什么,但总是跑不了大太太和大老爷的。
至于王姨娘,由六姑娘一手安排的巫蛊那件事上,三老爷就彻底厌恶了她。偏偏六姑娘还并不逼迫她,只一步一步诱导王姨娘泥足深陷。为着王姨娘魇镇他的这件事,三老爷彻底厌恶了妾室,紫砚从司画处听来的,三老爷私下亲口向三太太保证的,再不纳妾。
紫砚想起来都为六姑娘叫好,真是好手段,怪到步步诱着王姨娘入蛊,大胆到拿亲爹坐筏子,若非如此也不会一劳永逸,解了太太的后顾之忧。
至于二老爷的事情,紫砚如今想来,当初六姑娘让自己劝王姨娘多去二房走动,怕早就存了心要让她和二老爷勾搭上,这真是把二老爷和王姨娘的心思都算尽了。王姨娘在巫蛊之事后,六姑娘还力保她,可不是安的好心。
这是要将王姨娘逼得走投无路,只能从了二老爷。巫蛊一事本就是一箭双雕之计。
那之后,六姑娘也不揭发王姨娘与二老爷的丑事,当时紫砚就怀疑过,按说六姑娘该借机把王姨娘往死里整的,也可臭了二老爷的名声,但她偏偏不,反而一味纵容,还让自己暗中帮王姨娘遮掩丑事。紫砚怀疑,阿雾之所以把这件事笼住,恐怕就是存了要让王姨娘再勾搭上大老爷的心。否则当时就闹了出来,王姨娘天大的本事,大老爷也断不会碰自己胞弟的女人。
再想后来,六姑娘又让自己去劝王姨娘,说二老爷的不可靠,紫砚还曾一度以为六姑娘是真好心,如今想来都是为了引出大老爷来。
最后王姨娘和二老爷的事情,也是经由自己的手,引了二太太去现场捉奸的。可六姑娘借着二太太的手捅出王姨娘和二老爷的事情,她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还帮着王姨娘力证她是被强迫的,只道王姨娘素来最是本分的一个人。
如此一来,一个王姨娘就折了大老爷和二老爷的兄弟情分,还让二太太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气得大病一场。
再后来是借着自己的手,放了王姨娘,让她从此离了安国公府的深潭跟着大老爷在外头享福去了。可那回巫蛊的事情是大太太来查的,为着这个,王姨娘早就恨死了大太太,如今到了大老爷身边,还不知道会怎么着呐,总归都会成为六姑娘的手中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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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砚忽然想到,六姑娘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哪一回怎么好好的就要带着两个姨娘去大慈寺上香,还见了那许多夫人。
紫砚忽然就领悟了。王姨娘作为三老爷的妾室,可是见过了许多太太的,若是今后发现三老爷的逃妾成了大老爷的外室,天哪,紫砚简直不敢往后头想了。
如今整个忆起来,老太太那时送王姨娘来,还以为是棋高一着给三房添堵来着,当然也确实碍着人了,但最后却被六姑娘打了一个如此漂亮的翻身仗,她们还不自知。
紫砚将这件事渐渐琢磨下来,看来一开始六姑娘就已经是深思熟虑过的,将人心把握得如此之好,还不叫人生疑。
为着一个王姨娘,绝了三老爷纳妾的心思,离间了大老爷和二老爷,又治了二太太和老太太,但同时也在大老爷身边买下了隐忧,全看六姑娘想何时利用了。
这般小小的姑娘,心思就如此深沉了,这叫紫砚如何不怕,当时一心想离开,也不是没有这个缘由在里头。
可如今紫砚自己遭了不幸,第一个就想到了阿雾,只觉得如果一切能交给六姑娘,她必能叫自己顺心如意,还能大出恶气。
阿雾见到紫砚的时候,几乎有些认不出她来了。紫砚本是个容貌秀丽的俏婢,通身也被阿雾养出了点儿姑娘的气派,今日一看,只觉得她老得跟二十几岁的妇人一般了,满脸憔悴,肌肤泛黄,瘦得眼眶下凹,下巴也尖了,看起来有些怕人。
阿雾本来是觉得紫砚自己不庄重,自作自受,还没成亲就和男人私相授受,如今肯见她一面,已经是全了主仆的情分了,可看了紫砚如此,她心里就难受了。
通常自视甚高,本身又能耐的人,泰半都是护短的,自己的身边的一花一草都不许人践踏,何况还是个人。
紫砚长跪不起,泪滴落在地上,洇成了一团。
“紫扇快扶你紫砚姐姐起来吧。”阿雾叹息一声,使了个眼色给紫扇,紫扇赶紧扶了紫砚起来,又去外头守着门,让她二人独自说话。
“姑娘,奴婢实在无颜见你……我,我……”紫砚说着又想往下跪。
阿雾赶紧拦了她,“你的事情我都听紫扇说了,你且说说如今你的打算吧。”
“奴婢哪里还能有颜面苟活世上,如今能见姑娘一面,已是满足了,盼着姑娘今后能事事顺遂,奴婢,奴婢也能……”
阿雾皱了皱眉头,“快别说这些虚话了,你这时候还不肯说实话,那也不必再留了。”
紫砚一愣,默了半天,重新跪下,万般艰难地开口道:“还求姑娘看在奴婢伺候了几年的份上,为奴婢指一条活路。”
阿雾也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罢了,你也跟了我许久。我也不忍心看你如此。我只问,这孩子你要是不要?”
这件事紫砚早就想过了,点了点头。紫砚对男人是早就死了心,也没指望着再嫁人,如今能有个孩子,若是个儿子,今后也就有靠了,是个女儿也没所谓,总是有个念想。
“那好。你回去同你娘商量商量,去外地住些时日,然后只报个新婚丧夫,回娘家来投靠。守三年丧事自然的,这期间我再替你安排,总要叫你和孩子有日子过。”阿雾说道。
紫砚当即就点了点头。
“待会儿,去紫扇哪里拿二十两银子,既然打算生下来,总要提前安排,好好补补身子。”
“是。”紫砚应了,却墨迹着不肯走。
阿雾自然知道她是为何,却不肯先开口,这女人的事情说不准,你这会儿帮她对付了那负心人,可毕竟是她孩子的爹,万一以后又好上了,可不就要怪自己。
紫砚是个心气儿高的,还是忍不下那口气,道:“奴婢还有一事求姑娘。奴婢也知道不该开口,只是奴婢这心,实在难受,还求姑娘可怜可怜奴婢。”
阿雾挑挑眉,心下高兴紫砚能说出来,否则一个软团子,自己站不起来,帮了也没什么意思。
“石峰那个负心汉,诱我欺我,最后弃我,奴婢实在不甘,若姑娘肯帮奴婢,奴婢下半辈子做牛做马地报答姑娘。”紫砚咬着牙齿说了出来。
阿雾见她眼里只有恨意,不见丝毫留恋,便道:“你是要当下就出了这口气,还是徐徐图之?”
紫砚想了想,道:“奴婢想当下就出了这口气,也省得今后再为这样的畜生费心。”
“好。”当断则断,丝毫不拖泥带水,哪能一辈子就为着报复一个男人而过,看紫砚选了这个,阿雾才肯帮她。
阿雾召唤了紫砚上前,在她耳边吩咐了一番。
紫砚听了,有些迟疑,“可他若是报官……”
“无妨,你自去,到了那日通知紫扇一声,我自有安排。他做贼心虚,也不敢的。你只需显出他是玉瓶,你是瓦片的意思就行。”
紫砚自应了而去。
紫扇在外头送了紫砚,回来望了阿雾半天,看得阿雾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脸上长花了。
“你这是做什么?”阿雾问。
紫扇笑道:“奴婢没想到姑娘居然肯帮紫砚姐姐。”这儿紫砚还没怎么上,紫扇倒是先感动了。
阿雾笑了笑,不做声,她肯帮紫砚,何尝又不是为了收紫扇、紫坠的心。
到了动手那日,紫扇领了阿雾的意思,去紫砚家送东西,才进门就听得里面闹哄哄一片。一进去就见紫砚手里握着金簪,簪上滴着血,她对面站着石峰,双手捂着脸,一边他娘正扶着他,大哭大喊闹着要告官,石峰手指缝里簌簌地滴着血,看着怪吓人。
“哎哟,紫扇姑娘怎么来了?”紫砚的娘见着紫扇就跟见着救星一般。
紫扇看着形势,就知道该自己上场了,清了清嗓子道:“六姑娘念着紫砚姐姐,这不,姑娘才新得了一匹艳霞缎,想着紫砚姐姐大喜的日子要到了,特地让我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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