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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明月珰
“快别说了,什么大喜日子啊,难为六姑娘惦记,我们紫砚这是造孽啊,她闹着不活了,我也不活了,总要拉着这负心汉去官府讨个说法。”紫砚的娘关婆子上前拉扯石峰,
“走就走,你们伤了人难道还有理啦?”石峰娘寸步不让,也顾不上关婆子是她亲姐姐了。
紫砚丢了簪子,就走上起来,做出一股英雄就义之决绝的态度,“走,反正我如今这样活着也是丢脸,咱们去见官,让他评一评,石峰这种负心汉,忘恩负义,诱奸表妹,还想去参加童生试,我呸,这种品行,乡里族老知道了,哪个肯同他保荐。”
原来大夏朝的童生试规定,考生必须先找个秀才为他写保书才有资格参加。这保书一是为了证明他就是本乡本土人,二也是对其品行良好的一种保证。
石峰是一心要走科举这条路的,他也肯读书,也读得进书,巷头那向姑娘也是看他将来会有出息,才肯另眼相待的。
如今为了这种事去见了官,若被向姑娘知道了,石峰定然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和他娘都顿了顿。
紫扇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就是,走去见官,紫砚姐姐莫怕,回头我去求姑娘,让她找国公爷拿张帖子去给官老爷,不怕这石峰能跳得多高。”
自古就是民不与官都,石峰和他娘听了紫扇的话立时想起了紫砚曾经是国公府六姑娘的贴身丫头,六姑娘的爹又是新科状元,背后还有国公府。如今看来,虽然紫砚不伺候六姑娘了,但六姑娘还是时常惦念她,若见了官,只怕他们讨不了好。
石峰对他娘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再也不喊着见官,闹着要紫砚一家赔医药费。
紫砚心动了,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但要论掐架,紫砚可比不上紫扇,紫扇是看多了的,对这种人态度要格外强硬,否则他们就要蹬鼻子上脸,狮子大开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咱们还是去见官吧,像你这种始乱终弃的人,就该关进监牢里去。”
紫扇双手叉腰,开始大逞口才,骂起人来一路一路的,全是听多的缘故。
石峰好歹是个读书人,哪里骂得过她,他娘又是个欺软怕硬的。到最后紫扇施恩似地赏了他们二两碎银子,两个人跟捡了便宜似的,赶紧袖入怀里,灰头土脸地自去了。
只要这当口他们不去报官,今后再来,就可算他们是无凭无据地诬陷了。
紫砚松了口大气,对紫扇笑了笑,“多谢妹妹了。”
紫扇扶了她坐下,“别谢我,都是六姑娘教的。你真是大胆,但是爽快,太爽快了。”
紫砚也笑了笑,“六姑娘教的。”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跟石峰这种小白脸男人拼脸皮是拼不过的,也不用讲道理,直接上暴力就行了。
而石峰的命门在哪里,就在科举一事上,他是因着觉得自己未来能中进士,对紫砚只是玩一玩,哪里瞧得上个丫头。
而阿雾教紫砚的,就是要灭了石峰的这一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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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做官就有规定,要五官端正,石峰倒是端正的同字长方脸,可如今破了相哪怕今后考中了,也选不了官。
紫砚是个毒辣的,在簪头早就擦了药,这种药可以让伤口留下疤痕,石峰的脸是好不了了。而且紫砚下手狠,直接从他的左眉划到了右脸颊。
等石峰养了许久,也不见疤痕消除时,再来闹紫砚一家,却无人认账了,紫砚也早就离开了这里,“远嫁”他方去了。
关婆子一家又进了国公府伺候,他们本就全都卖身在国公府的,石峰他们也找不到人,又不敢去国公府闹。那巷口的向姑娘看他如此模样,也就瞧不上了,让石峰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又说回柳京娘,三个月后彭奶娘进府问安,她也跟着来了。阿雾让紫扇招呼彭奶娘吃茶,自己在南窗榻边坐下,询问柳京娘。
“柳姨,咱们今后都是要长久处的,也不绕什么弯子,你在针线铺子也待了些时日了,你看那铺子如何?”阿雾说道。
柳京娘原本是被阿雾请了坐着的,听了她的话赶紧站起来惶恐地道:“不敢不敢,姑娘唤我京娘就是了。”阿雾是柳京娘的救命恩人,又是国公府的姑娘,她如何敢当阿雾的一声“柳姨”。
“柳姨客气了,你年岁长我许多,今后铺子上还要靠你多帮忙,这一声柳姨你当得的。”
“就是,就是。”彭奶娘也在一旁帮腔,她与柳京娘相处的日子久,看出了她是个能干人,私底下阿雾也曾跟彭奶娘交过底,彭奶娘求之不得柳京娘能把铺子接过去。彭奶娘自己老实,不善跟人打交道,否则当时也不会落到去奶荣三爷了。铺子上的事经常闹得她头大,应接不暇。
柳京娘听了阿雾的话,也知道这是姑娘今后有事要托付她,她当下也就不再推拒,否则就是不识抬举了。
“柳姨,坐吧,我想听你说说铺子上的事情。”阿雾再请柳京娘坐。
柳京娘听了还是略微迟疑了一下,虽说是阿雾救了她,可是毕竟她才不过九岁的小姑娘,这铺子上的事情自然该太太出面说才是,因此柳京娘有些拿不准。
阿雾自然看出了柳京娘的顾虑,便道:“柳姨同我说也不妨,如今我家太太精神不济,顾不上铺子的事,我也是想帮她分忧。”
柳京娘听了,这才点点头,都说贫家的孩子早熟,其实大户人家的还在那才叫早熟,安国公府的事情柳京娘都听彭奶娘说了,也大约知道三房如今的境况,对阿雾一个小小姑娘,就如此成熟,也能理解。父兄皆不在身边,母亲又病着,上上下下全靠她个小人撑着、打点,着实不容易,最难得的是她的心还如此良善,自己境况不好,还要周济落难之人。
想至此,柳京娘也不再隐瞒,见阿雾如此关心铺子的事情,她大约也猜出六姑娘是手里头紧,指望着这个铺子能有点儿出息。
“太太的崔绣实在是一绝,在那等地段,绣品也不多,还能经营如此,皆是因崔绣的独特。”柳京娘说道。
阿雾点点头,这样一个铺子,每月能有二十两的进益,还是在彭奶娘这种实诚人的看顾下,那真是让人吃惊。正因为这样,阿雾才觉得这铺子若经营有方,一定能更上层楼。
“你接着说。”阿雾亲自给柳京娘倒了一杯茶水。
柳京娘是聪明人,立时看出阿雾对这铺子实在是非常重视,也就坐直了身子,肃脸正经问道:“不知姑娘对这铺子有何打算?”
阿雾早料到她有此一问,能问出这样的话,阿雾也才敢把铺子交给柳京娘。“我想让国朝一京一十三省都知道崔绣,要让这铺子开遍大江南北。”
别说坐在一旁没什么眼界的彭奶娘大吃了一惊,就是柳京娘有心理准备,也没料到阿雾的志向如此之大。柳京娘认真地看了看阿雾的眼睛,见里面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是极严肃的,这才发现自己是小瞧了这位六姑娘。
“柳姨觉得我是眼高手低了么?”阿雾问。
柳京娘摇了摇头,“若换了别的我不敢说,但是崔绣,我以为只要经营得法,肯定能名传四海,远销外洋。”柳京娘在阿雾的目标里,添了一条外洋。
阿雾极开心地笑了笑,眼睛状如弯月,柳京娘果然也是个有大志之人。
“好,还请柳姨具体与我说说。”刚才的志向都是远景,真要做事还是要落到实处。
柳京娘开始细细分析,“如今铺子里绣娘不多,多是做的熟客,口碑靠口口相传,大一点儿的单子都不敢接,接了也做不完。再有,崔绣是太太家里祖传的绝技,也要防着绣娘们私自传出去。”
阿雾点点头,如今的绣娘是崔奶娘带着两个崔氏身边出去的人在做。三个人都是知根知底儿的,也不怕外传,都是崔氏最信得过的,可是以后要扩产,就不能再以如今的法子做下去。
“所以我想着,得多招些绣娘,进来前先立契书。还要请太太这边派个人去专门教绣娘。先把铺子做大些,再筹谋后面的事情。”
阿雾又点了点头,补充道:“我可以劝太太放个身边会崔绣的去指点绣娘。另外,铺子也不能仅靠着一项针法,叫那些绣娘也可以自己创新,若出了新的针法,我们格外奖励。”
柳京娘忍不住拍了拍案桌,“这个好,这个好。”不固步自封,求新求变,实在是大有眼光。柳京娘肯帮阿雾,先是为着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听了阿雾的话,却觉得这个主子是跟对了,有大志向又有大眼界,跟着她定能作出一番事来,自己母子的出路和出息都在里头了。
如今便是阿雾不曾救过柳京娘,柳京娘也是心甘情愿地帮她了。柳京娘虽是妇人,但在家时是顶梁的女子,出嫁后跟着丈夫又很见过些世面,也曾有雄心壮志要做一番事,得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名头,不叫人小看了女子。后来落难,自然歇了心思,不曾想在这里却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阿雾同柳京娘又议了一阵,最后让紫扇捧出个匣子来,“这里头有七百两银子,你自拿去安排。”这是三房所有的积蓄了,这话阿雾却没对柳京娘说。
“铺子今后归你管,但账本你管一本,再让和叔管一本。”阿雾道。她这样安排也是为了让彭奶娘安心,并不是有了新人就一脚踢开她家。贵和管着账本,也算是铺子里的头等人物了,彭奶娘听了心里也好受,不会排斥柳京娘。
阿雾将匣子递给柳京娘的时候,注意看了看她,见她对自己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心头更是欣赏她,“我这般安排,并非不信柳姨,只是这铺子今后要做大,规矩从一开头就要定下,免得今后扯乱子。”
柳京娘赶紧点头,“这个我知道,听姑娘这样安排,我就知道姑娘是个做大事的。”
阿雾笑了笑。又低声只吩咐了柳京娘一人道:“你拿着这些银子,留意留意雪花缎,有了闲余的银子多屯些雪花缎。”
柳京娘看了看阿雾,不解她为何这般安排。雪花段柳京娘知道,是南边传过来的一种织法,出来也有十来年了,雪花缎暗印雪花、颜色清亮,多得贵妇人喜欢,但比起其他日下红火的缎子,如烟霞缎、云锦缎等等,卖的是一直不温不火的,卖不起高价来,却不知为何东家会如此说。
阿雾当然不能告诉柳京娘自己是过来人,只能故作高深地道:“你别管了,照我说的做就是。”
故作高深,一是为了御下,二来,阿雾也要看看柳京娘这等能人是否会听从自己的安排,而不自作主张。
柳京娘点了点头,同彭奶娘一起告辞而去。
隆庆二十五年,阿雾的日子过得极其简单,在府里因着荣三爷出使外洋,老太太和大太太去了眼中钉,一边又要赚名声,不肯担待刻薄虐待庶子媳庶弟媳的名声,若荣三爷真回不来,而刻薄死了崔氏,安国公府内宅的名声就真要臭了。
因此,阿雾和崔氏的日子过得相对宽松了些。但阿雾依然不能去上学,外出也没什么机会,大太太是打定主意要将她往愚昧无知处养。
到了年底,紫扇来说,紫砚生了个儿子,如今已经回了娘家,对外说是丈夫去了,要守三年,也不好进来给太太和阿雾磕头。至于石峰一家早就回了乡下,在京里没有营生如何支持得住。
阿雾点了点头,让紫扇给紫砚带话,将她送到针线铺子上跟着柳京娘学。至于学得怎样,就看紫砚的造化了。
还别说,紫砚真给了阿雾一个惊喜。
本来紫砚就是个沉稳的人,也肯动脑子,如今吃了一个大亏,更加成熟懂事起来。有了儿子后,姑娘家变成了妇人,手脚越发放得开,跟着柳京娘学经营铺子,很快就能上手,后来渐渐开始独当一面,做得有声有色,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只紫砚这辈子是死心塌地地感激阿雾,给了她人生的第二次机会,拿她的话说,那就是再造之恩如同父母。
越明年,到了隆庆二十六年冬,柳京娘为阿雾带来了一个极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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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这雪光缎因着今年贵妃娘娘在中秋宴上穿了一回,艳惊四座,京城所有的贵妇、贵女都开始效仿,但是雪光缎南边儿每年的产量都是个定数儿,若非上年姑娘早有吩咐,我们也赶不上这趟大潮,价格翻了五、六倍都不止,着实赚了一把。”就是柳京娘这样的人,脸上也带了丝激动的喜色。
阿雾点点头。至于她记得这雪光缎的事情,实则是隆庆二十六年秋的宫中中秋宴她也参加了,至今对向贵妃那一袭雪光缎的衣服还记忆犹新。三十几岁的女人,穿起来靓丽得仿佛二十出头,连阿雾也不得不赞向贵妃是个很会穿衣打扮的人。
这京城里什么布匹好卖,全看贵人们穿什么。
不过阿雾对这些人穿什么还真记不得太清,若不是机缘巧合,那一年她去了宴会,又偏偏有些记忆,也赶不上这一趟雪光缎的潮。真是老天照应,合该她大赚一笔。
阿雾看了看柳京娘送上来的银票和账本。好家伙,连阿雾都吃了一惊,足足四千两银子。虽说四千两对阿雾来说也称不上太多,但是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笔的银钱。
阿雾留下了账本,待日后细看。却没收装银子的匣子,反推给柳京娘。“这些拿去做本钱吧,我们这边也如今也不缺使唤的银子。”钱生钱才是大道理。
柳京娘也不推辞,“有了这笔银子,咱们的铺子就更能好好发展了。”
阿雾点点头,早在夏天的时候,阿雾就分了一成的受益给柳京娘母子,又分了半成给彭奶娘,将两个人笼络得铁牢似的,都巴心巴肝地帮衬着。
柳京娘经营铺子,彭奶娘则管教绣娘。
翻过年,阿雾就得了柳京娘的消息,说是在京城最繁华的长安门大街上置了个铺子。如今不仅卖崔绣成品,还卖各色布匹。有些是柳京娘在京城附近的小作坊自己去寻的新鲜布料,那些作坊本金小,开不了大店,随意买卖些,如今柳京娘收了来,又签了契约,形成独家买卖,也成了“璀记”的一大特色。
璀记,是阿雾琢磨出来的名字。璀字算是崔绣中崔字的谐音,而璀璨则是崔绣的特色。颜色光亮璀璨,耀眼夺目。
且不说柳京娘将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的事情。
翻了年到了隆庆二十七年季春,安国公府的三房传出了极大的好消息。
荣三老爷回来了。
这消息一出,崔氏的病就好了大半,半刻都等不得,让阿雾扶了她去院子外头等着,荣三爷先去给安国公和老太太磕了头,叙了叙话,这才回的三房的院子。
崔氏一见到离家两年刚刚归来的荣三爷,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双手颤巍巍地同荣三爷的手交握在一起,两个人无语凝噎,泪眼相对。
阿雾见着荣三爷的时候,双眼也模糊了起来,虽然她知道荣三爷一定能平安归来,可到底得见着他活生生的在眼前,这才能放得下心。
“爹爹。”阿雾叫了声,泪珠子就滚落了下来。
荣三爷再也忍不住泪水,两臂拥住妻女,三个人都热泪盈眶,不能自己。
待感情平复,三人这才坐了说话,荣三爷开始有声有色地讲起外洋的风土人情来。
阿雾看着荣三爷,只觉得他风度仪态都大有改变,比之过往如玉开光一般,风华灿然。荣三爷如今蓄起了长须,他本就长得一副好容貌,骨子里书卷气配上五绺美髯,更添了儒雅飘逸。加之这两年经历了汪洋大海,见识了外洋风物,眼界大开,眼睛里添了一种饱经世事的成熟和可成大事的睿智。
连阿雾看了都暗叫了个“好”字。如今荣三爷气运开了,瞧着就似乎要鹏程大举的样。气度、模样都当称得上“荣三老爷”了。
果不其然,荣三老爷一回来,在庙堂对答,迎了圣意,简在帝心,特旨拔擢,由原先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升了从五品的詹士府左春坊左谕德。
詹士府是太子宫所属官署,当朝不设太子,詹士府实成空名,左右春坊的官职没有实职,实际成为翰林院编修、检讨等开坊升转之所,开坊就意味着皇帝要用人的意思。
还不到三个月,荣吉昌就被特旨简为从四品国子监祭酒。
荣三老爷出使外洋回来后,真可谓是官符如火,短短几月就连升了四级,至从四品,可别小看了这从四品,再上两级可就是三品大员了。
在大夏朝,三品以上的官员可称大员,在京才可坐四台大轿,进可拜相,出可封疆,乃是官场上的一道分水岭。
荣三爷的从四品如此说来,已经算是三品预备官员了,只要不出大错,哪怕是按资排辈,迟早也能升至三品大员,前途一片光明。
再说回荣三老爷回府后,崔氏将府里这两年的大小事情都说给了他听,自然少不了王姨娘同二老爷有了苟且,又私逃出府的那一段。荣三爷听了倒没多大感触,虽则男人对头上戴了顶绿帽子的事情通常都不能容忍且要勃然大怒,可这事毕竟发生在荣三爷出使外洋之后,当时事发时他没有在场,如今说起来,感受也就不深了。
倒是阿雾在考虑,要不要将王姨娘在大老爷那里的事情一并揭发出来,闹个一府三兄弟共用一妾的没脸事情,最好能提前分家。可这件事毕竟把握不大,阿雾还舍不得这步棋,因此忍了一忍。
况且此时,荣三爷的官运正火,隆庆帝将他充作经筵讲官,虽不是日日进讲,但每月总有一睹圣颜,聆听圣训之时,随侍帝王身侧,机会就多了许多。
过得两月,江苏学政在役上病殁,此职出缺,隆庆帝又特旨简拔,荣三爷升正四品詹士府少詹士,出任江苏学政一职。
大夏朝的学政一职,多从翰林、詹、科、道等衙门指派,不设具体品级,原先由什么官职充任,依然是什么品级,卸职后又回归原先的职位。而隆庆帝特特地将荣三爷擢为正四品,这就是为他到地方上同巡抚、知府等官员往来着想了。这是恩典,也是圣眷隆的象征。
而自古江南就是文气荟萃之地,两榜进士里一半都是江南学子,能外放江苏学政,那就是今后江苏举子的座师,更同未来许许多多的进士都牵扯上了关系,不提别的,单是这关系网就已经极其珍贵。
而素来清贫的翰林心心念念所盼的就是外放差使,国子监、詹士府都是没油水的衙门,盼的也是外放。外放差使,差分三等。次一等是主考,即各省乡试主考,一趟差使下来,好歹也有数千金可得,都是官场例规,不是强拿恶要。
而最优的差使就是荣三爷即将赴任的学差,即学政,主管一省之教育科举。学差三年满,大省分可余三四万金,小亦不下万余金。
这旨意一下来,便是如今已经练得七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本事的荣三爷也忍不住兴奋地搓了搓手。他缺钱,这一趟下来今后在京里活动的银钱就有了。
可眼前却有一道过不去的难关,愁得荣三爷白发早生。崔氏见他如此,心下暗自纳罕,实在是以崔氏所见,日子真是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
因为不仅荣三爷得去江苏,崔氏自己同阿雾也可一并随荣三爷赴任,这是安国公的意思,虽然气得老太太一天没吃饭,安国公依然不改初衷。
只因荣三爷眼看就要龙抬头,安国公不似老太太,妇人之见,他已经敏锐地觉察到国公府的未来只怕还得指靠在这庶子的肩上,如今自己儿子虽不说笼络,但也不能再视而不见,屈而不伸。
荣三爷在安国公跟前委婉地表示过,意思是“儿子此去几年,身边也没个人照看,木姨娘又是个木呆呆的性子,还是想要崔氏跟去服侍,何况阿雾也大了,自己也想抽空亲自抚养,今后出嫁也要为国公府赚个贤名。”
安国公也不是不知老妻对三房的意见。如今老三高升,崔氏和阿雾被她拿捏在手里还不知要怎么折腾,万一今后将父子、母子、兄弟的情分折腾得薄了,反而不美。
所以,安国公发话,让崔氏和阿雾都去江苏。
“遇上什么烦心事了,我看你这两日都愁眉不展的?”崔氏将头轻轻靠在荣三爷的肩头,一手轻抚着他的胸口。
荣三爷道:“咱们手头还有多少钱?”
崔氏不解地抬头看了看荣三爷。
荣三爷知道崔氏不懂,可如今她也要跟着自己去赴任,总不能让她再这样一头雾水下去,因此道:“这京官外放,按例都要给各部衙门送上别敬。这两日我去打听过了,我这样的差使外放,内阁阁员那儿,每人至少要两百金,六部尚书要一百金,譬如吏部、礼部都格外要敬送,还有侍郎、都御使等要五十金,年谊世好一个都不能少,我粗粗算了一下,怎么也要五千金才够敷衍。”
“什么,要这么多!”崔氏惊讶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就不能少送点儿吗?”
“官场陋弊,如何能除。”荣三爷双手枕到头后,仰面瘫倒,也是无奈。
“我这儿只有几十两银子了,这两年我病着,费了不少银钱。”崔氏感到很内疚,“铺子里的事情,多亏有阿雾帮我料理,也亏得她小小年纪就这样懂事,我,我对不起她……”说着说着,崔氏就哭了起来。
荣三爷坐起身搂了崔氏到怀里,“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会想办法的,父亲那里总要资助一些的。”
其实荣三爷这是骗了崔氏,安国公那里早已经资助了荣三爷,也不过才两千两银子,还有三千两的缺口,荣三爷这才向崔氏开口的,其实他问之前,早就料到了结果的,这两年她们母女在府里能敷衍生活已经是令人生慰了,哪里敢有它求。荣三爷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随便问问的。
“赶明儿,我问问阿雾,铺子里估计还能凑出一、两百两来,实在不行,就把铺子盘了吧。”崔氏低声道,为着荣三爷她是巴心巴肝地,什么都肯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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