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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陈灯
刘寻低下头去看那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孩闭着眼却准确无比用力地吮吸着,小手握着那雪白胸脯,他不由有些看着不顺眼起来,但仍按下心中的醋意道:“怎么这样快?早晨看你还没发动,是伺候的人不够经心?”
苏瑾笑了笑:“之前都说头胎生得慢,又说要生了会疼得非常密非常疼,我看你是大朝,又只是开始疼而已,便让她们不着急,等你下朝了再过来也可以,也没觉得怎么疼……我下地多走了几圈,稳婆就说宫口开齐了,顺势用力孩子就出来了,是个乖孩子,都没让我受苦。”
刘寻心疼地看着她头发上的汗,知道她还是疼的,一边道:“朝会能有什么大事,你太托大了,现在是顺利,若是不顺利呢?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苏瑾看了他一眼:“看你好像太紧张了,不是觉得能让你少悬心些也好,谁知道这么容易生呢,都还没准备好就出来了,难怪听说有些农妇能在田头生下孩子,可知也不是都这么难生的。”
刘寻哭笑不得,一旁的稳婆已恭敬上前道:“娘娘,得按按肚子排恶露了,孩子还是交给奶娘吧。”
苏瑾低了头看孩子两边都不太吃得出奶了,才有些遗憾地将孩子递给一旁侍立的奶娘,一边交代道:“一会儿还要抱回来和我一屋睡。”稳婆连忙道:“使不得啊娘娘,这初生的孩子,一夜能起来哭好几次,您才生产完,需要好好歇息,否则月子里落下病可不得了。”
苏瑾有些不满道:“这有什么?”
刘寻早使了眼色让奶娘将孩子带下去,一边道:“你先好好休养,奶娘们都是有经验的,再说这孩子出生,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哪里认识你呢,你从前身子中过毒的,不比其他人,太医早说了定要趁坐月子的时候,一同调养,连病根儿一块儿拔了,你不要任性,孩子不哭的时候再抱来和你一起便是了。”
苏瑾有些不满,但是看刘寻难得在她面前露出了坚决的态度,也不好再拗,一旁稳婆忙请陛下出去,要替娘娘按肚子排恶露,刘寻看了她们一眼,却有些不满起来,问了句怎么按,然后道:“朕亲自来按。”
稳婆们大惊失色,连忙道此事污秽,刘寻却没有理会她们,将她们赶下去,自己扶着苏瑾站起来,用手从她心口向下按推,苏瑾也并不以此为恶,靠在刘寻身上,由着他一边按推,一边笑道:“我居然也做了母亲了。”
刘寻恼怒道:“就没见过你这么活蹦乱跳的产妇。”
苏瑾笑起来:“也没见过陛下这么比产妇还紧张的丈夫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自己生的呢。”
刘寻哑然,替她徐徐按了一会儿,扶着她上榻,那儿垫着厚厚的白布和干草,刘寻一边替她拢好衣襟一边道:“还是不要走太多,否则子宫会有问题,你这些日子好好乖乖地躺着,别老想着就下床了。”
苏瑾嗯了声,又说:“不过我现在想洗个澡,身上感觉各处都不舒服。”
刘寻一口否决:“不行,所有产科书上都说了月子内不可见风洗浴,热水擦擦便好了。”
苏瑾不以为然:“那些是不对的,用热水淋浴没事的,再说我是自然分娩,没伤口,洗干净了病菌才不会停留在身上。”
刘寻勃然作色:“那是你们那会儿,我们这里不一样,不许就是不许。”
苏瑾叹了口气不和他争辩,心想着一会儿等他走开了,再悄悄让人给自己备热水。刘寻却已备着她这一招,早让人送了热水来,亲手拧了帕子替她洗脸擦身子,苏瑾无奈,只得让他一一擦拭过后,换了套干净的中衣,又将床上被褥重新换了一套,躺下后毕竟是才生产过,很快便沉沉睡着了。
刘寻看着她睡着,出来正颜厉色,先将苏瑾身旁伺候的人统统敲打了一番,将她们不通报的罪名狠狠批了一顿,然后又警示了一番皇后身边诸事一律要请示过他,绝不许由着皇后任性胡来,比如说了不许洗澡,就决不能洗澡,该吃的药一律经心,更不许让小皇子闹着皇后了,一切以凤体为重。
敲打过一轮后,他疾步到了御书房,唤了翰林来拟旨,封皇后所出嫡皇子为太子,赐名佑,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非谢天之佑护,而是那个女子曾经这样多年来的辅佐护佑。





故剑 75|番外二
云华以优异的成绩从徽柔书院毕业,并通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得以进入宫中担任典侍的时候,她几乎感觉到自己璀璨宽广的坦途就铺在自己面前。
徽柔书院出身的女官,往往极得朝廷重用,若是得在宫中侍奉过,更是朝廷官员趋之若鹜的求娶对象。她出身商家,家资丰厚,小时候聪明伶俐,先生教兄弟识字,结果她在一旁却先识得了,先生颇为纳罕,告知父亲,父亲喜出望外,专门重资请了出身徽柔女院的女教习来教导她,十二岁便考取了徽柔女院,读了四年书,考试名列前茅,终于一举得以进入了宫中。
进宫前父亲就托人给她送了两万两银子,并且一再交代,只管使,需要钱就开口,光宗耀祖,就在她一人身上了。
听说皇后,就是御前女官出身,皇上登基十年,才封了皇后,之后五年独宠皇后一人,后宫听说竟无一有名分的妃嫔,也有说皇后善妒的,也有说皇后风德高华,又极有手段,笼络着皇上,皇上眼里看不进别人。
她满怀激动地在宫廷跟着袁尚宫学规矩学了半个月,这些宫规她早就背过了,熟极而流,果然之后的考问中,她一一回答,流利之极,袁尚宫十分诧异,然而她一贯极重规矩,爱的就是谨慎小心又刻苦的女官,如今看她态度端正谦卑,年纪轻轻,难得一丝轻狂神色都无,长得明眸皓齿,容颜娟好,十分满意,便道:“如今皇后娘娘有孕,宫里正缺稳妥人手,我看你甚好,且现在紫宸殿前服侍几日。”
云华压抑着心头的狂喜,脸上仍是沉稳一片,只是曲膝致谢:“谢姑姑赏识,还请多多指教,属下一定不负姑姑教导。”
袁尚宫见她宠辱不惊,更是满意,晚上便带着她进了紫宸殿,她之前就有听说,当今皇上一直和皇后同居处,不似本朝先祖们,皇后一贯另居一宫,心下早就好奇这位苏皇后不知是如何美貌多才才让皇上如此迷恋。
结果才进去便先听到了剧烈的呕吐声,然后宫女们忙乱地拿着漱盂过来,又打热水热帕子来替皇后擦洗。
她偷眼去看,不由有些失望,原来皇后看上去已经三十多岁了,素着一张脸,眉目不过略清秀而已,头上手上什么首饰都无,只有脖子上戴着个黄金璎珞,身上穿着一身青色云纹牡丹丝袍,脸色十分难看,她拿着热帕子擦了一会儿,勉强靠到迎枕上,揉着心口,似乎又反胃了一下,才缓了过来,她抬眼看到袁尚宫,有气无力道:“尚宫有什么事?”
袁尚宫笑道:“原是之前的秀兰,杨梅都放出去了,娘娘跟前如今离不得人,今年徽柔女院新选了一批女官,我看着这云华不错,是个谨慎小心的,家世也清白,便带来给娘娘过目。”
苏瑾张口欲说话,结果才开口脸色又难看起来,旁边的宫人立刻递过金盆,她脸色青白地又呕吐了一轮,额上出了一层薄汗,最终也没什么心情说话了,只摇手道:“尚宫你看着好便成了,如今我是没什么心情,这一胎真够磨人的。”
袁尚宫笑道:“娘娘已有两位皇子了,这一位想必是位小公主呢。”
苏瑾躺下,闭目不答,脸色疲乏之极,袁尚宫便向云华使了使眼色,带着她出来,悄声道:“如今皇后娘娘有孕,陛下说了,前后三班,宫女、内侍、女官,全都不能少人,如今你且在外殿伺候着打打下手,若是几位尚侍有使唤,你只管应着便是了。”一边说着一边又带着她去见了皇后身边的几位大宫女和尚侍,交代了一番才匆匆走了。
云华一贯乖觉灵巧,很快便和几位大宫女处得甚是融洽,只听她们说娘娘脾气甚是好,在娘娘跟前当差不难,规矩上一贯都不太讲究,只一条,陛下十分严厉,因此若是陛下在,那是万万不能轻忽了规矩的,否则陛下一动了气,那是除了皇后谁也说情不了的。
云华心下暗自揣测,听说苏皇后出身猎户人家,任御前女官才进了皇上的眼,小门小户的,自己规矩上大概也不甚讲究,陛下却是天潢贵胄,礼节上自然是一丝不苟,大概对皇后这样粗疏礼节有些不满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手下也不闲着,在外殿整理着书架上的书,却看到两位奶娘和宫人抱着个孩子进去了,想必这就是二皇子了,又过了一会儿,她又看到个小皇子,粉雕玉琢,身上穿着大红四爪龙纹锦袍,脚上蹬着云龙靴子,扎着手噔噔噔地跑进内殿,后头几个小内侍一径儿跟着跑进来,一边喊:“太子殿下,太傅说你还要完成那几张大字。”那小太子理都不理他们,跑进去了,然后就听到了震天的哭声。
几个小内侍也不敢擅闯,只束手垂头立在了门边。
苏瑾正逗着二皇子刘歆,看到刘佑冲了进来,直接扎入她怀中,大哭起来,今儿是刘佑开蒙第一天,她没想到这就哭着回来了,旁边服侍的宫人们早就唬得连忙道:“太子殿下万万不能,娘娘有孕呢,怎可莽撞。”
苏瑾抱着那热乎乎的小脑袋,心疼得很,问道:“这是怎么了?今儿不是进学了?”
刘佑哭得眼泪涟涟,抽噎道:“太傅好凶,还打我!”一边伸了手出来,嫩嫩的手心几道戒尺打起来通红的凸起,苏瑾立刻心痛起来,连忙叫人:“快拿前儿太医院送的那紫草油来!”一边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刘佑只管大哭道:“母后,我不要进学,我不要搬出去住,我要和母后一起住!”一边伸出手紧紧抱着苏瑾的脖子,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苏瑾看着这小小人儿哭成这样,早就心软成一团,抱着他道:“不去就不去,你还小呢,我本来就不同意这么快就进学,你父皇非要说这是祖宗规矩。”
刘佑得了保证,才缓了下来,从小他就知道,只要父皇和母后有争执,最后输的总是母后,而且母后从来不敷衍他,说一是一说二就是二,不像父皇,根本拿他当小孩哄!
云华听到里头哭声渐渐小下来,暗自纳罕,也不知道谁给了这金尊玉贵的小太子气受,正出神,忽然看到门口阴影一遮,她头一抬,看到一名男子身穿五爪金龙玄袍,大步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名内侍目光如电,看向她,唬得她吓了一跳,连忙低了头曲膝行礼。
刘寻脸色铁青大步走了进去,果然看到刘佑正扑在苏瑾怀里撒娇,他怒喝道:“刘佑!你母后身上有孕,经不起你揉搓,还不赶紧起来!都说了你今日起搬去东宫住,只有晨昏定省才能进紫宸殿,才说的规矩你又忘了?”
刘佑神色一凛,已老老实实站了起来,垂着手立在一旁,脸上泪珠还未干,可怜巴巴的,苏瑾心里大痛,不满道:“佑儿才四岁!哪有这么急吼吼的隔开的?你原先不是答应了我要缓缓来的?”
刘寻看她脸色青白,知道她今日还是孕吐不止,哪敢和她斗嘴,只缓了神色慢慢解释道:“祖宗规矩就是如此,他虚岁已五岁了,朕当年也是四岁开蒙,自幼就别殿而居,都是你舍不得,教他和咱们同殿住到现在,宠得他无法无天的,今儿他用笔墨将一叠纸张全画花了!还撕了好几张,太傅罚了他几下,他就将太傅的胡子给扯了!这还得了!若是不罚,他那里知道什么叫敬惜字纸,尊师重道的道理?”
苏瑾横眉竖目道:“小孩子这个年龄本来就是爱破坏的,撕纸张很正常,乱画这也是有创造力的表现,扯胡子是佑儿不对,可他才多大,那么嫩的手,那太傅就下得了手使劲抽!你看那手,全是血印子!有这样教孩子的么?而且这才四岁就非要让他去东宫住,我本来就不赞成,你居然还说只有晨昏定省才能见着,这孩子这么小就离开父母,会没有安全感的!”
刘寻有些头疼:“朕母后也疼朕,开蒙的时候一样被打手心,母后知道了还要罚我不认真,玉不琢不成器,阿瑾你不要这样溺爱孩儿,他是太子,将来是要做一国之君的,朕何尝不希望孩子从小就无忧无虑呢,你想象当年丁皇后如何待我的?溺之则害之,这道理你应该懂。”
苏瑾道:“你那会儿都多大了,他才多大!哪里能一概而论?小孩子要慢慢教不可急于求成,你和太傅说一说,不可轻动戒尺,把孩子都给打坏了。”
刘寻无奈道:“朕怎么能干预太傅的教习呢,太傅可是饱学之儒,文人脾气都硬,朕若是干预,他定会觉得受了侮辱要辞的。”
苏瑾道:“谁说饱学鸿儒就会教孩子了?我看还不如让几个女官缓缓教他,边玩边学,我们佑儿才四岁都认识好几十个字了,这么聪明的孩子,他还打!”
刘寻正色道:“不能让女官教,胭脂粉堆里以后养出脂粉纨绔习气来,沉迷女色,心智不坚。”
苏瑾愕然道:“这是什么道理?”
刘寻挥手让内侍先将太子和二皇子都带下去,缓缓道:“总之历代皇子们教养都是这般,我知道你心软,但是,他和普通人不同,不能和一般孩子一般宠爱教养……”
苏瑾皱了眉正要强辩,忽然又捂着嘴吐起来,宫人们一通慌乱,半日才打点好了,刘寻扶着她,有些郁闷道:“这都快三个月了,还没好?太医院都是死人么?连止吐的药都配不出?”
苏瑾一边擦嘴一边道:“不怪他们,我不想吃药,是药三分毒。”
刘寻道:“你这样吃了吐吐了吃,睡也睡不好,人都瘦下来了,这样下去怎么捱到生的时候?”
苏瑾四肢绵软,躺在刘寻怀里:“我也不知道,太医说出了三个月可能会好,可我上回听宋如雪说,她怀着他们家老大的时候,一直吐到生,孩子生出来才一点点大,哭都没有力气。”
刘寻悚然而惊:“那怎么得了!朕再去督促太医院。”一边缓缓将苏瑾安置在枕上,轻轻替她按着檀中穴,苏瑾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道:“佑儿还小呢,陛下不要操之过急了,我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就是一个橙子都要和别人分着吃,看到别人有漂亮衣服穿,就羡慕得很,读书再好,也没人关心,现在怎么都舍不得让孩子吃我当年吃过的苦头。”
刘寻看她手背上青筋都凸起,瘦得可怜,这一胎怀得辛苦,明明之前两胎都如此顺利,到这一胎,竟是反应大极了,之前听说太子跑回去找皇后了,他就下了决心这次一定不能姑息苏瑾再无条件的宠孩子下去,如今听苏瑾这样一说,那决心早已烟消云散,他不由道:“朕和太傅说说,让他缓缓就是了。”
苏瑾笑了下,握了握他的手,刘寻替她轻轻擦汗,低声咕哝:“如今你想吃什么果,想穿什么好看衣服,朕都给你弄。”




故剑 76|番外二
云华在外头服侍了许久才看到刘寻大步走了出来,脸上阴沉着,显然心情不太好。她想起适才听到的隐隐的争执声……这是和皇后吵架了?
刘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走到了东宫,这儿是当年丁皇后无论如何都不想他入住的地方,他却让刘佑才开蒙便直接入住,广聘德行高雅的名儒为师,又在大臣的嫡子中精挑细选出太子伴读,更是不断物色太子宾客和太子谕德,精心给他打造一套东宫僚属,算得上是寄予厚望了。
结果才进学第一天,这孩子就开始添堵。
东宫里刘佑正端端正正地坐着写大字,旁边坐着一名长史,见到刘寻进来便已跪下,刘佑恭恭敬敬站了起来施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刘寻淡淡道:“可知道错了?”
刘佑眼圈一红,仍委委屈屈道:“儿臣知错了。”
刘寻冷冷道:“说说看。”
刘佑说:“不听太傅教导为一错,未能敬惜字纸为二错,到母后面前诉苦为三错。”说到第三点,他眼泪汪汪:“父皇,可是儿臣想母后,儿臣不想进学。”
刘寻其实心中也有些心软,但仍绷起脸道:“你是太子,不可懒惰懈怠,既然知错,便好好写完罚的大字再歇息,准许你间一日上学,只是你母后如今身体不适,你不可多扰了她。”
他出来叮嘱了几句东宫的长史、总管、乳母后,心下想着刘佑毕竟还是个孩子,和他说大道理他未必懂,倒是要找个机会敲打敲打。而他一贯被苏瑾和自己宠得太厉害,只怕将来少了帝王那股狠绝,若是和苏瑾一样,一味的软善仁厚,那是做不成帝王的,这也是他早早就要将刘佑迁入东宫,和苏瑾隔开的原因。
他长长吁了口气,只觉得心头烦乱,苏瑾是个极易受孕的体质,自封后后,就没有夫妻二人独处的多少时候,基本上是略沾沾身就要怀孕,然后苏瑾偏偏又要亲手抚育孩子,孩子的教养上,她那一套,根本不适合宫廷,诚然,那样子养出来的孩子肯定是开朗,温暖,坦率,可是,这里不是她所生活的那个天堂一样的地方!他的儿子是要负担起责任,要面临许多腥风血雨的,是要统领群臣的,若是那样的帝王,很快就会被群臣反过来挟制,被佞臣趁虚而入……要他怎么能绕开她,去教导孩子那些制衡、杀伐、谋略的帝王之术?
他心事重重地回了紫宸殿,进去便听说苏瑾已吃了药睡下了,她这次怀孕睡眠一直极差,睡不多久半夜又会醒,所以他也不进去扰她,自在外殿让人掌了灯批阅奏折起来。
偏巧这日有个尚侍有些咽热,不敢近前伺候怕把病过给了主子,刘寻有严命,无论什么品级的宫人,一旦有不适都必须立刻上报且挪出去,否则若是将病气传给了苏瑾或者小皇子的,必要严惩。紫宸殿原就人手不足,这一请假,便有些不足,云华因看上去谨慎小心,便让她在外殿继续伺候着。
云华万万没想到这么快便能在御前伺候,心里狂喜之极,虽然侍立一旁,却是余光都全神贯注在陛下身上,只怕陛下一有需求没立时跟上,可惜的是今晚虽然高总管没当值,陛下身边伺候笔墨的仍然全是内侍,她想起初入宫听过的传言,陛下一贯不喜用女官,皇后娘娘是他唯一用过的御前女官,心下暗自揣测,宫中女官六局全是皇后娘娘辖下,莫非这是皇后娘娘怕有其他女官效仿于她,所以才如此限制?
不管如何,陛下看上去的确忧心忡忡,批折子直批到深夜,真真是辛苦之极,她早听说陛下勤政之极,如今亲眼目睹陛下日理万机,身旁还无一人分忧解难,只觉得对陛下既是崇敬又是怜惜。
这时刘寻咳嗽了两声,旁边的内侍无动于衷,云华感觉到那内侍有些不够体贴,连忙倒了杯茶端在旁边轻声道:“陛下可要喝些热茶润润嗓子?”
刘寻一怔,抬眼去看,一名五品女官低着头奉茶在侧,只看到乌压压一头鸦发上押着珍珠发簪,他没有接茶,反问:“你是新来的?朕怎么没有见过。”
云华连忙道:“婢子是徽柔书院今年才考入宫来的,因紫宸殿人手不足,李尚宫推荐我过来的,今儿才到的。”她心里又惊又喜,想不到刘寻会主动问她这样一个低级女官的话。
刘寻顿了下道:“你且抬起头来。”
云华连忙抬了头,却目光往下,万万不敢直视圣颜,一双睫毛微微颤动着,仿若羞赧之极。
刘寻打量了她一下道:“倒是伶俐,既然是徽柔书院出来的,想是也通些文墨了,御书房那边正缺个侍奉笔墨收拾我平日写的字纸的,你明天就过去那边伺候吧。”
云华心下惊喜万分,面上带着感恩的表情,跪下谢恩。
刘寻笑了笑,没说什么,神情颇为愉快。
太子刘佑每日虽然老老实实去上书房进学,却仍是有些叛逆,每逢朝日散后,他还要去御书房听父皇拿几份折子亲自念给他听,慢慢解释折子的意思给他,然后又说自己的批红的原因。
他明明大部分都听不懂,却仍是被父皇压着听,这日又是大朝,他听完太傅授课后,便带着内侍去御书房。
然而平日里都是一禀便入的,今日却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儿高永福才亲自迎了出来,他进入御书房,却立刻被一名女官吸引了目光,只见那女官身形纤细,玉骨珊珊,不过是一身普通的女官服,却穿出了一股风流来,眉目更是清丽绝俗,手上颈上都戴着贵重精巧的首饰,他给刘寻见礼后忍不住一直看向那女官:“父皇,您不是一贯不用女官伺候的么?”
刘寻脸色一沉:“朕做什么还需要向你交代不成,你要唤她云姑姑,不可无礼。”一边又叫那女官道:“云华,今儿我有些乏了,你且将今日那河工的折子给佑儿讲讲。”
云华心头巨跳,这可是让自己教导太子!听说皇后娘娘习武出身,小门小户,文墨不通,想必陛下很辛苦吧?她一边拿了那折子,过来果然一一念了然后逐一分析,倒是切中要害,条理分明。
刘寻在一旁听着满意道:“佑儿仔细听好了,你云姑姑学问上是不错的。”
刘佑满心不悦,却慑于刘寻之威,不敢多嘴,只听完后看刘寻没什么事了,才起身出去了。
高永福连忙送他出来直到院门外,刘佑忽然转头问高永福:“父皇为什么好像很器重那个云姑姑?”
高永福苦笑了下,悄悄对刘佑道:“太子殿下,奴婢斗胆提醒您两句,陛下虽然是您的父皇,更是这天下的至尊之主,您既是他的儿子,又是他的臣子。一国之君本该有三宫六院,之前只有皇后娘娘一人,这以后谁说得准?陛下看重谁又不看重谁,这都不是我们能置喙的,太子殿下还是要好好儿表现,皇后娘娘将来的指望,只在您身上了。”
刘佑似懂非懂,还是问了句:“母后知道这云姑姑么?”
高永福连忙拍自己脸颊道:“唉哟,这是奴婢多嘴了,娘娘如今可是千金之体,殿下您可千万别和娘娘说什么,陛下不过是觉得云典侍伶俐,所以放在书房听用的。”
刘佑懵懵懂懂回了东宫吃了晌食,然后又和伴读去了小校场,他们还小,骑射教习也不过是拿几个小弓让他们拉着玩儿,拉拉筋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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