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甚惶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若然晴空
长宣郡主是在离东宫不远的听芳台找到的,那里原先是皇室子弟一同观赏歌舞的地方,后来几位王爷出宫建府,各家都养了歌舞班子,听芳台也就渐渐废弃了。
到了地方,江衍急急忙忙的就要下马,结果地上滑,还被绊了一跤,直接摔到了长宣郡主的怀里。
“急什么?这么不小心,真是鲁莽。”长宣郡主唇角上翘,把江衍扶正,给他抚平一路骑在马上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她的动作温柔又细致,江衍不知道怎么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脸也慢慢的红了。
“姐姐,表哥看着呢。”他小声的说。
长宣郡主像是这时候才发现了裴越,纤眉轻轻上扬,目光落到了裴越的身上,“表哥,好久不见了。”
“呃,嗯,是啊,好久不见了。”
她的话比起刚才对江衍的少了几分亲近,又多了些许疏离,裴越没在意,毕竟差点把她的夫君给剁成肉泥,他对着长宣郡主有些心虚,安平侯被不知道是什么人给救了,日后肯定是要来找他麻烦的,这样的话事情迟早要暴露,他的态度好一点,也许自家表妹到时候会原谅他的呢?
长宣郡主显然对裴越不怎么关心,她关心的是江衍,这些日子江衍瘦得太厉害了,若是不知道,走在街上被人当做哪家的女娃也是有可能的,她心疼了摸了摸江衍的脸颊,又捏了捏他圆滚滚的耳垂,总觉得连那里都少了不少肉。
“表哥你既然来了,那这宫里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吧?我可以回去了?”长宣郡主问。
江衍显然对这个问题也很关心,他睁着一双极为漂亮的眸子看着裴越,满心满眼都是期待的光芒:“是啊,我都好几天没有好好沐浴更衣了,嗯,也好想荤腥!表哥!”
对着这么一双带着祈求的眼睛,是个人都无法狠下心来拒绝,裴越看看江衍,见他虽然还是那副钟灵毓秀的模样,但是衣服显然已经脏了,其他地方还不怎么明显,衣袖边和衣带都沾上了一层脏污的黑垢。
就像白玉上的裂纹,明珠上的豁口,简直不能忍!裴越当即就点了几个亲兵带江衍去汤沐,平日战场上杀敌无数的亲兵到了江衍的面前,一个比一个局促,江衍却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上了其中一个离他最近的亲兵的马,还不忘回头,向裴越和长宣郡主挥手。
等到人看不见了,长宣郡主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今天小衍和平时很不一样呢,也许是因为见到了表哥你?”
裴越也笑了,“小衍就是这个性子,对人戒心很强,但是亲近之后就会变得像另外一个人一样。”
“另外一个人……”长宣郡主睫毛微微上挑些许,明眸轻动,“那表哥看,长宣呢?长宣和人亲近起来,像不像变了一个人?”
女人心,海底针,裴越觉得自己想要完美的问答这个问题很困难,他打了个哈哈,生硬的转移话题:“嗯,对了,我在大宁寺见到安平侯了,他带着一个妾,我……”
长宣郡主笑容不减,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她说道:“我知道,那是红鸢,他新纳的房里人,生得倒是不错,歌也好听。”
裴越不说话了,他虽然没有娶妻,但是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过和女儿家往来的经验,女儿家爱口是心非,长宣这反应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应该是爱进骨子里恨进骨子里啊!他把安平侯给毁容了,会不会从此就丢了个妹妹?更甚一点,连弟弟也丢了?
裴越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坦白从宽直接把事情告诉长宣郡主算了,一声马嘶由远及近,马上的士兵一个翻滚下来,跪倒在地,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将,将军,宸王殿下,宸王殿下他,阵亡了!”
朕甚惶恐 第14章 何谓欺君
“什么?你说宸王殿下怎么了?”裴越觉得自己没听清,连战连捷的明明是他们,怎么可能到头来死的却是江翎?
传讯兵的脸上染了血污,已经看不出原色来,他呜呜咽咽的道:“将军,是真的,那日我们打到了王庭附近,匈奴的三王子交了降书,殿下就带人去了王庭,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人数多我们几倍的匈奴大军,把我们给包围了,我们好不容易逃出十几人来,后来殿下就不见了……”
裴越几乎是用拎的把传讯兵给拎了起来,说道:“你再说一遍?谁死了?”
传讯兵悲痛道:“将军,殿下他真的……前线要紧,现在匈奴大军已经开始重振旗鼓,漠北无人镇守,人心惶惶啊将军!”
裴越放开传讯兵,向后退了一步,眼睛里血丝蔓延。
传讯兵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裴越却无心听了,他摆摆手,示意他下去,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需要和父亲好好商量一下。
“小心!”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裴越随即感到一阵大力从身后传来,多年战场上养出来的警惕让他迅速飞身避过,视线的转换同时也让他看到了传讯兵手里的匕首。
裴越一脚把人踢开,这才看向急忙扑过来的长宣郡主,他并未怀疑什么,这人刺杀的水准一点也不高明,是他一时闻听噩耗,心神大乱,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长宣,你先回府,今天的事情,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长宣郡主知道这会儿不是任性的时候,果断的说道:“好,表哥你要小心,我看刚才那人心怀不轨,传来的消息不一定是真的,六叔他,吉人自有天相。”
裴越对着她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这话骗骗外人还行,但是久在漠北,他怎么会不知道漠北军对于传讯兵的严格,连传讯兵都出了问题,剩下的,他不敢再想。
大概是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多久,那传讯兵挣扎着大叫道:“裴将军,我们三王子让我再给您带句话,十七万老弱残兵和左贤王,换江翎一条命,值!”
裴越一脚踹在传讯兵胸口上,把人生生的踹死了,恨得咬牙。他完全想不到匈奴人居然会这么狠,这一路以来过分顺利的战局,他也不是没想过会有问题,但是就在那节骨眼他们杀进了匈奴左贤王的大帐,直接俘虏了左贤王和他的五个儿子,匈奴人的左贤王位比太子,他也就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这全都是局!
谁会想到,十几万的伤亡,只为了取一个人的命?匈奴人口不多,全部加起来也才三四十万,十几万老弱残兵说的轻巧,这种情况,大约是家家戴白,送走了所有的老人和少年。
裴越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想起来要去找父亲商量此事,他的脚步快得有些踉跄。
大军进了皇宫,局势基本上就定了下来,在他们之后,秦王的人马也跟着进来,北陵军则控制了王都。
裴老爷子看着和蔼憨厚,其实十分精明,裴家和几位王爷的关系都不怎么好,若想要在新皇登基后保持他们的地位,自然想要宸王登基,若是他在自然好办,龙袍帝冕加身,随时江山易主,但是他不在,先一步控制住王都是最好的选择。
裴越赶到的时候,秦王和瑞王都在,承天殿早早就点起了灯,照得人有些眼晕,秦王黑着一张黑得不能再黑的脸,正跟裴老爷子拍桌子,瑞王笑得有些冷,显然也不怎么愉快的样子。
“父皇的诏书上写的是老七,那就不算数了,咱明人不说暗话,老六想当皇帝,他为什么不回来?好,他忙,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本王都可以等,我倒是等着看看这天下百姓能等他宸王殿下几年!”
“王爷这话怎么说来着嘛。”裴老爷子假装听不懂,“陛下将大权交给六皇子,圣意明明白白啊!如今前线正紧,您非要殿下在此事回来,这就不好了吧?”
秦王被气得肝疼,他拒绝再和裴老爷子说话,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
瑞王笑了一下,接过了话,“侯爷,我和四弟五弟的命都是您救的,自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国不可一日……”
“老臣不敢,哪能老臣说什么就是什么呢?您说什么就什么吧。”
裴老爷子一听瑞王说话就头疼,他也端起了桌子上的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拒绝和瑞王说话。
不怕千军万马,就怕地痞流氓,他都这样无赖了,瑞王即使再好的脾气也被惹毛了,何况凤子龙孙,谁没有脾气?他当即冷下了脸色,不再说话了。
裴越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的脸色白得不像话,不过即使再慌乱,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家父亲。
“爹,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他的态度太过郑重,脸色也不好,裴老爷子心里就是一咯噔,派去搜寻侄子侄女的人还没回来,他以为是长宣和小衍出了事,当即站了起来。
不过显然,秦王瑞王也是这样认为的,秦王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是不是承远……”
裴越没有回答秦王,他只是看了一眼自家父亲,确认他跟了上来,就慢慢的转身走了出去。
让亲兵全部退下,裴越找了一处无人的宫室,表情慢慢的冷静下来,他转过身,目光正对着自家父亲的脸。
比起江翎逝去的悲痛,他更需要思考的是裴家的处境,树大招风,裴家在军中的威望太高,有太多的人想把他们拉下马,然后取而代之,宸王虽然不省心,却是很顾念情分的人,裴家早就把秦王和瑞王得罪得死死的,这两人显然不是庸才,如果让秦王或是瑞王继位,也许百年后,这个世上就没有裴家了。
裴越打定了主意,和裴老爷子叙述的时候也就镇定了许多,他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冰冷的近乎疯狂的锋芒,他慢慢的说道:“爹,我们手里有这么多兵马,只要控制住东南军,到时候,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裴老爷子的手还没放下,整个人已经气得打起了哆嗦,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想反?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反?”
裴越的脸颊慢慢的红肿起来,他却笑了,目光幽幽的诡异:“爹,我不是说反,我们可以在皇室里找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让他坐上皇位,让他慢慢的,把裴家当成心腹,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他的话说得好听,但其实,就是心还不死,想找一个好控制的傀儡,裴老爷子气得伸手又打了裴越一巴掌,这下他的脸两边都肿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好笑,但显然两个人都没有笑的心思。
“趁早把你的心思收起来!裴家四代尽忠,绝不可能做出这样欺君的事情来!”
裴越眨了眨眼睛,不再提此事,反而说道:“那都听您的,您准备这么和秦王他们解释?直接跟他们说,宸王殿下薨了?”
裴老爷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事不宜迟,正好大军都在路上,你先带着人折返漠北,这里的事情交给为父。”
“是不是等我回来,不,大约我还没回来,就能见到新皇的钦差,拿着圣旨让我交出兵权了?”裴越笑了一下,带动脸颊两边的伤,他轻轻嘶了一声。
裴老爷子狠狠的又扇了裴越一巴掌:“逆子!你说,你究竟要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是您想干什么!您别忘了当年的事情,不管是秦王,还是瑞王,都不能登基!裴家不能倒!”裴越猛然抬起头,对上了父亲的眼睛,他的目光锋利,几乎透出不能逼视的光芒来。
裴老爷子似乎也想起了当年跟在太子身后把几位王爷得罪的死死的事情来,他的语气冷静了许多。
“除了他们,不是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吗?”他说道。
裴越嗤笑道:“父亲,您别忘了,他们是有母族的,您难道希望日后裴家的子弟,去给那些玩意儿牵马坠蹬,前后奉承?”
裴家的子弟早就习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不说他们又得罪了多少人,就是不会被报复,到底意难平。
裴老爷子不说话了,良久,他站起身,说道:“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见说动了自家父亲,裴越也缓和了表情,说道:“漠北战局还不清楚,我需要尽快赶回去,无论您做什么决定,请尽快。”
裴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裴越在他身后,摸了摸红肿的脸颊,嘴角却慢慢染上了笑意。
朕甚惶恐 第15章 唇凉需暖
月上中天,寒风凛冽,从那无人的宫室出来后,裴越原本是打算先回镇国侯府,再一想,还是转道去了东宫。
江衍沐浴更衣过后就一直呆在东宫,他知道这会儿众人都有正事要办,他能做的也就是不添乱,所以早早的熄灯睡下。东宫里的宫人们已经被找回来大半,江衍无意苛责,只是让他们各回各位,偌大的东宫,看上去似乎恢复了一点人气。
裴越有些恍惚,几年前他进东宫,每一次都是小心翼翼,垂着头跟在父亲身后,一点也不敢多看,这会儿长驱直入无人敢拦,身份已是天差地别。
没人敢拦他,直到走近了寝殿,他才被挡在了门外,裴越看去,见是白天的时候江衍介绍给他的那个周平安,他觉得这人的眼神仿佛有些眼熟,细一思量才想起,似乎是那些将领们被觊觎了战利品时凶恶的模样。
“退下,我看看他。”裴越顶着一张被打肿的脸,却很有威严的喝道。
周平安也不惧怕,他直接的说道:“公子睡下了,不敢放将军进去。”
裴越冷哼一声,抬脚就要进去,周平安原本手是按在腰间刀柄上的,犹豫了一下,松开了刀,伸手去挡,裴越原本是想顺手把他摔出去,却没想到他用了五成力,周平安仍是纹丝不动,不仅如此,他还反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一股极大的力道从肩膀上传来,随即又是前胸一痛,裴越身形一晃,竟然被逼退了好几步。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周平安硬邦邦的说道:“禁卫军二营六队小队正周平安。”
裴越挑眉:“像你这种身手,留在禁卫军耽误了,你可愿来我裴家军?我让你统率三千兵马。”
周平安眉头也不动一下,只道:“我爹说军中不是好去处。”
裴越眉心一跳,他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不过天地君亲师,对一个人来说,天地君王之外,长辈最重要,他也不好说人家爹说的不对,只能摇摇头。
“你既然没那个志向,我也不逼你,不过今天我是非要见你们公子不可,他既然睡下了,我就只看看他就好。”
周平安的眉头挑了起来,他打量着裴越,似乎想从他看不出原色的猪头脸上看出他过来的意图,裴越抽了抽嘴角。
“我要是真想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拦住我吗?”裴越说道。
周平安硬邦邦的说道:“公子已经睡下了,你只能远远的看看。”
这人不像禁卫军,倒像是一条除了主子,生人勿近的恶狗,裴越摇摇头,进了门。
江衍正在熟睡,他盖着金黄色的被褥,衬着苍白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睫毛垂落,在脸颊上形成一片诱人的阴影。
裴越这辈子见过美人无数,便是男子也有不少,秀美灵动的富家公子,姿容宛若好女的倌馆头牌,清雅无双的名士诗人,但他从来没见过像江衍这样只凭着一张脸就能让久经沙场的宿将落马的,那帮军中的大老粗,可不知道什么叫气质。
江衍和太子殿下生得很像,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温和淡然,少了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上位者气度,他更像是名贵的牡丹花,倾国之色,养在深闺。
裴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是要保护裴家,但他哪里是想保护那一个比一个更凶残的裴家子弟呢,裴家的后人天生流着战神的血,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只要还能带兵,就有翻身的一天。唯有这朵名贵的牡丹花,才需要人的保护。想想也知道,新君继位,前太子的儿子又是正统嫡子,无论怎么看都是肉里的一根刺,秦王和瑞王装得比谁都厉害,但他可是真真切切见过当年太子是如何像对待牲畜一样漫不经心的对待这几个庶出弟弟的,太子去了,只留下这一个儿子,他们会安好心?
“小不省心的,你当初生下来要是个女儿家多好。”裴越坐在床边,替江衍把垂落脸颊边的碎发拂开,正准备起身离开,不期然低眼一瞥,近距离的和那张苍白却又绝色的面庞对上。
眉如新月,月带钩,钩进了心底,睫毛弯弯翘翘,好似藤蔓蔓延,空气中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拉扯着裴越,让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慢慢的凑近江衍没什么血色的菱唇。
这唇,看上去好凉,身为一个合格的哥哥,他应该替他,暖一暖才是……
裴越轻轻的碰了碰那张冰凉凉的嘴唇,眼神恍惚起来,一时间什么也忘了,只觉得自己成了仙人,抱住了天边的明月,正肆意轻薄。
随即他感到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将他整个人摔了出去,他倒在地上,仍然好似身在梦中。
周平安黑沉着一张比秦王还要黑的脸,把裴越丢了出去,要不是知道这是皇亲国戚,他丢出去的就不是人而是尸体了!他居然,居然……对公子怀着那样的心思!
怕吵醒江衍后不好解释,周平安拖着裴越来到外间,冲着那张已经被打成猪头的脸又狠狠的揍了一拳,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心虚,裴越一动也不动,就这么挨了几拳,揍完,周平安把人赶了出去。
裴越直愣愣的站在东宫外,慢慢的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嘶,好疼。
周平安那几拳重点照顾的就是他那张占了便宜的嘴唇。
裴老爷子知道,宸王阵亡的消息是藏不住的,趁着王都现在在他和裴越父子二人的控制下,他必须尽快的做出决定来,是在几个王爷里找出一个效忠,还是真的像裴越说的那样,控制住东南军,直接在皇室中找一个幼主,辅佐继位。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幼主继位当然更加符合裴家的利益,只是裴家数代忠君,深受皇恩,这种近似于谋逆的事情实在超出了老爷子的认知,但是就像裴越说的那样,几位王爷都有自己的母族,让裴家的子弟去给那些王都纨绔牵马坠蹬,前后奉承?
实际上,裴越和裴老爷子都心知肚明,如果登基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他们所有的顾虑都将不存在,只是他们默契的没有提。
太子之子,先帝嫡孙,皇室五代嫡出,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江衍更加名正言顺。
雪原千里冰封,万里无人烟,小小的坑洞内,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正在把刚刚猎到的一只狐狸开膛破肚。
“你是长天校尉手下的?”洞穴阴影处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只是有些沙哑,仿佛喉咙受了伤。
年轻人没有回答,极其熟练的把手里的狐狸皮剥下,塞进了身后背着的麻袋里。
“没有经过硝制的狐皮是卖不出好价钱的,我看你袋子里的那些,已经有的腐烂了吧?”
年轻人这下才抬起了头,出乎意料的是张俊朗的脸庞,他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声音比起受了伤的男人还要嘶哑一些。
“……卖不出,好价钱?”
见刚刚仿佛战神临世,大杀四方将自己救出重围的年轻人顿时一脸的悲伤,江翎抽了抽嘴角,怀疑自己开战之前穿错了盔甲,三军之中救下上将性命,还担心一张狐皮的钱?
想起年轻人带着他逃亡的一路上,不管情况多么危急,都要把那些追兵身上的东西扒光,塞进身后背着的大麻袋里,猎到猎物,不管是兔子还是狼,必要剥皮,江翎思考了一下,“我看你这一路……咳,是军中的饷银不够用吗?”
年轻人回答的干脆:“攒钱。”
军中的汉子攒钱还能是为了什么?江翎笑了笑:“你救了本王,等回去,本王亲自为你说一门好亲事,我看平阳关太守的女儿正配你,美人配英雄,当如是。”
年轻人再度沉默了下来,没有理会他,他握着手里的狐皮,仍然一脸的悲伤。
不是为了娶妻,只是单纯的缺钱?江翎想了想:“你缺银子吗?我这几年也攒了些俸禄,五千两黄金够不够?”
年轻人悲伤的说道:“不够,我弟弟说,要整整二十两。”
江翎沉默了,他开始怀疑这年轻人在故意逗他玩,但是看着那张无比正经的脸,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好笑,但是江翎还是安慰了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我身上有五十两银子,你拿去吧。”
年轻人在他身上摸了摸,摸到一只钱袋,他把身后的麻袋打开,从里面翻出一只头盔大小的盒子,把钱袋装进去。
江翎无意瞥了一眼,只见那麻袋里到处都是零碎,有的是纯金的器皿,有的是不值钱的马蹄铁,还有一大团衣物盔甲,底下一堆大大小小的金块银锭。
他到底是怎么扛着这么多的东西,还背着他一个人大活人走到这里的?要知道他一直以为这跟他差不多高的大麻袋里装的是一些衣物兽皮!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就这,不够二十两?江翎怀疑的看了看这人,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这位英雄,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抬起头,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英雄,英雄叫孙悟空啊。”
江翎忽然觉得,受伤以来的这些日子,他这么信任的把性命交托给眼前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
朕甚惶恐 第16章 山社稷一人身
傻归傻,这人还是有些能力的,宸王殿下心思一转,从年轻人手里接过刚才被他拿走的那五十两银子,手中用了些力,没捏动,若是他没受伤,自然有力气把银锭捏开,变成成二十两左右的小银块,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索性指挥着傻子自己来。
年轻人奇怪的看他一眼,不过还是把银锭接了过去,只是随手那么一捏……银锭成了银饼,上面的掌纹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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