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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熙禾
他……这是想说什么?有甚么事是理当由他娘来提,这会子他说出来,便会使叶谦觉得唐突的?
该不会……
她心中猛地狠狠一跳,嘴角也不自觉地抽了一下。
卫策这个人,平常看起来挺正常,却时不时地就要抽一回疯,而且心里头主意硬得很,一旦决定了一件事,便十头牛也拉不回。有些事,她二人之间从不曾明言,但彼此心中都有数,这家伙难不成是现在打算当着叶谦的面挑明?
这么任意妄为,好像不大好吧……
叶谦心里多少也有点犯嘀咕,望向卫策的眼睛稍稍一眯,不动声色道:“你说。”
“是这样。”
卫策再没看叶连翘一眼,沉声不紧不慢地道:“前些日子,从冬葵兄弟那里听说,叶叔您有心在城中开一间医馆,只因这合适的铺子不好找,便一直耽搁了下来。正巧,我娘有一个相处多年的异性姐妹,原本一直是在彰义桥附近开杂货铺的,只因老家出了些事体,急着要回去,最近便张罗着想将铺子给盘出去。听我娘说,那铺子极是干净利落,光线充足,而且,一年的租钱也并不贵,算是挺公道的。”
他说到这里,便停了一停,垂下眼皮看了看叶谦的脸色:“叶叔您想必也知道,彰义桥附近是清南县中最热闹的所在,每日价人来人往,入了夜也不停歇,我思忖着,若能在那里开一间医馆,生意想来不会差。”
叶谦显得颇为意外,眉头禁不住动了动:“你要同我说的就是这个?你这明明是在帮我的忙,有何唐突可言?”
叶连翘心中想问的也是同样一句话,只是不好开口,便睁大了眼,眼珠儿一瞬不瞬地瞧着卫策。
“主要是……我对那铺子的了解并不多。”
卫策牵扯了一下嘴角,算是冲叶谦笑了笑:“那铺子我从没有去过,不知里头的布局如何,也不大清楚租金具体是多少。我娘原是打算着过两日得空,就往月霞村走一趟,把这事儿同您说一说,您若是有兴趣,再领着您去看铺子,是我今日瞧着松年堂出了那档子事,觉得连翘妹子一个姑娘家,老在外给人干活儿不是个长久之计,方才急着,先说了出来。”
他说着便上前一步:“等您的医馆开了起来,大可以分出一块地方,让连翘妹子经营她那美容护肤的买卖,总好过她在外头替人家干活儿,即便是出了什么事,有您这当郎中的亲爹照应着,您全家也更放心一些。我也不知您对此是何意思,便贸贸然地说了出来,所以,才怕您会觉得我唐突。”
一边说,一边终于将眼珠儿挪了挪,往叶连翘脸上瞟了一瞟。嘴角轻轻一动,仿佛憋笑似的,然后飞快地将脑袋偏开了。
只是这一瞥而已,叶连翘心中却登时雪亮。
他是故意的!把话说得这样似是而非,直叫人疑心下一刻他便要将话题引到那“终身大事”上头去,实则出了口,却是全不相干,分明就是在逗人玩儿!
这家伙,从前她单知道他是个黑面神,让人轻易连个玩笑也不敢同他开,却没料想,他居然心眼这么坏!
若不是顾忌着叶谦在场,她简直恨不得一记老拳砸断他的下巴颏,拼命忍住了才没一脚踹过去,闷闷地哼了一声,将头别过一边。
“唔,你这是一片好心啊,我若还怪你,岂不是活了这么大岁数都不懂理了?”
叶谦呵呵干笑两声,伸手摸了摸下巴颏,心中长舒一口气:“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早有此意,自家的闺女么,还是跟在我身边,来得叫人放心一些,只是那铺面实在不好找,我又不愿再去麻烦那苏四公子,这才一直拖延至今。那铺子如何,我没瞧见,现下暂且不好说,但彰义桥那地界儿,却实实很让人满意——我看这样吧,也别让你母亲费脚程奔波了,明日我便去你家走一遭,同你母亲把那铺子的事问个明白。”
“行,那我今晚先同我娘打声招呼。”卫策很有礼貌地应了,思忖片刻,又道,“还有一件事,烦叶叔一会儿回家瞧见冬葵兄弟,就同他说一声,让他得空时来城里找我一趟,我有些话想要跟他说。这事儿不急,他若是手头有活儿干,过几天再来也使得。”
叶谦摆摆手,叨咕一句“他刚给他妹子打完一堂屋里用的器具,眼下正闲着呢”,又与卫策多说了两句,不过瞎扯些家常话,便同他告别,领着叶连翘往城门外头走。
叶连翘跟在自家老爹身后往前走了几步,心中始终气不过,回头狠狠瞪了卫策一眼。
就见那人站在原地,抱着胳膊,笑出一口白牙。
……太恐怖了,从没见过他这样笑,难不成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叶连翘被他笑得浑身凉浸浸的,小狗似的冲他龇了龇牙以表威胁,这才悻悻地随着叶谦出城回家。
……
接下来几天,叶连翘便将全部心思,都花在了给那聂姑娘治脸上头。
聂家母女不必再回亲戚家住,每日里留宿在客栈中,苏时焕想得周到,连两餐饮食也替她们安顿得妥妥当当,没有了外力影响,加上叶谦开的那剂汤药十分恰当,叶连翘用的外敷膏子更是恰到好处,那聂姑娘的脸很快便有了好转。
遍布满脸的红斑来得猛,去得却也迅疾,不过两三日,便消失了大半,不再如先前那般肿痛难当,脸上粗糙干燥的情况也好了许多,最起码,脸颊两边和靠近下巴的地方,皮肤已经恢复平滑,接下来,便是要着手医治她的酒渣赤鼻了。
无论这聂姑娘的脸是被什么东西弄成这般可怕的模样,叶连翘心中都清楚,自己制作的膏子是有效的,并没有因此便瞻前顾后,除了格外注意不在药膏中添加硫磺之外,仍然依着自己的意思放开手脚来,每日两次,亲手替她敷药,又盯着她在松年堂中喝下叶谦开的汤药,一点点看着她好起来。
在经历了之前那场让人心惊的变故之后,一切又好像变得顺顺当当的了,若说还有什么事让她觉得心中膈应,便非城中那些传言莫属了。
松年堂是清南县中最赫赫有名的药铺,名头响亮,有口皆碑,做了好事会被老百姓们百般颂扬,但若遇上了坏事,这谣言,也同样传播得格外广。
几乎是每一天,都有人来铺子上打听消息,当着姜掌柜的面,自是满口啧啧感叹,连带着将那四处传谣言的家伙骂个狗血喷头,拍着胸脯道“松年堂怎么做买卖,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不信你们还能信谁”,离开之后,却又悉悉索索拽着人议论,将那话添油加醋,说得愈加玄乎,城里的老百姓,从八十老翁到三岁孩童,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生生将这事儿当成了清南县的年度大新闻。
消息传到月霞村,叶家人也无法避免地。
平素与他家相厚的那些人,譬如隔壁孙婶子之类,自然会在人前帮着他们说话,言之凿凿道“这事可怪不得连翘丫头,是有人从中出幺蛾子哩”,至于那起原就同叶家人有嫌隙的,则心下暗暗高兴,得意洋洋说“我就知道,夜路走多了总能碰到鬼”,有好几回,当着秦氏他们的面也敢小声讥讽大声嘲笑,气得叶冬葵恨不得出去同他们理论,却又每每被叶谦喝住,只能作罢,独个儿坐在桌边生闷气。
甚至,连那美容养颜的买卖也受了些影响。
松年堂自不必说了,打从那谣言传扬开之后,上门来找叶连翘解决皮肤毛病的人就少了许多,简直比她刚开始坐堂那会儿还要冷清;此外,一向同她买美容物品售卖的胭脂铺和杂货铺东家,心下也不免惴惴,彭掌柜和月霞村的老林尚能沉得住气,吴家村的那吴阿贵却是忍不住,往叶家跑了两三趟,愁眉苦脸地问“这事儿可怎么办才好”,叶谦他们烦的不行,然而也只能好言相劝,时间一长,全家人都有点吃不消。
叶连翘不是那种很能捺得住性子的人,老这么着,心里的火气便一日比一日烧得旺盛,见不着苏时焕的人,就只能跑去找姜掌柜询问,每每此时,姜掌柜总会笑呵呵地让她安心。
“四公子说了,此事由他来处理,连翘丫头你只管放宽心呀!”他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一脸泰然道,“咱松年堂向来与人为善,但也绝不会任人把恶名儿往头上安,肯定会讨个公道回来的。”
这番话,他说得很是淡定,仿佛胸有成竹,叶连翘从他口中套不出有用的消息,只能自个儿发急,整个人愈加焦躁起来。
约莫又过了两天,事情终于有了进展。
这一日下晌,叶连翘正在松年堂中同曹师傅说话,隔壁绸缎庄的女掌柜,磕着瓜子儿匆匆走了进来。
“哎,你们听见说了吗?就是来你们铺子上治脸的那聂家两母女,之前不是一直借住在城里亲戚家来着?那户亲戚原来是姓吕的,他家那二小子吕德胜,让衙门的人给逮啦!”r1152





娇颜 第一百三十六话 大体
偌大的松年堂中有片刻安静,紧接着,呼啦一下子,大伙儿便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发起问来,这个道“是几时的事啊”,那个说“大嫂可知他是甚么罪名”,一时之间闹腾得不可开交,连元冬和平安闻声也从小书房里跑了出来。
叶连翘心下也是一跳,莫名地有点紧张激动,虽没靠过去,却也伸长了耳朵,目光直直落在那女掌柜的脸上。
女掌柜一瞬就被伙计和学徒们挤得水泄不通,不免有些愕然,将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丢,使劲挥了挥手:“哎呀快闪开些,这大热的天儿,你们都是一身臭汗……”
说着又有些好笑,噗嗤一声道:“我说,你们这是唱哪出啊?明明是你们铺子上的事,一个个儿的怎地都来问我?”
“呀,大嫂你快说吧!”
小铁是个心细的,往叶连翘这边瞟了一眼,晓得她铁定是最担心的那个,便出声催促:“事情是四公子在处理,他是东家,没必要甚么都同我们交代不是?我知道嫂子素来是个‘包打听’,快快告诉我们,也好叫我们一块儿高兴高兴啊——说起来,这应当是值得高兴的事吧?”
“扯你娘的臊,你才是包打听呢!”
女掌柜半真半假地啐了他一口:“你们该不该高兴,这我可不清楚,不过,那叶家姑娘担了这好些天的坏名声儿,我估摸着,此番应当是能洗脱,你们松年堂上上下下,也都能跟着安心。”
她一边说,一边偏过头来看了叶连翘一眼。目光之中存了点善意:“具体情况,我也不是那么清楚,只听得城里人人都在议论这个。便捎带着听了那么一耳朵。说是就今天早晨,有几个捕快去了南城门口的吕家。将他家翻腾了一个遍,然后二话没说,锁了吕德胜就走,眼见得肯定是找到实证了!要我说啊,你们就擎等着还松年堂一个公道吧!”
这话一出,铺子上众人都喜不自禁,有人摩拳擦掌,嘴里恨恨道“就知道这事儿同聂姑娘的亲戚家脱不开干系。这回定要让他们退层皮才好”,更多的人却是觉得惋惜,连连顿足,口中喃喃:“早晓得这样,我也该去瞧瞧热闹,也好趁乱给那姓吕的一拳,这不办人事的东西,被衙门拿了去,都是便宜他了!”
趁着众人议论的功夫,曹师傅便从柜台后踱了出来。径直行到叶连翘跟前,笑呵呵道:“丫头这回该放心了吧?咱们清南县的县太爷,处事向来算是公道。而且苏家又是城里有名的望族,单看在这一点上,只怕这事儿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糊弄过去,咱也能好好松一口气了。”
叶连翘笑着点了点头,心下委实觉得放松不少,但与此同时,却又并不觉得完全安心。
她还记得那日叶谦给聂姑娘诊过脉之后,同她说的那番话。
聂姑娘脸上突然爆发红斑丘疹,不是普通的药物所致。而十有八九是从偏远地方寻来的刁钻奇药。聂姑娘的亲戚家不过是寻常老百姓,没那么大的能耐的财力。去费心思置办这种财力,况且。他两家的关系虽不算亲厚,却也素来算得上和睦,并无半点矛盾可言,那吕德胜只要不是吃饱了撑的,不会自己找麻烦上身。
说穿了,十有八九这就是个局,吕德胜是受人指使出面当干坏事,聂姑娘则是那个倒霉的受害者,而躲在背后的那个家伙,他真正想要针对的,却是松年堂和她叶连翘。
挡了人财路了?还是,单单只因有人生了妒心?
而这件事,究竟是应该干脆让吕德胜一个人扛下来,还是刨根问底儿,将躲在后头的那个家伙挖出来?
如果把事情做得太尽,会不会牵扯太多,使这麻烦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她不是这个年代的人,现在只是个乡下姑娘,对于这个世界的规矩、守则,有许多她都不明白,但至少有一点她是懂的,就凭她现在的那点子能耐,还没本事与人扯破脸皮叫板。
大堂中,隔壁绸缎庄的女掌柜仍在喋喋不休,絮叨得唾沫子横飞,叶连翘静心听了一会儿,见她说不出什么新鲜的了,便转头对曹师傅笑道:“我的确是整个人安生也松快多了,不知怎的,连肚子都一下子觉得饿了起来。哈,我先进去做事,晚上回家,可要踏踏实实地吃它三碗饭呢。”
说罢,领着元冬和平安转身回到小书房中。
……
那吕德胜被衙门给逮了去,叶连翘便料定苏时焕肯定会再来松年堂同她说这事儿,果不其然,隔天一早,药铺子才刚刚开始营业,那苏四公子便来了,在前头大堂与姜掌柜和曹师傅寒暄两句,便将叶连翘叫了出来,两人并未当着大伙儿说话,而是去了后院,在树下站定。
“昨儿的事,想必叶姑娘已然知晓了。”
苏时焕开门见山,张嘴头一句,便说到了正题:“是那日来过铺子上的卫都头亲自去逮的人,在吕家搜出两包药末子,请人查验过之后,的确是从偏远外地而来的一种奇药,不会给人的身体带来太大伤害,却能使人脸上和身上在短时间内爆出红斑丘疹,观之可怖。”
叶连翘点了点头,抬眼冲他笑了一下:“我听隔壁那位女掌柜说了,昨日大伙儿都很高兴,觉得终于出了一口气。”
“叶姑娘真觉得,这就算是出气了?”
苏时焕挑了挑眉,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之前替聂姑娘诊脉的时候,虽然不知她脸上的状况究竟是被什么药材所致,但想必叶郎中也同你提过,那种东西,决计不是一个寻常老百姓能够拥有,或是轻易就弄得来的,你就不觉得奇怪?”
说实话,叶连翘不大喜欢他眼下的这种态度。
于苏时焕而言,她叶连翘当然是个不相干的外人,但再怎么说,她眼下也是在松年堂里做事,大家可算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什么事,就不能坦坦白白地说出来吗?为何就偏要用这种试探的口气说话?
您是松年堂的东家,这事儿要怎么处理,您尽可以自己拿主意,她一个小小的乡下丫头,又哪有资格说半个不字?
“我是觉得挺奇怪,不过……那吕德胜怎么说?”
她在心中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将问题又还了回去。
苏时焕唇角笑意愈浓,眼神也变得愈加深邃起来:“叶姑娘当是也猜到了,他自然是将所有事都揽上身,一口咬定,此时与旁人无干,只因那聂家母女贸贸然跑来他家借住,占他家的房子,吃他家的饭不止,那张生了酒渣赤鼻的脸还成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让他心中着实膈应厌烦,这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想要作弄一下她母女两个。他说,那两包药末子是从一个外地小贩手上买来的——你晓得的,他这种说法,若想追根究底,实实没那么容易,但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对此有何看法。”
“问我的意思?”
叶连翘皱了一下眉。
“此事将你牵涉在内,对你的名声有损,该怎么处理,自然应当听听你的意见。”苏时焕淡笑着道,“你若觉得,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咱们也可卯足了劲儿来较个真儿。”
叶连翘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
如果今天,这松年堂是她的铺子,她是必然要追究个真相出来的,反正至多不过是闹个鱼死网破,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什么好瞻前顾后。但是现在,她不过是个在药铺子里经营美容买卖的所谓“坐堂”而已,许多事,就轮不到她拿主意。
苏时焕如果真想将这事儿追究到底,今天压根儿就没必要特地跑来问她,只管自己着手去办就是,他既然有此一问,也就证明了,无论躲在背后的那个究竟是谁,眼下,他都还不想与对方撕破脸皮。
想到这里,叶连翘便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朗声道:“苏四公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我都明白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现在,既然有个吕德胜站出来认了,倒不如就让这事儿在他身上了结。松年堂是一间药铺,该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买卖,老在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上头打转,未必是一件好事,您说呢?”
这番话,你不就是想让我从嘴里说出来吗?我便称你的心,可好?
苏时焕缓缓地抬了抬下巴,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却烁烁闪着光芒。
“叶郎中不仅医术好,对孩子们的教养也颇有一套,叶姑娘如此识大体,倒让苏某有些汗颜了。”
他分明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笑容如春风拂面,款款道:“这次的事,的确给松年堂和叶姑娘你带来不小的麻烦,眼下吕德胜既然已被拘住,咱们身上那坏名声,自然也就洗得一干二净。说起来这可真是件糟心事,不过有时候,坏事也能变好事,叶姑娘以为如何?”
叶连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您的意思我明白,聂姑娘如今用的药十分得宜,情况已大有好转,不出五日,那好事自然会找上门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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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第一百三十七话 扭转
不过一两天,吕德胜被捉去衙门的消息,便飞快地传遍了清南县城的各个角落。
先前便对此事议论纷纷的老百姓们,眼下谈论的重点,自然也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此说来,难道那聂姑娘的脸成了那般模样,压根儿便怪不得松年堂?那他们岂不是白担了这个恶名儿?
哎呀呀,那吕德胜可真不是个东西,居然下狠手谋害自家亲戚,心都黑成墨团了吧?
种种猜测,像是长了脚一般在城里奔窜,在众人眼中,松年堂与叶连翘俨然受了大委屈,有人拍着胸脯言之凿凿道“我一开始就晓得,肯定不关那叶姑娘的事”,也有人摇头叹息,发些“之前那般妄断,真的不大好哇”之类的感叹,在城中掀起一股热潮,瞬间成为最新鲜热辣的话题。
无论如何,这件事算是有了个说法,叶连翘终于能好好儿地松一口气。她没有心思去管城里人都在说些什么,现下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医好那聂姑娘的脸。
如今,是到了该全力为聂姑娘消去脸上酒渣赤鼻的时候了。
木兰皮、防风、白芷、牛膝……八九味药材调进猪脂中,以微火熬煮,滤去渣,入麝香搅匀,每天日头落下之后洗净脸,在面上薄薄涂上一层,是活血散结,医治肺热酒渣鼻的良药。
叶连翘曾同苏时焕说过,不出五天,“好事”便会到来,此言非虚,那聂姑娘将这膏子规规矩矩用了五天,面上因酒渣赤鼻引起的红斑、丘疹便消了大半,鼻翼两侧原先有些硕大的毛孔也缩小不少。一眼看过去,面上虽是仍有些不平滑,但与之前相比。真当得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八个字。
尽管还未完全痊愈,但这肉眼能瞧见的变化。仍旧令得那聂家两母女欣喜不已。
足足困扰了她们两三年的麻烦啊,今儿个,终于是看见出头之日了!那聂姑娘原本相貌生得并不差,只要这张脸上往后不再生出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想要踅摸一个踏踏实实的好人家,绝对不是甚么难事啊!
她二人欢喜得简直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拽着叶连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娘的那个满口里念佛。当闺女的却是脑袋一低落下泪来,又不好意思哭出声,只能在喉咙里低低地抽噎。
自打做了这一行,叶连翘见过不少深为容貌而烦恼的人,她自己也曾因额头上的疤痕心焦了许久,对于她们的心情,实在很可以理解。微笑耐着性子听那聂姑娘的娘拉着她的手絮叨,过了好一阵,见她二人都平静了,这才叫元冬打水来给她们洗脸。
“这事儿确实糟心。你们好容易来一趟县城,却不想当中竟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还好。最终有个好结果。如今,聂姑娘的脸已经好了许多了,往后便不必天天再往松年堂来,将那木兰皮做的膏子拿回家去,仍旧每天敷上一回,坚持上一个月的时间,把这毛病彻底断了根,你们也好过安生日子。”
她说着,便取来一罐未开封的膏子。妥当递到那妇人手中:“容我多唠叨两句。之前我就说过,这酒渣赤鼻出现的原因十分复杂。莫说是我,就连城中那些正经郎中也说不清因由。回家之后,聂姑娘生活起居还要多注意才是。之前我就说过,一定得忌口,此外,婶子若是手头还宽裕,也可替聂姑娘多买些好食材来补补身。这酒渣赤鼻,与姑娘家的月事不调也有很大关系,当心一点儿,总是没错的。”
她每说一句,那妇人便使劲点点头,末了又叹一口气:“叶姑娘,人人说你对上门的客人最是经心,我今儿是真信了。唉,只是没想到,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竟是德胜在背后害我的闺女……你说他这是为啥呀,我两家无仇无怨的,且那孩子瞧着,也不像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呐!”
为啥?拿人钱财替人出力呗!只要到手的钱够多,哪怕吃几年牢饭又如何?
叶连翘抬头望了望天,将肚子里那些腹诽都死死憋住了,陪着她二人往外走,一径将两人送到松年堂的大门口。
要不说,一般在铺子里当伙计、学徒的,都是机灵人呢?叶连翘与那母女两个才刚刚走到门口,还未及抬腿跨过门槛,余满堂就冷不丁从斜刺里杀出,似有意无意地将她们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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