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熙禾
叶谦已是人到中年,又走南闯北多时,可不是那起不晓事的愣头青。叶连翘这话虽未明说,其中的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他便不由得变了变脸色,收去满面和蔼,将双手背到身后:“嗯,如此你又是何意?”
“我琢磨着,我陪卫大娘一起去……”
叶连翘猜到他必然不会轻易应承,心中惴惴,压低了喉咙小声道。
“胡闹!”
果不其然,叶谦马上就有点不高兴了,一拂袖,转身便往屋里去,待叶连翘也跟了进来,便铁青着脸在桌边坐下了,拿手敲敲桌面。
“策小子遇上这样的祸事,我心中也不安生,替他觉得焦急,若是咱能帮上什么力所能及的忙,我铁定没二话,决计说不出一个‘不’字,可你跟着去算怎么回事?那卫策与你非亲非故,你一个尚在家中的闺女,以什么身份陪着他娘去看他?二丫头,你怎地这样糊涂!我早说过你如今大了,不该同策小子行得太密,你……”
眼看着便又要将那老生常谈,搬出来再说一遍。
叶连翘垂着头,悄悄翻了翻眼皮:“说白了,爹不就是怕我跟了去,有人说闲话吗?若是事事都这样瞻前顾后,那咱们干脆什么也别做了!再说,我哥不是也在府城吗?只当是我去找我的亲哥,顺便与卫大娘一道儿走,这又怎么了?”
“鬼扯,越说越不成话!”
叶谦咬了咬牙:“你活了十四岁,难道不知这世上那‘闲话’二字是最轻视不得的?莫说是毁人清誉,就算是真要了人的命,也不是甚么稀奇事!你是姑娘家,原本就该诸事谨慎小心,不可给人留了话柄——是谁教的你这样不分轻重?”
叶连翘也有点恼起来,很想回他一句,是谁教的我不知道,反正这么些年,该教我的那个人可从来没尽过责任,却又不愿真塌了他的面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若是不分轻重,就只管自个儿拿主意,压根儿不会回来同爹商量了。我只晓得,得人恩果千年记,从前我需要相助的时候,无论卫大娘还是卫策哥都向来不含糊,即便是自己没空,也会托人前来帮忙——远的不说,就说我哥新近得着的那个活儿吧,若没有卫策哥从中牵线,人家那些给人盖房的师傅,能这么容易就应允让我哥加入?卫大娘没有闺女,眼下又是那样一副魂不守舍的状况,明摆着正需要一个女孩儿在旁照顾,我就是不明白,我陪着去一趟,究竟怎么了?”
“你……”
叶谦一时答不上她的话,心下愈发恼怒,又是一拍桌:“你当真要去?你哥自作主张,留在府城之中等策小子的消息,我虽有不满,却也明白他们之间的发小之情。今**也是如此,不管不顾地同我嚷嚷着非去不可,我倒想问问,你与那卫策又是什么关系?”
“呵。”
叶连翘这下子是真的火冲头顶了。
她当然清楚叶谦是一时气愤,口不择言,可再怎样,这种话也不该由他这当爹的说出来!
“爹口口声声说怕惹人闲言,这会子,却是您在坏自家闺女的名声吧?我也不想同您解释了,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既然我和爹说不通,便唯有自个儿做决定,我这就收拾利落了去找卫大娘,顺便再同松年堂告个假,料想我惯来做事勤恳,姜掌柜当是不至于为难我。”
说罢,回身便往房后自己与小丁香的屋子去了,将昨日刚拆开的包袱又重新拾掇好,往怀里一抱,一阵风似的就往外旋。
她与叶谦两个争执,从头到尾,小丁香全看在内,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见叶连翘拔腿就走,忙追在她身后叫:“二姐,你别跟爹横着来啊……”
一边叫一边还想去追叶连翘。
秦氏忙在她背后拉住了她:“行了,让你姐自己拿主意。”
又在叶谦背上轻轻一拍,道一句“先去医馆吧”,扯着他进了里屋。
……
若搁在平常,万氏大抵也不会应允叶连翘随自己一块儿去府城,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然而此番,她心下已然是全乱了,见叶连翘直接抱了包袱跑来找她,心下只剩感激,抓着小姑娘的手哽咽个不住。
当着村里人的面,叶连翘自然有另一番说辞。只告诉众人,自家爹爹对卫策的伤很上心,只因开着医馆脱不得身,便让她带些药材去交给尚留在府城的叶冬葵,由他拿给卫策,保不齐能派上些用场。
“原本直接交给卫大娘就行,可她和我哥还有安庆哥都不懂药,少不得便要由我一一说明如何使用。”她这样对万安庆他爹说。
说法是有了,至于旁人信不信,她可管不了。
清南县衙里打发了专人送卫策和宋捕快的家眷往府城去,叶连翘、万氏和万安庆便不敢耽误,立刻离了村子,到得县城后,先去松年堂告假,紧接着,便往府城疾行。
只不过一夜而已,便又往府城去了,叶连翘想想,也实在觉得啼笑皆非。这一路上,万氏一直在抽噎,叶连翘除了软语宽慰她,也再没有别的话讲,下午临近未时,马车驶进城门,终于停了下来。
依着叶连翘和万安庆的意思,是该先把住处安顿好,但万氏此刻却是全无心情,无论二人怎么劝,非得要先去瞧瞧卫策的情形,多说两句,她便又是一阵恸哭,叶连翘和万安庆无法,只得陪了她先去府衙。
做捕快的,受伤是常事,但似昨日那般状况,却也委实不多见。府衙里辟了一处安静的地方给伤者们歇息,请了郎中前来诊治,叶连翘等三人将将靠近那处,鼻子里便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三人被引到卫策和宋捕快所在的那间屋外,因时常有人进出,门是半敞着的,叶连翘挽着万氏行至门边,忽然停住了脚。
一来是想到卫策受了伤,身上衣裳可能不会穿得太整齐,二来,她也着实是有点怕,不大敢进门,便低头对万氏道:“要么我就不进去了,在外头等着,大娘您快去瞧瞧。”
万氏拍了拍她的手,答应一声,和万安庆两个颤巍巍地进了门,叶连翘就在院子里一棵树下站了,朝四周望了望。
那屋子靠院子这边有一扇窗,想是那窗户纸用了太久,被风雨侵蚀得有些薄软,能隐约瞧见屋子里的情形。
她看见两个人影走到榻边,然后低低的抽泣声便响了起来。她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气还没吐完呢,就听见一阵急吼吼的脚步声,叶冬葵从屋里奔了出来。
“你咋又回来了?”
他不由分说,上前来拽了叶连翘一把,心有余悸道:“今早卫策哥醒了,同我说了昨天的事,唬得我……你还好吧?”
叶连翘没答他的话,径直道:“那你呢,你又在这儿干嘛?”
“废话!”叶冬葵睨她一眼,“卫策哥在这府城里又没个亲人朋友啥的,受了伤,我不得来照顾着吗?”
话音未落,就听屋里传来一个稳稳当当的男声:“让她进来。”r1152
娇颜 第一百五十七话 心意
那声音自然是卫策的无疑,叶连翘心下便疑惑起来,转头看向叶冬葵,伸手往屋门的方向指了一指。
“不是说,所有的捕快都受了重伤吗?怎么他……听上去还中气十足的?”
“嘁,这你就不懂了,当捕快的,能和咱寻常人一样?”
叶冬葵莫名带了两分炫耀之意,扬了扬下巴:“昨儿你是没瞧见,卫策哥可真正硬气着哩!那刀痕又长又深,血也不知流了多少,郎中前来诊治的时候,我光是在旁看着也替他觉得疼,亏得他,愣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倒是那宋捕快被医治时,疼得哭爹喊娘的,岁数也不小了,真不怕被人笑话!”
“是他硬气,又不是你硬气,你有什么好得意?”
叶连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听他提起宋捕快,少不得便又多问了一句:“对了,宋大哥也还好吧?”
“他也在……”
叶冬葵张了张嘴正要答,便听得屋里又传来一声低喝:“还耽搁甚么?”
叶连翘撇撇嘴,心道本姑娘违逆老爹的意思,特地山长水远陪着你母亲来瞧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竟连句软乎话也没有,还如此颐指气使?一面却又不自觉地抬脚走到屋门口,试探着往里张了张,犹犹豫豫道:“你衣裳穿齐全了吗?”
“废话。”
卫策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偏过头,朝她这边看过来。
他受了伤,当然猜到他娘肯定会急吼吼地赶来,却没料到,叶连翘居然也陪着一块儿来了。
昨日刚刚离开府城,只在家呆了一宿,便又匆匆出了门……与上次不同,此番,她却是单单只为他一人来的吧?
他是黑面神,又不是没心肝的石头,怎可能丝毫不感动?分明一颗心都软得要成面团了好吗?然而饶是如此,他那张脸却仍是不会笑的,冷涔涔又道:“进来。”
门口葱绿色的衣袂飘动,紧接着叶连翘便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笑呵呵的叶冬葵。
这屋子是临时收拾出来给伤者歇息的,当中摆了两张榻,卫策睡在靠墙的那一张上,临窗的另一张,则躺着宋捕快,人也同样是清醒的,见到叶连翘,便冲她嘿嘿一笑,习惯性地想抬胳膊打招呼,却不知牵动了哪处伤口,立时“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叶连翘忙对他笑了一下,也没顾上同他问候,先就往卫策那边瞟了一眼。
头先儿她心里还犯嘀咕呢,猜测卫策会不会根本没伤得多么重,现下真个见着了,她才知道,他的伤,可能真不轻。
许是因为伤在背上的缘故,他整个人是伏趴在床榻上的,衣裳倒是穿得整整齐齐,盖着一层薄被,也看不出伤势究竟如何,只他那脸色却是白得可怕,嘴唇也失了血色,平日里虎虎生的威风劲儿失了大半,简直蔫儿了。
伤成什么样暂且不得而知,不过,恐怕真如叶冬葵所说,是流了不少血啊……
叶连翘在心里嘀咕了一阵,先转头对兀自在旁拭泪的万氏笑道:“大娘这回可觉得放心些?卫策哥虽说受了伤,却至少精神头十足,说话也清楚利落,我瞧着,好生将养一阵,他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万氏含泪点了点头,没应声,只抓着她的手拍了两拍,便说要去瞧瞧那药煎好了不曾,抬脚走了出去。叶连翘这才望向卫策,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叫我进来有事?你那伤究竟如何,郎中怎么说?”
不等卫策答话,她身后的叶冬葵便连说带比划地抢着道:“昨儿我亲眼见着了,娘哎,真吓死人!从肩膀一直到腰脊,那么长一条刀疤,血肉模糊的,衣裳也全给血浸透了,啧……好不瘆人!”
“你明知她不敢进来多半就是怕,还说出来吓唬她作甚?”
卫策斜了叶冬葵一眼:“况且,她是问我,谁让你多嘴帮着答?”
说着便偏过头来对叶连翘道:“郎中看过了,说是没伤着筋骨,只是刀痕颇深,也失了些血,恐怕得养上几日。我也不必一直在府城里留着,用了药,待伤稍稍恢复些,便可回县里去歇着。”
“嗯。”叶连翘点点头,却仍是有点不放心,“不过那郎中的医术,你觉着怎么样?昨日受伤的人多,我估摸,肯定有人比你伤得更重,那郎中忙不过来,会不会给你瞧得就不够细致?”
卫策心中暗笑,脸却依旧是一本正经:“我又不懂医,你问我管什么用?要不,你若觉得不安稳,自己再替我把把脉?”
说罢,果然费力地从被窝里把手伸了出来。
叶连翘愈加觉得尴尬,往后退了退:“我不会……”
“那你瞎问什么?”
卫策便摇了摇头,那眼神儿仿佛有些瞧她不上,手却依旧搁在被褥外头,并没有收回去。
失血过多的人,身上容易觉得冷,这一点,叶连翘还是晓得的,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你……把手盖好。”
“唔,我知道。”
卫策趴在榻上,歪着头同她说话颇有点吃力:“不过这一动之下便要牵扯到肩膀上的伤,疼得紧,我实在是不想再受一回,由着它就这样吧。”
叶连翘又不傻,当然明白他这是何意,在心里骂了他一万句“臭无赖”,扭头就支使叶冬葵:“既这样,哥你就帮着给塞回去呗。”
叶冬葵答应一声,果真就要动手,冷不防一低头,正对上卫策的眼睛,见他的目光明明白白在说“你敢”,心里便打了个寒噤,一边暗骂自己既然是叶连翘的亲哥,在卫策面前应当占尽上风,好歹该拿出点威严来才对,一边却是毫不犹豫地往后退了一步,干笑道:“卫策哥既然觉得无妨,那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叶连翘狠狠瞪他一眼,又去看坐在一旁椅子上的万安庆,嘴还没张开呢,就听得他道:“连翘妹子,我手脚没轻重,万一再弄疼了我表兄那就不好了。”
躲得倒快!
叶连翘简直觉得自己打从进了这个屋子,就是掉进了卫策的套儿里,气得要死,想干脆扭头就走吧,又觉得有点不忍心,犹豫间,就听得卫策又道:“你就帮我一下怎么了?”
这回是索性把话给说明白了。
叶连翘无法,只得赌气伸了手,捏住他腕子往被褥里塞,原本是带了点火儿的,然而在碰到他的那一刹,心却一下子软了。
秋老虎正盛,此时又才是午后,府城的天气炎热得很,她一个姑娘家,尚且手脚暖烘烘,额头冒着汗,可他的手腕子却是冰凉的,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失了那么多血,也不知是不是伤了元气了……
她不由自主地垂了垂眼皮。
卫策将她的表情变化全然看在眼中,见她掖好被角之后,旋即缩回手去,便沉声道:“你跑了来,你爹答应?”
怎么可能答应?
他一提起这个,叶连翘便又想叹气,当着他的面,自不好说实话,只含糊着道:“我爹也很担心你的伤,本想拿些药材来,看看可能派上用场,我出门时走得急,给忘了。”
她这样说,卫策心中也便猜着了大半,顿了一顿:“劳叶叔挂心,郎中每日都会来瞧,药就不必了。难为你陪着我娘走一遭,如今你也瞧见了,我还好,过两日便可同我娘一起回县里,你和你哥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莫要让叶叔操心。”
假使依着他,自然是想让她留得越久越好,但她现下已然将万氏送到了府城,若还一直呆着,在别人看来,只怕就有点不像样了。
她特意来这一趟,有了这份关切和心意,便足够了。
叶连翘垂头嗯了一声,总觉有些不自在,丢下一句“我去同宋大哥说两句话”,转头走到了另一张床榻旁,低声问宋捕快伤势如何。
“我啊?”
宋捕快没出钱白看了半天好戏,心里正乐着呢,抬头笑哈哈道:“髌骨折了,肋骨也断了两条,所幸都是外伤,很快就又龙精虎猛了,不打紧!你别看你宋大哥我年纪不小,嘿,硬朗着呢!”
叶连翘噗嗤一笑,正要说话,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个府衙的小役本进来,径直对卫策道:“昨日获救的那一家人,带了好些东西来,说是要感谢几位捕快的救命之恩。其余几个捕快那儿他们都去过了,卫都头,宋大哥,你们精神如何,可能应付?要不我替你们打发了?”
府衙当然不是闲杂人等随便能进的,然这临时给众捕快养伤的居所,却是在府衙隔壁,严格说来不算在衙门内。叶连翘随着万氏,打的是“家眷”的名号,自然能顺利进入,至于那满怀感激的一家人,杂役们也都睁一眼闭一眼,给放了进来。
卫策神色有些黯然:“他们倒是平安,死了的那三个人,却是再不能活过来了。我救他们是为职责所在,不图他们相谢,也不想见,你替我……”
谁知他这话终究是说得晚了些,这当口,院子里几人已等不得,拎着各色礼盒涌了进来。
那一家人皆是行商打扮,衣裳式样寻常,布料却很显好,手里那些个大包小包也贵重,分明是不缺钱的。
几人进了屋,先就满口里道谢,没头没脑地将带来的礼逢人就塞。当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四下里不住打量,转头看见卫策,脸上便是一红,指着他小声对身边的中年男人道:“爹,昨日最后同我们说话的那个捕快……就是他。”r1152
娇颜 第一百五十八话 斗气
听闻这话,一家人当即呼啦一声围了上去,须臾便将卫策睡的那张榻给堵得严丝合缝,简直连个苍蝇也飞不进,七嘴八舌地说些感激之词,不外乎“多谢救命之恩”云云。
受伤之人——即便只是外伤,也是需要静养的,他们呼呼喝喝地这一番闹腾,将这原本就不大的屋子登时搅和得要翻了天,莫说是卫策,就连那被冷落的宋捕快,也禁不住摇头嫌吵,伸手捅了捅自个儿的耳朵眼。
叶连翘也觉这一家人委实有点闹腾,却又不好说什么,转头见榻边小几上有一壶热水,摸上去温温的,便斟出一碗来递给宋捕快,嘱他小口喝。
宋捕快感激不尽,将那碗接了去,笑呵呵道:“还是叶姑娘心细,晓得连带着照料我一下子,我那媳妇在家带着两个孩子呢,也不知能不能脱出空来,也到府城瞧我一瞧,卫都头那里热热闹闹,我却冷冷清清,瞧着让人不是滋味呀!”
叶连翘对他笑了一下,便听得那家人当中,一个四十来岁的胖乎乎男人敞着喉咙道:“昨儿真全亏了您啦!我原是在府城做买卖的,家也安在了此地,此番是听说故乡的老娘身子不好,这才携家带口地往回赶,怎料想竟出了这档子事?哎呦,您是不晓得,那伙子恶人,喊打喊杀地便冲将过来,唬得我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六神无主啦!若不是得您提醒那一句,叫我们躲在车中,保不齐我们还真就会贸贸然地下车!您是救了我全家老小性命的大恩人呐!”
这话自然是对着卫策说的。
卫策伏趴在榻上,被他们吵闹得眉头早皱成一团。他原本就不爱与人敷衍,听了男人的话,也不过微微牵扯了一下嘴角。压根儿没搭腔。
丢了命的三个捕快并不是清南县人,之前同他也并不相识。但无论如何,眼睁睁看着三个活生生的人。顷刻间便在自己面前气息全无,这决计不会令人心中好受。
男人免不得有点尴尬。伸手摸了摸下巴上几根须,搭讪着又道:“昨儿事态紧急,也没瞧清您的样貌,今日才发现,竟是这样一位后生英雄!当时我便瞧见您好似受了不轻的伤,喏,赶忙巴巴儿地踅摸了些药来,不是我夸口。管用着呐!”
一面说,一面便从身后人手中接过几个扎扎实实的药包,献宝似的给卫策看。
“这药是专治外伤的,不消吃下去,只用温水调了敷在伤处就行,能消肿止痛,用过的人,个个儿都竖大拇指的!”
他带着两份微妙的炫耀之意,嘿嘿道:“这药在府城里也没得卖,我花了老大功夫。才弄来这几包,恩公您赶紧给用上,准没错儿!”
他身畔。头先儿那第一个认出来卫策的姑娘便甜甜冲卫策一笑:“是啊,真盼着你这伤能快些好,你为了我们一家受这病痛之苦,我……我和我爹我娘,心里都过意不去。”
宋捕快是个好事儿的,见那姑娘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下便觉好笑,直拿手肘去捅叶连翘,吱吱哝哝说些调侃的话。
叶连翘瞪他一眼。只作没听见:“想来你也该吃药了吧?我去瞧瞧,若煎好了。便给你端来。”
说罢果然要转身出门。
孰料那一家子人,正正好听见了她说话。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位伤员,中年男人转头往这便张望了一下,便将随身带来的另外两包药捧了过来,往宋捕快跟前一送。
“怠慢了,怠慢了。”他打着哈哈道,“这位捕快爷,敢是折了骨头?喙,亏我想得周到,那便非用这个不可啊!这两包乃是晒干的猢狲姜,外敷内服都使得,专治筋骨折损,还能止痛补血,可不正对了您的症?我打包票,您用了这个之后,不出一个月便健步如飞呀!”
宋捕快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挑眉道:“果真?那我可得试试!”
叶连翘原本已走到门口了,耳朵里忽闻那男人的话,眉头便皱了一下,停住脚步,稍作犹豫,终究是走了回来。
“猢狲姜?”
她低头看那男人手中的药包:“可否给我瞧瞧?”
男人大大咧咧的,二话不说,拆开纸包递了来。
叶连翘便将那晒干之后切成片状的药材拈起送到鼻间嗅了嗅,然后立刻摇了摇头:“这所谓的猢狲姜,便是骨碎补吧?这药的确是补骨良药,但现下宋大哥你却还用不得。”
说着,心中一动,偏头看了看卫策那边,抬脚走过去,将男人方才搁下的那一包“消肿止痛的好药”也拿了起来,依葫芦画瓢,打开细细辨认,半晌,沉声道:“这个现在也不能用。”
那中年男人方才还洋洋自得,没成想拿出来的两样物事都被她接连否定,面子上就有点挂不住,瞪她一眼:“怎么就不能用了,凭啥不能用?你能有多大点儿,知道个甚么?你出去打听打听,用过这两种药之后外伤全好了的人可不在少数,我一心为了恩公着想,费大力气弄了来,可不是在胡诌编谎骗人!”
一旁的那姑娘多半是中年男人的闺女,自打进门,已偷着瞟了卫策好几眼,头先儿还鼓起勇气来和他说话,却见他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心中早憋了气。
她还以为叶连翘是宋捕快那边儿的亲眷呢,一直没拿叶连翘当回事,却不想冷不防的,这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却跳将出来,心里愈加不满,斜眼道:“可不是?你又能懂得什么,可不要瞎说。”
“我没那工夫瞎说。”
叶连翘也没跟她客气,*地堵了回去:“猢狲姜便是骨碎补,除了能补骨之外,还有消肿化瘀的功效,至于另外那包药,当中也多是些桂枝、红花、肉桂等物。同样是用于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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