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熙禾
这一下午,叶连翘虽然非常生气,但幸亏脑子还算清醒,早将这事儿翻过来调过去想了好几遍,此时便也沉心静气,缓缓道:“你别急,听我跟你说说这个理儿。今天下午冯郎中找上门,当时,正巧田里的农人们陆陆续续收工回家,你是没瞧见那个阵仗,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全是人。你觉得,这是偶然呢,还是冯郎中特意选在那时候上门找茬?”
叶冬葵眉梢一跳:“你是说……”
“哥你是厚道人,不晓得他们那起奸猾货有多少花花肠子。”
叶连翘便摇了摇头:“他来时,正是村里最热闹的辰光,我敢打包票,这件事不出明天,就会传得整个月霞村人人皆知。现在大家都觉得,是我们强占了冯郎中的药方不还,你跟他一个人掰扯有什么用,就算你再有理,能堵得住村里人的嘴?还是……你打算挨家挨户地去解释?”
叶冬葵垂了头不作声。
“我不怕别人议论,我只嫌自己耳根子不清净,那些悉悉索索的闲话,光是想想都觉得烦,难不成你想听?要干脆利落的解决这事儿,只能当着大伙儿的面,让冯郎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所以,时机很重要,你今儿就别去白费功夫了。”
“连翘你……”
叶冬葵霍地抬起头,有那么一刹那,忽然觉得面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姑娘,与从前他那个软塌塌的妹子完全是两个人。
仔细想想,似乎正是那一场重伤之后,她便性子大变,难不成……
难不成真是给砚台敲坏脑壳了?
“你是不是想好法子了?”
沉默片刻,他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你能肯定,那些药方,冯郎中真的只看过几张?”叶连翘不答他的话,反问道。
“嗯,最多……不超过十张。”叶冬葵笃定地点点头。
“那就行了。”
叶连翘抿唇一笑:“反正药方就在咱自己手里,你急什么?姓冯的那么想要这些方子,迟早沉不住气,我就等着他再做一场大戏,陪他玩玩呗!”
……
叶家三兄妹平常本就甚少在村里走动,这日之后,除了叶冬葵每天进城干活儿之外,叶连翘和小丁香就更是连房门都不出,每天守着那一坛浸泡了药材的白酒,安心等它泡好,顺便,也静待冯郎中露面。
如此,就是两天过去,冯郎中果然坐不住了。
只不过,有一点,叶连翘却到底是猜错了。
冯郎中虽然心急,却并没有直接上门,而是派了他媳妇出马,在月霞村中漫天叫屈,不计见着谁都要扯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一番。
“那天大伙儿都是瞧见的呀,她答应得好好儿的,说是晚上就把药方还回来,可谁知,一转过背,就没音信了!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跟三个孩子较真儿吧?”
“倘若是一般的东西也就罢了,可那药方,是家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呀!若是在他手上没了,往后他落了黄泉,都没面目见他爹!”
“你们都说那叶郎中医术好,但你们可知,当初他在村里时,许多生意,都是我家老冯让给他的!我们体恤他一个鳏夫,养三个孩子不易,有心让他多赚些,我家老冯性子老实,吃了亏还成天乐呵呵,可我这心里头,实在是……”
一边说,一边嘤嘤地哭,且十分神出鬼没,田间地头,村口谷场,处处可见她的身影。
孙婶子心疼隔壁三个孩子,将这话听了两三回,便有些发急,这日见那冯郎中媳妇又在泥塘子边上絮叨,气得要命,一跺脚,跑回来砰砰砰砸叶家的门。
“连翘,冯郎中媳妇又在编排你们了,四下里围了好多人,老这么着可不行啊,你……”
话没说完,叶连翘便一把拉开了门。
“婶子你别急,周围真的人很多?”
说这话的时候,她居然有点眉飞色舞,孙婶子见了便犯嘀咕,在心里直念叨这闺女莫不是要疯?一面拉住她的手软声宽慰。
“可不是吗?我看总有三四十人呢!你别怕,婶子信你,叶郎中是好人,干不出这种腌臜事,婶子这就陪你说理去!”
“好!”
叶连翘脆生生应了,左右看看,捡了个湿乎乎的泥块儿,扯着她就往外走。
两人一阵风似的旋到泥塘边,就见那冯郎中媳妇正敞着喉咙说得手舞足蹈,口沫横飞。
“你们别怨我阴狠,这坏事做多了的人,是要遭报应的!你瞧叶家二丫头那张脸,可不就……”
“砰!”
正在这时,一个泥块儿从斜刺里杀出,不偏不倚砸在她脚面,那双簇新的花面鞋上,登时一个大泥印。
“你……叶家二丫头你干嘛?”
冯郎中媳妇吓了一大跳,愣了愣,转头过来看见叶连翘,立时跳起脚来。
“不干嘛啊……”
叶连翘冲她微微一笑:“婶子你说得这么高兴,我也来凑凑热闹,好不好?”
娇颜 第二十二话 下套
冯郎中媳妇心疼脚上的新鞋,忙不迭从怀里掏出帕子,一下下去蹭鞋面上的泥印,一面就怒气冲冲地抬头大骂。
“凑热闹?老娘同人聊闲篇儿,与你有什么干系,你二话不说一块泥巴就招呼过来——老娘这鞋可是过年前刚做的,花了大价钱,就你如今这模样,卖了你也赔不起!好个有娘生没娘教的死丫头,老娘今儿不揍你,赶明儿你就要骑到老娘头上作福!”
那鞋面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她也越骂越火起,方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会子却是言必称“老娘”,似个母大虫般,将帕子一丢,果真就要扑过来抓叶连翘。
孙婶子生得胖,因怕叶连翘吃亏,连忙就把她往身后一拉,昂首挺胸地拦在头里。至于其他在旁看戏的村里人,则假模假式地和稀泥。
“哎呀孙家嫂子,何必跟个小丫头动真怒?她还不懂事呐!”
又纷纷转过头数落叶连翘:“连翘你也是,好端端地,做甚么拿那泥块子砸人?”
“她背地里说我坏话,我不该生气?”
叶连翘仍旧笑嘻嘻,不紧不慢地道。
本来就是,有本事讲人是非,就该有本事不叫正主儿听见才对,冯郎中媳妇那些话都直接飘进她耳朵里了,她莫不是还要笑脸相迎?
“我说你什么坏话了?老娘哪个字不是事实?”
冯郎中媳妇被孙婶子挡住,近不得叶连翘的身,只能跳着脚地指着她嚎:“当初你明明亲口答应,会把药方子还给我们,这话是不是你说的?三天过去了,你连人影儿都不见,敢情儿你还想霸着东西不还了?”
叶连翘冲她弯了弯嘴角:“我是答应过,只要我回家找我哥问清楚,确定那些药方是冯叔的,就一定立刻双手奉还。”
“……你什么意思?”冯郎中媳妇一怔,“难不成我们还骗……”
“字面上的意思啊。”叶连翘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又冲她笑了一下。
场面一时僵住了,冯郎中媳妇找不到话来说,索性找了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上去,又抹起眼泪来,嘴里嘀嘀咕咕,翻来覆去说些“你们叶家人太不讲理”之类的委屈话。
所谓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围观众人也晓得,单凭冯郎中媳妇一人,无法跟叶连翘掰扯出个结果,便有好事者静悄悄溜走,一口气跑去冯家,对着冯郎中将前因后果讲一遍,又慌慌拉着他也往这边来。
一路上,冯郎中在心里将自家媳妇骂了个臭头,直怨她不顶用,连个小丫头都拿捏不住,待得抵达泥塘边,却又立刻摆出一副正义之态,背着手行至他媳妇面前,张嘴就是一声呵斥。
“你这是干什么?!连翘丫头既答应了要把药方还给咱们,就必然是个守信的,你连这两天都等不得?一会儿没看住你,就将这事儿嚷嚷得满村皆知,像什么样?你让连翘丫头和葵小子他们脸往哪搁,以后还怎么见人?”
明面儿上似是在骂媳妇不懂事,实则一句句往叶连翘这边扔炮仗,料想小姑娘都面皮薄,被他这夹枪带棒讽刺一通,脸上肯定挂不住。
孰料叶连翘却是压根儿不接他的茬,只一脸无辜地立在旁边,生生把自己当成个看客。
冯郎中一拳打在棉花上,未免有点不自在,咳嗽两声,挤出个笑容来,望向叶连翘:“不过……连翘丫头,早两天咱们是说好的,你也应承了,会把药方还回来,这都过去好两日了,你看……”
叶连翘直到这时,脸上才露出一丝犹豫,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那个……冯叔,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冯郎中之所以让他媳妇将这事儿闹大,就是欺负叶家三个孩子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想煽动村里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等他们熬不住,就只能就范。眼下四周乌泱泱的全是人,怎能错过这大好机会?
他自然不肯依,摆出一副凛然之态,挥挥手:“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连翘丫头你就在这儿说罢。”
叶连翘万般无奈,叹了一口气:“冯叔,那我也不瞒您了。我之所以没把那些方子给您还回去,主要是有两个原因。第一,这件事,我回家问过我哥,他其实……也弄不清楚家里的药方究竟从何而来,我怕万一做错决定,爹回来会责怪我;这第二嘛……”
说到这里她就停住了,将眉头锁得死紧,仿佛很为难,后头的话迟迟吐不出来。
“说啊。”
冯郎中肃然道。
“唉。”叶连翘长叹一口气,朝他凑近了点,“冯叔,先前您说过,您从这些药方里获益不少,也就是说,所有的方子您都看过了?”
冯郎中登时呆愣住。
前两日在叶家门口,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为了给这事儿添上两分确定性,随口一说而已,怎料却被这丫头记了个牢牢实实?叶谦那家伙对这些药方视作珍宝,他口水说尽,才看了七八张,这会子该怎么答?
眼下他可真是骑上虎背下不来了啊!
四周的围观群众,一个个儿都竖起耳朵等着他的答案,孙婶子无条件信任叶连翘,却是满面毫不掩饰的鄙夷,他知道自己若再不开口,就会令人起嫌疑,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敢说烂熟于心,但其中的绝大多数,我的确细细读过许多次,只不过,在村里少有机会使用罢了。”
“哎呀,这就好了!”
叶连翘大松一口气:“冯叔,您知道的,自小我爹就爱教我们各种药材知识,我自知拍马也赶不上您,却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有句话,我说了您别生气——最近我将当中的美容方细细翻来看过,我觉得,那些方子有问题!”
“胡说,怎会有问题?休要在这里败坏我冯家的名声!”
“您听我说啊,就譬如……譬如有一个叫做‘近效韦慈方’的滋润养颜方子,里头有桑寄生、白芷等物,您一定知道吧?”
叶连翘摆摆手,一本正经地道。
“怎么了?”冯郎中倒也不笨,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
“小时候爹同我说过,中药有‘十九畏’,即是说,某些药材合用,会有剧烈毒副作用,当时,我还被他逼着背过十九畏歌诀呢!我明明记得,丁香和郁金是不能相和的,可这近效韦慈方中,恰恰好就有这两味药,倘若有人用了这方子,出了问题怎么办?看来这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也不能尽信啊!”
她所提到的桑寄生、白芷、丁香、郁金这四味药,的确在美容方中十分常见,而“韦慈方”也确实是大齐朝西北边盛行的一种养颜之法,冯郎中就有些信了,嗤笑一声道:“你懂甚么?我家的医药方,出了名的有理有据。就如你说的这个近效韦慈方,当中丁香、郁金的确相畏,但只要用其他药材……”
“这么说,您知道这个方子?”叶连翘简直等不得,一脸欣慰地睁圆了眼去看他,“它的确能滋润养颜?”
冯郎中低头细琢磨一阵,见众人都眼巴巴瞅着他,只得硬起头皮胡诌:“我当然知道,我祖父还提过,这方子有效得很,只因有丁香、郁金,需加入甘草和枣汁调和……”
“噗哈哈!”
他的话又一次没打断,一抬头就见叶连翘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珠儿都要落出来。
“冯叔,您既知道这近效韦慈方,怎地就忘了,其中并无郁金和丁香?还调和……调和个鬼啊!”
她抬手揉了揉眼,好容易止住笑,板起面孔来:“还有啊,我想告诉您,这近效韦慈方,根本不是养颜药,而是彻彻底底的——生发方。”
娇颜 第二十三话 哑口
冯郎中立时呆了,自得的笑容僵在唇边,下一刻,脸上腾起一丝愠怒,面皮好似也微微有些发红。
人丛中起了骚动,议论了两句,却又很快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冯郎中身上,屏息静气,等待他的反应。
叶连翘该做的事已经做完,这会子便好整以暇地朝正冲她怒目而视的冯郎中微微一笑。
是啊,本姑娘就是阴你,你奈我何?
至于冯郎中媳妇,许是方才被他二人一通“韦慈方”、“十九畏”的专业术语弄懵了,竟全然忘记眼下她其实应该出来打圆场,只管呆愣愣地盯着自家男人瞧。
入了春,阳光便很是慷慨,那泥塘子给晒得发干,弥漫出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四下里静得很,谁也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冯郎中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踩在一块针板上,简直站立不住,围观群众的目光又似麦芒,直往他脖颈刺,扎得他又麻又痒。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笑了笑:“这……多半是药方太多,我一时给记岔了,近效韦慈方这东西……”
“记岔了?”
孙婶子往前踏出一步,狠狠剜他一眼:“我说冯郎中,头先儿连翘可是问了你三四遍,你口口声声咬定,那个劳什子韦慈方是养颜的,话里话外,还把你祖父都牵扯进来,这会子你又说自己是记岔了?那你的记性可不大好哇!你是郎中,村里大伙儿都指望你给解决病痛之苦,这要是将来,你连一味药派什么用场、治什么病都给记岔了,我们岂不要倒大霉?”
众人“哦”了一声,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悉悉索索小声嘀咕起来。
冯郎中脸色愈加难看,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甩袖子想走,却被叶连翘给挡住了。
“冯叔,您别急着离开。”
她不紧不慢地含笑望着眼前的男人:“今儿是我不好,不该下这个套让您钻,也是赶巧了,我最近正在看各种生发方,对那近效韦慈方印象深刻,这才一时兴起,拿出来试试您。我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您千万别跟我计较,另外,我也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您。”
冯郎中偏过脸去,哼了一声。
“您根本不知近效韦慈方是什么东西,对不对?”
“我家里的药方,全是我爹走南闯北抄录回来的,跟您没有半点关系,您认不认?”
“那些方子,你拢共只看过不到十张,还是我爹被你缠得受不了,才借给你看的,我这话有没有错?”
“之前您和婶子说,是因为看我爹一个人照顾我们三兄妹不易,才把生意让给他做,而事实上,我爹的医术,原本就比您强得多,这一点,您能否认吗?”
她这番话如同连珠炮,中间连个磕巴都没打,声音又脆又亮,不仅周遭人群听得一清二楚,那冯郎中更是觉得耳朵眼给塞得满满当当,脑子里也嗡嗡直响。
虽然再没有人给叶连翘帮腔,但气氛却越加诡异,他深深觉得,此地是呆不下去了……
他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脸色铁青地抬手将他媳妇拉起来,拨开人群急匆匆而去。
连反驳都不敢,其实……也就算是默认了吧?
一场大戏,主角之一撂挑子走人,接下来也就没什么可看,众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安慰了叶连翘两句,说些“我们都知道连翘丫头你受委屈了,今儿就是来看他姓冯的现原形”之类的场面话。
叶连翘抿了抿嘴角。
“今儿耽搁大家时间了,实在对不住。我们叶家三兄妹平日里在村里没少给大家添麻烦,各位对我们的好,我们都明白,即使不能立刻报答,也会一直铭记于心,将来一定加倍偿还。”
……话是好话,可为何听上去,有点瘆人?
众人打着哈哈又敷衍一番,便预备各自散去,恰在这时,却有个女声飘了过来。
“哟啧啧,叶家这花脸猫,如今真是厉害了啊,往后我可不敢招惹她!”
叶连翘眉间一锁,回过头,就见那万家婶子正阴阳怪气地翻白眼,万安庆一个劲儿地拽她袖子,仿佛是在让她不要多嘴。
此外,他们身边还有个高瘦的男子身影,将将好转过身去,瞧不见正脸儿。
那背影不知何故,好似有点眼熟。
“花脸猫这外号真可爱,我很喜欢,万家婶子,谢谢你啊!”
叶连翘便笑眯眯回了一句。
万家婶子给她噎得脸色都变了,满嘴里嘟囔,就见那高瘦的身影忽然抬脚,迈开大步,往村口的方向而去。
“策儿,策儿!”万家婶子登时就急了,紧赶两步,“你这就走哇?你看……你娘还惦记着我们,打发你给我们送点心,你好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吃了晚饭再回去啊!”
那男子却是连头也没回,径自越走越远。
……
人群散去,孙婶子拉着叶连翘往家走,这一路上兴高采烈,将小姑娘好好夸了一通,没忘记将冯郎中骂个臭头。
叶连翘却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有点抱歉地低声道:“婶子你刚才帮我说话,是很解气没错,可咱们村里现在就姓冯的一个郎中……你别嫌我咒你,我是怕,万一往后你家里人哪里有点不舒服,他又不肯医……”
“嗐,什么咒不咒,婶子没那么多忌讳!”
孙婶子就摆了摆手:“再说,我家里人身强体壮,你看你那两个哥哥,像是会生病的模样?退一万步说,就算有点什么小病小灾,我还能去邻村看郎中,再不济,进城也使得,我会搂着姓冯的那棵歪脖子树吊死?你这闺女长大了,是真有能耐了,往后婶子脸上身上再有不自在,还得指望你呢!”
两人说笑着回了家,小丁香早等得不耐烦,不依不饶让孙婶子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待旁晚叶冬葵从城里归来,少不得在他面前比比划划讲得眉飞色舞,一张嘴根本停不下来。
事情能解决,也总算还了叶家老爹一个清白,叶冬葵当然很高兴,同时也觉得浑身添了一股劲儿。
他这妹妹,不再是只会躲在他背后的小女娃娃了,她已经能独立将事情解决得如此妥当,那么他这个当哥哥的,又怎能落在后头?
三兄妹兴兴头头吃过晚饭,笑闹一会儿,叶冬葵和丁香便各自准备歇息,叶连翘则照旧跑去灶房,点半截儿蜡烛,将早几日苏四公子送的那两本书拿了出来。
这两天光想着该怎么解决冯郎中的麻烦了,自打把书带回来,她还不曾翻上一翻,这会子打开来,却是立时有些吃惊。
那两本书,应当是给翻过很多回,纸张都有些皱巴。每一页的空白处,都用清俊小字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与心得。
娇颜 第二十四话 互助
五日时间转瞬而过,那一坛生发药,终于浸好了。
事实上,到第三日上头,薛夫人就已经有些等不得,巴巴儿地打发了丫头来叶家问,得知药还未成,便又耐着性子多候了两天,这日一大早,便急吼吼地扑上门来。
彼时叶冬葵才刚刚出门,叶连翘把自己收拾利落了,打算带着药酒往城里木棉胡同走一趟,没成想才将将踏出门,就见一乘小轿在门前停下,薛夫人施施然落了轿,一瞧见她,便大叹一声:“你这姑娘,可叫我好等!”
叶连翘不免愕然,忙迎上前去,含笑道:“我正要往您家里去呢,怎么您就来了?”
薛夫人与她不过第三回见面,却很是自来熟,蹬蹬蹬走过来将她的手一拉:“嗐,是我来求医,哪好叫你劳动?万一你去了我家,我却不在,岂不让你跑空趟?反正我成天价闲着,出出入入又都坐轿,不用自己费脚程,累不着!”
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看她的脸:“你这是……正准备出门?每回进城,头上都要包这么块帕子?”
“您先进屋坐。”
叶连翘往旁边退了退,把人朝屋里让:“这疤生在我头上,又不是我的错,其实我不怕被人看。只不过,自打有了它,我不计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倒不如遮住它,能省不少麻烦——哦还有,您千万莫再说是来我这里‘求医’了,我不是大夫,至多不过是对美容方有些许了解而已,这两个字,我担不起。”
薛夫人便大大咧咧地挥手:“嘁,你们这种行医之家就是事儿多,行了行了,不说就不说,你赶紧把那生发药给我用上啊!嘿,你是不知道,昨儿个陪我家老爷赴宴,席间那些个夫人小姐,看我的眼神儿都不对,十有八九,是在编排我迟早便秃头哪,气死我了!”
“您稍等。”
叶连翘微微一笑,吩咐小丁香去门口打一桶井花水上来,自己转身去了灶房,烧一锅热水,将那坛浸泡好的生发药酒抱了出来,揭开坛口层层裹裹的厚布,然后把那一包石斛烧成的灰粉也取了来。
但凡药酒,总难免有股子不大好闻的气味,这一坛自然也不例外。所幸当中的四种药材都属味淡之物,被那浓烈的酒气盖了过去,倒还勉强能忍得。
薛夫人很不喜欢这种味道,捏着鼻子坐远了些,死死皱眉道:“我天,这东西该不会是要往头上抹吧?那我哪还能出门啊?上了街给人闻见,还以为我是个酒鬼呐!”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