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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熙禾
苏时焕沉声道。
“我怎么会怪曹师傅?”叶连翘赶紧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过与曹师傅打过两回照面,同您更是素不相识,怎好意思给您二位添麻烦?而且……您如何知道我今天会来?”
“一个月之前,你不是来配过一回生发方吗,还曾打听当中能不能添加乌鸡脂?”
苏时焕低低一笑:“生发的药材中若不能添加油脂,便十有八九得用白酒浸泡,依照你买的药材份量,起码需要四五斤白酒。一个月过去,那五斤药酒也该见底了,但医治脱发,一个月时间却远远不够,所以我估摸着,这两天你应是会再来买药材。”
厉害啊……
叶连翘在心里赞叹一声,就听得他又接着道:“姑娘不用觉得给我添麻烦,我也不是事事都能帮上忙,许多时候,人家就算求到我面前,我也照样无计可施。偏巧你的困难,或许我能出点力,自然要不吝相助。”
“是啊,四公子出了名地有善心,若三五天没人请他帮忙,他反而浑身不自在哩!”
曹师傅也在旁帮腔。
叶连翘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苏时焕,相貌生得温文尔雅,声音也好听,家底儿丰厚,人品还如此慷慨高尚……
开什么玩笑,世上怎可能有这种人?
她的思绪在一瞬之间飘得有点远,过了好半晌才忽地反应过来,心中猛烈一跳。
“您的意思是说……您有办法?”
“也不算是十分确定的办法,有些了解而已,知道姑娘生在行医之家,对医药也有兴趣,便想和姑娘详细说说。”
苏时焕说着便站起身,从架子上拣出一本书,抽出一张小笺,递了过来。
“曹师傅说,姑娘之前瞧过冼郎中,我便去找他问了问。幸而那日是薛夫人领着姑娘去的,冼郎中印象深刻,你的伤是何情形,我心里已大概有数。这个方子,你可以试一试。”
他并没有直接要求看叶连翘的伤疤,而是去找冼郎中打听,不管是体恤她不愿将伤口曝于人前,还是有别的原因,这份细致,都很值得被感激。
叶连翘道了声谢,将那小笺接过来,细细看了一回,抬头道:“是内服方?”
这药方是以水蛭为主药,配以红花、制乳香、制没药、炙山甲和威灵仙等物,主治淤血阻滞,早晚各服一次,得吃上半个月之久。
苏时焕点点头:“想医治瘢痕,原就需要外敷内服互相配合。这方子不是我独创,实是我从书里找到的古方,虽然没有给旁人服用过,但仔细斟酌,却觉每一味药都很合理,姑娘若信得过我,可以一试。”
叶连翘“嗯”了一声,却没立刻作答。
别的药材都还好说,独独是那水蛭……
她当然知道这是一味药,可……蚂蝗哎,吸血虫哎,很唬人的好不好?
似是看穿她的心理,苏时焕笑出声来:“怎么,你害怕?”
“是有点瘆人。”叶连翘老老实实地承认,“对于药材,我虽比不上您精通,但最近常翻看药书,我也懂,水蛭的确是活血化瘀的好药——就是心里有点发憷。”
苏时焕笑得愈加厉害:“无论如何,这方子就送给姑娘,你大可以回去慢慢考虑,试试也无妨。整个清南县中,松年堂的药材算是齐全的,待你下定决心,只管来铺子上拿药材。”
叶连翘彻底呆住了。
“送给我?”她忙着将那小笺又推了回去,使劲摇摇头,“这不行,我怎能白要您的东西?”
况且,这方子里的药材价格都不便宜,至少是现在,她还买不起,即便拿了药方不也白搭?
“我说过了,这只是我从古书中看来的方子而已,并非我独创,也不一定有效果,只是给姑娘多个选择。”
苏时焕执意将小笺再次递过来:“姑娘的父亲是郎中,我猜测,这些天你应当也在琢磨该如何医治自己的伤,不知你对那外敷的药可有想法?若你信得过我,我倒有兴趣与你探讨一番。”
这段日子,叶连翘的确在那些祛疤的美容方上花了不少心思,渐渐已有了些许眉目。方子是叶老爹抄回来的,按理说,她不该轻易讲与旁人听,但一旦选定药方,她总得来松年堂配药,只要苏时焕是个有心的,要弄清楚方子的内容,没有丝毫难度。
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大方些。
想到这里,她便抿唇一笑:“我家里的哥哥和妹子都对医药无甚兴趣,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公子肯帮我出出主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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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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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第二十八话 眉目
前面的药铺大堂仿佛很忙,时不时传来高高低低的说话声。
曹师傅却一直留在小书房没走,不知是也对那医治瘢痕的药方感兴趣,还是担心叶连翘和苏时焕两个年轻男女单独凑在一块儿,会惹人闲话,所以专门留下相陪。
桌上的木樨松子茶早已冷掉,小伙计进来换过一次,见三人坐在桌边,神色严肃地蹙眉交谈,便又静悄悄退了出去。
“这些天,为了这祛疤的事,我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盘算,药书也翻了不知多少回,有个想法,公子替我参详参详。”
叶连翘垂首思索着道:“这外敷的药,我想用独角莲、皂角刺、海桐皮、苏木、火麻仁……”
她利利索索一连说出八九种药材,这才得空喘口气:“把这些药,用香油和樟丹煎熬成药膏,每晚敷贴在伤疤处过夜,隔日一早再揭去,应当十天之内,就能知晓究竟有没有效果。四公子、曹师傅,你们觉得,这方子行吗?”
那二人皆低头沉思,没有立刻答言。
这阵仗,便弄得叶连翘也有点紧张起来,又不好追问,只得将那一盏热茶捧起,送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良久,曹师傅终于开了口。
“这几十年我净跟药材打交道了,没正经学过医理,却总归也略知一二。独角莲解毒散结,皂角刺消肿排脓,海桐皮主治深部脓疡,苏木则行血祛瘀——这方子,我倒觉得很是靠谱啊!”
“嗯。”
苏时焕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甚为恰当,姑娘年纪不大,对药性却能如此熟稔,委实难得。”
叶连翘连忙自谦地摇了摇头。
这方子自然是从叶老爹留在家中的木匣子里得来的,但有一句说一句,她也逐渐发现,自己对于医药之事,好像格外有天分。
各种美容方中常用药材的药性、疗效,她只消读上两三遍就能记牢,那一百来张方子,更是背得滚瓜烂熟,甚至有些时候,她还会偷偷琢磨,倘若依着自己的意思,将方子里的药材改上一两样,会不会效果更好——这点本事,用来行医当然远远不足,但……拿来发展她的美容“事业”,至少目前应当是够用了吧?
从前她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大学生,而如今,她常常忍不住猜测,自己当初之所以那么平庸,会不会是因为一直选错了自己该走的路?
苏时焕和曹师傅都是懂行之人,他们的肯定,让她心中顿时松快不少,嘴角也扬了起来,刚想再说话,苏时焕却将话锋一转。
“不过……如果在药膏将要凝结之前再加入血余炭,姑娘以为如何?”
“血余炭?”叶连翘不自觉挑了下眉。
“不错。”
苏时焕沉吟着道:“我虽未曾亲眼瞧见姑娘的伤疤是何情形,但只要是外伤,在血痂脱落之后,或多或少都会出现颜色沉积的情况,料想姑娘的疤痕,现在应是已微微泛褐色,可对?血余炭正是治颜色沉积的良药,在有些药方中,甚至会用来消除色痣……”
“对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连翘蓦地一拍掌:“我真把这事忘了,多亏公子提醒,否则,假如这方子有效,疤痕被抹平,额上却仍有一块褐色,我岂不白忙活一场?好险好险!”
她这一激动,声音就有点大,表情也活泛起来,方才那矜持懂礼的形象登时全无,曹师傅当即就被逗乐了。
苏时焕也跟着笑了一下,眉头却仍是紧锁:“另外,还有一事……无论是之前我给你的那张水蛭活血汤,还是你的这个外敷药膏,里面的药材都多为凉血之物,女子用得太多,只怕对身体有损……”
“这没关系。”
叶连翘立刻摆了摆手:“眼下对我来说,最紧要的是祛疤,等去掉我这块心病,再慢慢调理身体不迟。”
苏时焕终归与她不熟,见她如此笃定,便点一下头,没再多言。
……
三人在小书房又多说了几句,曹师傅还没忘了吩咐叶连翘,让她回家多哄哄小丁香,满嘴念叨“小女娃娃哭得太让人心疼,我可看不下去”,直到叶连翘告诉他,自家那妹子成天都乐呵呵,好得很,才放下心来。
从书房出来,曹师傅便去了柜台后忙碌,叶连翘同苏时焕道了谢,转身就往门外走,却又被他叫住了。
“姑娘今天不抓药?想必你清楚,疤痕这东西,越早治越好,依我看,你最好先喝上半个月的水蛭活血汤,再用药膏外敷,这前后需得花去不少时间,你可莫要只管拖。”
叶连翘脚下一顿,回身冲他笑了笑:“今天……就先不拿药了。”
苏时焕惯会察言观色,见她如此,心中也就大概有了数,默了默,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姑娘贵姓,家住何处?”
“我姓叶,我家就在离清南县十里外的月霞村,很近的。”叶连翘不疑有他,抬手朝门外指了指。
“那就好了。”
苏时焕便笑了:“那些个药材姑娘既然急用,就尽管先拿去使,也不是白给你,等得空时你把钱给送来就行。如今我已知道了姑娘的姓氏和住处,你若想赖账,我就找十个八个打手闯上门,不怕你不老实付钱。”
呃……如此温文尔雅的人,原来也会讲笑话?
叶连翘很给面子地笑了两声,紧接着却摇摇头:“今天和公子聊了这么久,终于觉得祛疤的事有了眉目,心里敞亮也安定了不少。何况,公子还送了我一张难得的内服方——我从您这里讨点小便宜,还能自个儿偷着乐,但自小我家爹爹便不许我们兄妹赊账,就算他不在家,定下的规矩,也不能不守。”
人生在世嘛,少不得会遇上需要人施以援手的时候,今日这苏四公子以水蛭活血汤相赠,又给她出了不少关于外敷药的主意,她已然欠下人情。至于赊账这种事……尽管他们兄妹三个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却还是能免就免的好。
“可……”
苏时焕还想再劝,抬头瞟她一眼,却立时住了口。
这姑娘生了双精巧的花瓣唇,这会子虽然在笑,嘴唇却抿得死紧,眉头也微微蹙起,摆明了是在告诉他,这事儿没商量。
是个倔性子啊……
“罢了。”
他终于点了点头:“你就当我絮叨,再多嘱咐你一句,这事,你一定要抓紧。”
“知道了。”叶连翘冲他一笑,转头自松年堂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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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第二十九话 好运
从松年堂出来,早已过了午时,街边的食肆面馆没什么客人了,小伙计累了一中午,正懒洋洋收拾桌上的残羹剩炙。
叶连翘提溜着新配好的生发药,照旧弯去酒铺买了一埕好白酒,原打算立刻就回月霞村,朝城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虽然方才拒绝了苏四公子让她赊账拿药的好意,但她额上这块疤,确实是再拖不得了。
办法已经想到,成不成的总得试试,现在她缺的,只是买药钱啊……
要不要去薛夫人家里走一遭?
当初,薛夫人曾拍着胸口承诺,只要她能医好自己的脱发之苦,就一定不会亏待她。眼下疗程已过半,薛夫人的情形也明显有了起色,她先去讨要一半的酬劳,应该不算太过分?
这样做,是真的有点丢脸吧?可对于眼下的她来说,还有什么能比除去疤痕更重要?脸皮能当饭吃?时间越长,祛疤的可能性就越低,她实在没那个耐性,再等上一个月。
叶连翘在路边踌躇许久,好几回抬起脚又落下来,手心里折腾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终究是把心一横,扭头向城西木棉胡同跑去。
大齐朝重农,却并不抑商,在这个年代,只要是有本事的商人,日子就能过得十分滋润。
薛家的宅子是一座三进的大院落,与薛夫人的行事作风一样,装点得很是张扬,假山活泉花园子……简直要什么有什么,站在门外往里张望,满眼花花绿绿,直教人疑心,若是贸然一脚踏入,很可能会给晃晕了头。
叶连翘同看门人报了姓氏来历,很快,薛夫人身边一个贴身使女便迎出来,将她领了进去。
彼时,薛夫人才将将用过饭,倚在暖阁里啖茶,抬眼瞧见叶连翘跟在使女身后进了门,立刻露出个笑容来,冲她招招手。
“来来来,连翘,快过来坐。上午才见过,你怎地这会子又跑了来?咦,你手上拎着什么?可是刚去给我配了生发药酒?”
叶连翘依言走过去,将东西搁在脚边,却并没有落座,抿了一下嘴角:“薛夫人,实在对不住,我也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恐怕耽搁您中午歇息……”
“得了吧,跟我扯这些虚套儿有什么意思?我成天在你家出出入入,也没见你嫌我耽误事儿啊,赶紧坐下吧!”
薛夫人半真半假地斜她一眼,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扯坐在椅子上,紧接着便偏过头去,满口嚷嚷着让使女们端茶送点心来。
“真的不用了。”
叶连翘赶忙摆摆手,深吸一口气:“其实……我突然跑来,是有事想和您商量——我找到办法,治我额头上的伤疤了。”
“真的?!”
薛夫人霍然将眼睛瞪得溜圆,使劲一拍手:“噫,你不知道,早两天我还跟我家老爷提过这事儿,让他多帮着打听打听哪里有靠谱的外伤郎中,他却一时也没个主意,气得我狠狠埋怨了他两句,谁成想,你竟自己想到了法子,这可太好啦!哎,上午我去你家那阵儿,怎地没听见你说?”
“也是刚刚才有了眉目。”
叶连翘便简略地将今日在松年堂发生的事与她说了一遍,每说一句,薛夫人便念一声佛。
“哎哟哟,所以我就说,老天爷哪里会忍心待薄你这样灵透的姑娘?苏家的松年堂开了足有几十年,那苏四公子自小又好这个,读过的医药书,那真叫多了去了!你这回呀,可实实在在撞上大运喽!”
她一边说,一边有点纳闷地摸了摸眉角:“既这样,你就赶紧回家张罗祛疤的事啊,同我商量什么?我又不懂……”
话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哦,是了,你配药只怕得花不少钱,手头紧张吧?”
呼……
叶连翘长长吐出一口气。
最难开口的一句话,被薛夫人抢先说了出来,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我家里的情形,您多少也晓得。”
她抱歉地笑了笑:“我哥哥在帮着城里的李木匠打下手,他们那一行的规矩,是要活儿干完之后才领工钱,而且,就算拿了钱,也得维持家中的用度,所以,我想问问您能不能先付一半的酬劳给我……我知道这样不合情理,但我……”
“什么一半儿不一半儿的,你可真能絮叨!”
薛夫人朝她面上嗔怪一瞟,回身便冲一旁的使女道:“拿我的钥匙,开箱取五贯钱来。”
五……五贯钱?也就是五千文?!
叶连翘吓了一大跳,忙不迭摇头:“这太多了,我不能……”
“少废话!”
薛夫人熟络地在她肩头一拍:“我的头发,就值这个价!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在我这儿,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就都不是问题,你别这么唧唧歪歪的行吗?”
说着便叹了口气:“唉,我原想着带你去治伤,再格外给你些酬劳,谁知那冼郎中,竟是个不中用的!眼下便只能给你五贯钱,你该怎么使就怎么使,别省着,若是不够,只管再来找我。早日把你头上那块碍眼的东西去了,我瞧着舒心,也替你高兴啊。”
话到最后,声音有些发沉,目光里添了几许柔软。
叶连翘素来晓得她是大方人,也猜到今天来讨要酬劳,十有八九是不成问题的,然而此刻,听见她带着暖意的嗓音,鼻子仍旧不可控地有点做酸。
无论是苏四公子还是眼前的薛夫人,能遇上他们,都实实在在是她的好运气。
“尽够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嗡嗡地低语道。
“够用就好。”
薛夫人将使女取来的五贯钱塞进她手里:“我不留你了,趁着天色还早,你赶紧去松年堂把药配齐。明日我去了你家,咱们再细细说。”
叶连翘答应一声,站起身冲她行了个礼,又郑重地道谢,依旧由那使女引着,出了薛宅大门。
……
薛夫人给的那五贯钱,坠在腰间钱袋子里委实有些沉重,瞧着又鼓鼓囊囊极显眼,叶连翘每走几步便要不放心地停下来调整一回,担心会被人盯上,这一路便走得很有点别别扭扭。
却不料,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从木棉胡同出来,刚刚转进一条狭长巷弄,她便听见身后隐隐地有脚步声。
这巷子不是商业街,往来的行人很少,却是通往松年堂的必经之路。方才她过来时,就觉得这里简直静得吓人,这会子……
不管那脚步声的主人是不是存着歹意,反正她这五贯钱,绝对不能落入别人手里!
出了这巷弄就是大街上,就算身后那家伙真的起了坏心,总也该有两分忌惮吧?
她咬了咬牙,拔脚就往前冲。
身后那脚步声立时也跟着急促起来,听上去有些沉重,像是个身材壮硕的男人,紧追不休。
叶连翘将那几包药材往腋下一夹,紧紧攥着钱袋子没了命地跑,可终究是姑娘家,力气有限,耳朵里只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同时还有个男人粗噶的嗓门:“嘿!”
她冷汗都下来了,正满脑子思索该怎么办,斜刺里冷不防伸出一条胳膊,将她拽进了旁边一扇窄门中。
她登时一个趔趄,站也站不稳,咣啷一声,酒坛子跌在地上摔个粉碎。一片乱糟糟之间,好似有人扶了她一把,双脚这才踏踏实实落到地面。
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泛着冷光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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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第三十话 旧识
什么情况,难不成身后那男人还有同伙?
怀里的五贯钱还没捂热乎呢,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叶连翘甫一稳住身形,便忙不迭地后退,手里兀自死死攥着钱袋子不撒手,将面前的人迅速打量一遍,登时松了口气。
身形高瘦的年轻人,面上棱角深刻得好似是斧子劈出来的,眉头微拧,黑魆魆的眸子里闪着两粒微光,冷冷看着她。
她稍稍垂下眼,便瞥见了他腰间的铁尺和牌子。
不久之前,在彰义桥附近,她曾亲眼目睹面前的这个人,用铁尺将犯事的小贼打得吐了血——衙门里的捕快或许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但伙同歹人当街明抢这种事,他们应当还干不出来。
方才紧追在身后那沉重的脚步声刹然停下,似乎是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终究是迅速钻出巷子,离开了。
叶连翘放下心,下意识要张口道谢,抬起头,却见那人目光正正落在她额头。
方才被拽进这道窄门里时,大抵是因为太过慌乱,弄掉了手里的酒不说,她裹在头上那块帕子也给扯散了,自然再遮不住那块疤。
她心里登时就恼怒起来,脸色一寒:“看够了吗?”
旁边悉悉索索起了一阵笑声,她循着声转过头去,才发现自己原来身处一间小小的民居院落,除了她自己和跟前这个男人之外,还有三五个人围坐桌边。
桌上摆着两坛酒,还有几捧剥得乱糟糟的炒蚕豆。
“卫都头,我说什么来着?”
当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壮汉哂笑一声,噗地把蚕豆丢进嘴里:“干咱们这一行,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成天累死累活,一不留神就要丢命,到头来,却落个里外不是人,你说有趣儿不?衙门里咱半句话也说不上,出来行走,老百姓又个个儿把我们当成凶神恶煞的夜叉——依我说,你何必充好心救她?由得她被抢上两回,自然就学乖了。”
那卫都头没搭理他,视线仍然落在叶连翘脸上,拿下巴点点她腰间的钱袋:“财不可露白。”
“我知道。”
叶连翘隐约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暗暗皱眉:“这么说,你也清楚刚才那人是想抢我的钱了?你是捕快,为何不捉他?”
“我说小姑娘,上吊也得叫人喘口气吧?”
壮汉再度截过话头:“我们从早忙到黑,就没个消停时候,连歇一歇都不行?横竖你又没甚么损失!他娘的,老子们整日在衙门里被那狗日的县太爷催命,这会子你还……”
他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那卫都头已是一个眼刀丢了过去,神色中似有警告之意。
嗯,所以你们就干脆躲在这里吃酒?
叶连翘自打上回看见他们拿了老婆婆的橘子却不付钱,对他们就一直无甚好感,硬梆梆丢下一句“刚才多谢了”,拔脚就往外走。
却不料那姓卫的身形一晃,挡在了她身前。
“你哥最近是不是在城里干活儿?什么地方?”
“你认识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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