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染君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易沐
他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找尽一切机会与她相见,连用膳都特意下了指令让所有将士共处一室而用。议事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去看她,听她低沉的嗓音。他觉得自己着魔了,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后,再听她说话,声音再不像从前的她,也觉得悦耳,有着其独有的魅力。
那语调,那神态,那自信,都与脑海里的人重合。
还有一个经常会失态的人,就是宁飞扬,时不时沉默下来就会愣愣看着她发呆,又在被她撞上目光后躲开,背后慨叹。
这些反常的现象,染青岂会不知,只能装作看不见。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又因为局势问题,此时想避也避不开。沉淀心思,抬眼揣测道:“依此情形来看,极有可能是南绍国内发生了大事,以致于让南军退兵。皇上可把探查方向放在南绍国都。”虽然计策不是出自秦天策,但事出的根本与方向应该不会错,能让南越尘退兵的理由定然是个非常严重,可能危险到他国君地位的。
三日后,她的揣测就得到了证实,所有将士无不唏嘘,疑惑那北定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强大,居然能一面举兵压到东云境内,一面又派兵潜伏到南绍怀安城外。这回南绍可也尝到了兵临城下的滋味了,说到底这个消息还是令人大快人心的。
但欣喜过后,却觉忧虑。在所有人都以为北定低调行事与世无争之时,他们不仅潜藏了实力,甚至有可能在秘密练兵,更甚者谋划了整个战局,所以才能出乎众人的意料,突然挺兵进攻。这样的北定,谋的难道不是这天下?
血,厮杀,长锋倒提,征战千里寒光。
帝王之路容不得半点沙子,他们自恃真龙,哪知真龙也需虾兵蟹将为其冲锋陷阵。若天下平定,成就的帝王路,是多少千千万万的士兵尸骨堆积起来的?
染青心中悲叹:北王,你现在定是在笑吧!自诩神机妙算,算尽一切,有了如今战局的先机,毁东南两国重兵,斩南绍后方,下一步,是否就是对我东云展开攻击?
至此,再没有人会以为北军的出现是偶然,更不是保本,而是意在天下!到了今日,一直沉默了如许多年的北定皇族君家,将要踏上这政治舞台,势必要把这江山用血染红。权利真的就是一把世间最贪婪的刀,引得无数君王驱之。
环看四周将领们脸上带着笑,都在高兴南军退去,染青蹙紧了眉。
她的异状自然落在秦天策与宁飞扬的眼中,两人对视一眼后,宁飞扬走过去问:“阿青,为何摇头兴叹?南绍怀安被困,如今已无余力来对付我东云,这不是好事吗?之前你也提议要先击退一国,打破僵局的呀。”
“是好事吗?”染青冷冷一笑:“三国对峙的局面的确是破了。可若南军是被我方计谋给逼退的,确能涨我军士气,也得扬眉吐气。可如今北军分派兵力镇压南绍国都一事,势必要天下皆知,这支突来的奇军势将以最强大的面目出现在世人眼中,他们还没战,就让军民恐惧在心了。这是其一,其二是北定的实力有谁知道深浅?他们后方是否还有军队?如今南军兵退,而北军又士气旺盛,他们引走南军,为的是何?为的就是铁蹄踏入我东云,直指我们脚下的幽州城!”
讲到最后,声音寒冽,神色严峻,场上众人再无喜意,全都觉得心头沉重。
战争还没结束,走了豺狼,还有虎豹,以东云一己之力要应对这两国的车轮战,前程堪忧,何来可喜悦的?下一刻,可能是又一场战争的爆发吗?
据说,如今南绍的国都怀安,是太后再次出山主持大局,率领两万禁卫军抵御强敌。这可能也是南越尘肯退兵的原因,毕竟太后是他生母,他不会眼睁睁看着皇城落难,而母后身死的。每个人心中都在疑问:北定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强大?
夜幕沉沉,因为心中的焦灼,染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是睡不着。寒玉说她的心中装了太多事,会很累。并没说错,她是真觉得累。
没有人比她心中更烦忧,因为当北军出现时,不知为何,心内突然油生而出一种恐慌。本以为丽珠娘和长安,还有香儿母子留在北定是最安全的,有沐泽的保护,有北定安稳的环境。一个不争名夺利的国家,必然对子民也是厚待的。
可如今全然改变了,隐藏实力的北定竟然野心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还大。甚至更加......不能说卑鄙,战争之内,只能说谋略胜人。西面的北军中,必然有着良将与军师在出谋划策,故而才能步步为营到现今地步。
还是起身披了外衣,走出了屋子到庭院里。
明月当空,把地面照得很亮。旁边屋子的灯都是灭了的,寒玉与肖奈应该都已经入睡。不想惊动了他们,扰得他们不好安睡,于是走出了院外。整个将军府到夜里显得很安静,只有某些守夜的士兵仍笔直地站着。
染青想,一个国家,一座城,正因为有这些人,才能让君王、大臣、将军,甚至百姓得以安睡。人们总只记得王者的成功,将者的威武,却往往忽略了士兵的守护。
最应该敬重的,应该是他们。
“易先生,这么晚还没睡?”一个小兵发现了她的身影,恭敬问候。她温和地笑了笑:“失眠了,出来走走,你们守夜辛苦了。”小兵被她这么一夸顿觉赧然,脸色微红,嘴里连声道不辛苦,憨厚的样子煞是可爱。
辞别了小兵,沿着曲曲绕绕的亭廊踱步,特意找无人的地方走,不想多去打扰守夜的士兵。因着之前以身犯险之事,城内上下军士都对她非常崇敬,看到她总会很热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将军府的后院。
从没有走到过这地方,自从来了幽州后,她一向安分守己,甚少出自己院子。就是后来得到大家的信任和宁飞扬的器重后,也只是议事厅、书房,和住处三地跑。倒是不知这后院竟然还有个不算大的深潭,月色照耀下,显得光洁明亮。
湖色幽幽,这样的形容词用在上面,应是不恰当。但她觉得,月光铺盖下的这个小潭,格外的美。幽静、安宁,瞬间就让心内的浮躁平复下来。四处看了看,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此处甚为清雅,正可沉淀心神。
忽然瞥见一道身影隐在暗处,那处正放了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刚过来时,因为没注意,而那人又穿着黑色的长袍竟没发现,此时凝神一看立即认出是谁来。并且他的脚边还坐着金色毛发的猛兽,正是那越影。
心中一窒,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想也没想就打算转身离开,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声响,吸引了那边的注意。越影立即竖起耳朵,首先站起来回首而望,本是威光凛凛的眼睛,在看到是她后,立即转为兴奋的光,却有惧于她眼内暗示的神色,没有飞跑而来。
私下里,她们已经约定好了,人前不要与她亲昵,幸而越影听懂人话,对她所言也听之,至今没算露出大的马脚,否则她真无法解释为何东云的神兽独独亲近于她。
“易青,既然来了,不如过来一起赏这夜景吧。”低沉的嗓音透过夜色,触进她心头。
染青无奈,只好回身走过去。“不知皇上在此,打扰了您的清静,还请恕罪。”微曲着身子,低首行礼。察觉到目光在她身上梭巡,最后听他说:“无需多礼。”
抬眼间,发现他的目光已经移转,定在那黑幽的深潭上,定睛而看,月光正照在他脸上,把他神色瞧得分明,那眼中似乎有着忧思和......痛楚。不知为何,这样在月色中独坐的他,显得有些孤寂和悲凉。
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让他情绪如此外露。
!!
凤染君策 273.时过境迁
军中并无任何大事发生,就是战争局势不利,以他的心性,也万不会如此颓败。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上前询问:“不知皇上为何事烦忧?”秦天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她站在身旁,微微一怔后转眼看来,目色复杂,轻问:“你怎会觉得我在烦忧?”
其实话问出后,染青就在懊恼了,如此敏感时刻她不是应该明哲保身,尽量避免与他多对谈的吗。如今被问起了,也不能再推托,忽略他问话里的称呼改变,诚实而言:“因为皇上的眼睛流露了情绪,属下才得知的。”
“是吗?原来是这样,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这回染青没敢再多嘴去问,而秦天策也不要她询问,自己惆怅地讲了出来:“三年前的今日,我最心爱的女子逝去,当我跋涉千里找到她时,只看到一摊不完整的白骨。”
染青要极力控制自己才不让神色有变,心里却在翻涌而开,剧痛瞬间麻木整个心房,他在说她吗?已经三年了?是了,连她都忘了,距离北邙山之行有整整三年了。那时她从北定出来时,就已经过了两年多,没想到又到了冬季,又到了那个寒冷彻骨的日子。
他说,他最心爱的女子,是指她么?
从她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他的侧颜,双眸凝目看着幽潭。他刚才说话,语声平静,并不激动,但神色却是化不开的悲伤。明知道不该再问下去,可心里有个声音却迫使她去想知道:“那为什么你会让她沦落到那样悲惨的地步?”
这个为什么,她当年就一直放在心里,没有问出口。时隔三年,伤痛或许淡去,但却仍旧是她的心结。如果他在以为她死后,曾经真的如此痛苦过,那为何不早一点,不早一点对她好?让她免受那些绝望孤苦。
秦天策呼吸一紧,猛转身过来,眼神紧迫地盯住她,这是她心头的质问吗?她在质问他为什么!几度张口想解释,可是却找不到哪一句能抹去过去的伤痛,只得沉痛而言:“是我对不起她,晚到一步了。”
染青眸色变冷,晚了吗?这就是理由?“若送你真的爱她,就不会晚那一步。有时候,晚了就是晚了,没有理由。这世间什么药都可以配齐,唯独没有后悔药的。”
曾在她最最绝望之时,她不止一次地祈求老天,让秦天策立刻出现在她面前来救她。只要他出现,她愿意放下过往,只要他出现,她愿意与他重头来过。可是终究敌不过命运,她与他失之交臂,再难回头。
秦天策,你何止是晚了那一步?你是晚了许多步。
“我知道,已经酿成大错,就算再悔不当初,再痛苦也无济于事。这是老天在惩罚我吧,要我每日每夜活在没有她的世界里,让心变得空洞。”在说出每一句话的同时,他的目光紧紧盯住了她的眼。
染青却是侧转开头,避开那灼人的目光,轻叹:“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今晚的她变得不对劲了,明知这样说话会出事,却就是止不住那话头。她看不得这个男人如此作态的后悔与痛楚,因为,那会......让她觉得难过。
不得不承认,看他如此痛苦,心如撕裂般的疼痛。可后悔有什么用?落花不会有芳香,流光不会再现;韶华不会有重归,他们之间逝去的那些也不会再重返!
若不是沐泽救得及时,她就真的是那摊白骨,根本没有机会在这里听他讲这些。不是她要去恨,去计较,实在是意难平。
秦天策闻言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目光不肯移开,急声道:“我知道,可是......好,那些后悔的话我也不说了,若一切还能挽救,你......说她是否会原谅我?”思维几乎错乱,想迫切得到她的答案,却又怕直言而问惊住了她,绕了几圈后,还只能以第三者身份相询。
原谅?染青浑身一颤,心中震动。这个词从没在心里出现过,她也从没想过秦天策会说出这两个字。曾经那么高傲,藐视一切,霸气彰显的人,竟然会祈求她原谅?会原谅她吗?问题无解,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世人都说恨是一把双刃剑,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可在将近两年的平静生活下,又在长安出世后,恨就淡去了。她又如何会在深爱着长安的同时,去恨他的父亲呢,一直以来她都告诉长安,他的父亲是个盖世英雄。其实,他谈不上什么英雄,论世道,可算是枭雄吧。
平静之余,曾经绝望到死的感觉,会偶尔在某个时间点里浮现,她不知道那需要多久时间来平复,也许可能将会是她一生也难磨灭的事。
抬眼就见对面灼灼而射的满含希望的眼,脑中恢复了些冷静,这些事怎该是她和他在讨论,她都忘了自己现在身份是易青了。真的是心乱了,只要看到他心就会乱,以致于失去了判断力。压下视线,低头道:“属下不知。”
若世间有这许多如果,那么就不会光阴无法重返了。
清晰可见,他的眸色瞬间黯淡下来,痛意再次入侵,随即转开了头,怔怔凝在黑幕里。
气氛一下沉默下来,染青也没了开口的念头,一低头就见那方本趴着的越影在对着她摇头摆脑,迅速飞看了眼他,见他并没注意,朝着越影笑了下,手指轻摇,制止它的骚动。对越影她当真是无力,总不能要求一头动物也伪装吧。
越影在看到她时的情绪根本就控制不了,每次都忍不住乌黑的眼珠盯着她看。好几次她都觉得头皮发麻,此时顿然也有了这种感觉,一抬眼,就对上秦天策幽深的眸,心中一惊,不会刚才她对越影的动作都被他看到了吧,微觉心虚。
在听到他的下一句话,更是心中惊跳,腿发软。
“越影似乎很喜欢你。”他说。
极力镇静,想勉强扯个笑容出来也觉得困难,只得假意问:“越影?它叫越影吗?”
秦天策轻笑,也不拆穿她,今日她露出了太多马脚而不自知,不想太过激进了,总算是知道了点她的态度,尽管令他觉得难过。他道:“越影是东云剩下的最有一头神兽,它的存在代表东云福祉延绵。至于这个名字,是取之名驹之名。”
越影听到他们在谈及自己,兴奋地站了起来,围着两人兜转,还挨个靠他们身上亲昵。染青偷偷观察秦天策神色,见他很平静,眸中也无怀疑,不由松了口气。若能这样也好,以后越影来偷找自己,也不怕被发现了。
后来的气氛因为越影的加入,变得轻松许多。两人也没再围绕以前相谈,而是把话题走入了战局之中,比之刚才的沉重,染青还是比较适应这般商讨对策,至少不会一面心里痛着,一面又想去知道对方心意。
从没有过这样的机会,可以与他心平气和的一起赏夜景,商讨军事。而他收敛了皇者的霸气,仿佛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温润尔雅的钟离。她发现,对这样的秦天策,似乎没有太多的戒心。明知当年的她是有多傻,被他伤得体无完肤,可到了今日,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靠近他。若说以前她心结他不是真爱她,有梦璃的存在,可是在此时,心虑天下,这些过往似乎变得不再重要。
说到底,时过境迁太久,谈何原谅不原谅呢。他毕竟是长安的父亲,两个人几乎是一个磨子刻出来的,看到他就可想起儿子那稚嫩的小脸,也算是解自己的思念之情吧。
出来这么久了,她是真的好想长安,不晓得是不是又长个了?但愿战争早日结束,那么她们母子也能早日团聚。只是北定应该也不太平了,看来该另找隐居之地了,不知道大哥会不会有其他的安排,如果有安排应该也会通知她的吧。
对秦天策,她不敢深想,若是战争结束后,他们是否就代表了要分离?从此相忘于江湖?只这念头起,就觉有痛意袭来。唯有压抑,把所有打算冒泡的情绪全部压进心底。
而染青不知道的是,有时念想是好的,现实却是那么的残酷,它总不会按着你的意向而走,总会在你觉得有了个好出路时,给你致命的打击。
这,或许就是老天的安排,也是命运的作弄,更是一场宿命。
次日,天色阴霾,空中乌云密布,没过一会就开始下起了雨。
而幽州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驻守西面的北军派来一位使臣,自称叫安和,是奉命前来谈和。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东云自然不会失了这礼数,更何况这安和以和谈之名前来。
这安和恐怕也是北军中重要人物,光那深入敌营临危不惧的气度,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有的。他站在将军府的议事厅内,仰首看向正座上方的秦天策,只微微瞻礼,并无太过恭敬,惹得东云众将纷纷怒容,却因皇上在,不好跃礼喝斥。
“陛下,小臣是奉吾王之命,前来传递吾王圣谕的。”安和口中自称小臣,态度却甚为倨傲,口口声声吾王,显然对东云有轻鄙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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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染君策 274.信
宁飞扬首先出列,他作为东军元帅,自然在此时要站出来。来使虽无礼,但他们却不可同样对之,否则显得东云国无风度。但一个小小的使臣就如此倨傲,根本无需皇上出言,自有他们这帮臣子与之对阵。
“不知贵使传的是什么口谕,既然已经到了,还请列明,让我朝上下皆知。”不卑不亢的态度,恰到好处的言辞,在场诸人都在心中喊了一声“好”。
安和却是无礼的上下打量后问:“你是何人,本使是与东云陛下说话,岂容你插嘴?”
“放肆!”“你说什么?”底下群将纷纷怒斥,脸色都变黑,宁飞扬在东云可是受万人敬仰的镇国将军,更是军中所有将士崇敬的对象,岂容他人如此蔑视。
秦天策抬起手制止底下不平的怒喝,唇角勾起冷笑:“北定人?你来我东云国土竟敢如此无礼,无非仗着你身后的北军,不过,你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你吗?”
北定使者安和面露惊色,看东云皇帝脸现威严肃穆,不像是说假话,更不像只是危言耸听,终于露出惧色,急急分辨:“两国开战,不斩来使......”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秦天策傲然而道:“朕想杀一个人,向来不管什么规矩!”
安和神色变了几变,形势不由人,只得低头道出来意:“陛下恕罪,小使无意冒犯贵国。吾王命小使过来是商谈两国和谈一事,不知陛下有无此意?”
这在当初进城时就是他的说辞,没想此时厅内真道出来,还是令大家觉得吃惊。如今北定可算占据了绝对优势,一面以五万精兵制约了南绍,一面又大军压境东云,可谓双管齐下,全都以为他们下一步定是强攻城池。哪知对方却来求和,当真是令人费解。
秦天策不动声色,依旧冷言厉色:“和谈乃属大事,难道贵国就派你来与朕谈?那未免也太不把我东云放在眼里了吧?”听不出喜怒,低沉的嗓音却震慑人心,帝王术对他而言,本就驾轻就熟,只需三言两语就能威吓对方。
安和的神色变得不再从容,连忙摇头解释:“陛下误会了,小使前来只为代替吾王征询陛下的意见,然后把回复带回去,至于正式和谈一事,势必是我北定大王与陛下亲自详谈了,小使岂敢瞻越。”如此回答,还算有理。
但大伙心中都在猜疑:这会是北定王的一场阴谋吗?
安和左右看了看后语声一转:“另,吾王还派给小使一个任务。”此人定是个游客高手,他每有言论,都会随时观察众人的反应,并且相应的停顿来吸引注意。
宁飞扬问:“还有何事?”秦天策只瞋目不语,状似漫不经心,却又因脸色冷凝而令人畏惧。别说是安和,就连其余将领都不太敢直面圣颜,他们都是军中将领,极少有面圣时机,如此情形也是难见,故而就算对北定使者有怒意也都大气不敢出。
只闻那安和在问:“请问哪位是易青将军?”
所有人一怔,目光纷纷看向下首位置的易青,在军中他们都唤他易先生,倒从未以将军而称呼。一直冷眼旁观的染青心中微动,敌国使臣忽然问起她,若有名堂固然无事,若无名堂的话,恐怕会引起群将猜忌吧。难道这是北军使的一招反间计?
心虽犹疑,但也不容她多虑,走出列淡声道:“易青在此。”
安和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先凝目细看了下她神色,然后毕恭毕敬地朝她叩首,道:“易将军,小使这里有封信交给你,还请过目。”他从怀中摸出一白色信封,双手托到她面前。这样尊敬的态度,就连刚才面对东云皇帝时都没有,顿时引得其余人侧目。
秦天策微微眯起眼,不置一词,神色不动地看着下方动静,不见喜怒。
静默就此在空气中传开,显得压抑凝滞。染青只略一迟疑,就目不斜视地从安和手上拿过信件,从外表看长长方方,如普通信封一样,上面却写了:易青亲启。笔迹陌生,她从未见过,余光中可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手中的信封上,仿佛那是什么毒物一般,令她感觉手中信变得沉重,而且炙热。
正待撕开信封要取里面信纸时,忽闻上首秦天策喝道:“慢着!”她顿住,抬起头去看,“飞扬,去验下信纸是否有毒。”
安和闻言赫然色变,急得脸都红了:“怎会有毒?”
宁飞扬却冷笑道:“有没有毒,一验即知。”他已经走到染青身前取过信封,把银针伸进里面,等待片刻后见没有变黑,才把信再递给她。
染青委实觉得汗颜,刚才她可是一点都没去想其中危险,若真是信纸有毒的话,恐怕她已经是中毒了。还是......他考虑的周到,匆匆想上首投去一瞥后,就从信封里抽出了信,从单薄程度看,应该只一张宣纸。
完全展开后,目光触及那上面的字,倏然变色。一把揪住那安和使者胸口的衣襟,急问:“这信是出自谁之手?是谁让你交给我的?”
安和也不恼,一本正经道:“是吾王。”
染青震得连连后退,握着信封的手指已经泛白,若不是带着面具易容过,恐怕她此时神色是惨无人色。只因那张纸展开后,一眼就看明了信的内容,不长,只有短短四行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是一首佛诗,是那年君望她跟秦天策回宫,丽珠娘留下参佛,临走时她就写了这么一首诗给丽珠娘。之后到了北定桃源镇,丽珠娘不远千里赶来与她重聚,佛道一直没有荒废下,每在念佛诵经之时,握笔书写这首诗。她说:每写一次,心就会变得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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