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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射浮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零度寂寞
陆语指尖轻轻一顿,把碎发掖到耳后,她看向冯晓冬,她的声音被偏高的体温烧得干干涩涩的:“要是睡大桥,你还跟着我么?”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冯晓冬愣了一下。
冯晓冬是外地人,大专毕业她和所有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一样,想要留在b市这座繁华都市闯荡一番。可是她的学历不高不低,经验半点没有,找工作那会儿处处碰壁,还差点被一间不正规的小公司倒骗了钱。如果不是她后来有幸赶上陆语的工作室招人,可能早就得卷铺盖回老家了。
想到这些,冯晓冬朝陆语咧嘴一笑:“跟啊,必须跟!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陆语莞尔,嗓音似乎清润了些:“我会想办法的。”
这个节骨眼上,陆语能想出的办法,也不见得是多好的办法。小刘说找房子就像找男票,陆语觉得这话不错,可又有多少人能找到真正完美无缺的男票呢,到头来还不是吵吵闹闹凑合相处着。所以陆语也不纠结了,心想选套差不离的房就行了。
生活就是不断的妥协,别无他法。
没过两天,陆语就在租房网上物色到一处房,性价比貌似不错,就是地方有点远,在四环外。她的烧已经退了,跟冯晓冬开着工作室那辆半新不旧的国产suv去看了趟房后,陆语决定签约。
殊不知,签约当天早上,她又接到了地产经纪约看房的电话。
手机铃响起时,陆语正在给摄影器材装箱,她原本是想推掉小刘的,可架不住对方那句“我已经在你工作室楼下了”,她只能抓起件外套匆匆出门。
小刘不知从哪儿弄来辆车,陆语没上车,她透过降下一半的车窗跟他说:“我已经找到房了,一会儿就要去签约了。”
小刘闻言脸一垮,但只是片刻的臭脸,他忽然挑了挑眉毛,拍着胸脯夸下海口:“这次我介绍的房源包你满意!你要是不去瞅瞅,保准得后悔。要不这样,你先上车跟我去看房,如果不和你心意,我立马送你去签约,咋样?”
陆语看了看表,时间倒是来得及,“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啦。你还欠我一杯咖啡呢,你就这么不想请我啊?”地产经纪全凭一张嘴混人生,软磨硬泡。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陆语无奈地摁了摁眉心,“那好吧。”
她此刻的感觉就像是相亲相了无数次也没遇到自己的mr.right,却在心灰意冷准备随便找个人嫁了时,媒婆突然窜出来抢婚,她经不住对方巧舌如簧的美言,于是抱着一丝不厚道的侥幸心理去相亲,典型的骑驴找马。
十来分钟的车程,行至一半,陆语的手机再次响起。
电话是疗养院打来的,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接到这样的电话。自从陆父去世后,陆奶奶便一病不起,常年住在疗养院,今年过完年她老人家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更是每况愈下。清醒时,她会拉着陆语的手叹息:“李雁那个女人造了那么多孽,老天为什么还不收拾她?可怜你摊上这么个后妈……”糊涂时,她会问陆语:“小语呀,你放暑假了么?奶奶好久没给你听写生词了……”
奶奶,是陆语在这世上唯一剩下的亲人了。
护工一板一眼地汇报陆奶奶的近况,陆语握着手机专注聆听,她垂敛睫毛,徒劳地遮挡从车窗照进来的阳光以及她眸底的那抹怅然。末了,她对护工说:“我过些天会去看她。”
“……”
陆语结束通话时,小刘刚好拉起手刹,他指着窗外说:“到嘞!你看,就是那处房——”声音未落,他已经跟只猴子似的窜出车门。
陆语把神思从那通电话里抽离出来,顺着小刘的方向歪头投去一瞥,只匆匆掠过那幢房子,她便再自然不过地开门下车。可陡然间,陆语的神经像是被人狠狠地撩拨了一下似的,转瞬她就再度抬眸,逆着大太阳强行看向那间四合院。
古朴的院落静静地沐浴在午后的艳阳中,四角飞檐被阳光和婆娑的树影抹去了棱角,像是展翅的鸟儿斜斜地飞向高枝。只有那青砖灰瓦依旧斑驳,铭刻着岁月流淌的痕迹与那时光也带不走的儿时记忆,静谧安好。
这是陆家老宅。
该不会是做梦吧?
陆语抬手,搓了搓眼睛,却怎么也搓不掉眼中的惊诧与欣喜。一步一步的,她朝着那扇红漆木大门走过去,她的脚步是前所未有的缓慢,似乎生怕自己走快一点,就要把面前这个美梦踏碎了似的……
走在前面的小刘并未发觉身后人的异状,带陆语沿着庭院、厢房四处梭巡,他竹筒倒豆般介绍说:“陆小姐,你要把工作室开设在这里简直太棒了,用你们艺术家的话说这叫‘怀旧’,能激发创作灵感呢。在b市这种独门独户的四合院越来越稀罕了,这回难得赶上人好心善的房主,开出的租价不高,而且你可以立马入住……”
小刘唱了老半天独角戏,也不见陆语吱个声,忍不住嗽了嗽嗓子:“陆小姐?陆……”孰料,转过身的一刹那,小刘的声音忽地卡了卡壳。
怔忪少顷,他才摸着脑袋问陆语:“咳,你怎么……哭了啊?”
被对方这么一问,陆语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湿湿的,情绪使然她连流泪都不自知。
小刘不会安慰人,看着满脸泪痕又有点不知所措的陆语,他一肚子疑惑最终化作掷地有声的两个字:“租、吗?”
“租。”陆语点点头,毫不迟疑。
老宅本来就是陆语的首选,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与之比拟,陆语暗暗庆幸,幸好她还没跟别家签约。现在老宅由“买”变成“租”,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不算坏,起码那扇她以为自己再也踏不进来的门,已经向她敞开了。
走出四合院,陆语的步子依旧迈得很慢,她一步三回头回望老宅,不自觉地向上弯起嘴角。许是她太过专注,就连不远处的树荫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她都浑然不觉。
透过暗色车窗,唐奕承的视线就这么凝在陆语脸上,长久的,一瞬不瞬。她笑得眉眼弯弯,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明澈得仿佛刚在清泉里浸过,漾着浅浅的水光,似幸福,似喜悦。
那水光,未经任何情绪过滤,直触唐奕承眼底。
那是他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才会见到的、久违的笑容,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是那么美。原本遥不可及的笑颜,此刻一点一点近了,近在咫尺,仿佛他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到。唐奕承眼角微微一眯,幽深的瞳仁里散漫着某种不具名的情绪。
副驾上的宋远摸了摸下巴,他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临时推掉了一场应酬,叫司机把车开来这里。不过他眼力极好,已经认出了陆语,她今天看起来挺开心的,跟上次瑟缩在胡同里哭泣的小蘑菇判若两人。
宋远到底没忍住,回头问道:“唐总,您为什么要把房租给她?”老板不差钱,显然不是冲着那点租金来的。
唐奕承会说他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她笑起来的样子么?
只是短短的一刹那而已,唐奕承心里泛起的那丝波澜便生生被他强压下去,那是不该有的动容和心软。他眯起的眼睛在转向宋远的那个瞬间恢复了常态,目光温凉而料峭。
唐奕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他:“你知道这世上有两种猎人么?”
“什么猎人?”宋远越发疑惑。
“一种猎人在捕捉到猎物后会把马上它解决掉,另一种猎人在捉到猎物后却并不急于捕杀,而是会让猎物喘口气,当猎物以为有希望逃脱时猎人再解决掉它。”唐奕承的声音和表情一样淡。
车里没开冷气,宋远却隐隐感觉到一团冷空气从后脊梁冒出来。他虽然不是心理学研究专家,但他可想而知第二种猎人更聪明,也更残酷。
唐奕承吩咐司机开车的指令落下,他再度看向窗外——秋日的阳光被屋檐和老树遮蔽后将胡同切割成两半,胡同一边是阳光,一边是阴影。
陆语站在阳光处,而他隐在阴影处。
一如多年前,她沐浴在曼哈顿的日光倾城里,而他苟且在那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是命运刮起了那阵风,让他们在大西洋的徐徐海风里相遇,让分别生活在阴暗与阳光两极的少男少女在生命的某个点上交融,相依,甚至是爱到彼此的灵魂里。
那么现在呢?
唐奕承所做的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将陆语捧到阳光处,再狠狠地把她拽入黑暗的深渊,让她也体会一把他当年的痛么?又或者,明明这么多年过去了,可他还是见不得她难过、也没有办法丢下她不管?
也许,连唐奕承自己都没有答案。
**
打道回府,陆语激动的心绪渐渐平缓下来,她不免对小刘嘴里那位“人好心善的房主”滋生出几分好奇。
“你知道房主是什么人吗?”陆语随口问道。





十二射浮光 第八章
“你知道房主是什么人吗?”陆语随口问道。
小刘手没离开方向盘,他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听说房主是我们老板的朋友,昨天才把房委托给我们公司代理出租。”
说着,他扭过头朝陆语挑挑眉毛,“你运气真够好的,要不是我们老板点名让我负责这单,你哪有机会捡漏啊。”
陆语好久没听人夸自己运气好了,她不再多想,笑着回道:“谢谢你啦。”
工作室将迁入陆家老宅,庆祝自然是少不了的,冯晓冬接到陆语的消息后立马大松口气。傍晚时分,冯晓冬一手抱着肯德基全家桶,一手拎着半打啤酒回到工作室。不过她不是一个人,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位男士。
陆语忙着收拾东西,正跪在一个大纸箱上粘胶带封条,闻声抬头,她眉目舒展,“梓行?”
“刚才我在楼下碰到梁哥,正好把他一起顺上来了。”冯晓冬冲梁梓行挤挤眼,乐呵呵地在陆语面前给他发好人卡:“这次能租到你的dreamhouse还得感谢梁哥,那间地产公司是梁哥介绍的呢。”
见陆语张嘴就要道谢,梁梓行弯了弯唇,“不用跟我客气。”他把陆语从箱子上拽下来,他手长有劲,三两下就把箱子封好了。
梁梓行不是空手来的,他给陆语带了某间高档私房菜馆的外卖,都是她最喜欢的中式菜色,看了眼冯晓冬的那桶炸鸡,他说:“一起吃吧。”
“好啊,中西合璧大杂烩。”嗜吃如命的冯晓冬猛点头,立马开始摆桌。
气氛活络,冯晓冬一嘴两用,塞满了食物还不忘说话:“陆姐,这么一折腾你不仅把工作室搬进陆宅,而且连拍卖袖扣的那笔钱都省下了。要不以后咱干脆别接商业case了,拿出点钱去南极拍拍极光,去好望角拍拍达卡马峰?艺术家嘛,总得有点追求,你说是不是?”
餐桌上猝然冒出的“袖扣”二字,仿佛万里晴空飘来的一朵乌云,低气压瞬间环绕。陆语握着筷子的那只手微微一顿,忽略掉那点莫名的酸涩,她正了神色。
“胖冬,那笔钱不能动。”她说。
冯晓冬并不介意因为自己身材圆润而被昵称为“胖冬”,只惊讶道:“难不成你还打着把老宅从新房主那儿买回来的主意?”
不等陆语表态,冯晓冬啃着鸡腿自问自答:“这年头有钱人买四合院都是为了投资,一买一卖价格又不知得涨多少,恐怕到时候你是砸锅卖跌也买不起了……”
她这番话落下,陷入沉默的就不只是陆语了,还有那位吃相优雅、细嚼慢咽的男人。
梁梓行虽然没搁下筷子,进食的速度却是更缓慢了,某些事就这么坏了他的胃口。他今天去问过地产公司老总,陆家老宅的新房主是何许人?那位老总和他有些交情,按理说透露个名讳并不难,可对方竟是守口如瓶,抱歉地说“房主身份不便泄露”。
此人先是抢在陆语之前购得房产,然后再把房转租给陆语,外加那枚袖扣的匿名买家,这一连串事情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梁梓行眸色渐沉,想不生疑都不行。
片刻之后,猝然传来的门铃声打断他的凝思,他带着点疑问看向陆语:“你有客户?”已经过了工作时间。
“我去看看。”陆语放下筷子,走过去开门。
在大门拉开的一瞬间,陆语当即面露怔忪,“周萱萱?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周萱萱穿着一身时尚秋装,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当然是有事找你了。由你名字命名的摄影工作室知名度不错,我在网上搜到地址并不难。”
撰稿人为了挖故事都这么拼么?陆语顿感头疼,“可是我真没故事要讲给你听……”
周萱萱红唇一扯,咯咯笑着:“安啦,今天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事儿。”
“……”陆语越发疑惑。
在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哒哒”声中,坐在餐桌前的梁梓行悠悠转过头,却在看到来者的那个刹那,他轻轻皱了下眉。
不期然跟熟人打照面,周萱萱步子一顿,嗓音不由高八度:“原来梁大设计师也在这里,真巧。”
陆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这女人嘴里吐出的“真巧”二字有种阴阳怪气的味道。梁梓行没吭声,他迅速收回目光,眼底沉着一丝罕见的不耐烦。
工作室空间有限,用餐区和会客区之间用一扇后现代风格的白色屏风隔开。周萱萱被陆语带到会客区后,她收起多余的表情,道明来意。
“暖阳基金会计划在h市举办一场慈善活动,现在团队缺一位摄影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这次活动的规格高,所以酬劳相当不错。”作为基金会会刊的兼职主编,周萱萱对工作挺上心。
陆语想了想,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周萱萱作势一笑。
h市是海岛城市,风光秀美,气候宜人,三天两夜的拍摄期不算长,再加上是慈善义举挺有意义,陆语没理由拒绝。至于搬家那种体力活,交给冯晓冬就行了。
可屏风后,一直竖着耳朵听的那位男士,却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眉越皱越紧。
周萱萱三言两语说完便要告辞,饭吃到一半的梁梓行应声站起身。他刚才还是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这会儿却忽然变了调:“我也要走了,正好顺路送送周小姐。”
“……”
电梯门关上,梁梓行烦躁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乜斜着眼睛看向周萱萱,“你为什么故意接近陆语?”不用想,他也知道周萱萱葫芦里没装好药。
周萱萱依旧笑得迷人,她往梁梓行身侧挪了挪,悄然缩减了两人之间的半步距离,她深v低领衫里那两团柔软就这么贴到梁梓行的手臂上,呼之欲出。
她的动作亲昵,声音却满是挑衅:“你就这么害怕我把咱俩的事情告诉陆语?”
梁梓行身体一僵,本能地抬手推开她,眼神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在香港那晚不能代表什么……”成年男人有生理需求很正常,但是与爱情无关。
周萱萱没再靠近,仰头看着他,她唇边的浅笑犹在,浓妆晕染下的眼睛里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了,“你放心,我懂得游戏规则。这次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受人之托。”
她的话音落下,刚好电梯门在一层打开,伴着那一声“叮”响,周萱萱的脸色骤然转阴,蹬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梁梓行随后步出大厦大堂,摸出根烟,点上。
日暮时分,点点灯火从一扇扇窗口映出来,再配上烟丝燃烧的光亮,衬得他那双狭长的眼迷离又落寞。梁梓行抬头,视线长久地停在某扇打着led广告灯的窗口——语映像摄影工作室。
透过那扇窗,他仿佛看到了九年前那位肩上背着相机、笑容灿烂明媚的女孩儿。
当年,陆语跟唐奕承租住的那间地下室,就位于梁梓行纽约寓所的楼下。梁梓行自认为比起那个穷小子,光是家境优渥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在感情上占尽先机,可结果不尽然。数不清多少个夜阑人静的夜晚,他听着从地下室传来的木床“咯吱咯吱”的晃动声,彻夜难眠……
直到梁梓行把陆语从纽约带回国的那天,他才暗自庆幸:自此之后,她和唐奕承之间相隔着浩瀚无际的大西洋,以及那段满布伤痛的回忆,遥不可及。而他梁梓行,终于拉进了和她的距离,近到就在眼前,只剩下一步之遥。
殊不知,在往后的七年里,那一步之遥,梁梓行从未跨越过去。
夜色笼罩下来,微凛的秋风吹散了梁梓行眼里的怅然,取而代之的是他唇边浮现起的那抹讥笑,不知道那个穷小子在大洋彼岸过得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还住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这么想着,梁梓行猛地缩了缩手,不知不觉烟蒂已烧尽,一不小心烫到了他。
周萱萱这边厢,她忍着那股怨气坐进车里,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正要拨号,她的指尖突然僵住。
这件事,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几天前,她和唐奕承在咖啡厅讨论基金会慈善活动的宣传事宜,意外遇到了陆语……
陆语走后,周萱萱言归正传,问唐奕承:“跟队摄影师,是您这边推荐,还是我来找?”
不知是不是唐奕承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看了眼陆语离开的方向,漫不经心地问道:“刚才那个女人是做什么的?”
“听说是摄影师。”周萱萱如实回道。
唐奕承后边那句话接得那般自然而然:“那就找她吧。”
“……”
这事儿会不会太巧了?周萱萱一时想不透,只得作罢,她拨出了手上的电话。
电话是宋远接的:“唐总在开会,有事么?”
周萱萱“哦”了声,嗓音平平:“麻烦你转告唐总,摄影师约好了,后天h市见。”




十二射浮光 第九章
海岛城市的天格外蓝。
白云朵朵,宛若柔软的棉花糖镶嵌在湛蓝色的锦缎上。
从干燥微寒的b市飞抵艳阳高照的h市,陆语不是跟基金会的大队人马搭乘同班航机,作为外聘摄影师,她晚一步抵达。她在机场换上一身轻便夏装,由基金会的公务车将她送至下榻的酒店。
白金五星级酒店是花园式的,椰树成荫,清泉潺潺。
基金会在酒店大堂一侧设立了接待中心,陆语一手拎着摄影器材箱,一手拖着行李箱,颇有些吃力地走过去。不料,她却在中途被一位年轻小伙子拦截下来。
此人皮肤白净如玉,五官立体明朗,笑起来十足的阳光型男look,“我帮你拿吧。”他对陆语说。
陆语尚未反应过来,阳光型男的手已经伸向她的器材箱。两人手上那瞬若有似无的碰触,令陆语赶紧缩了下手,她“嚯”地抬眼看向对方,就看到了他胸前的工作牌。
陆语后知后觉地跟他道谢,阳光型男唇边笑容不变,他深看陆语一眼:“原来摄影师是女生。”
陆语也笑笑:“我已经不是女生了。”她二十七岁了。
时光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明明已经在一个人心上写满阅历,但偏偏赐予她一张清纯可人又仿佛不谙世事的面容。尤其是陆语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瞳仁清亮得好似让人一眼就能望穿,不沾染任何杂质。
当晚的晚宴设在酒店二层的宴会厅,场面盛大隆重。
总部位于b市的暖阳基金会刚成立不久,这次在h市举办的慈善活动,是基金会成立以来的首次书画作品义拍,拍卖善款将全部用于成立专项基金资助贫困大学生,因此吸引了国内不少政商翘楚和名流名媛前来捧场。
晚宴开场前,已有不少华服男女举杯寒暄,周萱萱也在其中。她应景地穿了条波西米亚风沙滩晚礼裙,低胸露背,裙摆飘逸,远远看去俨如一只花蝴蝶满场飞。
陆语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纯白短t和牛仔裤,她正要过去跟周萱萱打个招呼,却陡然被身后几位西装男的对话攫住了脚步——
“听说暖阳基金会的理事长曾是纽约街头的小混混,人家能混到今天的成就简直是传奇人生。”
“我也听过这种传闻,今晚是他回国后首次公开露面。”
“此人的智商不可小觑啊。理事长首次露面不是以企业家身份,而是以慈善家身份,这绝对能在媒体面前赚足印象分……”
同样是论人是非,男人之间的对话跟女人八卦的味道迥然不同,言谈间依稀带着某种敬畏之意。
陆语的双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僵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她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个瞬间呼啸着逆流向大脑——纽约?小混混?
就在某个名讳从她心底呼之欲出的一刹那,几位西装男突然收声,转而抬高了语调:“唐理事长,晚上好。”
陆语猛然回头,唐奕承那张光风霁月的脸就这么撞进她眼里。
不期然的对视,一个满眼错愕,另一个墨眸清寡。
在这短短的片刻间,陆语的大脑一片空白,充斥在她心里最为直接的反应就是——她此行居然是在为唐奕承工作?
她迅速垂下眼眸,拉紧相机背带,可唐奕承偏偏在这时忽略了众人,唯独看着她。他唇角一勾,语带戏谑:“陆小姐,祝你在h市工作愉快。”
“……”陆语全身一僵,一时哑言。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以至于陆语根本没有冷静下来的机会,她的耳膜犹在嗡嗡作响,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恰好沉入海平面,晚宴正式开始。
镶嵌在穹庐式天顶上的水晶吊灯被调暗,衬得打在舞台上的那束暖光格外亮眼。司仪用甜美清脆的声音宣布:“由请暖阳基金会理事长唐奕承先生致辞。”
在台下响起的那片雷鸣般的掌声和“啪啪”的快门声中,唐奕承步履稳健走向点缀着鸢尾花的演讲台,舞台上的色调让他的眉眼格外清晰,清隽混合着峻冷的脸孔,挺拔的身姿,沉稳干练的谈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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