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射浮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零度寂寞
没有错,这个男人的魅力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唐奕承的致辞简洁有力,而陆语全程就像是一只提线木偶,举起相机,调节光圈和焦距,对着舞台上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孔按下快门……她全然不知是该懊恼自己事前没有做足客户的功课,还是该震惊这样的唐奕承越发令她感觉陌生,甚至是遥不可及?
魂不守舍地熬到晚宴进入尾声,陆语踩着平底鞋穿过一片语笑喧阗和觥筹交错,行至宴会厅延伸出去的空中花园。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这是一个海风袅袅的夜晚,热带植物的枝叶上蘸着露珠,花园里的景观灯让那些露珠看起来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碎水晶,带着一个个晃动的光圈。
在这片暗雅又迷离的光晕中,陆语的脚步无声停驻。
不远处,唐奕承孑然一身站在低矮的篱笆围栏前,空寂的夜色隔绝了耳畔那些恭维逢迎,也退却了金钱和权势给他铸造的耀眼光环。此刻的唐奕承,就像是夜色里的过客,颀长的身形被月光衬得平添几分寂寥和孤独。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那些刺眼的镁光灯只会让他想起那个镜头。正如今夜在舞台上,他依旧可以从数十个黑黢黢的镜头中,巡睃到那个曾专属于他的镜头。只可惜,举着相机的女人已不再是当年那位扎着马尾辫的小小摄影师,如今的她只剩一脸冰霜;而他,也不再会坏坏地笑着对她说“把我拍帅点”,又或者“喂,你忘了拿掉镜头盖”……
海风徐徐,吹不散窒闷。
陆语静静地站在唐奕承身后,本来是她避之不及的人,可不知想到什么,她脚步一顿就朝着他走了过去。
“唐奕承,是你找我来拍照的?”陆语心里蓦然之间滋生出的某种想法,让她在此时不吐不快。
镌刻着旧日气息的声音,却让唐奕承的回忆瞬间终结。
当他转过身的一片刻,已经将眼底那丝复杂的光隐藏得滴水不漏,他眼神淡淡的不带半点友好:“找摄影师这种小事又不是公司高层任命,不需要我关心。”
难道是她想多了?
陆语还在琢磨他这话的可信度有多高,唐奕承忽然说道:“有件事我倒是挺好奇的。陆小姐以前不是声称要当艺术摄影家么,怎么现在连商业照片都肯拍了?你这是生活所迫?看来你离开我之后,并没有过得多好。”
男人的嗓音慵懒又轻漫,渡着微风拂过陆语的脸颊,宛若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抹去了她脸上的最后一滴血色,她的脸苍白得骇人。
每个人在豆菀年华里都有那样一个梦想,以为只要自己朝着那个目标一直走下去就会实现。陆语也不例外,当十八岁的她背着照相机、坐在唐奕承那辆摩托车上拍遍整个曼哈顿时,她觉得自己距离自己的梦想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得。
可谁又能料到,后来的那场变故就那样残忍地将她的梦想撕扯得支离破碎,也让她失去了再次拥抱他的勇气。年复一年,陆语的梦想早已挫败在现实之下,时间教会了她生活的真谛——适应与妥协。
陆语长睫微垂,不看唐奕承,她就着空气中的植物芬芳吞咽下满嘴苦涩,声音干涩得厉害:“唐先生,如果你只是来给我难堪的,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你赢了。”
方才还站在高处蔑视她的男人,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顿觉索然无味。棋逢对手才是人与人交锋的乐趣,可这个女人竟摆出一点不在乎输赢的样子,反倒衬得他成了那个患得患失的人。
如果他早知找她来只是让自己自讨没趣,他又何必多此一举?难道他真的只是为了让她亲眼目睹他今天的成就?抑或让她后悔当年曾抛弃了那个落魄的少年?
拜这般艰涩的对话所赐,陆语觉得自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说完她调头便走。可转过身的那一刻,她只觉手腕猛地一紧,就这么被唐奕承拽回了身前。
那股强势的力道令她心头大惊。
她还来不及收起眼中的诧异,唐奕承已经微微一低头向她欺近过来,他的唇几乎擦着她的耳廓。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那枚蓝宝石袖扣是怎么来的么?”
不知是因为话题跳转得太突兀,还是来自这个男人的气息灼热又熟悉,以至于陆语耳根发麻,她不受控地顿住……
十二射浮光 第十章
陆语慢半拍才抬起头,就看到唐奕承那双漆黑的眼睛被夜色熏得微凉。
在那片冷光背后,唐奕承仿佛又看到了美国东岸那个阴暗血腥的角落……
曼哈顿东部的地下拳击场,重金属乐震撼着每一次砸下来的拳头,观众沸腾着,叫嚣着,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比起那位肌肉健硕的黑人拳手,拳击台上黄皮肤、黑头发的华裔小伙子显得有些瘦弱,他左侧的肩胛骨已经被打碎了,只靠最后那一点意志力顽强地苦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华裔拳手不记得自己是在第几回合展开绝地反击的,总之从直击对手面部的那记倒钩拳开始,战况出现了惊人的逆转。当黑人拳手的鼻梁骨被打断时,华裔拳手血流鼓噪轰鸣的耳朵里,依稀听到了观众为他嘶吼呐喊的音量越来越高亢。
不知多久之后,解说员那声震彻耳膜又不可思议的惊呼:“天,tang赢了!”霎时将所有人的尖叫声拉到顶峰,气氛燃烧至沸点。
那一晚,唐奕承让某位华裔富商大赚了几千万美元。作为奖励,富商当场取下了他衬衫袖口上的蓝宝石袖扣,朝唐奕承扔了过去。
沾着血的手接住,握紧。
那是唐奕承最后一次瞒着陆语参加地下拳赛,为了用赢来的奖金给她买那架心仪的相机。虽然陆语的零花钱足够买下那架相机,可他还是想当生日礼物送给她,为此唐奕承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
哪怕时隔多年,每逢阴天下雨,他左肩的老伤都会复发。那伤,时刻提醒着他——他曾为了一个女孩儿连性命都可以舍弃。
花园里夜色依旧,越过椰树吹来的晚风温柔和煦,却怎么也吹不散当年的血腥味与年少轻狂。
唐奕承把陆语的手腕攥得更紧。
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绝情,才会在狠心割断彼此感情的七年后,居然又把他用半条命换来的东西给卖了?
陆语完全怔住了,因为震惊,她的大动脉在他手下突突跳动着,一时间她觉得血液蹭蹭往上涌。可那股爆发力冲到她喉头,喉咙又像是被某种艰涩的情感堵住,让她的声音干巴细弱。
“我不知道原来那枚袖扣竟是你这样得来的,难怪……”
难怪,当初唐奕承把相机和袖扣送给她之前,他曾经消失了好多天;
难怪,当初她开玩笑说,如果哪天缺钱了就把袖扣卖掉时,唐奕承用那只没坏的手捏着她的鼻尖说:“有胆你试试,信不信我不要你了”;
难怪,事后他讲过:“陆语,虽然我没钱,但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
这些细碎的片段,曾经散落在记忆的各个角落,现在被串联成线,带给陆语的不是后知后觉的惊讶,而是疼。她觉得唐奕承手里仿佛有一把叫做“回忆”的刀,他不是一刀刺进她的心口,而是分几次扎下来,扎在同一个位置,一次比一次让她疼。
有一束暖黄的光,从两人身后的宴会厅里照射出来,像黑暗里撕裂的一个大口子。
在这破碎的一道里,唐奕承看到了陆语眼底的雾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那水雾般的波光里狠狠地晃动了一下。
他本不愿意再度揭开旧疮疤,有些事埋在心底,跟那段逝去的感情一起腐烂就够了,可唐奕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变得锱铢必较起来,就像是隐忍多年的痛苦早已发酵成怨成仇,只有说出来让对方也疼一疼,他才会觉得解脱一点。
可此刻,她真的难过了,伤心了,唐奕承却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好受。
那把叫做“回忆”的刀是双刃的,刺伤了她,又何尝不也刺伤了他?
“所以……”陆语用她发僵发木的大脑苦苦拼凑着,香港,袖扣,这一切也许不是巧合,“秋拍会上的匿名买家是你?”
“不是我。”唐奕承本能地否认。
握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悄然松开,他故意不去看她眼底的悲伤,似乎这样就不会勾起他的心软。
“我已经蠢过一次了,不会再蠢第二次了。”他的嗓音没有温度,眨眼间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风,停了。
时间,似乎僵在这一瞬。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清醇悠扬的男声飘过来。
“嗨,摄影师!”
这声落下,气氛剧变。
上一秒还呈胶着状态的旧情人,却在这一秒迅速分开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那道声音的主人。
看清对方那张笑脸,陆语赶紧揉了揉眼睛,把眼里的水汽揉散。
“原来是你。”她记得这人是接待中心的工作人员。
阳光型男被认出来,眼角眉梢的笑意像是要溢出来,就如那夜色里悄然绽放的白色荼蘼花。他没发觉任何异常,跟唐奕承打了个招呼后,他便彻底忽视了对方的存在,一个箭步凑到陆语身边。
他礼貌地自我介绍说:“我叫柯嘉礼,是基金会打杂的。”
见陆语因听到“打杂”二字而微微一怔,柯嘉礼也不介意,他把手上那个装满食物的餐盘递到她面前,挑眉道:“估计你一直忙着拍照还没顾得上吃晚餐吧,我帮你弄了点吃的。”
别看他说得云淡风轻,盘子里的食物却毫不敷衍,黑松露银鳕鱼、神户牛肉和蔬菜每样一小点,摆放得整整齐齐,跟喂小猫似的。
不用扭头看,陆语也能感觉到某道眼刀斜斜地插过来。
犹豫须臾,她不太自在的接过餐盘,朝柯嘉礼强颜一笑:“谢谢你。”
“不客气。对了,我也对摄影有点兴趣……”柯嘉礼这般自然而然地找到了共同语言。
这一刻,唐奕承的脸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月光中,柔和的月色淡化了这男人眼里的锋芒,他沉静的,优雅的,就像是镁光灯下的倾世瓷器,但从他眼睛里射出来的那道光却仿佛泛着冷芒的刀锋,恨不得一寸一寸刮过这两人的皮肤。
果然,对这女人就是不能心软,稍一不留神,她就给他添堵。
唐奕承大步流星走回宴会厅,遇到迎上来的宋远,他回头指了指花园处,沉声问道:“那小子是谁?”
宋远挠着头、循着老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发现有朵小蘑菇和一块小鲜肉站在花园里。
他急忙如实招来:“哦,您说得是柯嘉礼吧。他是基金会柯理事的儿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柯总先安排他来基金会锻炼一段时间,然后再回去接手家族生意。这事儿我还没来得及跟您汇报。”
“锻炼?”唐奕承冷嗤一声,他怎么看那个臭小子是来泡妞的呢。
十二射浮光 第十一章
盏盏路灯,点亮夜色。
临街的广场上,是如火如荼的美食嘉年华,小摊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掺杂着喧嚣纷扰的人声,烘托出这座海岛城市特有的市井气息。
背街的巷道内,却幽黯安静的仿佛另一个世界。
蓄着板寸头、穿着跨栏背心的彪形大汉拐进小巷,他从裤兜里掏出刚刚从嘉年华顺手牵来的女士钱包,乐得合不拢嘴。一看就是惯偷,他娴熟地把钱包里的银行`卡和杂物一股脑抖落到地上,只抽出现金,准备溜之大吉。
殊不知,他还没把钱捂热,一只修长的手便猛然钳住他的手腕。
那股力道之大,令壮汉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脸,已经疼得呲牙咧嘴“嗷嗷”直叫。
“把钱给我。”森冷的男声,宛若裹着冰雪。
眼瞅着功归一篑,壮汉也不是吃素的,牙齿打着颤嚎叫:“操,你丫他妈的又不是警察,少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壮汉猝然挥起没有被控制住的那只手,想要用一记重拳偷袭对方,可就在他手肘抬起的那一刹,他顿觉膝后区狠狠地袭来一阵剧痛,那么结实的汉子就被这样被对方一脚踹翻,“噗咚”一声闷响,重重地跪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
对方招招直中要害,壮汉痛得额角青筋暴突,豁然抬头,他借着巷道里的幽光看向制服他的男人。
背光里,年轻男子的脸孔都是暗的,只有他那双漆黑的瞳仁里蕴藏着冰冷的光泽。那寒光亮白,似乎能够将整个黑暗的世界吞噬掉,比他狠戾的身手更加摄人心魄。
壮汉忍不住打个冷颤,上一秒的嚣张气焰在这一秒生生被那束寒光劈得灰飞烟灭,他苦着脸把钱乖乖奉上,急忙连滚带爬地离开。
巷道里恢复了静谧,年轻男子挽起衬衫袖口,弯腰捡起被小偷扔在地上的女士钱包,他把现金和银行`卡统统塞回去,动作干练利落,但在他正欲直起腰身的那个瞬间,他低敛的眼眸倏尔微微一凝。
地上还遗漏了一张小照片。
那是一张情侣照,有微风吹进窄巷,照片泛黄的边角轻轻掀动。
有那么一瞬间,年轻男子的目光像是被照片上的情侣蛰伤了似的,他眼底翻涌着晦涩难辨的情绪,似惊诧,又似沉重。
眨眼间,男子便将这张相片拾起,收进了自己的钱包,然后大步流星走出巷道。
这边厢,嘉年华仍在继续,主办方请来了二线艺人助阵,现场气氛燃烧至沸点,场面一度失控。陆语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挤出摩肩擦踵的人潮,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她一屁股跌坐在街边的花坛上。
昏黄的街灯,将她的眸子衬得一片黯然,无助又迷惘。
钱包被偷,手机没电,陆语又跟柯嘉礼被那群疯狂的人群挤散,她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今晚的遭遇。
这一切,还得倒回一个小时前。
唐奕承沉着脸离开酒店花园,返回晚宴现场。
“陆语,你和唐理事长很熟吗?”
传进陆语耳朵里的男声明明清润低醇,可这个突如其来的名衔却令她握住叉子的那只手隐隐一僵。她吃着柯嘉礼端给她的食物,却没有抬眼看他,只木讷地摇了摇头。
“我和他不熟。”
夜晚的光线将陆语眼底的那丝心虚粉饰得很好,柯嘉礼“哦”了声。他没多想,他只是刚才看到陆语和唐奕承说话,所以随口一问罢了。
从花园里可以看到宴会厅,巨型落地窗后,唐奕承被一众嘉宾簇拥着,时而碰杯,时而浅酌,举手投足间他姿态沉静,气质优雅内敛。
无论唐奕承有多不喜欢高调,他今晚还是注定成为各种八卦的主角,远远的,柯嘉礼看着那位被光环笼罩的男人,他小声对陆语唏嘘道:“听说唐理事长是美国华裔二代,家境并不是很好。有小道消息说他是华尔街一夜致富的典范,也有人说他和美国某富商是莫逆之交,在得到对方的第一桶金资助后走上人生巅峰……”
陆语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唐奕承为何会从当年的穷小子摇身变成如今身份显赫的财团总裁?他那没有她参与的七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在久别重逢的那一刻,陆语或多或少都抱着一丝好奇。但随着那个男人一次又一次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将她踩在脚下,她那点好奇心便跟自尊心一起被他碾压碎了。
关于唐奕承的种种,都不是她该关心的。
餐盘里的食物出自星级大厨之手,可陆语却因为柯嘉礼挑起的这个话头,顿觉味同嚼蜡。她到底没有回应柯嘉礼,而是指了指通往酒店客房的小路,笑得勉强:“谢谢你的食物。我吃饱了,要回去了。”
见她吃了不过一半食物,柯嘉礼以为她不爱吃,他跟在陆语身后,提议道:“今晚市中心有美食嘉年华,不如我们去尝尝当地的特色小吃?说不定比酒店的东西还好吃。反正今天大家的工作都结束了,就当放松一下,你顺便还能拍些市井写实照。”
陆语闷头往前走,动了动嘴就要拒绝,却在开口前被他后半句话吸引了,“……那好吧。”
可现在倒好,拍照变成了遭罪,陆语孤零零地坐在嘉年华出口处的花台上,一派愁眉不展。之前她跟柯嘉礼是从酒店打车过来的,此刻她身无分文,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她只能寄希望于柯嘉礼能在这里找到她了。
随着夜色而来的,是城市白日里不见的肮脏与阴暗。
不知过了多久,喧杂的人声渐渐褪去,眼瞅着嘉年华就快要散场了,陆语依旧没等到柯嘉礼,开始有几个小混混对她吹口哨,那一双双肆无忌惮的眼睛让陆语心慌起来。
曾经被性`侵过的恐惧,瞬间像是疯长的藤蔓,一下子攫住陆语的呼吸。
那是她刚去纽约留学的时候,留学中介是李雁找的,中介在纽约的办事处安排了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安顿陆语。工作人员是位四十多岁的华裔男人,从带陆语去大学注册到帮她联系寄宿家庭,都由那人一手包办。如果不是某天那位男人说找陆语有事把她骗去办公室,并对她欲行不轨,陆语做梦也不会想到李雁居然出了大价钱,找人强`暴她。
那一天,陆语的衬衫被他扯破,她白花花的胸脯上布满红色的抓痕,骇人至极。
她哀嚎着,哭喊着,尖叫着,可繁华的世界在那一刻却那么静,静得没有人听到,静得仿佛只剩下那位色`欲攻心的禽兽,和渺小无助的她。
就在色`魔把她按倒在沙发上,咸湿的脏手即将伸进她裙摆下缘的那一刻,办公室的门猛然被人撞开了——
透过那扇被撞破的白色木门,陆语被泪水糊住的眼睛看到有位快递小哥闯了进来,他不由分说抬腿就给了色`魔一脚。
已然被吓傻的陆语有些不记得后面的事情了,她只记得小哥那一脚正中色`魔面门,在对方猩红的鼻血喷出来的那个瞬间,小哥拽着衣衫不整的她拔腿就跑……
回忆中强`奸未遂的画面像是可怕的引子,忽地点燃了陆语心中的恐惧,眼睁睁地瞅着那几个小混混向她晃悠过来,陆语腾一下从花台上站起来,她想跑,却不知该往哪里跑。
在她茫然抬脚的那一刻,手背上突然猛地一热——陆语心里“咯噔”一下,她本能地想要挣脱,却在豁然偏头看向男人那张侧脸时,她全身都僵住了。
“唐……”
唐奕承没说话,被月光晕染得格外清晰的侧脸线条微微一紧。握住她的那只手一点一点地收紧,紧到陆语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到那一处,神经紧绷。
在随之而来的暖意里,带着男人强势的保护欲。
陆语的恐惧感顿时消退,而她的惊讶还卡在嗓子眼里,唐奕承已经牵着她的手调头就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陆语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两条大长腿的步调。
“跟我走。”他的嗓音淡淡的。
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对白,却令陆语莫名感觉到有酸意冲到鼻腔里,呛得她说不出话来。
那是他们在纽约的第一次见面,唐奕承也是说着同样的话,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
回忆再度被勾起——
那天唐奕承把陆语从色魔手里解救出来之后,两人怕对方不肯善罢甘休,他攥着她的手,沿着哈德逊河跑了很远才停下来。
陆语涨红了脸,眼睛里倒映河面泛起的粼粼波光,她喘着粗气对唐奕承说:“谢谢。”
唐奕承倒是体能极好的样子,连呼吸都不太起伏,可他的耳根却不知为何隐隐泛红。看了陆语一瞬,他指了指她的衬衫领口。
“你的扣子……掉了。”
陆语这才后知后觉地揪紧松开的领口,险险地遮挡住那片春`光,她巴掌大的脸蛋登时更红了,仰头,她愣愣地瞅着面前这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美少年。
他柔软的短发沾染着曼哈顿的阳光,五官精致得像是雕刻出来的,尤其是他那双眼乌黑而静漠,带着一点少年的不羁和懒散。
陆语看得挪不开眼,她抿了抿唇,“怎么称呼你?”
这回唐奕承不搭理她了,他只说了句“你现在安全了”,说完便走,头也不回。
陆语的心脏还因为刚才的意外在怦怦跳动,四肢也还残留着剧烈挣扎后的震颤,惊魂未定,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迈出步子,跟在了唐奕承身后。
明媚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她踩着他的影子,就觉得安心。
走了很久,又或许没有多久,唐奕承微微顿足,转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陆语已经把散乱的马尾重新扎好,她瞪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瞅着他,“我想道谢,可是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唐奕承又不理她了,转回头,他继续往前走,拽拽的。
就在陆语有些泄气的时候,突然从前面悠悠飘过来一个词:“tang.”
陆语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耷拉着的嘴角向上扬起来,小跑两步追上唐奕承,她试探着发出邀请:“tang,我请你吃饭以表感谢,怎么样?”
“那去wn吃吧。”他这次倒是回答得爽快。
“好啊!”陆语展颜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少女的娇憨。
陆语记得那一天唐奕承吃得可真多,她就一直托腮看着他吃……年少的时光总是那么美,情窦初开时的那一眼惊艳,触发了小小的心动,不经意却又刻骨铭心。可不承想,当这份清澈如泉水的感情缓缓淌过生命的长河时,却终有一天敌不过狂风巨浪,就此枯竭,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分别七年后的今天——
陆语的手再度被唐奕承握住,掌心里是她熟悉的体温,干燥温热。他们就这样穿过h市寂静的街头,穿过咸涩潮湿的海风,穿过人生的又一段路途,这一次他们会走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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