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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这噶达就这样儿好,野鸡[暗娼]不下蛋,兔子[蟊贼]不拉屎,耗子[小偷]不打洞,獐子[寡妇]不下崽儿,花豹斑虎满山转悠,黑大个[黑熊]抱着猞猁常来家串门,狼看家狗护院,野猪当家猪养,小孩儿搂着花脸山狸猫睡大觉,荒山僻壤,人烟稀少啊!在深山老林里,转悠十天半拉月,只见虎错牙、豹洗脸、熊舔掌,鹿豕(shi)狉(pi)狉,不见人影,你哥仨别见外,这的山牲口难弹人好处,隔皮不隔心,都混个面熟,没亏吃!哎呀,夜黑头子,这马可招山兽了,我逮好好归拢归拢去,你们坐吧!”关青山丢下这几句瘆人的嗑,屁股没挨炕,火燎腚似的,就和傻哥出去伺弄牲口去了。
两个七、八岁小小儿,一瞅精气,淘气包儿的鬼神。两小玩意儿,长得一模一样,像孪生双胞胎。两道又黑又浓的眉毛,像两条毛虫毛,嘟噜趴在骨碌乱转的两只又黑又大又有神的眼睛上。长长黑睫毛,茸嘟噜忽煽忽煽的。耸耸的高鼻梁下面,长着秀美的小嘴儿。嘴唇像涂了层胭脂(因产于燕国而得名,燕支)一样红润。细嫩的浮着一层氄(rong)毛的皮肤,比一般小孩儿要白得多。略黄的头发,奓挲蓬松。穿着青色二棉袍。脚上趿拉双,堆帮儿的空壳儿没扎带儿的小破皮靰鞡,露着上了漆的脚后跟儿。
两个可爱的小孩儿,一点儿没有见生人的害羞、恐惧、躲闪或眯在墙旮旯的感觉。小一点儿的很是勤快,从外屋搁肚皮腆着一个大泥瓦盆放在北炕上。大一点儿的,从锅盖上拿了葫芦水瓢,到埋在地下跟他一边儿高矮的大水缸里,够够戗戗的了大半瓢水,两手端着,倒进瓦盆里,溅了一炕的水。小一点儿的,瞪着大眼珠子,责怪大一点儿的,“大毛,多大了,还张三[狼]叼孩子毛手毛脚的?洒了一炕的水,都渗进炕席里了,还得我替你揩屁股?”大毛用袖头抹下鼻子,说句,“越有人,你越人前疯二毛?”就一甩屁股走出屋。二毛从炕沿儿犄角扯出一块抹布,在炕席上抹巴几把,一甩手把抹布掴回原处,小手一摆,“请三位叔叔净面、更衣。”吉德喜爱地说:“满清遗少吗?”吉德和吉增抹把脸,出去了。
吉盛大孩儿童心,被眼前这俩儿小小子深深吸引住了。他擦着脸问二毛,“你叫啥呀?”二毛抹搭一眼,答话并问,“咱不叫啥,免贵,叫二毛呗!你贵庚啊?”吉盛心说,这小小儿,净说大人话,见没见过市面,也是人小鬼大,小油头。忙说:“啊二毛,俺免贵姓吉名盛,排行老三。”大毛溜鞧的又溜达回来了,拽拽二毛,“啥俺、俺的?”二毛脱口而出,“山东棒子呗!东院借彼儿,那四个山东跑腿儿[单身],说话都这样,俺娘、俺哥的。”大毛用大人口气,屁哄哄地说:“哎俺说老三,咱们哥们了。我问你,你仨跑腿子,这是逃荒啊,还是串亲戚呀?”吉盛看两小小儿好玩,就逗着说:“俺老家闹灾,青黄不接,又摊上这噶达胡子打老西儿(山西人),啥吃的都没有了,逃荒躲灾,小哥们可得赏俺口饭吃?”二毛说:“瞅着怪可怜见的。老三,你们那噶达啥破地场啊,老闹灾星?老三,不用怕,饿不着,咱这噶达有吃不完的山鸡、山跳。大毛,明儿个咱俩领老三上山,撵山鸡打山跳去。中不?”大毛说:“人家糊弄你,你就信?山里兽,没见过大天,人家要是收皮子的呢,你又想挨爸的鞋底板子了?等我不告诉妈的,要去你自个儿去,别拽上我和你一起挨揍!”二毛推了大毛一巴掌,“去你妈的!哪回不是我陪着你挨揍你说?妈要不护犊子,你屁股能是老天爷赏的两半吗,早开花了?滚一边儿去,没人勒你,下舌鬼!”
吉盛看小哥俩斗嘴,也很像自个儿小时晚儿,又好奇的问:“哎,你俩长的,咋……”大毛跟二毛抢着说:“老三,你们大人咋都问这个呢?”二毛趴到吉盛怀里,小嘴巴贴着吉盛耳朵小声说:“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来拉钩!”吉盛和二毛伸出小拇指,勾着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说。”大毛懂事儿的死命拽着二毛。不叫他说。二毛拿小脚儿,踹了大毛肚囊子一脚,对着吉盛耳朵说:“我俩是老毛子的孙子。奶奶跟老毛子跑了,还有我两个叔叔。我爷那年回来看我爸跟我俩,叫我爸拿木头半子削跑喽!”吉盛疑惑的问:“哦,爸爸为啥削爷爷呀?”大毛说:“不认呗!爸嫌乎砢碜。大熊叔跟我爸喝马尿喝多了,还骂我爸是杂种。我爸把大熊叔从炕上捞到当院,揍得鼻口穿血,拉拉的,半拉月没下了炕。”二毛抢话说,不学大人的话:“熊鼻子都打歪了。我妈骂我爸虎糙的,跟那揍性一样野。嗨,要不咋都管我爸叫傻哥呢,老毛子都傻。傻狍子,傻毛子,一对牲口。”吉盛听明白了,“啊!大毛、二毛,小疙瘩豆子,还能管俺叫老三?论辈份,应该叫三叔。懂不?”大毛认可的点点头,二毛说:“那咱们不成爷们了吗?这不大一会儿,你又长了一辈,这没处说理去呀?天下老鸹,一般黑哟!三叔,我俩看大马去啦!”
吉盛没啥事儿,就凑到锅台,蹲在灶坑旁,低头往灶堂里添半子,烤得脸火拉拉的疼。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忙活和苞米面贴饼子的傻嫂,“嫂子,锅里炖的啥这么香啊?”傻嫂满手面渣儿,拿手腕儿,往上蹭一下掉下来的一绺头发,低眉瞅下叫火映红脸的吉盛,“山里有啥,就打啥,吃啥。这是你傻哥上晌下套儿,套的狍子。他估摸青山也该回来了,吃完晌午饭,就宰了。锅里炖的是狍子肉跟土豆,没吃过吧?”吉盛嗯哪的说:“吃过烤的狍子大腿,没吃过炖的,闻着就香。”傻嫂双眼爆皮的眼睛一亮,说:“啊,准是大车店老板娘,送给青山的。那娘们,对青山可那个了,总是倒贴,添活青山。”吉盛问:“那个老板娘,是不是相中青山大哥了?”傻嫂嘬嘬个嘴,“咂咂咂,小兄弟你瞅哪去了,何止看上了,早搂火了?你青山大哥那枪法,满山里找找去,母熊见了他都乖乖给他挠痒痒,你说吧,这人咋样儿?这是他自个儿酒后嗙嗤的。你青山大哥,跟咱家那口子,就差没穿一条裤子?嗤尿,都往一个壶嗤。一凑到一块堆儿,啥埋汰沁啥,啥砢碜掏丧啥,就男的女的那点儿破事儿,翻过来调过去的嚼唧,像老野猪肉似的,老也嚼不烂?老爷们天生就那玩意儿,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好东西,都是那货?吃盆里望锅里的,能不跑马爬奶头山吗?”吉盛开玩笑地问:“傻哥也那样吗?”
傻嫂撇撇嘴儿,掀开锅盖,努着不薄不厚、不大不小,叫人稀罕的嘴,吹着腾腾的热气,拿椴木抠刻的木勺子,和拉下锅里炖的狍子肉,一块儿,嘘唏的叼到嘴里尝尝,又把半盆子掰成块的土豆,倒进锅里,和拉均匀,边说边手脚麻利的往锅边贴大饼子,“嗯哪,瞅人家吧?他那玩意儿面子矮,怕见生人。一见生人,就像见霜的茄子,打蔫!老娘们耷拉个裤子,都把他吓得撒鹰了,还敢往里钻?黑瞎子借他个豹子胆儿,还是尿裤子,不敢!他要三沟五岭的那样儿,我还巴不得呢,省得一到吹灯就闹炕,整得地动山摇的不着消停?嘻嘻,我自个儿徕大膘都憋不住乐,小兄弟别见笑啊?咱这噶达,不管男女老少,都这样儿?不管生、熟的啥人,嘴潲,好徕!头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没深哧拉浅的了?扯大襟,扒裤子,几个老娘们,说把爷们扒个溜光,就在当街扒个溜光,谁也不吃醋,谁也不急眼,不说不笑不热闹,闹惯了?你说,整天价对着大山老林的,啥都挡的溜严,啥也瞅不出去,不憋闷呀?这山里,日头爷也懒,起的晚落的早,家里爷们老上山打猎,这大雪封山的,压寨夫人抱着青灯,听狼嗥鬼风叫的,一个人对着孩子不冷寂死了?日子久了,没乐找乐,见人就寻开心,笑一笑,十年少,有啥愁的,也愁不起,愁能愁死个人?咱一个满人家的使唤丫头,狗肉上不了席面,又窝在这大山沟里,上哪抬头露脸儿去?观上老道慈眉善目的,他说,‘心静平和,清静无为,驾紫气东来,骑青牛西去,那飘飘荡荡的骨风才活得出滋润’呢?从我信了道,入了教,知道了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自己个儿,别闷屈死自个儿?我呀一天到晚可乐呵了,没事儿跟邻里老娘们扯扯犊子,撩嘘撩嘘打猎回来的爷们,上上山神庙,拜拜山神爷,保佑爷们平安。正经营生呢,就是接待接待来往进山的客,采采山货,种点儿吃的,收收皮子,反正不图挣多少多,加上咱那口子自个儿打的,咋地一年下来,也弄个百八十块大洋的。捐庙上点儿香火钱,这大山里也没啥花的,剩下的都叫我存到钱庄吃利钱了。这一年到头的,日子还捣哧个虎皮色儿。”
吉盛瞅着傻嫂把最后一团苞米面,在手掌中团溜儿团溜,“叭”一个漂亮而优美的手姿掴在锅帮上,又拿手拍扁了些。黄个秧的土豆,红鲜的狍子肉块儿,咕嘟咕嘟的在热泡中沸腾,尤如菊花的花蕊。一圈的大饼子,金黄金黄的,像盛开的黄菊花瓣。多美的一朵菊花,在雾气缭绕中绽放,散发着浓浓的芳香。
傻嫂在这四方锅台混惯了,每天都在做出不同花样可口的菜肴美食,毫不吝啬的把乌龟盖似的锅盖盖上,把这一美好的一切,盖掉了。美食在釜中涅槃,使人得到再生。
“小兄弟,不要再加半子了,撤火。要不然,大饼子糊成黑熊掌了,咋吃啊?哎我来,撤到西灶坑,再炒几个山野小菜,叫你们关里人尝尝鲜。”傻嫂说着,拿过来特别锻造的火铲,铲进灶里,往外一抽,一铲红旺旺的炭火,驱走黑暗,映红了黑房,被移到西灶坑,加上半子,噼噼叭叭嘣出火花,燃起火苗。
吉盛手脚勤快的,把油灯从墙上摘下,挪到西锅台的墙上挂好。傻嫂感激的瞟了吉盛一眼,微微一笑,水刷锅,倒油搁葱花爆锅,把事先切完的菜倒进锅里,随着吃拉拉的热气香味,一盘盘炒蘑菇、炒黄花、炒木耳、炒腌鹿肉丝、炒腌野猪肉出锅,上桌。
大毛和二毛牵着傻哥的手,回到灶房,就前后猴猴儿吉盛。傻嫂拿刷锅刷刷撵着说:“去去,嘎巴啥人哪,一边儿玩去。”傻哥从北墙旮旯搬起一个酒坛子,瞪着大毛和二毛,狠狠地说:“瞅你俩抽筋扒骨的样儿,晒脸啊?瞅待会儿,我不削你俩的,败家玩意儿!说拧,像梗揪面似的。你俩到大门外,瞅瞅你青山大爷和那两叔叔转悠回来没有,说开饭了。快去呀?”大毛和二毛小猫咪咪的,跟吉盛做个鬼脸儿,跑出了门。
傻哥边把酒坛子往里屋搬,边跟傻嫂说:“孩儿他妈,你说青山这号人啊有流儿没流吧,客还没咋的坐热乎屁股呢,这就拽着串门走了,也不嘎咕啥名堂?弄得我跟大老孙,又卸辕,又饮牲口的,整得汗巴流水的。他倒好,成了撒手掌柜的了?”傻嫂没好气儿的用话碓丧说:“呸呸,净背后的章程,见青山大哥面,你敢说,早捏帖了?横是有啥事儿呗!”
傻哥放好酒坛子从里屋出来,到碗架子里拿出几个大瓷杯,吉盛看了准能盛二两酒。
“有啥大不了的**事儿呀,不会吃了饭再说?准是领客看啥货去了,我看往大熊那噶达去的吗?”傻嫂揭起东锅锅盖说:“你哪门子葱啊,啥事儿都掺和?一脑门子的虱子,痒不痒啊你?这名利不分家,谁不把财降在自个儿家呀?那青山大哥揽点儿生意,又交了人,又挣了钱,咱瞅着不也乐?得,没影的事儿,别瞎扒?你把小舌头搁好喽,外面小风嗖嗖的,别膻着舌头?”
吉盛拿过秫秸穿的盖帘子,在手里着,等傻嫂抢饼子。傻嫂瞅了,乐着说:“这着多累呀,放在锅台上。”吉盛说:“不用。俺在家,俺嫂子抢饼子,俺就这样着。俺嫂子,总是像你这么说。俺娘,骂俺显勤。老嫂子,比母吗,俺当小叔子的,得这样儿?”傻嫂抢着饼子,夸着说:“你傻哥,像你就好了?等你娶了媳妇,也知疼老婆。”吉盛取乐子的说:“媳妇和老婆不一回事儿吗?”傻哥在里屋听了,凑趣地说:“姑娘一过门,就两名了。”傻嫂撅嘴儿笑着,拿指头点下吉盛的头,“这孩伢子,刚来,也学会跟嫂子贫嘴了?咱平常人家,不像大户太太、姨太太、老太太的那么叫的好听,不辱斯文。刚过门那会儿,爷们稀罕那阵子叫媳妇;等稀罕够了,就叫老婆了;再等稀罕臭溜够了,就叫屋里的、那口子、孩儿他妈、老伴、烧火的;再等不稀罕了,就叫老蒯、老帮子、挨踹的、老婆子、老太婆,名多了去了,还两名呢,何止啊?女人的命,就贱!自个儿不拿缀点儿,更不值钱了,就得叫爷们踹脚底下去?你傻哥,驴豁是驴豁点儿,他不敢!咱这噶达娘们,不像你们那娘们脚小得像饺子似的,风一刮都能刮跑了?咱这噶达的娘们,都大身板儿大脚巴掌的,虎实!当面锣对面鼓,说打就撂,上那股劲儿,跟爷们一样对命?嗯,拿里屋去吧!二十个饼子不太夸堆儿,再溜点儿高粱米水饭,也就够了。”





乌拉草 第33章
大熊夹肢窝里夹着,怀里抱着木墩,跨进屋,“他爸爸腿的,叫俩小兔崽子抓劳工了这个?”说着,把木墩往炕上一放,递给大伙。大毛跟在后面卖谝,“不给你找点儿活干,想白吃白喝,你咋进这屋啊?”二毛把个矮趴的松木墩儿递给关青山问:“关大爷,这回不烙屁股了吧?这怨不着我妈,是三叔烧的火,没死拉活的攮,像似不花钱似的?”关青山笑说:“你三叔这么攮,你妈也不吭一声?”大毛说:“我妈只管笑了。”傻嫂叫大熊上炕,“大毛二毛,别跟你关大爷一样的闹人,哄着你关大爷点儿啊,你们都小毛孩子嘛!”大熊笑说:“瞅瞅你妈,不省事儿,这两天我没来,你爸掴打你妈没有?”大毛往嘴里攮一块炉果(点心)说:“掴打了!”二毛帮腔,“没闲时候。”傻哥斜瞪下大毛和二毛,“臭小子,瞎扒!是不是皮子紧了,想熟皮子?叫你妈盛碗肉,北炕吃去。吃完了,瞅瞅牲口还有料没料了,没料加点儿。”大毛和二毛溜溜的上了北炕,冲吉盛说:“三叔,吃完了,我俩拿我俩用箩筐扣的苏雀给你看,可好玩了呢。”吉盛唉唉的答应。
傻嫂给大熊拿个碗筷,大熊接过来,夹块狍子肉,闷头“叭嚓叭嗒”的造得缸香。傻嫂看了说:“大熊,你傻哥没你都不想吃饭了?”大熊嘴里油汤喇水茫然的问:“咋啦?”傻嫂说:“没熊掌舔呗!”大熊任凭风浪起,我有一定之规,装没听懂傻嫂说的风凉话,大大咧咧的从炕里抻出特大脚丫子,“不嫌臭,你公母俩,谁来,舔呗!”傻嫂对吉增说:“大兄弟,你听见了看见了吧?你说,就这臭无赖,不懂规矩方圆,一个傻玩意儿加上一个熊玩意儿,一对……”吉增迷登又非常爽亮的问:“啥一对?”吉增这虎头没脑的一问,傻嫂乐得笑弯了腰,眼泪都出来了。二毛在北炕喊:“又出个二傻子,这可咋整?这都不知道,一对傻瓜笨蛋!”吉增悟个瞪眼,一拍大腿,“嗐!俺咋撬这门缝儿呢,傻熊傻呀俺,真成了二傻子?傻哥、熊哥,俺是直巴筒子,不会拐弯儿,得罪!得罪!”
大熊壳郎吞大枣,满不再乎(核),“没啥,穷闹呗!大傻哥呢,老毛子稆生的玩意儿,狍子听响动直楞脖儿,发傻!猪悟能会拱地,随根儿!我呢,那年也是青瓜蛋子,我和那一帮外来的猎户嘎东(打赌),叫号,谁敢和黑瞎子摔跤,赢了,他们给我五十块吉大洋。我输了,从他们一个人一个人的裤裆下爬过去……”吉德笑说:“汉有韩信胯下受辱,唐有李隆基拜倒在杨玉环石榴裙下,你这是争强好胜呗!这跟韩信不一样儿,他那是挨熊得忍?李隆基呢,为爱恋,取杨玉环芳心,才……”大熊一拍大腿,“我也不为忍,也不为那爱啥的,我这就是斗个气?你们瞅见了吧,五大三粗,就这堆儿,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怕个鸟球**蛋啊?那天,我们在西山头撵上个大公熊,一千多斤吧,七八尺高,比我高出一头还多,围住当间儿了。我唬啦唬唧的,赤手空拳,光膀子横着就上去了。嗬!大黑熊傻里傻气的瞅着我直愣神,心说,‘哪来个傻大个,这么冲,不要命了?哎呀,来者不善呐,这么多人,准带啥家伙了,我活二十几年了,老婆一大群呢,我可不跟你一样傻,命是自己个儿的。想对命,老婆孩子不便宜别人了吗?’吓得那黑熊小眼睛直溜神儿,耷拉眼皮,却场,就想蹽?我是嘎东的,你跑了,五十块大洋谁给呀?再加上你这熊大哥,何止啊?我搂头就给黑熊一拳。这一拳太快了,黑熊想都没想到,有人敢和它动武把操,一个眼珠子就鼓泡了,血就下来了。这下黑熊懵了,‘天下只有虎大哥敢和我嘲活嘲活,你算哪根儿葱啊?’火了!唔嗥的,前掌呼的一巴掌,就奔我头盖骨下来了。那颟劲老大了,要是醢上,这脑袋瓜子就得成了肉饼了?我一侧身,紧接着又一掌就勺上来了。这一下要是勺上一丁点儿,就得把我搧出十多尺远,摔悬崖底下咔死。我一蹲一躲,跑到黑熊的后身儿,就黑熊往前蹿的劲儿,我一膀就把黑熊撞个大前趴子,一头撞在大松木树干上。我飞身跨上黑熊背上,一顿擂鼓,开了拳了,噼啦啪啦像雨点儿似的。黑熊那大家伙,就你武松来也白扯,没两下子照样舔了你?啥叫舔呐,黑熊嘴小,张不大,那牙不像老虎牙那样锋利,咬啥咔嚓咔嚓的。它吃肉啥的拿小细牙啃,就像人啃冻梨似的,一点儿一层的啃。那啃人,慢抽筋。啃一口,嚼巴嚼巴,再张望张望,舔舔嘴唇上血渍跟肉渣儿,再啃,那不赶上千刀万剐的酷刑了吗,那还不爨(cuan灶)烧哧燎的疼呵上啊?我那拳头再有力,对黑熊来说,也就是挠痒痒捶捶背,算啥呀?这老熊大个,晕厥一会儿,呼的站起来了,我两手搭它的肩胛,悬挂它后背上了。这老黑小子,转开磨磨找我。我趁机会,一手拔出腰上的尖刀,照准它脖子的大血管,一刀下去一挑,血就穿出来了,疼的这老傻小子,嗷嗷的就地打开滚,从我身上压过去,没把我碾死?我撒了手,朝黑熊相反方向,就地十八滚。这时候,你不能再靠前惹乎它了?啥叫垂死挣扎啊,这时候就是?要叫黑熊逮着,坐也坐死你?我躲在一棵大松树后面观望,看黑熊起来倒下的折腾,血甩的满天飞血点儿,把小树都连根拔下来,发疯了。半个多时辰,躺那噶达一动不动了,呼呼的喘气。再后来就像人要咽气那会儿,一口一口的捯气儿。黑熊咽了最后一口气,我也连累带吓,棉花套子,堆挂了!打那起,我的大号刘大奎没人叫了,大熊叫出了名。这家伙,山里山外这噶达,叫的这个响啊!”
傻哥挨关青山就炕沿坐下,“你上嘴唇顶天,下嘴唇耷拉地,舌头上托个七星砬子山,吹吧啊?别把咱家房盖鼓飞了,吹嘘六潲的。也就是瞎耗子遇上病猫了,叫你捡个大便宜?那黑熊站起来那会儿,我要不在背地削它脑袋一棒子,你早叫黑熊抡到树上摔死了?”傻嫂掐把水拉拉的大葱进屋放在桌上,又把焦黄的大酱碟放好,随手掐傻哥一下,“别咧咧了,吓人怪道的,大傻喝酒吧!”傻哥疼的咧咧嘴剜下傻嫂,又瞅眼关青山说:“大哥,别听大熊瞎白话了,咱就整呗!说啥说,没啥说的,上炕就是一家人了,我先闷一个。”傻嫂站一旁见傻哥只顾自个儿一扬脖儿咕噜喝了,啪打一下傻哥,“瞅你实在的,自个儿先喝了,敬敬啊,头一回?”傻哥咧嘴眨巴下眼,“不说先饮为敬吗,咋不行啊?你老娘们家家的,懂熊球毛多钱一斤哪?咱这不怕客寻思咱下蒙汗药吗,先引个道,揍孩子还要先探探道呢不是?哈哈我这又上那虎劲了,你说咋整,净冒虎嗑?”
大伙儿端着酒杯刚想喝,听傻哥这自嘲的话,乐得杯里的酒都晃荡洒了。
傻嫂就傻哥的杯,在坛子里灌了一杯,举着劝着说:“三位小兄弟,大老远的,咱这噶达不靠江,没有那江水炖大鲤子,要吃,青山大哥那靠松啊察里乌拉(满语:松花江),大鲤子管你们够?咱这噶达,山里有啥咱就吃啥,将就点儿,嫂子敬你们一杯。”吉盛怯怯的露着恐吓的眼神,嚅(lu)嗫(ne)地说:“嫂子,俺不太会喝酒,这一下……”傻哥说:“老三不能喝呀?”吉德说:“俺老三还小,从来不喝酒。”傻哥挠下头,瞅下傻嫂,“老三,瞅你嘴甜心苦空心胆儿吧?酒是啥呀,是爷们的魂儿,是爷们的胆。那天大熊嘎东,跟黑眼子打架,要不喝二斤多马尿,他多大胆敢跟黑瞎子叫板儿,那不跟阎老五过不去吗?你嫂子敬这杯酒你就咕咚了吧?待会儿,叫你嫂子上厦屋,一瓢咱自个儿酿的野葡萄酒,一大缸呢。喝那个,发甜,劲小,大毛二毛没事儿净偷着当红糖水解渴了?喝完了,脸红扑扑的直打晃那个?那啥,实在不行,要不我替你喝半杯?”傻嫂一碓傻哥,“那不行,啥事儿没有头一回呀?等你娶了媳妇睡觉,说我没睡过,就不睡了,叫你傻哥替你啊?哈哈,瞅你傻哥这美的,鼻子都鼓大葱泡了?这杯咋的你也得喝下去,待会儿叫你喝甜酒?来老三,咱这噶达也有个穷礼儿,敬酒不吃就吃罚酒,你看小爷们,赏嫂子一个脸吧?”吉盛鼓鼓劲儿,站起来,甯(ling)着鼻子,“嫂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爷们嘛,来碰了干!”吉盛白煞个脸,“咣”的跟傻嫂碰了杯,“咕咚咕咚”喝了,脸从里往外冒火,刷的飞红,脖子也不干落后,红水萝卜一样。傻嫂又从坛子里灌了一杯,劝吉德、吉增。吉德不好推托,喝了。吉增馋酒,也喝了。
大伙儿有第一杯酒垫上底,盖上脸,兴头大增,争着抢着拼酒。酒壮英雄胆,话就多了,没收没管了,胡嘞乱沁,净逗乐子,笑声一浪一浪地在屋里膨胀,从缝隙中挤出,传的很远,在山坳里回荡。
吉德跟傻嫂摽上了,喝高了,喧宾夺主,调侃地说:“俺看嫂子家供着太上老君,信奉道家。这个‘道’那个‘教’的,就是教你做哪种人?大姑娘坐花轿,还得有人领道呢?”吉德冲傻嫂施了个‘手抱乾坤’的道家见面礼,“道家对男道士敬称‘爷’,女道士俺就不知咋称呼了?武当山金顶(天柱山)供奉着龟蛇合体的玄武。金殿‘神灯’,六百年不灭。这道家信奉,‘天人和一’,入山就成仙。有‘三清’、‘四御’天神,还有天仙、地仙、散仙。自古炼丹占卜,崇尚神仙,不为而不为,‘抱残守缺’是最高境界。不追求完美极至,飘逸洒脱,桃源世外。入道、信道,出俗世间的拖累,解脱世间的烦恼,渴望长生不老,就图稀个乐呵。佛家跟道家大有区别。佛家神灵阵容庞大。有佛、菩萨、罗汉、天神。讲的是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六道,生死轮回,涅槃再生。讲究天堂、地狱,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因果报应。教人善行,苦修扼行,从善如流,积德好施,普渡众生。出家人,绝大身心受到尘世的伤害或伤害了世人,无力抗争或修心养性,都认为自个儿有罪孽,乞求一块净土,养心赎罪,去恶成佛。佛、道庙宇轩昂,多在峻险山林,远离人市,都有‘出家’、‘在家’的很多弟子。还有很多不出家,带发修行的居士。而儒家孔教呢,虽有文庙,也供奉‘四配’、‘十二哲’啥的,但没有‘出家人’,庙宇都建在人邻近舍。它的信徒之众,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对孔子偶像崇拜渗透到每个家里,叟童老少都浸进骨子里了。小孩子在娘肚子就学会了忠孝仁义了。儒家讲的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三纲和仁、义、礼、智、信的五常伦理道德,规范人的操守。归拢齐,这教这道,都是叫你做好人、善人、完人。不作恶人、歹人、奸人、小人。俺胡言乱语,就拿儒家尊为经祖的《易经》阴阳五行八卦来说,还不是天高地厚,阳主阴次,老天就这么安排的。西汉大儒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之说,称‘水为冬,金为秋,土为季夏,火为夏,木为春’。还说,‘喜气当春,怒气当秋,乐气为夏,哀气为冬’。把天神化,天之大,乃神圣无比。皇帝多大呀,才胆怯的称谓天子。谶语玄妙,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伏義氏一画开天,推演八卦。乾、坤两个主卦,乾之阳,坤之阴;乾之天,坤之地;乾之父,坤之母;乾之刚,坤之柔;乾之虹,坤之霓,其中变化无穷,交融同流,彼此依托,互相依赖。历来,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内。傻嫂,俺听青山大哥夸你说,真的敬佩你。俺冷眼旁观,你俩口子的体性,正好翻船调个个儿,本末倒置,阴盛阳衰,女权大于男权,违背了天意,人家就会说三道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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