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二掌柜和老面兜儿边往造酒间走边说:“这个山炮啊,听风就是雨,悬悬乎乎的。大少爷就那么一提,他又铺风捉影了。你到四肢落贴儿了,到老主顾那哈去一趟,叮缸锤,敲准喽,再弄啊?这可倒好,火燎腚毛啦!” 老面兜儿说:“这你还不知道,他老山炮,脾气火爆不说,体性还急,哪炷香冒的烟,都信!哪个和尚念的经,都听!哪个庙供的仙,都拜!哪个巴子下的舌,都香!” 二掌柜迎着出糟的热气说:“这人脾气仗性点儿,可人也仗义,说一不二。对人也豪爽大度,从不斤斤计较,还有菩萨心,谁家有灾有难啦都跑前跑后张罗。就有一样,跟你差不多,好扯犊子!嗬、嗬,酒糟都这么冲,那酒得多辣吧?” 老面兜儿猫腰,遮捂着嘴巴喊:“老山炮!老山炮!你爷爷来啦!” 酒气雾中,有个人喊:“掌柜的,你爷爷来找你了。” 就听铜钟一样的声音说:“妈个腿的,你爷爷吧?我爷爷早蹬腿八百国去了,这要真找来了,还不得阎王爷驾辕玉皇大帝拉帮套,王母娘娘带七仙女服侍,坐御座腾云驾雾来,那得多大谱啊!这个呀,准是哪个王八扯帘屉,找挨蒸来了?哎妈的,哪个王八犊子呀,找爷爷干啥?” 老面兜儿喊:“王八个龟儿子,你妈裆都开了,你那****还不钻出来,等咱拿棍子逗嘘啊?” 老山炮听出音儿,雾里看花地也瞅见了,忙说:“你个老面兜儿啊,刚搁哪窟窿里钻出来,说话还粘咯当地呢啊?啊哈哈,二掌柜也来了。失礼!失礼!” 二掌柜瞅着雾中时隐时现的劳金说:“老山炮,顾这些人,还能开出工钱?” 老山炮边往屋外让二掌柜边说:“这倒酒糟,太呛啦!嗯哪,对付事儿。没钱这帮劳金可不怕,有酒喝就行。二掌柜,一会儿给你灌一大瓶二流酒,那才又够劲又香喷呢!” 二掌柜像个馋鬼似的说:“老山炮,别一会儿了,快让伙计灌一大瓶吧!俺肚子里的酒虫,早爬到嗓子眼了。” 老山炮朝雾里喊:“酒糟鼻儿,拿大瓶灌一下子‘二流’,快点!二掌柜,刚下来的‘二流’没困,麯子味大些,不知你喝得惯不?” 二掌柜向老面兜儿丢个眼色说:“老山炮,好事儿可是人人沾光,个个有份,你给俺灌一瓶,老面兜儿他……。” 老面兜儿念秧,“这老话说,拉一屯,不拉一邻嘛!” 老山炮一抽嘴巴子说:“我咋把这败家玩意儿给忘脑后去了呢?酒糟鼻儿……。” 酒糟鼻儿已拎一瓶酒站在老山炮面前,“掌柜的,俺在……。” 老山炮一挥手说:“把我王八儿子忘了,再灌一瓶去!” 二掌柜忙制止说:“实诚人,俺是逗你玩儿呢。这一大瓶还不够咱仨喝的呀?老面兜儿,你说呢?” 老山炮奇疑地又马上醒悟,“咱仨儿?我、我…… 啊哈哈!‘礼’所当然!‘礼’所当然!明月楼,雅座单间,我的东!” 老面兜儿心里好笑,有意地瞟了二掌柜,“老山炮,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老山炮没好眼地瞅了老面兜儿一眼,客客气气地对二掌柜说:“这王八儿子,借你光了。你记得不,我家老爷子和他家老爷子,为了点儿麦麸皮都动斧头了。要不是刘大麻子他爹拉着,那天准有个人脑袋开瓢?嘿,嘿嘿,老面兜儿快走你,刹啥后啊?你个老面兜儿,心里可嘎咕啦!”
一挂马车,两匹上套马,一匹马驾辕,一匹马还挂在外套上,没上套。马车在二掌柜仨人身边儿颠过,在虚微潮温的地上印出一道车轱辘印,二掌柜搭讪地问:“哎老板子,上哪去,能捎个脚,到明月楼吗?” 老板子说:“上来吧二掌柜。” 二掌柜一摆手,仨人上了车,二掌柜问:“老板子,你认识俺呀?” 老板说:“认识!你不是德增盛大掌柜的吗?二掌柜都成了你的大号了,坐了第一把交椅,也改不了你叫响的二掌柜了。” 二掌柜又问:“外套边上那匹马咋没上套,拉帮套不拉套,瞅着挺别扭的。” 老板子说:“它呀?跟人一样,性子傲,得遛遛性子,才能合群。要不弄夹生了,白瞎这匹好马了。” 二掌柜歪头对老面兜儿说:“摆弄牲口都有学问,摆弄人更得有套手腕了,老山炮你说呢?” 老山炮说:“我不懂那一套,人是万物之灵,有血有肉,懂感情,比不会说话的牲口强多了?牲口你不拿鞭子行吗?人你拿鞭子试试?逆来顺受,那肚子不知憋多大火呢?仇疙瘩老大了,说不准哪天王八翻盖子,那可悬了去了,不掉脑袋也得开膛!” 老板子特意绕点儿路,把二掌柜他们送到明月楼前,跳下车,二掌柜说:“老板子,进屋喝点儿,老山炮,二流的。” 老板子说:“不啦!老山炮二流酒,那可是好酒。咱喝的老山炮啊,黑心的烧锅掌柜和小铺柜头,不知加了多少道水了,比老娘们尿强不哪去?” 老山炮一听急了,把拎的酒瓶子往老板子面前一亮,“老板子,来,尝一口,真正的老山炮。来,喝嘛!” 老板子也是个酒鬼,拎过瓶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缓了半天气儿,才赞不绝口地说:“妈的,这才是真正的老山炮呢。好酒!好酒!能给咱倒点吗?我让咱那噶达的爷们都尝尝,啥叫老山炮!” 老山炮来劲了,接过老板子的酒葫芦,把葫芦里的酒都倒在地上,给老板灌满了,“老板子,往后喝酒,到烧锅找我,我就是老山炮掌柜的,叫李满堂。”
一个穿戴干净整齐的五六岁小子,背上背着个不盈岁的小孩,手上还领个三四岁的小弟弟,正打这儿过,好奇地瞅着大人们喝酒唠嗑,大小子唱开了童谣:“老山炮,老山炮,名字比屁响,酒比尿还骚。老山炮,老山炮,爷们喝了不倒觉,娘们喝了直傻笑。山炮大叔,俺爹编的咋样?” 在场的人,愣愣神,都笑开了。老山炮尴尬地也随帮唱影,哈腰问:“小嘎豆子,你爹是谁,你咋认待我呀?” 大小子说:“俺爹,别人都叫他小抠儿。你,大叔,俺认待你。你喝多酒,就当街脱裤子尿尿。” 还没等老山炮骂咧,小小子奶声奶气地开口说:“山炮大叔,你那**好大呀,嗤的尿比大儿马子都冲。俺站在炕沿上学你,嗤了俺娘一身,屁股都让俺娘打开花啦!” 这回,在场人,是捧腹大笑,招来不少过路人围观。老山炮嗤红着脸,边跑边骂:“这两个鳖小子,跟他爹一个色样儿!”
老板娘圆圆的屁股蛋儿,随着关门声不见了,仨人收回眼神,落在桌子上的六盘菜肴上,老山炮说:“二掌柜,我点的几个菜咋样,都是野味。干煸长脖老等,手撕大雁脯儿,红烧鹿蹄筋,清蒸熊前掌,爆炒飞龙,焖炖野全鸭,够你的台面吧?” 二掌柜嗤着鼻孔,闻个沟满壕平,“哎呀,还用吃啊,闻都闻饱了。老山炮,你这是干啥呀你,你准备把自个儿当在这噶达呀?连裤子都要穿不上了,还扯这个?” 老面兜儿笑眯哧地说:“那不尿尿方便了,省得再脱裤子啦!嘿……” 老山炮甩一眼给老面兜儿,“眯着!哪都有你?还能把你当哑巴卖喽?来二掌柜,面兜儿大哥,咱虽然在一个镇子上住,凑在一起单独喝酒机会也不多。今儿个,我还闷在鼓里,你俩不会单单的就拿我一个汤瓜儿吧?” 二掌柜举着杯说:“先干啦再说。”
二流的烧酒最冲也最好喝,度数最低都在七十度以上。他们仨都是老酒漏,特意让老板娘换上一两一的大杯,二掌柜一杯酒“刷”地落到肚子里,一股火辣辣的热流,瞬间传遍全身,直顶脑门子,两撇黑胡儿都开了奓。他咂巴咂巴嘴,又吐舌头哈了哈气,拿手在嘴唇前煽了煽风,眼边子沁着水花,“俺的娘啊,这哪是酒啊?一到肚儿,就像无数小芒芒刺儿带火一样,遥哪乱蹿。嘿!满膛着开了火,激得毛细孔都开了天窗,搭拉小舌头淌汗。嘿,过瘾!倒上,连干三杯,准把肚子里的馋酒虫灌倒。” 老面兜儿抹着两撇胡儿说:“老山炮,这才叫玩意儿呢。咱平常喝的,真比马尿强不哪去?赶不上恒生泰的高粱烧,也赶不上源济发的老白干。山炮老弟呀,咋整的。” 老山炮一肚子怨气地说:“咋整的。牌子响了,谁不眼热呀?掺水,假冒,啥事儿都有了。” 老面兜儿点头,“这也是。”又说:“你不扬脖儿吹喇叭,名声在外吗?唢呐别老焐在被窝吹呀,往外整啊!” 老山炮举杯劝二掌柜干了两杯,“头些日子,车不开船不通的,憋死牛了,老主顾都断了念想了。吉老大回来一榔头,我这死了的心,又活泛了,要不能开工嘛!” 老面兜儿问:“松木二郎没再缠缚你呀?” 老山炮说:“他缠缚我,我得勒他呀?****的!”
二掌柜嘴里咂唆着长脖老等的碎骨,心里琢磨咋点老山炮这个药捻子。这人性火爆,耳朵根儿软,鸭肠子一根。对付这号人,要缓且还要慢,软磨硬泡,不能操之过急,才能事半功倍。急了,事与愿违。一顶牛犄角,坏了!刚上窄坡的驴,没有回旋。二掌柜他,一眼瞅见老山炮手指上戴的白玉戒,吐出咂唆得津津有味的长脖老等碎骨头,“老山炮,你手上戴的啥玉戒呀,俺没见识过?” 老山炮喜上眉梢,显摆说:“和田羊脂玉。东兴镇老相好送的。她那开棺材铺的糟老头死后,嘎巴我不行,只要灌满肠,啥都豁出来了。”
乌拉草 第407章
头几年,老山炮给他待死不拉活的老爹预备装老棺材,嫌乎镇上棺材铺打的寿材不好,就骑马蹽到东兴镇寿材市。一到市,嚯,好家伙儿,一条街,挤挤擦擦的,老山炮眼花燎乱了。突然从摞个绘画棺材后探出花一样的笑脸,鲜活鲜亮的,那眼神像钢丝做的钩鱼钩一样,眨了两眨,就把老山炮的阳魂撺掇到棺材里去了。棺材瓤子外,露着四支被裤子捆绑的小腿,不住的蹬歪。水蛇腰面条般的缠着虎背熊腰彪悍的怪兽颠狂,棺材瓤子里发出地狱般野狐的欢快呻吟,……轻,轻……点点……,狐嗤笑虎啸鸣的喘息,掩盖了阴魂刺激性的哀啼。掉了一只鞋的一双女人脚,棺材瓤子里躺着一具过阴的僵尸白骨。老山炮张着如盆的大嘴喘着粗气瞅着,又大咧咧笑嗤嗤地说:“原货不原装,挺解嘎渣儿。”
“糟老头吃着鹿鞭,喝着虎豹酒,瞅着香喷喷的熟香瓜,嗷嗷的怪叫,又滑稽又可怜,又可恨又可恶。一付棺材料子,十五岁的雏,老鹞子啄伤了皮,靠的手头功夫。老山炮,真家伙儿,轰轰轰放大炮,窑也塌,洞也陷,水汪汪,泪汪汪,冤家呀冤家,大冤家!” 翠翠的口头禅,老山炮听得滚瓜烂熟,也不烦!
老山炮扑哧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那么辉煌!
后来,老山炮就用他和翠翠扯过那事儿的棺材,发送了老爹。老山炮也迷迷糊糊地不知为啥笑,笑他自个儿孝心?让干巴的龙虫孙子陪伴干巴爷爷,牲口一样活蹦乱跳的儿子能不笑吗?
老面兜儿听了眼馋了,又认真又逗壳子:“倒贴?好事儿呀!咱俩倒倒班咋样?” 老山炮美滋滋地端详着玉戒说:“瞅你那熊****,虾腰鸡皮的。你也不洒泼尿照照,长那爱人肉了吗?人家才二十多岁的小娘们,又浪又嫩,能看上你倭瓜似的面乎没筋头?啃脚丫子,都嫌你牙口不好!”
二掌柜空着嘴,磕搭着牙,闻着他俩儿扯搔扯出的臊味,忙把他俩儿裤兜放屁造两叉的裤腿扎上,岔开话说:“这玉的生意可不好做?就是赌!那么一块石头疙瘩,你又没长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咋能看出来那石头里有没有玉呀?俺听说啊,赌玉,就是指鹿为马,冒蒙!神仙难断石中玉,傻子睡凉炕,全凭体格撞了。谈好价后,开钻验证。旁边一个疯子歇斯底里底地喊,‘钻!钻出玉来捧着姑娘上花轿;钻!钻不出玉来拎着绳子去上吊。’就这一刻,赌玉的疯子,神经绷得紧紧的,有没有玉,心都会崩裂。你想啊,没玉,倾家荡产;有玉,一时爆富。不有那句话嘛,一钻穷,一钻富,一钻穿抹布。买玉和卖玉的都是疯子,一个疯子买,一个疯子卖,一个疯子在等待。黄金还有个价不是,这玉呀,可就无价啦!赌赢了,穿过地狱就是天堂!赌输了,直接下地狱!这跟押宝差不多,输赢就转眼功夫。咱们做生意可不是赌,要老马识途,心里要有个小九九,不能瞎马走夜路,要投石问路,摸石头过河。同时还要因势利导,不能跟约秤似的,认准一个定关星。谁走路不挑好路走啊,那蹩脚犄角旮旮旯旯谁愿往里钻呐?就拿老山炮酒来说,头三脚踢得‘嘎嘎’响。可好景不长,像秋后霜打的茄子,越来越蔫巴。依俺看呐,你要顾些人,走街串巷,下屯进村,把老山炮直接送到百姓的热炕头上,让百姓真正喝到纯正的老山炮。另外和各商家签约让利,保证不掺水,不假冒。再就是改变装酒容器,增加一斤瓶装,贴上门户商标。还有大秋冬初多收粮,粮多价低。老山炮,俺二诸葛不出明月楼,已定三分天下,你信不?”
老山炮听二掌柜高谈阔论后,一心的高兴。可又一想,又是一头的露水。二掌柜为啥对咱老山炮这么感兴趣,说的头头是道,好像胸有成竹,有备而来。他决不是借酒劲儿,借题发挥。他说的,样样打在蛇的七寸上,件件醢在狼的腰椎上,事事点在我的要害上。嗯,我要单刀直入,来个虎穴捉虎,龙潭逮龙。嗯?二掌柜绕长城走这大一圈,旁敲侧击,就是不说出实事儿?这是先做好铺垫,投石问路吧?他多老奸巨滑呀,这是怕我烧鸡窝脖儿,伤了面子,伤了和气。老山炮心里疑云迷雾重重,总是打不开这死结。老狐狸不翘尾巴,骚气倒没少放,都是阴屁!你说改这个,动那个,钱呢?吹气能吹来钱呀?那我啥也不用干,成天躺在炕上吹气得了?咦,不对呀,他是不是打我烧锅的主意呀?怕我不干,绕圈下套,请君入瓮!嘿嘿!我给他来个装傻冲愣,打呼噜语儿。老山炮打定主意后说:“诸葛亮唱个空城计,二诸葛你唱的是哪出呢?撅嘴吹口哨,手拍肚皮打拍子,别是自吹自擂吧?我这老山炮酒,把你灌迷糊了?你那海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来,老弟再敬你一杯!” 二掌柜看出来老山炮是净任儿装糊涂,就啥话没说,一饮而进。然后,借装烟的功夫,给老面兜儿使个眼色,“老面兜儿,你说俺唱的是哪出啊?鸡不出壳是谎蛋,买卖不成仁义在,听老婆和别人睡觉,自个儿打呼噜,装梦种呗!你扒拉扒拉,这阿斗俺是扶不起来喽!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俺去放松放松吹篷,老山炮把俺憋的,啊!”
老面兜儿目送二掌柜出了门,拽过老山炮,压低音声说:“你咋那么傻呀,二掌柜是送财神来了!咱已和他谈好,投资入股。他投资进机器,包销分红,亏本他垫补。咱这不是坐收渔利吗?这样好事儿,可不是吹糖人,打灯笼都找不着,你干啥不捋须子就上啊,还等人家八抬大轿抬你呀?你个老山炮啊,让咱说你啥好呢?这不,怕你让外**祸喽,才好心拉咱们一把。” 老山炮一拍大腿说:“那你不早说呢?我怕他绕来绕去吃了我,那可是祖业呀?” 老面兜儿说:“啥他妈祖业呀?松木二郎是睁眼张嘴,等着要吃掉你。吉老大这盘棋,就是要保咱们的祖业呀!人家有钱烧的,扯啥不好?听说,油捻子也嘎上伙儿啦!他是啥人,啥事儿不是铁公鸡一毛拔?属狗那东西的,许进不许出!一分钱能攥出水来,不占便宜他干?这啥年头啊,不找个靠头能行吗?这咱不抱幻想,小日本说打来就打来,人多了,啥事儿好馇咕呀!像咱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呐,能扛住狼揣咕呀?咱和吉老大抱团,洋机器一上,再产销一条龙,还怕它小日本不成?人多力量大,火大靠柴火,咱几家传统祖业一联手,再加德增盛这顶天的大窗口,那不龙虎添翼家雀变凤凰,还了得?” 老山炮如梦方醒地说:“我老山炮别看平常三吹六哨的,其实也是秃山石上的竹笋,头尖根虚,腹中空,没啥捣嗤玩意儿?面兜大哥,我干!你说二掌柜这老滑头,又引又诱的,连捧带打,就是不明说,套还得自个儿钻?嗯,黄县人头皮薄,他怕过五过六捞啥埋怨,在吉老大那不好说话?” 老面兜儿自饮着说:“那可不?吉老大那么宠着他,赶爹一样待敬他,他能悬舞悬天的瞎弄啊?搁你笨想,也是这个理儿。这叫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奸乎人,谁强拧瓜呀?多你一个也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花钱摸屁股,不干拉倒!” 老面兜儿又告诫说;“这事儿,不要瞎咧咧,成败在个‘密’字。”
二掌柜进门就说:“老面兜儿,俺腿也跑细了,嘴皮子也磨薄了,老牛驾辕兔子上不上套俺不管,来咱俩干一杯!这汤瓜儿酒,不喝白不喝。” 老面兜儿说:“这龟儿子,耍贱儿呢!汤瓜儿酒,汤瓜儿不喝,那不更汤瓜儿了吗?” 老山炮让他俩儿的双簧给弄的,真像汤瓜儿了。自个儿自知理亏词穷地说:“傻狗才不知人屎香臭呢,仨汤瓜儿喝一杯。喝完了,我再做回汤瓜儿,翠花院吃花酒,再去大戏园子看白牡丹的《游龙戏凤》京剧。这事儿起先吉老大都蹚过话,就是没定死。二掌柜这回又一片苦心,感天动地,情深似海,我再没心没肺,那还叫两条腿支个脑袋的人嘛?干!嘎伙儿喽!” 二掌柜和老面兜儿也喊:“干!嘎伙儿喽!”
一匹枣红马飞奔在一眼无际的绿色大草原上,一匹乌骓马紧随其后,甩得远远的五六匹马也奋力追赶。骑在枣红马上的吉德,自打发往奉天给冬至的订货密码电报,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就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几天来的等待,尤如热锅上的蚂蚁,倍受煎熬!小鱼儿看吉德整天圈在屋子里,愁眉苦脸,一个劲的抽烟。为解吉德心头郁闷,散散心,就萌发了踏青打猎的念想。吉德一开始死活不挪窝,还是春芽儿几句贴心窝的话打动了他。
“当家的,啥事儿没有个坑啊坎的,你咋就犯窄巴了呢?这上上下下的一大家人,你一天阴乎拉的,谁能晴天呐?让外人瞅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呀?看笑话呀?你是走窄的人么?磕磕打打闯过多少鬼门关,哪条河哪条沟拦住了你?人要大福大贵,是命能挣得来的嘛?你要愁个好孬,俺们扑奔谁去?爹娘咋整?听小鱼儿的,大野甸子跑达跑达,心里的结就开了,兴许能想出好主意来呢。”
枣红马像似理解主人心情似的,搂开四蹄,一路狂奔。没裆深不太密实的青草下,覆流着没马蹄深的清水,马过后,留下一溜溅起的泥水花和细细的小波浪。悠闲的小鱼儿,被这突如其来的践踏击起的‘波涛’撞得不知所措,翻着白肚,蹿跳出水面。阵阵的草香,顶着疾风嗖嗖地灌进吉德的鼻孔里,沁得五脏六腹清凉畅坦,使忧愁郁闷而又紧绷的神经松弛了膨胀,浑身上下轻松飘然。
在一片低矮的柳毛林前,吉德勒住马缰绳。枣红马昂头打着响鼻儿,黑溜溜的大眼珠子,瞟下抛在它身后的马帮。乌骓马冲过来时,枣红马骄傲地昂头,冲乌骓马“咴咴”直叫。乌骓马打着响鼻儿,磕头似的围着枣红马转了一圈儿。
吉德瞅着容光焕发的二掌柜,“老当益壮,不减当年呐!” 二掌柜夸耀地拿鞭子指着还在狂奔的几匹马,开怀大笑,“哈……,女的不说,彪九骑马不是俺的个儿,咋咋哄哄的,一到真张傻了吧?”
“傻?一会儿打猎……看你傻不?”
“他,跟黑瞎子摔过跤,一枪打过两条狼,还是正在配种的公母。俺老眼昏花的,哪是他的个儿呀?”
“你不能掐会算吗,看这电报卡在哪哈啦?有啥咕咕妞?”
“俺那两下子,唬弄个小伙计啥还凑合。哪哈,俺真找半仙掐算了,脉不通啊!得派人去,还是个娘们!”
“派人?娘们?扯啥扯呀这半仙,顺嘴跑车,瞎扯!”
“金木水火土,金克木,木克土,水克火,火克金,土克水,相克相生。水木命相的人,相和,这事儿就成了。半仙还说,这事儿,今儿个就能定砣!”
“玄了,这个半仙。”
“信不信由你?这玩意人摸不着看不见的。信,则灵!不信……拉倒!”
二掌柜待搭不稀理地瞅了吉德两眼。
“电报局找的谁呀,不是押下了?”
“牛二跟电报局发报的小电波很熟,咱又给了他五块大洋,他能不尽力吗?”
小鱼儿,柳月娥陪着红杏也骑马跑过来了,彪九的青花骡马兜个好大圈子,才前蹬后刨地停了下来。
小鱼儿像合计好了似的,见着吉德面就生瓜硬拉瓤儿,“当家的,我看这事儿,赶早不赶晚,夜长梦多,派人去吧!” 吉德心烦地问:“派谁?”又瞅瞅二掌柜。
红杏提提马缰绳,两腿一夹马肚,绕到吉德马前,“德哥,我国高学堂的事儿也辞了,这一半天就走,你把这事儿交给我行吗?”
吉德瞅红杏一身不太合体的猎装,也英姿飒爽的。他想起了十多年前闯关东那会儿的一个人,在二龙山绺子上遇见的,大善人的三夫人。拙朴服装不掩俊秀,境陋更显文雅风采,红杏也是在胡子窝里待过的缘故,和三夫人很有相像之处,都带点儿女胡匪的绿林豪杰气派。
吉德又想想,笑笑,“嗯,红杏,真有点儿女杰风范啊!这要不杨柳青,你还就当上牤牛岭绺子的压寨夫人了。”
红杏脸儿,一下子通红通红。她想起了冬至。这是她,最不愿向冬至启齿的隐密。
春风拂面的巧遇和温馨;夏日酷热的彷徨和徘徊;秋风的冷静和收获;冬天的残酷和等待。有数的几个不眠之夜,还清晰地印在红杏的脑海里。缠绵滚烫的嘴唇都要冒火了,还不肯停下;炽热的大手揉得她那坚挺的那个有些疼,还不肯撒手;一遍一遍的颠鸶倒凤,没完没了。
“你真是个兽,像个猴子!”
“嗯呐!你是个吸盘,像大海蜇!”
红杏还清楚记得,有一次她下了课,闲得没事儿干,就去了德增盛商号的奉天分号,伙计们在柜上忙里忙外,冬至见她来了,高兴得像小孩子似的,当着伙计们的面,就蹦开了高高,搂着她的腰就进了里间屋子。等她臊红着脸,走出了门,伙计们望着她的背影,窃窃的嬉笑。打那以后,她再也没敢蹬铺子的门。
红杏记得还有一次,在浑河边上,冬至讲着怎样搭救吉德三兄弟的往事,她倒在冬至的怀里,她让冬至遭尽得一塌糊涂,几天不敢照冬至的面。冬至几次想碰她,都被她“咯咯咯”不停的笑,拒之千里。
哈哈……野鸳鸯早戏水了,冬至妈手捧的见喜白绢咋回事儿,那有可能是小樱桃弄的鸡血吧,谁知道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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