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柳月娥哀容动语的说:“春芽儿姐,咱姐妹咋就看好一个人儿了呢?我爹当初就知道当家的已娶你了,可他临终前,还是信咱任儿,非把咱嫁给他爹。当初他要挡一挡,咱也不能别着他不是?嗨,一棵大树,提溜三个莲藕,还有一大帮葫芦籽;一条藤蔓,错根盘节地暗暗缠绕,情意绵绵;紫蔷薇小花,已依蔓儿长成。女人呐,可怜又可恨。咱们姐妹之间还好,没啥埋汰事儿,都能有谦有让的。如果有一个奓毛扎刺儿的,后院可要着火喽!” 春芽儿后悔地说:“俺当初要是跟当家的来这儿,也不会有后来那些事儿了。俺嫁给他,才那啥两个多月,他就嗤缨子了。几年见不着人影,带着芽芽,侍奉公婆。这也不算啥,苦点儿累点儿都好熬,就是这下晚黑,一人对着煤油灯,空旷旷的屋子,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俺就拼命干活,打麻绳,纳鞋底,纺线织布,裁衣绣花。嗨,人跟牲口差不多,马打栏猪闹圈,哪个月不有几天闹心的日子?咋整,总得睡觉吧!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折开大饼子了。你越不想想那事儿,唉,它越像招了魔似的,抹都抹不去。和当家在一起那点事儿,跟演驴皮影似的,一幕一幕地拉开了长片儿,细嚼慢咽地品味。不瞒你说,说出来都脸红。俺就那啥,就像小孩儿吃手指那样没皮没脸,那能解嘎渣吗?画饼充饥,自个儿糊弄自个儿,这里边儿,谁遭罪谁知道?” 柳月娥听了春芽儿姐的心里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咸滋滋的,好像嗓子里卡根咸菜条,咽不下,吐不出,怪谁?这是命!前世的缘分,该着咱们姐妹一个槽子抢食儿吃,吃多吃少都得认,得忍!要不争风吃醋起来,谁也没有好?鸡犬不宁的,他爹得窝多大火儿呀?柳月娥想到这儿,也像宽慰自个儿又像宽慰春芽儿,“春芽儿姐,你受的苦,遭的罪,谁不知呀?可就那个事儿,是没法子的事儿,只有顺其自然了。咱们姐妹又不能把当家的分巴喽,分身又不能分心。当家的是个情种,他对咱仨儿,哪个不疼,哪个不爱呀?要说偏心谁,咱倒没看出来。对你春芽儿姐尊重的时候多些;对小鱼儿喜爱的时候多些;对咱呢仁慈宽厚的时侯多些。你知道,咱在这世上没啥亲人了,除了当家的,还有个心儿。他俩就我心里能搁下的全部,也是支撑我快快乐乐活下去的顶梁柱。”
柳月娥说到这儿,心里有点发酸,眼睛有点发潮,忙把绣花鞋帮递给春芽儿看,“春芽儿姐,你看咱绣的梅花咋样?你这个笨徒弟,赶没赶上你这个巧师傅?” 春芽儿接过鞋帮,拿到灯底下,仔仔细细地瞅了老半天,很认真地说:“俺呢也称不上绣娘的活计。粤绣、湘绣、蜀绣、苏绣啊,那讲究可大了去了?以针为笔,以线为墨,那绣的,活灵活现。针法有仿真绣、乱针绣。就劈线都有大讲究。一根线分十六丝。一丝分出好多毛。苏绣那双面绣,就讲究藏针隐线。俺呀,这就说说。你说都说不出来?嗨,你关公面前耍大刀还早点儿,鲁班跟前舞斧子还嫩点儿,师傅俺眼前摆弄绣花针还欠点儿,你瞅这针脚儿,疏密不均,长短不匀,跟乱草似的,横七八卧的。你瞅这色泽搭配,呆板不活,凸凹不显,跟死鱼眼儿似的,不鲜不活。绣这梅花儿,看似简单,其实学问大了。俗话说,好花得有绿叶扶。可梅花独傲霜雪,待绿叶发芽它花早谢了。这就得在梅花本身下功夫,把它绣活喽,绣自然喽!这就得自个儿慢慢啄磨,慢慢领悟。绣多了,绣长了,铁杵磨成针,那就水到渠成!你想一口吃个胖子,一锹挖个井,那是蚂蚁晃大树,痴心妄想!” 柳月娥翘起屁股,隔着炕桌,够够的伸手从春芽儿手里扯过鞋帮说:“哎呀妈呀,瞧你扯拉拉尾儿这一大套,老母猪啃碗碴子,还净瓷[词] 呢!我要早知道尿炕,不如睡塞子了?净打破头楔子,也不知鼓鼓劲儿?咱这不是新媳妇坐花轿,头一回吗,哪能要求那么高,瞅下眼就行了?再说,一个穿在脚上的东西,哪来那么多讲究?**不离十,差不离就阿弥陀佛了。春芽儿姐,你不仅心巧手巧,嘴皮子也乖巧。黄县人儿,薄嘴簧舌的,就是能说会道。不像咱,拙嘴笨腮的,啥好话到咱嘴里就变味了。你没生咱气吧?” 春芽儿说:“俺哪来那么多气生?妹子,你炒黄豆吃多了吧,哪来那么多屁话?”
柳月娥端详着自个儿绣的梅花,有所思地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小德呀,凋零雁儿似的,怪可怜人的。好不容易认了爹,总算是有了归宿。可她妈大丫儿,更让人揪心?出家不算出家,修行不算修行,整天耗在莲花庵里。说是陪伴师太,还不如说,躲避这个大家子。她要不恋着当家的,替小德考虑,还不早断了尘缘?她那心呐,一肚子苦水,青灯皂瓦,只有向佛诉说了。” 春芽儿放下手里的活,瞅着柳月娥说:“妹子呀,今儿个,你挑明了这件事儿,俺可一直搁在心里没说?你说咱都是女人,俺咋就搁不下她呢?总觉得她有勾引当家的之嫌,瞅着碍眼?你说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没婚没嫁,活生生地弄出个孩子来,这算咋回事儿吗?好模好样的,能扯这个吗?当家的也是,勾三搭四的。在这件事儿上,俺看她有点不道德。要搁俺那哈,偷汉子女人得多大脸,磨盘大不?丢死人了,早跳海死了!” 柳月娥说:“春芽儿姐,你这话就不对了。跳海?她凭啥跳海?要嫁?她理应在你之后在咱之前,拉磨淌汤,顺理成章。大丫儿,是个君子坦荡荡的爷们性格,绝非小脚女人叽嘁嘁的娘们体性。” 柳月娥东北娘们性格,信口开河,口无遮拦,顺嘴跑了马车,忘记了春芽儿姐三寸金莲,已有不能登大雅之堂之疚之愧,春芽儿已是自悔难当,我这不是疖子上扎刀子,疼上加疼吗?柳月娥自觉失言,忙收口说出原委,“大丫儿,可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姑娘。在咱当家的闯关东那会儿,坐冰排漂流,多悬没死喽!要不是牛二小哥几个救了他哥仨儿,早喂松花江王八了。在大丫儿家,大丫儿精心照料,热汤热水的,缝缝补补的,才使他哥仨儿存活下来。就是伺候个小猫小狗的,还有感情呢,别说人了?他们哥仨儿,她偏偏相中了当家的。一个是当家的长的帅,能吸引人儿。另外,大丫儿不知道当家的在老家已娶了亲,这是实情。还有,当家的也是被大丫儿的真诚所打动被美貌所吸引,你又不在身边,大丫儿又知疼知热的,温柔体贴,会来事儿,有哪个男人不动心?他俩都在闹春的年纪,老在一块堆儿,牛渴马骚地,做出点出格的事儿来,也算在情理之中。你心里总有解不开的疙瘩,那可错怪大丫儿了?这也是缘分!” 春丫听后,很受感动。但又一时拧不过弯来,总觉得大丫儿伤风败俗,不守“闺”矩,狐媚诱色,乞丐鞋,破货!春芽儿徕过放在炕上芽芽的单袄,缝了两针,又赌气摔在炕上,狼哇蛮横地说:“柳月娥,不管你说的咋天花烂坠,俺认准一个理儿,没拜过堂,没给老祖宗上过香磕过头,当新媳妇头一天没给公婆倒过尿盆点过烟,就不算明媒正娶?大丫儿的所作所为,不仅败坏她家门风,还有辱没咱吉家名声?俺、俺、俺作为吉家撑门儿媳,有职有责做出公理的裁决。大丫儿,所生之女,血脉所系,容其归宗。大丫儿不能踏进咱吉家门坎半步。至于当家的在外,咋和她偷鸡摸狗,男盗女娼,俺眼不见心不烦?这个祸水,怨埋汰谁就埋汰谁去,反正不能往咱吉家祖坟上泼屎?” 柳月娥听得舌头在牙膛儿里直叫挺,牙齿咯嘣脱位,含口难吐,哽噎在喉,窒息得瞳孔放大。
屋子里静得只有洋油灯“咝咝”的响声,还有“咯达咯达” 的挂钟声,“咯达咝咝咯达咝咝” 地交织缠绕。睡在炕桌底下的大黄花猫,忍受不了这太死气沉沉的寂静,“噌”地蹿到地下,“喵喵”地蹲在地上,瞪着溜圆的大眼睛,瞅着春芽儿发出哀求的叫唤声。春芽儿操起炕上的笤帚疙瘩,气哼哼地砸向大黄花猫。大黄花猫“嗷”地穿上供奉保家仙的神龛桌子上,一爪子蹬翻了铜香炉。香炉洒着灰白的香灰和黄澄澄的小米粒儿,轱辘的轱辘的滚下桌子,又砸在了景泰蓝的花瓷尿罐上,砸碎了罐盖。大黄花猫警觉地瞪着惊恐的眼神,瞅着震怒的春芽儿。春芽儿出溜下炕,光着小脚丫儿蒯嗤蒯嗤地朝着大黄花猫奔去。大黄花猫“吱溜”一蹦,跳到里屋门外去,消失在黑暗的堂厅里了。春芽儿气着骂,“俺关里关外抱着你跑,费劲巴拉的,你净给俺闯祸,等俺不扒你皮的,骚猫!” 柳月娥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折个儿,大黄花猫这么一闹腾,她心里倒松快了许多,忙下炕帮春芽儿拾缀,“春芽儿姐,你要真叫起真儿来、拔起尖来、生起气来也够吓人的。嘴也够嘎咕的,说的话也真噎脖子?咱还头一次瞅你发这么大火呢,啥大不了的事儿呀,至于嘛发那么大火,多伤肝呐?”
春芽儿在地上捡起香炉,又放在地上,捧起扣在地上的小米粒子,装好后摆在神龛桌子上,又拿过三炷香,柳月娥划着火柴,帮着春芽儿点着香,春芽儿虔诚地把香插在香炉里,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虔心的念叨,“保家仙在上,你就把春芽儿当个棒槌,不通人气儿!春芽儿失礼了,惹怒了神灵,请神灵恕罪!是春芽儿一时糊涂,冤枉了大丫儿。神灵借猫力,摔香炉,给春芽儿提个醒儿,春芽儿对自个儿刚才说的话,肠子都悔青了!亏得神灵显灵,及时制止了春芽儿的小心眼儿。大丫儿过不过门,活是吉家的人,死是吉家的鬼,不管别人咋说,俺春芽儿算是认下了这个妹子了。神灵宽恕俺春芽儿吧!” 大黄花猫,不声不响地不知啥时偷偷溜回来,“喵喵”地仰头瞅着芽儿。春芽儿怜悯地抱过大黄花猫,喜爱地把头贴在猫脸上,喃喃地说:“神灵宽恕俺了!神灵宽恕俺了!月娥妹子,你也别往心里去。俺心里憋屈,话就崩了豆,拿大丫儿没过门的短处泄愤。其实,大丫儿也太不易了。她不知遭了别人多少白眼呢?指指点点,说说呱呱的,够受!俺们再不通情达理点儿,那她真的死的份都有了?” 柳月娥欢喜地扶起春芽儿,又拿抹布替春芽擦了擦小脚丫儿,语重心长地说:“春芽儿姐,你能这样想就很好了,我都替大丫儿高兴。你要和她扭头别棒的,咱心里也不淤做不是?” 春芽儿从炕桌底下捞过猫食碗,逗引地给猫吃,盘腿坐好后说:“月娥妹子啊,俺在待些日子就要回去了。麦子快熟喽,公婆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不比从前了,也干不动啥了?再说,俺也挺想俺爹俺娘的了。他们就俺这么一个闺女,人家都说闺女是娘的小棉袄。小棉袄不小棉袄的,俺就不说它了?咋的一冬到八夏的,也得回去看看。虽说当家的这回回去,去了俺家。一个姑爷半拉儿,总比不了亲骨亲肉的近边?” 柳月娥怕引起她个个儿的思念死去的爹妈之苦,不太愿听春芽儿念叨父母,有意回避,就装着连打几个哈欠,挂钟打了十二响,柳月娥说困了,就回自个儿房里去了。
乌拉草 第40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吉德匡扶正义坚守良心,加快拉帮烧锅、油坊、磨坊等民族产业,巩固国本根基。各种抵抗武装保卫黑龙镇失败,黑龙镇沦陷。小日本威逼崔武和殷明喜就范,崔武被软禁,殷明喜锒铛入袱,日本人开始了漫长的殖民化统治。
吉德净手后,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在供奉着经商鼻祖范蠡画像前,念叨着说:
“圣祖‘冬织帛,夏织裘’的经商训诲,吉德铭记在心;‘厚薄贵贱’的璞玉经商之道,吉德心领神会。虽然吉德仅尊祖训,但吉德身处乱世之秋,山河破碎,家破国亡,百姓已是水深火热,饥腹**,朝夕不保了呀啊?俺吉德不得不而为之,舍经商之大忌,取人生之大义,不为货殖,亏本舍利,冒险一搏,囤积货物,以防不测风云,对抗日本人的扼杀民族商业的魔爪,以保黎民百姓裹腹覆体燃眉之需。圣祖,你应体谅吉德的一片苦心,世俗认为‘无奸不商’,俺吉德诚信为本,商德为重,人品为先,追利不为利,赚钱要取之有道,不赚昧心钱,不发国难财。吉德向圣祖表明心计,圣祖定会保佑吉德‘千金散尽’,山河复得,百姓扬眉吐气,挺直腰杆过日子。吉德再拜圣祖!”
二掌柜也跪下,嘴里振振有词地咕囔了好一会儿,心情沉重地跟随吉德步出供奉堂。
土狗子跟在二掌柜屁股后问:“挂的画像是谁呀?也不像孔圣人哪,咱咋没见过呢?”二掌柜问:“土狗子,你都见过谁呀?”
土狗子琢磨一会儿说:“关帝庙供的关公,不少商家把他当武财神供;有个叫比干啥来着,也是个财神,是文财神;学堂里供的孔子;土地庙供的土帝老;龙王庙供的龙王爷;莲花庵供的观音;灶上供的灶王爷;还有……这神那仙的,多了去了。”二掌柜开始卖谝了,“今儿个,拜的也不是啥爷啥王,更不是啥神啥仙,拜的是商道鼻祖范蠡!”
土拨鼠纳闷地问:“二掌柜,你说‘贩梨’的,那有啥好拜的,不就梨不分吗?瞅你和德哥必恭必敬的样子,这是冲着啥了?抽哪赶邪风啊?”二掌柜教训地说:“土拨鼠,你不懂别瞎说?范蠡,也叫鸱夷子皮(大皮囊。传说,越王灭了吴王,将西施装进大皮囊沿江了。范蠡听说后,痛不欲生,为纪念西施,改名鸱夷子皮。),是春秋时期越国的士大夫,又是富商巨贾,还是个大情种,距今有二千多年了。吴国(国都苏州)打败越国(国都杭州),越王勾践被迫向吴王夫差求和请降。为表示臣服,越王勾践在范蠡陪同下,到了吴国为奴喂马。吴王夫差经常调离越王勾践,叫越王勾践吞食他屙的大便。这样,渐渐地赢得了吴王夫差的信任。三年后,吴王夫差赦免了越王勾践。范蠡也随越王勾践回国。勾践决心雪耻,打败吴国。此间,为麻痹和消磨吴王夫差意志,施美人计,范蠡就到民间挑选美女,送给吴王夫差赏玩。范蠡一眼就选中了浣纱女西施。范蠡对西施也是一见钟情,有了慕容之爱,但谋臣对主不得不忠,把西施献给了吴王夫差。范蠡他辅佐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刻苦图强,灭了吴国。他认为,越王勾践这个人的为人是,可与共患难,不能共安乐。他就在灭吴后,梦里带着大美人西施,携手泛舟,偷偷地遛走了,到齐国,在叫陶(商丘)那哈经商,人又称他陶朱公。他经商十九年,聚敛财富,治产三致千金,千金散尽,泽福百姓。他经商秘诀,就是讲究商德商道。他是有史以来,经商第一人。后人把他视为经商鼻祖,成为一代商圣。如今有点智慧和报负的生意人,都供奉他,以求勉励和庇护。小子,这回懂了吧?”
土狗子和土拨鼠心悦诚服地说:
“姜,还是老的辣!唉,就白瞎大美人西施了,太可惜了啊!”
二娃碓碓土狗子,跟上一句问:
“那西施再美能咋的,都烂成骨头渣子了,还能给你焐被窝呀?来点儿干的,二掌柜,三致千金是多少金子啊?”
二掌柜秫秸秆儿似的戳了一会儿,拿眼直白愣二娃,又很窘迫地拿乞求的眼神瞟了吉德几下。吉德心里发笑,你二诸葛也有走麦城啊?二娃偏偏又爱钻牛角尖儿,又看二掌柜鸡窝里难住了鸭子,还哪有不打落水狗的,王八撵兔子似的穷追不舍。土狗子也想出二掌柜的洋相,敲边鼓不歇锤,装疯卖傻地说: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世上可没有难倒二掌柜的事儿?不是我替二掌柜吹呀,二娃你也太小儿科了,这么简单的**屁,能难住大名鼎鼎,赫赫有名,威震四海,扬名五洲,老奸巨滑的二诸葛吗?”
牛二看了,怕二掌柜下不来台,忙递梯子给二掌柜上,打圆场地说:
“土狗子,你别放嗤溜屁了,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喽!这么个大题,这得折算。就神算盘老严头也得扒拉一会儿,你们也忒急了点儿,养活孩子不等毛干?德哥,就你的‘袖里吞金’,也得掐算一会儿不?”
二掌柜挠挠后脑勺说:
“别扯啦,牛二你也没憋好屁?老人说的好,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小猫教老虎还留一手呢,你们会上树了,俺咋整?这碗饭,俺还吃的挺香呢是不啊大少爷?”
吉德想,这事儿虽小,也得维护二掌柜的面子和尊严,小河沟里能叫几个小泥溜够子掀翻了二掌柜的船吗?小哥们的偶像和主心骨,不能损于这上面,他提醒地说:
“那是啊!那时距秦始皇统一度量衡,还早五六百年呢?齐国不在山东嘛!”
二掌柜猛然醒悟,不夹思索地说:
“那时,一金是二十四俩,三千金是多少?你们让会‘袖里吞金’的大少爷给算算吧,富可敌国呀!”
吉德瞅着二掌柜,心说,老滑头!俺给你引道套驴,你给俺一个卸磨杀驴。这能难倒俺吗?吉德脱口而出:
“七万二千俩。按现在的算法,一俩等于十钱,那就是七十二万钱儿,那能打多少首饰啊!要卖吉钱儿,得卖多少钱呐!二娃,你没事儿的时候,自个儿搬脚丫子慢慢算吧啊?”
二娃吐吐舌头,冲吉德缩缩脖儿:
“妈呀,加上巧姑的脚丫儿也算不过来呀,饶了我吧!”
几个人来到堆得挤挤擦擦的大院子里,十几年的大杨树已有参天之高,挺拔翠绿,生机勃勃。鹊巢旁,两只大喜鹊,叼着小虫喂食“嗷嗷”乱叫的黄嘴丫儿小喜鹊。十几只大家贼,左蹦右跳地踅摸在杨树枝上,小眼珠儿窥视着喜鹊窝。有只大家贼,竟然蹦蹦搭搭地到了喜鹊窝的边上,大胆地探头啄食掉在小喜鹊身上的小虫子。大喜鹊叽叽喳喳,相互点头翘尾,对大家贼抢夺食虫,议论纷纷,可谁也不出头抗击,熟视无睹。又有几只大家贼,攀枝遛达过来,歪着小脑袋,有恃无恐地瞅着大喜鹊。大喜鹊无可奈何地扑拉着翅膀,飞到天空上盘旋。有只大喜鹊,终于被大家贼的强盗行为激怒了,一个俯冲,啄了一个大家贼一口,大家贼恐惧地飞散了。两只大喜鹊飞回到喜鹊窝上,抚慰着受惊吓的小喜鹊,全家又喜气洋洋地“叽喳”上了。
土狗子指着树上的喜鹊和麻雀说:“你们看,大家贼看喜鹊心慈面善,软弱可欺,就欺负人家;喜鹊刚开始心慈手弱,容忍了大家贼的无礼,倒至大家贼便本加利。喜鹊以退为进,一下子治服了大家贼。嗬,小雀儿也欺弱怕强啊?” 牛二说:“古人说的好,马善有人骑,人善有人欺,世间的事儿,就是这样。” 吉德伸个懒腰,哈哈地打着哈欠和喷嚏,挤着泪花。土拨鼠凑趣地说:“德哥,走屋串院了咋的,咋还连嚏哈掌地呢?土豆地瓜都遛了一遍,镐头钢口不错啊!狐媚的嫂子们瓠子似的缠着不放吧?嘿嘿嘿……” 土狗子假装训斥土拨鼠,“嘿!嘿啥,你咋和德哥说话呢,没大没小的。谁家撂荒好几块地不铲一遍呀!” 吉德反唇相讥,“俺家那块小地,哥俩儿抢着铲,咋能撂荒了呢?”
二掌柜笑呵呵地说:
“你们哥几个到一块儿,净扯洋荤!大少爷,俺先去老山炮那哈扯扯。唉,还不知他咋答复松木二郎的呢?老面兜那哈咱帮过他,钱也没还,如今让洋面顶的也够呛,咱们的想法还是再帮他,俺估摸他会乐不得的。老油耗子那哈,虽说豆油销路还好,他也是限产限量开工的。听说已辞了一部分工了,那些人已去东兴镇谋生了。不过那人行事儿刁钻,对人刻薄,一股腐乳味,谈不谈下来,那得看他识不时务?他能是个俊杰吗,抱一棵歪脖树能哭一宿的土豹子!”
吉德瞅瞅蔚蓝的天空,一只老鹞子翱翔亮过头顶,他吹捧地说:
“二叔,你不用抱窝先垫草,淤淤作作的。你是谁呀,有名的二诸葛!不摇羽毛扇,魏延也得乖乖地归降。老黄忠虽说不提当年勇,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儿。大侄儿,这厢有礼了。” 吉德抱拳施礼,“愿二叔不负众望,定会凯旋!祝你老马到成功,满载而归!”
二掌柜笑着嘴,指点吉德说:
“你呀啊,好个滑眉调嘴的刁猴,牵着牛魔王的鼻子,逼铁扇公主交出芭蕉扇呐?俺这是,关公不立下军令状都不行啊!曹操要是从华容道遛达喽,俺这吃饭的家伙儿,就是大侄儿你饭桌上的一道美食哟!”
牛二捧场说:
“这叫‘悟空七十二有变法,八戒一人渡黑河’!”
土狗子俏皮地说:
“二掌柜,别到时如梦一场空,喜鹊窝里掏凤凰!”
土拨鼠也不拉后,忙不伦不类地噱头一句,“二掌柜大爷,别是小脚女人追兔子,大黑瞎子抓蛤蟆呀?到时候,眼睛喘气,耳朵吃饭,干闲嘴喽!”
二掌柜被这帮后生,咋咋唬唬弄得哭笑不得,摊摊双手,只得瘦驴上套,硬拉磨了。
小哥几个,把老谋深算的二掌柜哄上套,才松了一口气。吉德领小哥几个进屋,边说:“这事儿,不怨二掌柜。周瑜打黄盖,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二掌柜做事儿一向谨慎小心,没有十分把握的事儿,从来不愿单出头。有把握的事儿,脑袋削个尖儿。他自喻自个儿是常山赵子龙,常胜将军!咱们小的,给他挠痒痒,比打他还管用。老面皮咋好在小的面前装嫩呐,只有走独木桥,没有回锅肉。那几头烂兽儿,头可难剃了。实为他好,他以为你无利不起早,占多大便宜呢?这事儿不知得磨叽啥时候,二掌柜那嘴,嘎咕呢。哎,牛二,最近赊账的多不,都哪些人?” 牛二瞅吉德坐下后说:“德哥,赊账总数倒不太多,可就是零碎。针头线脑的,一斤醋半斤酒的,都是一些小门小户的。麦子下来了,也就还上了。最多要属大舅了,上半年拿了二百多匹棉布,至今一分钱没给呢。还有明月楼,欠的油盐酱醋茶,米面海物,猪肉野味等,快五百块大洋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咱欠她的饭钱,也不过百十块。再就是大车店,娃娃鱼那儿。她欠的主要是日杂,锅碗瓢盒,还有一台青岛大挂钟,有二百多块吧!二娃批发那块儿,欠的多些,有万儿八千的吧!最壳物的是刘大麻子,赊有二百多斤老山炮酒了,派伙计要几趟,就是赖着不给,嘴还不三不四的骂人。马六子的‘二太太’,赊了一副玉手镯,两个金镏子,一对金耳环,还有一条金项链。我让伙计去收,‘二太太’净耍贱儿,吓得伙计再也不敢去了。我碰见马六子,说了几回,他也不当耳旁风。”
吉德抽口烟说:“ 嗯,二娃,你那块儿,除盐、烟叶子,其他都不要再赊了。该收的派人收。半年拢账时,最好能收上九成。” 二娃点点头,有些犯难地说:“近处的没事儿。就是三江口那噶达,太远了,搭火轮去一趟,就得半拉来月。咱又缺少人手,有点难。那些商贩又不常来,一般都让人捎货,这次不给货,又怕跑‘水’。” 吉德考虑一会儿说:“这么办,你先把手里活交给牛二,你和仇九去一趟,再带一批紧缺的货,把那哈的账全清喽!这往后,不知啥样呢?咱德增盛信誉好,不怕跑‘水’。二娃,你跟巧姑今儿晚好好亲热亲热,明儿个就动身,正好赶上火轮开船。”二娃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脖梗子,抬眼瞅瞅土狗子说:“德哥,你把咱当成狗子哥了,那么没出息?” 土狗子瞅吉德还要往下说,就没敢吭声,拿豆杵子眼儿,狠狠地瞪了二娃一眼,算是报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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