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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六龙拉着七龙的小胖手,幼稚的哞个小牙问:“师太,哥哥姐姐都不理我们,你咋不带了小孩儿来呀?那我和七龙,就像哥哥姐姐有一大群玩儿的小伙伴儿啦!” 文静师太面有难色的说:“小施主,师太是出家人,庵里没小孩儿的。” 五龙不懂的眨巴小眼睛问:“师太,啥叫出家人呐?你淘啥气啦,才让妈妈撵出家的呀?” 童言无忌,却引出文静师太一脸的愁肠和苦涩,强忍住到眼边的泪水,眼圈红了又红,难于启齿的,拿起七龙的小手在脸上蹭来蹭去,……心里酸憷的叫我的乖孙子啊,你哪知道我就是你的亲奶奶啊!德儿我的儿,娘叫我的小孙子问住了。娘咋说呀,说你是我的私生子,那孙子们能认我这个不守妇道的奶奶吗?我够丢人的啦,不能给晚辈人脸上再抹黑呀?那我苦了这些年的罪就白遭了,不能啊!出家人不能亵渎修行的初衷。当初为了宝贝儿子的名声,我才咬牙狠心抛夫弃子跳出凡尘,出家为尼,想断了血缘亲情,可人越老了越思子心切,尘缘未了啊!修炼还需诚心,非摧枯拉朽就能立地成佛的易事。阿弥陀佛,佛主啊惩戒我吧!
柳月娥瞅文静师太一个叫人当佛一样敬畏的出家人,和小孩子如此的水乳交融,不难产生出一些胡思乱想,和尚、尼姑思春的事儿也是有的。要不咋说活人难守寡死人难上天呢?文静师太也有过前缘后孽的吗?听说大凡出家人,都有一把不可告人知的心酸的泪,把难言的死圪垯深深埋藏在心底,慢慢的被岁月的念经声磨去。能不能磨去,那要看一个人深遂的功底。我想啊要是恩仇啥的好磨合,要是亲情恋情啥的,这辈子恐怕也难成正果。我看文静师太,长得那么戴尽又那么有教养,难道年轻那会儿也是那啥放浪形骇……要不好端端一个妙龄大姑娘,谁肯怨守着孤烛青灯吃斋念佛,少欢寡欲的受那份清苦啊?莫非文静师太和这个家是不是有啥瓜葛?你瞅文静师太,那嘴、那鼻子、那脸庞,哎哟我的妈呀,跟吉德多像呀?吉德那脸盘,好像从文静师太脸儿扒下来似的。
“哎!月娥姐,你傻呆呆想啥呢?” 大丫儿给文静师太续着茶,好奇的问柳月娥。柳月娥痴心瞎想走了神,脱口的念叨,“常言说,儿像母享百福,儿像父擎天柱;女像妈不心花,女像爹八街抓;那长的又像爹又妈呢?” 大丫儿说:“月娥姐,你咋突然冒出这不着边儿的话来?相面的老嗑说呀,根连根,秧连秧,倭瓜角瓜西葫芦,形差样不差,不养自家顾大家,儿孙无靠自抓瞎。孩子长相既像爹亦像妈的相貌,一般都是这样。” 柳月娥“啊”了声,扭身儿从文静师太怀里抱过七龙说:“师太,咱们去院子里转转,这屋让孩子们吵的一脑的糨子了,浑浑浆浆的。你来还没到咱家禅房坐坐,那清静。” 大丫儿说:“是吗,我还没去过呢,师太咱走去看看。”
文静师太的心沉在水里像个水瓤,桄桄当当的,随声起身,跟柳月娥和大丫儿走出小院,来到大后院的禅房。禅房的布置,和莲花庵文静师太的禅房一般一样,文静师太心里一热,激动得汗毛都齐刷刷的竖起来。我的儿呀的叫声,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文静师太跏趺地坐下,虔诚的祈祷观音菩萨……
大凤急冲冲跑进屋大声对吉德说:“大老爷,哈尔滨的电话。”孩子们停止了争吵,安静而惊疑的瞪眼儿瞅着古德,吉德不相信的问:
“哪儿?谁的电话?”
“哈尔滨,是个大舌头女的。听口气挺急的。”大凤说。
吉德心里一阵惊喜,“是她?是她!” 嚷嚷着拖着鞋跑到堂屋,抓起话筒,“喂喂,喂,是艾丽莎吗?啊、啊,你说。……啥?三夫人她那大舵把子洗劫了日本军火列车,绺子上密探被小日本抓了,挨不住拷打反水了,告发了大舵把子,大舵把子被抓?嗯,牵扯到三夫人,抓进了日本宪兵队。啊,轩太太?啊,只救出了三夫人,那大舵把子被小日本枪杀示众了。喂喂艾丽莎,三夫人咋样……回山啦?她那贸易商行也被查封了?啊,那藤本商人正设法帮助三夫人要回商行。嗯,嗯……俺知道,会照顾自个儿的,你放心吧!谢谢你艾丽莎。”吉德放下电话,失落得像垮垮的架子车,松铆散了架子,一步一步挪到椅子旁坐下,紧闭双眼仰在椅背上,默默的痛苦的念叨,“完啦!老油捻子、老面兜儿,俺对不起你们哪!油坊、火磨可是你们的命根子啊!也是德增盛的根基呀!就这样落入魔掌,俺心不干哪!” 吉德苦思苦想,想出了一步险棋,啥这军粮军油都是扯淡!唐县长、邓猴子还有兰大爷,他们联手相互勾结,最终目是要吞并油坊、火磨,挤兑德增盛商号,逼俺走上死路,再拉入他们整的那啥托拉斯的大株式会社,讨日本人欢心,一切掌控在日本人手里,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实情。为这,俺吉德受天大的委屈和丢掉性命,也要保住老油捻子、老面兜儿的油坊和火磨,决不能让他们的美梦得逞?要抓要剐,俺一个人承担,决不能牵扯老油捻子和老面兜儿。一个老山炮烧锅惨遭没顶之灾就够俺糟心了,老山炮妻儿老小无依无靠的受夹板子气,乡邻背地骂是他们是汉奸,使他们抬不起头来。真正的汉奸拿通匪大罪,压得他们更是苦不堪言的倍受折磨。他们逃跑又逃不掉,活着比死都难受。这油坊和火磨,俺要对得起和俺一起嘎伙的两个老伙计,保住两个老伙计的家业和性命。俺要深入虎穴狼窝,戳穿唐县长他们的阴谋,不成功,便成仁,做个清白鬼!





乌拉草 第507章
文静师太的教诲,人要看开一切,舍得一切,一切都不算啥了。吉德想好主意后,心里爽快多了,精神头也上来了,啥病啊真像文静师太说的心病。吉德叫人叫来大舅殷明喜、大舅妈殷张氏和五表妹爱灵,还有二掌柜和二婶,大伙儿一起和文静师太吃了一顿团圆的斋饭。
小鱼儿不愧是心灵手巧天资的聪明,不长工夫,就和大厨子扎咕出两大桌看似大鱼大肉的,却没一点儿荤腥的山肴野蔌(su)丰盛的斋菜斋饭。六样煎炒烹炸还有四样炖菜,焦黄焦黄的油煎豆腐,看了就眼馋;白刷刷的白塔形锅蒸豆腐,瞅了就淌口水;黄豆面和苞米面两掺当心包炸熟的花生外蘸苏子干炸丸子,谁见了都满嘴流油;油炸豆腐皮包青干菜,酥脆得让人眨眼;绿豆芽炒金丝蘑,白黄鲜亮的显眼;干豆腐丝炒白菜丝,细得让人想篦头发;雪里红炖黄豆芽,翡翠金丝般的抢眼;榆黄蘑炖龙口粉丝,雪地开黄花亮眼的好看;猴头蘑炖银耳,俏丽又调皮的逗人;黑木耳炖大萝卜块儿,黑白鲜明的赏心悦目。还有煮花生、炒盐豆、炸蚕豆和蘸糖苞米花四碟压桌小菜。主食大米干饭和白面饽饽,另外还馇了山东黄县人最愿喝的,胡萝贝苞米面糊糊粥。
小鱼儿张罗大爷们小爷们坐一桌,女眷坐一桌陪着文静师太。小鱼儿显摆的一一向文静师太说清每道菜的名堂,文静师太听得耳朵祚庥瞅得眼花缭乱,不住的点头夸口,“哎呀呀阿弥陀佛,女施主真是心惠聪明的巧手啊!我这些年清贫惯了,还真儿真的没见过这些这么烧制的斋菜呢。真是物随人心,心有物尽人意呀!你们这般的盛情化缘给老尼,老尼还真有些消受不起呀,愧领了。” 殷张氏也是向佛之人,难得和像文静师太这样阇梨接触,心情特别的好,眉梢挂喜鹊的乐,敬重的说:“大师一向德高望重,俗家弟子难得和大师一起斋饭,今儿个大师赏脸是俺们全家的佛光普照,佛眼开天,俺们高兴啊!大外甥的三媳妇一片拜佛敬僧之心,大师就不要见外了,请用斋吧!” 文静师太口念阿弥陀佛,夹起一块油煎豆腐,放在嘴里咬了一小口,品咂着,略带天津卫口音说:“嘛好吃施主,清纯不腻,豆腐味十足,嘛好的。三十多年的清水煮豆腐我也吃习惯了,这冷丁一换口味,觉得很让人回味呀?” 小德吧吧地说:“师太,让俺娘跟俺三妈好好学学,回庙里好给你调样做着吃,省得老吃那些清汤寡水的。出家人也要注意养身,长命百岁才能修炼成正果嘛,是不师太?” 爱灵心爱的夹个猴头蘑放到小德的小碗里,夸奖的说:“娘呀,瞅俺侄女这嘴儿像雀似的,说出的话多疼人啊!这啥话到了她嘴里跟唱歌的好听,师太呀没白疼你,有孝心,师太算得济了。” 艳灵对她自个儿姑娘茵茵说:“好人出在嘴上,好马出在腿,俺这茵茵呀不像她爹见啥人儿说啥话,嘴比脚笨。茵茵,好好跟小德姐学学,会说点儿话,别整天价像个闷葫芦似的。从早到晚,也听不到你一点儿声响?” 茵茵翻愣很像吉盛的两个大眼睛,雪白的脸颊泛起红晕,傻喝喝的向艳灵点点头。
美娃脸上还留有小胖死后的阴影,呆滞的,瞪着眼问:“师太,你说我也天天念佛的,咋就心不静呢?都好几年了,小胖儿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 文静师太听后放下筷子,双手合掌,闭目心里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文静师太叫美娃的突如其来的问话,造得如同木鱼锤儿击中了天门盖,天下女人同心呐,哪有母不想儿的呀?我虽出家,但还没修行得到忘了儿子的境界。美娃呀我和你一样,同病相怜呀!文静师太慰藉地说:“女施主,佛法博大,普渡众生。见空不空,不空也是空,静心养性,心到佛知,日久,即净化了。” 美娃诚惶诚恐的说:“谢谢师太的点化,阿弥陀佛!”
殷张氏感激的说:“大师,俺瞅俺大外甥经你点化后,像换个人儿似的,精神好多啦!俺记得那年,俺大外甥也像得了魔症,一病不起,华一绝都挓挲手了,还是大师闻信儿整治几天,就好了。多亏了大师,俺真得替俺那老姐姐,好好谢谢你呀!赶明儿个,俺让明喜多向庙里布施些香火钱,乞求大师多念念佛,保佑俺大外甥逢凶化吉,平平安安的。俺一个娘们儿家没啥报答的,敬大师一杯茶吧!” 文静师太恬静的端起茶碗,和殷张氏正装其事的轻轻碰了一下,呷了一口。然后,有意岔开话头,谦恭的说:
“女施主太客气啦!我遁入空门修行,念经闲暇之余读些中医中药书籍,略识些病因、病机、治则和治法。中华医学,溯源久矣!上古伏羲造书契画八卦,以言万物而类百病之理;神农授耕作得五谷为食,尝百草而宣药疗疾;黄帝者,公孙轩辕氏也。生而神明,徇齐敦敏,遂有医典《内经》传世。民族之瑰宝,世代名医纵横通览古今名典,相沿数千载,辛勤探究出一套完整的医理脉证的疗法,解除了很多病人所患疑难杂症的痛苦。女施主,佛教心,药治体,天地合一。佛净化人灵魂里的癃闭污垢,药医治人体内百病毒瘤。出家人学点医术,也乃普渡众生啊!我看女施主你有些疲劳、倦怠、低热、食欲不振和手足麻木等症。这是痹症。” 殷张氏频频点头称奇,文静师太引经据典的展示才华,“《素问. 痹论篇》上说,‘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而《金匮要略》称这种病为‘历节病’,意思是痛历遍身百节,乃痛痹之甚者。这种病,外邪侵袭经络,气血闭阻不能畅行,引起关节等处出现酸、痛、麻、重及屈伸不利等症状。这种病发病原因与感染、过敏、内分泌失调、家族遗传等有关。这种病发病女的高于男的,大致年龄在十六岁到五十五岁好发病。女施主这病已有年余,忍之不为虑,必酿成重症,行走不能。” 殷张氏紧张的问:“是吗?俺没当回事儿,疼了就咬咬牙挺过去了。有那么邪唬,大师咋整治啊?” 文静师太说:“女施主不必惊慌,我给你出个简便易行的方子吧,服十二剂即可好转。寻骨风,6钱。性味辛、苦、温,有祛风利湿、活络通经止痛之功;红糖,12钱。温补气血;米酒,12钱。温通经络,且能发散,协助寻骨风达到治疗目的。水煎服。阿弥陀佛!” 二掌柜的老蒯拍着大腿说:“大师呀就是大师,简直杆儿的华佗扁鹊再世呀!咱那华一绝就会整治点儿拉口穿眼的红伤,内里病他可没开天眼,有时治好有时治不好的,给两粒大力丸就干缨子了。大师你瞧俺……”吴妈说:“咱那大奶奶,也吃斋念彿,没病没灾,坐化了。我看念彿就是好,省得砸药罐子了?”小鱼儿看菜快凉了,文静师太又管顾说话,没动几下筷子,忙岔开二掌柜老蒯和吴妈的话头,“二婶子,奶妈,快吃吧!待会儿饭后,再让师太好好给您老瞧瞧。师太,您吃这干炸丸子,外酥里香,可脆成了。” 文静师太接了,放在嘴里吃了。
“哎哎!俺给你们破个闷吧!” 爱灵瞅这饭吃的太俗套了,净唠些正嗑,好好的一桌素菜都没胃口了,就想说个解闷的喜庆些儿,“山里有只老虎,饿了七天没吃到啥东西了。这天,老虎晃晃的出来打食儿,碰上一只屎壳郎,老虎饿不择食,就想拿屎壳郎垫补垫补,就对屎壳郎说,‘哎屎壳郎,今儿个算你倒霉,到俺肚子里走一遭吧!’屎壳郎哆嗦嗦的爬到老虎耳朵上说,‘大王,你不能吃俺,俺怀着你的儿子呢。’老虎听了,你说咋的啦?” 桌上的孩子们,支愣耳听后谁也没磨过弯来,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以然。小德沉不住气了,着急的问:“小姑,你别卖关子啦,快告诉俺吧!” 五龙坐在小鱼儿的怀里说:“真笨!老虎多大,屎壳郎多小,屎壳郎咋会怀上老虎的儿子呀?” 小德瞪大眼张大嘴惊诧的说:“人小鬼大呀!对呀,猪配猪,狗配狗,老虎哪能配……呸呸你还姑娘家呢,小姑你真坏!” 小德说完,捂上臊红的脸,芽芽拿手指刮脸丢着爱灵,吉盛三姑娘茵茵不谙儿女世事的憋出一句话,“哞小姑啊小姨,老虎咋样了,吃了屎壳郎了吗?” 五龙瞧不起人儿似的,拉长声大嚷道:“你傻呀茵茵姐,老虎气死啦!” 另一桌的大老爷们和小老爷们听了,都笑得合不拢嘴儿。女眷们缓过神来,咯咯地你捶我搡你的笑个不停。文静师太也是忍俊不止,笑出出家人以外的晏(yan)笑。
茵茵见众人这样开心,羞涩的轻轻拿筷子搕搕碗边儿,征求的向艳灵投个眼神,艳灵深知茵茵所想,就以母亲的情怀鼓励女儿的点下头,茵茵起来说:“啊就可敬的师太,尊敬的舅姥娘、大姥姥,各位大娘,可爱的姐妹们,啊就俺唱支自个儿编的歌吧,《白桦》。” 小德率众姐妹拿筷子敲着碗边呼喊:“好哇!好哇!阿舅[就] 唱歌啦!”茵茵亮亮大眼睛,又亮亮嗓子,轻柔的唱道:
“白桦,白桦,白桦树呀,春天来了,叶芽儿没有柳芽儿绿呀;
白桦,白桦,白桦树啊,夏天来了,叶儿撑伞枝如梭遮了天哟;
白桦,白桦,白桦树哇,秋天来了,叶儿绿又黄经风不禁霜打哟;
白桦,白桦,白桦树哟,冬天来了,秃枝儿挂满雪花和雪莲花媲美啊!
白桦,白桦,
月色下反银光,
大阳里白束束一道道。
夜黑儿招惹来无数萤火虫飞舞迭浪,
不泯的光芒依恋着溢出心房,
和煦的一点点光亮如海如花,
天造的白白色。
白桦,白桦,不争春哪,雪中更妖娆,
妩媚雪中舞动啊,干枝儿梳白云,
白桦白雪哟白云朵,
雪白呀,白不过白桦林,
天地合一,一片白得多干净,
臊红了少女闹春的脸颊,
羞了白桦树,
羞了白桦树!”
月亮光下,马厩里,挂在拴马杠上红黄的马灯,照着整理马具的吉德和彪九,二掌柜蹲在一边,瞅着吉德和彪九吱啦吱啦抽着他的烟袋锅,几匹身上发光健壮的坐骑闷头咀嚼着草料,虎头靠着马槽那擓啃着窝头咬着大葱一口一口酎着小烧酒,牛二杵哒杵哒的拿个拌马料棍子搅着马料,从虎头手里弄过酒坛子焖上一大口,在嘴里焐上好一会儿,才咕嘟咽下肚里,张开嘴巴“啊”大叫一声,喷出一口呛人的酒气,青瓷花大骡子不胜酒味的呸呸的打响鼻儿,大枣红马稀罕的啃哧着牛二的腮帮子,还拿长长的带有草料味的舌头舔嘘牛二的嘴巴,牛二赌气的拨拉开马头,木然的盯着前方说:
“德哥,说啥你不能去西街(东兴市)的县上,找唐县长理论去?理论个屁呀,有啥理论的。那不是自投罗网吗?人家这明明是拿蚂蚱设的鸡圈套,就等你这正人君子入瓮呢。你别勒它那大葱胡子,看它咋拔你这棵大葱?啥叫盖帽儿呀,我说你就别傻拉巴唧逞啥仗义了,不就一个油坊一个火磨吗,拿命换值得吗?吓唬人!你沉住气,不听那份邪,我看他们能咋的你?”
“俺看牛二说的对。匪夷所思,你咋想出这么个下策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逞一时之勇,置一时之气,他们算吃透你了,你不能见死不救,把老油捻子和老面兜儿晾在那哈,就等你飞蛾扑火送上门呢。耽误军粮是啥罪呀,你不是不知道,冠冕堂皇的拿人,堂而皇之的收没火磨、油坊。” 二掌柜口里含着个烟袋嘴儿说。
“硬挺!那不等死啊?讨个说法,也是辩白呀?你作为德增盛的大东家,把自个儿掌柜的推到枪口刀尖上,自个儿当缩头乌龟,那外人咋看德增盛这个掌门的大东家呀,还算人吗?那不置大东家不仁不义境地呀!他们抓人,无非要的是油坊和火磨。如果没这油坊和火磨,他们抓人噶哈?” 彪九编着马鞍上松解的皮条说。
“看来这人一定要抓了,然后拿油坊和火磨换人,堂而皇之的白白夺走油坊和火磨,这招真损哪!逼人死还不让人咽气,让你活活的受这窝囊气!” 牛二捶着马槽柱子,泄愤的说。
“兵者,诡道也!顶刀刃上,除不失俺做人的人格和尊严外,更主要的是挑开司马昭之心,让路人皆知呀?俺不出头露面,路人咋琢磨呀?就会顺风倒,定格在咱们耽误军粮这条罪上了,路人会不以为然的。锅本来就是煮饭的吗,它不揭这锅盖谁知道这锅煮的啥饭呀?俺去就是往这锅底再加一把柴火,把火烧旺,把饭烧糊,不揭盖也会闻着锅里煮的啥饭啦!” 吉德劝导的说出心里话。
“掀帘子踢屁股,踹屁啊!好哇,管它啥屁呢,香屁臭屁嗤溜屁,放了就好?黄鼠狼花狐狸只要撅屁股,就会熏人,那咱们就是保不住油坊和火磨,起码也让人知道咋回事儿了。事后咬人狗一撒口,收回火磨油坊顺理成章了。” 牛二醒腔的说。
“还有那日子了吗?狐狸抠鸡屁股,那鸡蛋还不整个浪吞了吗,哪还会等你往回捡呢?” 虎头憋出一句大实话。
“虎头,你说德哥沽名钓誉?哪都有冤死鬼。德哥此去凶多吉少,能不能囫囵个回来都两说着,你还扯那大葱白,说风凉话?” 牛二顶虎头一句。
“你别跟俺扯这腰蛾子玩意儿,俺说的实话。拿鸡蛋碰石头,你能整过成了气候的妖怪,打死俺也不信?那县官,是熊**啊?都吃了鹿鞭了,你不找碴儿,他还捅咕人呢。俺看哪半夜掉粪坑,认命吧!折腾来折腾去,折腾个啥劲呀?死孩子咋扎咕,还是死倒。俺嘴吃大葱口臭也顺不出好气来,愿听不听,俺可说啦!” 虎头忿忿的坚持捍卫己见。
“你、你就知道马屁股拉的马粪蛋儿稀干,懂几个球啊?我不跟你说啦,说也白说,对牛弹琴!” 对虎头拗劲的死脑瓜骨,牛二也动了气。
“别唧咕啦,站锅台嗤尿乱呛汤,都听师弟的。虎头,把道上马料备上,多加些高粱,扛挺头。牛二,你看柜上还有啥事儿问问二掌柜,我们这一去,不知啥年月才回来呢。电话今儿个通明儿个断的,还是让二掌柜交待清了好?师弟,老二和老三发皮货走有几天了,家里事儿也该交待交待,这里的事儿我来弄,你去吧!明儿个还要起大早呢,你身子骨还没好利索?” 彪九主事地说。
马厩门一阵风推开了,大丫儿跑进来,“你们都在这儿呀?德哥,你们这是忙活啥呢,我有件大事儿跟你说。” 吉德问:“这夜黑头的,啥大事儿,就跟这儿说吧!” 大丫儿挲摸两眼,压低嗓子说:“除奸队今下黑儿,要下手除掉铁杆儿汉奸唐拉稀和邓猴子,破坏鬼子清乡壁野对抗联的经济封锁,戳败鬼子征购军粮的计划,动员商家停磨停碾子,配合反清剿行动。” 大丫儿声声细如丝,谁都听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牛二兴奋的低声说:“这下可好啦!德哥,冤有头债有主,我咒唐拉稀和邓猴子下十八层地狱,永远不得超生。德哥,你还用去东兴市找唐拉稀了吗?” 虎头说:“阎王那么好说话,它管你好人坏人呢,都是它放出来的投胎鬼,那得看人的寿禄,除奸队也不是哪路神仙,凡胎俗子的,那吹气呢?人家狗腿子那么多,里三层外三层的都白吃干饭的摆设呀?说的轻巧,说除就除了?唐拉稀和邓猴子最坏,是孽障鬼脱生,孽缘尽了,老阎自然派鬼判啥索命鬼的,索了他俩的魂魄,是你想一出是一出的。听风就是雨,过脑子了吗,净说梦话?” 二掌柜说:“哼,这憨头是咋的啦?哎俺说大丫儿呀,你这消息是哪逮来的。没边儿没沿儿的,让俺咋信呢?听着,怪大奋人心的。这是关乎到咱德增盛生死存亡的大事儿。这要除掉了唐拉稀和邓猴子两个坏种,那咱们也除了心腹之患,再不用心惊肉跳的老得提防谁谁的狗杂种了,就专心对付小鬼子啦!” 彪九向大丫儿挤挤眼,含笑对二掌柜说:“我说德增盛大掌柜,你也有孤漏寡闻的时候呀?咱们的大丫儿如今可神通广大了,消息灵通的很。师弟,是吧?” 吉德点点头,肯定地说:“二叔,大丫儿消息可靠。唐拉稀和邓猴子,你们终于也有这一天哪,算老天开眼啦!大丫儿,这么晚了,俺让郑炮头送你回庙里去。二叔,你们该咋准备还咋准备,左溜得去趟西街儿,俺还得跟兰大爷好好说道说道呢。” 大丫儿嗯了声,甩下大辫子,就跟吉德走出了马厩。
西大街古牌楼朦朦胧胧披着一层鳞光,顶着弯弯淡淡西沉的月芽儿,风撩几丝白云,蔚蓝了天。东方灰暗的天空,一抹一抹的渐渐抹出薄粉的脸庞,渐渐的凸现出鱼肚白,白的发了亮光,显现出清晰的屋檐房脊,反青的白桦树斑驳的白树皮反着银光,白杨树枝结的小黄芽儿油亮的闪着荧光,壕沟里静静残留的雪水边儿结着晶滢剔透的小小冰茬儿,昭示着春的到来。
几嘶烈马的长鸣撕开了寂静的长夜的面纱,清脆的马蹄声踏碎了清晨的鸡啼。一个人影,从恢宏的牌楼柱子下闪出,拦住吉德三人的马头。吉德一眼就认出,是小德和芽芽的国文白老师。疑问的想,他一大早在这噶哈,咋又拦住个个儿的马?他虽是自个儿两个丫头的老师,俺与他素昧平生,素无来往。俺只知道他是南城头里,一个靠租地过活的庄稼院白家的儿子,父母辛辛苦苦供他上了国高,又以他自个儿的才华留校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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