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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吉德接着说:“弟兄们别说大哥残忍,要戒烟,俺看一不做二不休咱就来点儿狠的。凤凰涅槃,死而后生,一次性戒掉,不留后根儿。犯毒瘾时,就让人绑起来,喝人屎浇凉水,死命抵着熬它三天三宿,毒瘾就熬过去。人也要像蛇一样扒一层皮,可人活了,吃啥喝啥就都是人吃的人喝的啦!”土狗子插上一句,“也拉人屎啦!”众人哈哈的喝会儿酒,吉德说:“咱们的分红利,不是建在暴利下的分红。有利就分,无利就补。雅文姐有个铺子,俺有个德增盛商号,给弟兄们保个底儿。弟兄们,生活在马蹄窝的老百姓不易啊,苦啊!俺一想到这哈,心就像吃了酸巴姜[一种野生植物汁酸可食用]似的不是个滋味。那为啥搁这噶达熬呢?还不是舍不得这噶达的一草一木,舍不得这噶达辛苦建立起来的家。这噶达早晚会盼来属于咱们的那一天。所以受多大委屈,遭多大罪,都在熬着。能熬下去就是好样的。咱们都跑光了,那不是白白送给日本人,这噶达不就是日本人的了吗?咱和老百姓是一样的人,都姓炎黄,是炎黄子孙。他们没得吃没得穿还要受日本人的窝囊气,他们需要的是咱们的同舟共济。咱们一碗粥分着喝,一个饽饽掰着吃,俺也知道这么做是杯水车薪,千里送鹅毛礼薄情意深,瓜子儿不饱暖人心啊!咱们都是铁蹄天下沦落人,咱们不可怜谁可怜?一个巴掌能遮住一个天吗?不能!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人帮,俺虽无才当你们的大哥,但有三夫人扶佑,众兄弟的帮衬,马帮会生意会发达的。弄来的货,说它贵也贵,说它贱也贱。贵,是咱们提溜脑袋换来的。贱,是咱看着贱,金不换啊!俺想咱们黑燕马帮应以商养商,又贩又劫。贩,还是雅文姐一条线,全权操持。以东亚永昌恒贸易行为掩护,联络多渠道的私货,再按黑市出手,贩卖出去,赚得的钱,养活马帮人等开销,补贴行商亏掉这一块。劫,对小股日本人的运输车队、船只,得手就弄它一把。这劫活的成本就是咱的命,二把头彪九多出点儿力吧!”随后,吉德让小乐给‘海达’们每人犒赏了十块大洋,又说也可拿这钱入股分红。众‘海达’谢过大哥,捧着大洋心满意足的喝了大半夜的酒。
三夫人和吉德在谁当大哥这件事儿上是有分歧的,争辩很激烈。下晌儿三夫人梳洗打扮完了,坐在热炕头上,想起大垛头在井台旁的言行,心里有不安。这些年以来,三夫人跟吉德在此之前,只是根据吉德的需要捣腾些市面短缺货物,像棉布、棉花啥的紧控商品。这些商品一部分,由在天津卫驻寨的二当家拿大瓢把子打劫东北小日本军车和‘闯窑堂’弄来的军火啥的,跨过渤海偷运到关里,倒卖后再换取东北紧俏商品偷运回东北;另一部分,是把打劫来的货物,直接利用东亚永昌恒贸易商行贩卖;还有是轩太太通过日本人和官府官员手中搞来的。大瓢把子出事儿后,再加上日本人加大对军火军需物资运输的护卫和打击走私力度的加强,三夫人有所收敛,不敢也是没有能力再像大瓢把子那样干了。这次运来的过冬衣料啥的,还是轩太太利用霍团长的铁路警察关系,以极低的价格搞到的收没的走私货。三夫人本想高价出手翻翻本,艾丽莎找上她,说吉德急需过冬衣料之类的货,三夫人听了二话没说,不管赚不赚,费劲巴拉的亲押这批货来了。紧跟着三夫人马不停蹄应吉德之请,打劫了从猴石山仓库运往鹤立岗矿上守备队的三辆运输车,马帮里就有些人眼红了,要按功行赏分掉这批货物,拿黑市去倒卖。尤其大垛头下半晌儿在井沿儿边对土狗子发那顿猫秧子,引起了三夫人的警觉。三夫人想:屁是屎的头,两股人搅在一起,人不合心,马不合套,各有个的想法和打算,乌龟王八拉车,七扭八挣的。要想长期在一起,咋干,必须有个章程有个领头羊,要不然引起内讧、伙拼都在所难免。拧成一股绳,一起干,利大弊小,可以互补互惠。她手头有人有枪,可打可保。吉德有的是做买卖的班底,经商做生意那一套比它们那些弟兄强百套?说句实在话,三夫人对吉德打虏济贫的侠义,很是佩服的。她也有此意携手合股一起干。但她也心存两种顾虑:一怕弟兄们见利忘义,反嚼!吃惯了嘴,跑惯了腿的土匪恶习难改。绺子里有个规矩,每次‘砸窑’所得到的财物,九成开拆。二成归公;一成眼线;四成公摊;一成奖赏此次出力的人;一成抚恤历年伤亡弟兄家属。二怕吉德肯嘎伙,不肯跟她搞帮会胡子那套,结义认大哥。不搞这一套,就很难驾驭众弟兄,按吉德杀鬼子济百姓的思想意志行事。三夫人想好后,在前院哑妹屋里的炕上找到了吉德,开门见山的说:“当大哥吧!”吉德摆弄着宁勃曼手枪,心不在蔫的回了句,“当谁的大哥呀,你吗雅文姐?”三夫人觉得吉德是在有意跟她藏猫猫捉迷藏,装糊涂充傻楞是在刻意回避着啥,就往吉德心上揞稳心药的说:“老弟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啥,你还有啥担忧的呢?”吉德放下枪,下了炕,两手搭在三夫人肩头上,“雅文姐呀,你的心俺懂。可俺是个买卖人,不懂道上的规矩,搞不好白废了你的一片心思了?你的弟兄们,跟你出生入死这些年,它们服的是你。俺一个拿算盘数零碎银子的,咋能摆楞了驴豁的胡匪呢?咱俩好,嘎伙己是难为你了。俺手头拮据囊中无币子儿,赊拿你的货俺已过意不去了,再拎棒槌在你的头上喝五吆六的,你的弟兄们咋看你呀?会说你重色轻友。相中了俺,出卖了弟兄们的即得利益。那后果会咋样?兄弟忤逆,谋位分爨(cuàn),你俺说不准谁茅草裹尸曝晒荒野?”三夫人感动的仰颌抬眼瞅着吉德,瞳孔放大的映着吉德诚实的脸庞,“瞅你这一大堆儿话说的,你呀太实成了老弟!”吉德双手重重拍拍三夫人肩头,磨头甩下掉在额头上的长发,“江糊险恶,俺还是不涉足的好。”三夫人扒扯着吉德的一条胳膊,苦口婆心说出心里话,你不入伙,你咋样实现你打虏济贫行商的夙愿啊?你的美好愿望,都将付之东流?“是啊?”吉德面有难色的想。三夫人进言越说越冒火,声音越高甚至激将,“我宁可玉碎不求瓦全,尊你为老大,谁敢不服?大义晓于理,小义晓之情,不仁不义剔蹬,两锅一个炉灶一把火,才不会散沙一盘,一盘散沙。你不当这个大哥,咱们就此了断,各奔东西,陌路人,谁也不碍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大不了回山做我的山大王。”吉德扯着眼皮直个嗓子说:“你看看你,说翻儿就翻了?俺不怕你受委屈嘛,你翻儿啥?不就当大哥吗,当就当呗!有啥啊,也不是没当过?”
三夫人从暗恋到单恋跟吉德要好上以后,感情品味更高了。她的爱情的丘比特之箭射中他,一定有它的理由。吉德成了她心中的主人,热热的暗恋,点活了她对爱形同双目喷血怪兽的死穴,弥补了荒谬****的缺撼。幻想在此,幸福在此,危险也在此。她噗嗤笑了,悠着吉德的胳膊嗔怪的说:“咯唧啥呀你?属毛驴的,牵着不走打个倒退?你姐爱你爱不够呢,还能害你呀?要搁旁人儿,我还当仁不让呢,你还装吗?”吉德睬下三夫人,那眼神是那么的纯情、清澈、透亮,“不装咋当大哥呀?你们当大哥的哪个不装,人前哑巴人儿似的,少说话装深沉;背后睡觉,都睁一只眼盯着每个人的动静,看谁咋咋样不顺眼,就编瞎话以人整人的整治人,排除异己,不是‘走铜’就是‘挂甲’,拔掉眼中钉肉中刺;另外,就是怕‘四梁八柱’相互猜疑,窝里斗,黑吃黑,伙拼!俺呢,不学你们那些恶毒阴险的陋习。俺敞开胸脯当真正的大哥!露出肋骨条,一个肚脐眼儿出气儿不装两心眼儿,手拍胸脯‘咣咣’的,拍的是心!俺以诚相待,谁还****插大葱装大尾巴狼,耍奸使坏咬群啊?”
一片浮云飘过遮住三夫人朗朗的心,她扒开吉德话音搁心里咂咂,又深深起伏一下鼓胀的胸脯。一山不容二虎不假呀,大瓢把子跟二当家就闹得不可开交,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还是她拿一夜情把二当家支使到天津卫去驻寨。大瓢把子的被抓与二当家有无牵扯,一直在三夫人心里画个魂,吉德这么一说,倒提醒了三夫人一个醒,心里不仅打起鼓,二当家是值得怀疑的。“老弟呀,你看我能是那大尾巴狼吗?”吉德从炉子上拎起洋铁壶,给三夫人倒了碗水,又往炉子里加些柳条杆儿,放上洋铁壶,“死心眼儿,雅文姐你多心了?俺看你是撅尾巴狼,引狼入室!”三夫人猫眼见腥的瞪着吉德訚訚的说:“你入室上炕进窝儿没?”吉德说:“上套了!命中注定,你那小夹板儿还不是日落月出的麻搭事儿?”三夫人抱住吉德哑哑咿咿的嘤嘤,“穿窬(yu)之盗啊,畲(shē)地你还装阇梨?艅艎敞开,艄公无意!”吉德抹哧着三夫人的头发说:“非俺阇梨,只恐纸破无忌,姐弟友情变调,爱而露水夫妻日久生恨。这就像雷池踏进去,就会炸伤你俺的心。伤痕可以平复,可那留在心中的伤害记忆再就无法抹平,还是这……”三夫人翘起脚跟儿堵住吉德的嘴,吉德嘻嘻的躲开,“雅文姐,俺嘴臭!”
艾丽莎一直在灶上帮厨,又是烧火,又是擀饼的。哑妹烙完最后一张发面饼,摞在盆里就给艾丽莎比划去叫吉德。艾丽莎拎个烧火棍儿闯进屋,一看三夫人紧紧搂抱着吉德在一起,她木木的冷却在那儿。心中奇怪的说:中华民族姐弟间的表达感情方式,比我们俄罗斯民族姐弟间表达感情方式的吻脸吻腮更不可思议,爱人间才会亲吻唇的。艾丽莎眼里对这倒不以为然,她扒拉下吉德,侉声侉调的冲吉德说:“别这样了老大,你不要给马帮的人敬酒去吗?”三夫人一股霞光飞红了脸,羞羞地说:“艾丽莎亏你提醒,我老弟嘴唇冻伤了我在热敷。老弟走吧!”吉德捂着嘴说:“亏你艾丽莎来了,要不然俺的嘴唇非得叫雅文姐当猪拱嘴下酒喽,还不一定夸堆儿呢?”说着,甩下三夫人,搂着艾丽莎的后腰出去,三夫人抹下嘴唇,盯着吉德两人的后身一笑,自语的说:“真能扯这老毛子,尽会赶时候?嗤!”三夫人心想:吉德算是被她说服了。夜长梦多,赶早不赶晚,趁热打铁,早点儿向弟兄们说明白嘎伙认大哥的事儿,别猪蹄扣秃噜喽!





乌拉草 第532章
三夫人留在车轱辘泡看着大垛头等戒烟兄弟戒烟,三天要死,七天摸着阎王的鼻子,熬了八天头都能喝小米粥了。
当黑儿吃饱喝足后,二十几个烟鬼烧了最后几个大烟泡,氤(yin)氲(yun)弥漫,抽完了最后一烟泡儿,亲手摔了大烟灯砸了大烟枪,搂个大月亮,满脑的星星,仰颌呼啦呼啦打鼾挺了一宿的尸。
日头爬了一杆子高,大垛头第一个醒来,趴在枕头上卷了一根亚布力旱烟,猛吸了两口,浑浆的脑子清亮得如同开了天窗,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件件清晰的回忆得就像刚发生一样。发毛缨子、发牢骚、发火要反嚼、发誓痛改前非、认大哥砸了大烟枪,回想起来未免有些闹心和唐突,有些神不守舍的凉森。十几年的胡子营生他已养成霸道、骄横、放纵、自私、残忍、贪婪等习惯,要说一时改掉谈何容易?爷们大话说出去了,还能反悔吗?能请神不能送神,也不是爷们所为呀?自个儿的事儿,自个儿咋的也得负前言哪!他又为将来犯愁,买卖好做,嘎伙儿难。吉德人是不错,也讲义气,说话中听,处事儿也地道。可不管匪道****白道商道都是一个道,人道,都想拔尖当老大。狐不二雄,历来如此。一旦三夫人和吉德情断意绝反目成仇,到那时再说啥也不好听了?
大垛头“啊呀呀”哈哈连续打了几个大哈嚏,清鼻涕就下来了。他拧了一下鼻子,两手指提溜一嘟噜渐渐抻长的鼻涕条,滴拉了老长,下半头缀成了大鼻涕浑白珠子,从中间儿扯断了,掉在地下,上头很筋道的反弹到手指上。他使劲甩了几甩,沾在手上的鼻涕也没甩掉,就随手往枕头上抿蹭几下,又回手抹擦两下淌在脸颊上的泪水连着又擦净了沾在鼻子上的污物,又在枕头上蹭了蹭手,留下斑斑驳驳的湿渍。紧接又是几个大哈哈,嘴皮大拉度的扩张把嘴角抻得快裂开了,在脸上留下了疼疼的痕迹。他心里清楚自个儿犯了啥毛病,随口骂了句,“妈的真不长脸,这就犯瘾了?”他赶紧又卷了根很粗的旱烟想压一压上劲的大烟瘾,白头洋火在枕头上蹭断了好几根,才哆哆嗦嗦点着旱烟,赶紧猛抽几口,咽下后憋在肚子里好半天才舒服的吐出一口淡了许多的白烟。他狠命抽完烟,摔掉烟蒂,爬了起来披上羊皮袄,又蹬上羊皮裤,打上包脚布,蹬上管家二屁蛋儿新絮好乌拉草的靰鞡,拉紧鞋带绳,又扎好绑腿,下地跺了跺,觉得乌拉草砸得又柔软又均匀,穿在脚上感觉很是舒坦暖和。心说:乌拉草这玩意儿,你别看它三楞巴箍的不起眼,可东北这嘎嘎冷的天儿,爷们的脚全靠它了,比棉花扛踩松软不擀毡,又比毛皮吸湿耐磨扛踹咕,越焐越热乎。他系好衣襷扣扎上宽皮带别上‘管子[枪]’,又穿上羊皮坎肩儿,打起精神头推开门,顶着扑进来的寒风走出四马架子,站在刚刚打扫过的场院,仰起脸扫眼光芒刺眼的日头。日头炸开一圈儿一圈的七彩光环,比鳞穿透朵朵浮云洒下一束束灰黄的光芒。他深深吸口气,寒气刺激得鼻翅张搧开又刺激得嗓子眼儿痒痒啾啾两声,又抻个大懒腰,抬头瞅见柳条杖子根儿下,一只黑炭似的大狸猫追逐着一只咪咪叫的橙白花大貐猫,橙白大花猫示弱的回转身,怯生生的乞怜。大黑猫不悯不惜的张牙舞爪,橙白大花猫被迫应招,两只猫龃龉的厮打开来。大黑猫步步紧逼,把橙白大花猫逼到杖子旮旯,橙白花猫身陷囹圄咪咪的张嘴呲牙绷直胡须抖抖的发出哀叫。大黑猫窳(yu)坏的翘起尾巴竖起前爪肆无忌惮的扑抓挠扯,橙白大花猫急中生智腾起前爪,后爪一叫劲,“噌”的蹿到杖子上,跳跃到杖子外。大黑猫立目圆睁前爪搭在杖子根儿上,从杖条缝隙空当瞪眼瞅着橙白大花猫逃之夭夭。看到这擓,大垛头叹口气:“强弱一刹呀!”
大黑狗不知啥时候尾随二屁蛋儿蹿到大垛头身边,围着大垛头嗅了又嗅,然后汪汪的朝抱一抱干柳条走过来的二屁蛋儿撒欢的窜了上去,二屁蛋儿拿脚撩了一下大黑狗,对大垛头说:“大垛头,早啊!”大垛头问:“‘小外哈子[年轻人],’‘两头蔓[徐姓]’啊三夫人起没?”二屁蛋儿说:“早起啦!跟大哥搬配货呢。大哥分派好几伙儿人,要做生意了。”大垛头又问:“咋没招呼我们啊?”二屁蛋儿说:“大哥不叫招唤,说是叫你们好好在家戒烟。还叫我好好伺候‘海达[兄弟]’们。大哥说戒掉大烟比做生意啥的还重要,关乎‘海达’们一辈的大事儿,叫三夫人好好照顾你们。还嘱咐三夫人不要心软,长痛不如短痛,熬过几天就好了。”说着,二屁蛋儿转身进屋放下柳条,又回转出屋,在屋门口寻着把杈巴扫帚,扛着要走。大垛头又张大嘴巴一顿哈哈的大哈哈,吸进的寒气呛得又是一顿好咳嗽,他拧甩一把清鼻涕叫住二屁蛋说:“这戒烟还真是不好受哩!打了一大早的大哈哈了。‘小外哈子,’ ‘翻张子[烙饼]’还有吧?昨晚黑灌了一下子马尿,饿得没筋骨囊了。”二屁蛋儿说:“饭菜早好了。大垛头你是去前院吃呢还是我给你端过来?”大垛头咧咧的说:“不麻烦你了一大早的。大苞米跟老八他们也该起了,我招呼‘海达’们起来,一堆儿去前院吃。”
满屋“嗤溜嘘溜”的喝粥声。稀溜溜粘糊糊大黄粘米粥跟烙大饼,就着咸芥菜缨子芥菜疙瘩丝撑得大垛头等‘海达’们缸饱,哑妹还“啊啊”的给众人碗里添粥又是递烙饼的。老八捧个碗拿手挡住哑妹盛粥的木饭勺,嘴里含着粥说:“美妹子拉倒吧,再喝我就跟你嫂子一样成了大肚蝈蝈了?”大苞米端个粥碗一脚跐在凳子上说:“老八,那你也生一个呗!我给你下奶。”老八不乐意的说:“别瞎勒?人家美妹子还是个姑娘家呢,别没兄没妹的。这不比咱从前了,咱们是商帮的买卖人了,得讲究点儿斯文。美妹子鹿死谁手婆嫁谁家,还那啥呢,你就不想啊?我还想求大哥保保媒呢。”哑妹翘眉臊眼听明白他俩说的话,拿木饭勺就朝老八脸上侉去,老八“嘿嘿”的架着胳膊肘又摚又躲闪,最后老八还是叫哑妹挠侉了一饭勺子。二屁蛋儿媳妇捧个觍觍的大肚子,向前梗个脖子,乐得啥是的说:“你们可别惹乎哑妹,她不管不顾的,啥都看得囫囵半片的,她听不见。”
三夫人一脑门的火,一身霜气的跨进屋,抖抖貂皮大氅,一道透着野性的凶光,厉声的说:“你们都撑饱了?又犯骚瘾啦?大垛头,人家大哥都走了,今儿个干点儿啥呀你们?”大垛头稀溜拉瞎的又哈哧搭掌的说:“戒烟吗不是?”三夫人说:“戒烟也不能硬挺着,得找点儿营生分分神儿,要不然越闲着越寻思那口了?我看咱们去打猎吧,谁犯烟瘾可大甸子跑去。谁迈不过这个坎儿,谁就不是带把的爷们!备马,遛达。”
三夫人这番话是有感而发的。一是这话是说给大垛头听的。她也担心,叫弟兄们戒烟除非炭能洗白了,并非易事。如果戒烟不成,那她的谋化将鸡飞蛋打。擒贼先擒王,摁住大垛头,一切都好说。如果大垛头反噍,那才麻子不叫麻子,坑人了!同时这话也是说给自个儿听的。她对艾丽莎一大早闹扯吉德,同他一起搭伙出门做生意,吉德竟应允了,她很有怨言,又不好说啥,也说不出那种醋劲来,只好憋在肚子里,气得心口疼。这不往她脸上抹黑吗?三夫人送吉德送到殷明喜坟茔地上,回来的路上平静的想,吉德当黑燕马帮大哥是她一手操纵和推举的。大哥在帮会中拥有独一无二的神圣权威,不管对与错是说一不二的。尤其吉德刚当上大哥,更不好加以说长道短,而是应全力维护他的权威,这才是她应做的。这个当口,她心里有多大委屈,有多大打击,只能采取克制和包容。吉德这么做,还也有可能是他考验她的忠诚、真心和耐性,出的重拳呢?或者说是一种较量或是看是任性的较力,或者其实是吉德亲自导演精心安排的圈套,想验证一个事实——他这大哥是不是真有冠冕的权力。人是具有猜疑性的。对解开疑窦的最好方法就是验证。验证一般是观察。这需要时间。最快最简捷的方法就是设局。谁又能说吉德他不是在验证呢?因此,她的一言一行都会千钧一发的使马帮土崩瓦解或坚不可摧,崩溃和固若金汤全系在她一人身上的一线间。至于吉德跟艾丽莎在外面能做些啥苟且的事儿,是不言而喻也是没必要她瞎想的。做啥与不做啥三夫人是无能为力的。一切只在吉德一个人。如果咽不下这口气,耍大当家的脾气,那逐梦的迁移又何苦呢。拂袖而去,竹篮打水岂不一场空?容忍了,舍得了,爱情越近,看似越远。艾丽莎这个傻大胆,脑袋削着个尖儿蹚这爱的浑水由来已久,凉锅贴饼子准出溜。人的奢望就是,想得到而得不到,才越想得到。艾丽莎这老毛子从貌龄少女一直不媒不嫁,等的是啥,韧劲的个性,不是爱吗?吉德那么奸活的人,深深知道老虎不发威不可能就是病猫的道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好饭不怕晚,挺过这一关,对三夫人将意味着得来真挚的爱情。
三夫人领众人到马棚牵出吃得滚瓜溜圆的马匹,有人就上不去马了。大垛头大清鼻涕淌得老长,哈,喷嚏连天的浑身软的跟面条,脚蹬不住马镫,手扳不上马鞍,一上一出溜,马都“咴咴”的不耐烦了。三夫人又气又恨的抡起鞭子一顿抽打。大垛头那囊的像豆腐渣儿拿不成个,越打越靠楞,竟然颓废的瘫坐在马肚子底下,头靠马前腿裆上,口吐白沫抽搐的浑身颤巍。儿马子这工劲儿也是赶巧儿来尿,也许是把大垛头当骒马了,吱一赶儿尿,嗤向大垛头扭曲拧聚的痛苦的脸上。嗤打在脸上爆溅起猛烈的尿花四喷开来,皮袄大襟上都淌湿了尿。尿水顺脖颈一直灌遍全上身,又顺裤裆分岔流进靰鞡鞋磕里。这些大垛头全然不理不睬,他被痛苦的折磨征服得忘却了一切损扰,再没有能力维护大垛头的尊严顾及脸面了。烟瘾彻底摧毁了他的神经,万把钢刀摽着劲儿的刮噬他的五脏六腑,千只猫爪子万只鹰爪掏裂开他的大脑。他惨白无力的脸写着绝望的痛苦,长眼睑像包子褶拧挤在眼窝里,鼻翅儿抽抽到上鼻梁,挤成一道道深深的紫色的褶子,两个鼻孔暴爆的朝天露着两个大大的黑窟窿眼儿,大嘴叉子灰白的拽到耳后根儿,双手交叉抱着鸡胸两腿弯曲佝倭的缩成一团。突然,他发疯的从马肚子底下往起蹦撞,在马肚子下跌倒,又爬起来扳着马鞍“咣咣”的朝马夹襻子死命的撞头。三夫人看了不落忍,发了恻隐之心,叫人把大垛头拖拖捞捞整回窝棚,脱扒光衣服拿棉被裹住身子,把马尿嗤湿的衣服烤在火炉旁。这边刚料理好,那边老八又折腾上了,紧跟着大苞米一大帮都有轻有重的折开把式了。三夫人一想,还打******啥猎呀,通通回窝棚折腾吧!她叫来二屁蛋儿烧烧炕,把炉火架旺点儿,就守在这伙没人样的烟鬼旁看着他们戒烟。大垛头折腾得唔喽嗥疯的拿头往墙上撞,都撞破了,皮裂了璺,血淌了干,干了淌,一茬一茬的凝在头发里,都凝成了大血块疙瘩。他烟毒最重,人是折磨得猫一样九魂出壳儿,直翻白眼。三夫人狠下心来,叫过几个弟兄把大垛头绑在窝棚屋里的柱子上,防止他的再自残。大垛头折磨得脸白,磕拉不到半天人就脱相瘦去一圈,他痛苦哀求的喊:“大当家的,再给我一口烟儿吧!我不戒了,我也不当马帮大垛头了。……你捅我一刀,杀了我吧!……******妈匹娘们的,你跟吉老大串通好了收拾我,养汉匹的……我就这么折腾死了多冤哪,变做厉鬼也要扒你们皮生吃了你们败家玩意儿……”三夫人听他骂的不像话,就叫人捡来几截冻得缸缸的屎橛子,掰开大垛头的嘴塞了进去。大垛头眯哈搭眼也不知是啥玩意儿,硬撅的觉得凉瓦的舒服多了,一点儿一点的嚼啦!生生的一截屎橛子,叫他细嚼慢咽的不大工夫吃进了肚。吃得三夫人直恶心,受不了了跑到外头哇哇的自个儿呕了好一阵子。就听屋里大垛头直喊:“再来!真好吃。就像肚子开一道缝,真他妈凉快。老八,你也吃。”老八烟毒比大垛头轻,折腾的也差异些,“大垛头,他们祸害你呢,那是屎粑橛子啊!”大垛头说:“啥他妈屎粑橛子我都敢吃,治命就是好橛子!要不你拉,我给你拾掇了。我说狗一见屎橛子就不要命了呢,真好吃啊……”大垛头话没等说完,一仰脖儿就“喔哇……”满嘴穿箭的喷出恶臭粪水,喷在临柱子绑的老八一头一脸。老八喊:“真臭啊!喔哇……”大垛头翻江倒海的吐得胃都翻了个,人也哼哼的苟延残喘,提拉了头昏死过去了。二屁蛋儿捏个鼻子跑出屋哇哇的吐了两口,找见三夫人,“咋整‘二哥’?死了。”三夫人愣眼说:“咋整?我知咋整,拿凉水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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