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吉盛走过来蹲在吉德面前,露出羡慕的眼神,拍拍吉德的肚囊儿说:“哎呀,二哥你就知道呜嗷呜嗷的,跟俺来劲?你瞅瞅大哥,大哥就是有大哥样儿!俺咋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咱们是被胡子的障眼法给迷糊住了?三夫人叫人给俺们洗澡,又好吃好喝的待见俺们,她、她……二哥,那啥……”吉增说:“老三,你别褶绺子了,说不出来,还装啥蒜啊?还那啥那啥的呀,啰啰不出来了吧?”吉德嘴里叼棵茅草,坐起来说:“老二呀,老三还真比你那个,不管猪脑、狗脑,人家动啊?你呢,就知道直勾勾瞪眼珠子,瞎使横?大头的背后是大善人。三夫人呢,和大善人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裤兜里放屁,两个岔。冷眼人瞅,这是光头的虱子,明摆着嘛!嗨,俺呢,当时脑袋也少根弦儿,没别开磨磨?俺跟你俩说,三夫人是想拉咱们入伙,这是肯定的。大善人能眼看三夫人羽毛丰满啊,王八也不是等着别人给它翻个子的呀?大善人是个九尾妖狐、倒钩蝎子,最阴、最毒的一个人。虽那三夫人比大善人还要阴,但她阴的是无奈。大善人阴的,是伪善。俺分析呀,等着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瞧好吧,窝里斗!俺就根据俺们跑了,谁追了,没人?”吉增不耐烦地说:“大哥,门口挂灯笼,你就别再磨叽了?三夫人,俊哪,爷们瞅一眼,谁能忘了啊?再好的玩意儿,面过水了,拉拉蛄盗了,还有啥好寻思的了?她是俊,嫂子也不比她差哪去呀?她没有嫂子的淳美,俊的是风骚,别想啦?青山嫂子那样的,才是才貌双全的上官婉儿可比的。”吉盛一嗤溜,心说:杜鹃呢?“情人眼里出西施,真不假呀?”
说话间,这天说变脸,就变脸啊!
才刚日头爷还在笑呢,转眼间就让老乌云婆子给打的乌眼青,冤屈的泪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老风婆子也赶来凑热闹,呼呼地逞能;雪花姑娘被老寒婆子使了魔法,叫雪花姑娘过早地出阁下嫁人间。雪花姑娘婀娜多姿的身影,像一朵朵小蘑菇伞一样徐徐飘落,委屈的在半空中就化作了泪珠。干枯的茅草,残忍地吸食着雪花姑娘的泪珠,企图恢复自个儿往日的显示青春的绿色。老风婆子开始发怒了,奋力地抖动它的翅膀,煽起一赶儿比一赶儿更强的寒风,雪花姑娘收起泪珠,又玩儿开了美丽多姿的伞形,用雪白装点着埋汰的人间。先落下的雪花,粉身碎骨化作了水,被泥土吸食。雪花姑娘前仆后继,终于在人间站住了脚,埋汰的人间,变得一片白,真干净。
小哥仨儿连滚带爬地跑进山林中,躲避一下风雪的突然降临。几只山跳儿也迷失了回洞的路,依偎在吉盛脚下躲避雨雪。吉盛小心翼翼地蹲下瞅着山跳儿,山跳儿没有躲避的意思,吉盛增强了抚摸山跳儿的**,慢慢伸出手,在靠近他的一只山跳儿头上摸了摸,山跳儿礼貌地把支棱的双耳倒背在脊背上。吉增趁山跳儿不注意,一把逮住了一只,吓得其他几只山跳儿,转眼不见了。吉增嘻嘻地瞅着逮住的山跳儿,直瞪吉盛的后脑勺发笑。吉盛气得直拍打脚。吉德说:“以山跳儿为伴,多惬意的事儿呀!老二你呀,你和山跳儿苦大仇深呐,没瞅见老三那么喜爱吗?你呀,非搅得众叛亲离不可?瞅把老三气得都要哭了,还不放了你手里的山跳儿,非等老三急眼啊?”吉增发狠地瞅瞅吉盛说:“熊样儿!一会儿俺把山跳儿扒了皮,烤了吃喽,看你趟哈喇子不?”吉盛也不搭理吉增,从地上捡起一根细树条,抽冷子打在吉增手腕上,吉增没提防吉盛这一手,哎呀一声,山跳儿从他的手中滑了出来,吉增奋力一扑,山跳儿一跳三四尺远,早不见了。吉增趴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别歪脑袋,骂了吉盛一句,“浑蛋!下黑手啊你?”吉盛笑呵呵地回敬了一句,“这叫攻其不备。还叫以欺人之道还治欺人之身。”吉增说:“老三,你少给俺来孔老二那一套,咬文嚼字的能当饭吃啊?”吉德说:“好了,好了,你俩别像牤子顶架似的,这连雨带雪的天儿,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咱们咋整呢?跟前儿,恐怕不会有人家了,咱咂摸半天也不知道咋办?”吉盛说:“那也得踅摸能背风挡雨的地场儿啊,总不能在这地场儿喝西北风吧?”吉增说:“哼!你只有喝西北风的命儿?哪也不去了,就在这地场儿安营扎寨。你不愿和山跳儿啥的为伴吗,再叫你尝尝与虎狼为伍的可怕乐趣,哈哈哈……”吉盛说:“你竟放些屁话?还有心耍小心眼儿糊弄自个儿呢,还吃山跳儿呢,到下晚黑儿山跳儿就吃你了?不有那句话么,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呢。你别瞧兔子温顺得任人宰割的可怜样子,俺告诉你,兔子原生可不这样儿?二哥,你知道兔子为啥短尾巴三瓣嘴吗?那都是报复你这样的人,留下的残疾。兔子原来尾巴和松鼠一样长,嘴也和松鼠无二样,也像松鼠一样会爬树。可有一样,兔子不能和松鼠相比。兔子太傻,又野心特别大,总想在松鼠面前,称王称霸。有一天,兔子对松鼠说,‘哎,松鼠,几百年前鼠兔是一家。兔子是老大,松鼠是老二。哎,你以后就管俺叫大哥,你得听俺的,要不俺就废了你。’松鼠一听不干了。但松鼠不莽撞,想出了个好办法。正当兔子得意洋洋地显出夜郎自大的样子时,松鼠恭恭敬敬地凑到兔子身旁,冷不防照兔子尾巴就是一口,咬断了兔子的尾巴。兔子没有尾巴保持不了平衡,就从树上掉了下来,摔在一块大石头上,把嘴巴摔成了三瓣嘴。不有话这么说嘛,兔子尾巴长不了,就搁这噶达来的。兔子没有尾巴就上不了树,为了躲避松鼠,只得掘洞居住。松鼠问兔子‘谁是老二啊?’兔子说,‘松鼠哥哥,俺是老二!’哈哈哈……”吉德暗暗好笑,吉增痴痴地听吉盛讲,“乐啥,讲完了?”吉盛憋嗤没笑,点点头,“嗯呐”一声。吉增嗯的觉得不对劲,“好小子,你含沙射影骂俺是兔子,瞅俺不揍扁了你?”吉增边说,边扑过来,要揍吉盛,被吉德拦住了。吉盛这才为自个儿的小聪明,仰天大笑。吉增被愚弄,很是恼火。吉德为两个弟弟的不同性格的争斗而高兴、而自得。





乌拉草 第57章
吉德冒着雨雪,找到了一处暂栖身的地场儿,山崖下。小哥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捡来些半湿不干的树枝,笼了一堆火。天黑了下来,雪花飘在火堆上,发出吱啦哧啦的响声。小哥仨把干粮放在火堆上,烤出焦黄的糊嘎渣儿,香喷喷的,就造了起来。吉增造着,还念念不忘那只兔子。埋怨吉盛。造饱后,就轮流眯愣上了。迷迷登登的吉盛,嘟嘟囔囔地说:“俺咋闻着臭哄哄的呢,好像有尿骚味儿,呛死人了?”吉增手拿王八匣子,端坐靠在一块石头上,心不在焉地说:“三儿,别说梦话了。就是野猪圈、狼窝,也得待啊?谁叫咱们闯关东了呢?你看这个石头上蹭的毛,俺就知道是野猪毛,都分叉了。这头野猪,最低有三岁以上,老公猪了。你就抱着玉兔儿,睡梦觉吧!一会儿,嫦娥就陪你打更了。”吉德闭着眼说:“老二,俺可先睡了。后半夜两三点钟,最难熬,俺顶了。”
这一夜,小哥仨靠着火堆儿,睡得很香。醒来时,天还没亮透,没风了,雪已停了。地面上、石头上、树枝上、草叶上,覆盖一层厚厚的白雪。
火堆儿,只剩下一堆儿白灰了。吉德扒拉扒拉浮灰,还有火炭,拿嘴轻轻吹吹,还直眨眼儿。吉德赶紧又添了点儿树枝儿,用嘴吹了吹,树枝儿噼啪叭拉的崩着了。白烟拔了很高,才逐渐散开。然后,吉德从包袱里掏出几个大饼子,架在树枝儿上,很快就闻到了香味。
这时,吉德瞅见茅草丛中露出几个野猪头,其中一个长着很长的獠牙,“哼哼”地钻出草丛,扭扯几步停了下来,死死盯住火堆儿,翘起高高的埋汰不堪的鼻子嗅了嗅。长獠牙的大黑泡卵子(公猪),足足有三、四百斤重。嘴巴上淌出粘稠稠的哈喇子,向前挪了几步,停下后,用长长的嘴巴奋力拱地上的石粒子。不大一会儿,拱出个大坑。眼珠子开始逐渐发红,哼哧声也越来越大。后旁的十几头大小不一的母猪跟小壳郎儿(小猪),也拱哧起地上的沙土。瞅野猪的架式,随时有进攻小哥仨的可能。吉盛毛骨悚然,面对野猪群不知所措,慌了手脚。吉德镇静的叫吉盛不要乱动。吉增呆呆地瞅着没动,悄悄摸出王八匣子,枪口冷冷对着野猪群。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大饼子已掉进烧落架的炭火里,冒着烟,发出阵阵焦糊味。吉德瞅大泡卵子嗅着香味,有蠢蠢欲动的兆头。吉盛踅摸一下四周境况,示意吉增拿起地上的包袱。吉增慢慢哈下腰,捞起包袱背在肩上。吉德按着手说:“咱们慢慢向左面的灌木里挪动。老二,你拿枪在后。老三,你腿哆嗦个啥?别怕,有哥呢!你走在前面,千万别跑。一跑,野猪准撵。野猪是闻着了大饼子香味,奔大饼子来的。”
这个法子果然奏效。小哥仨挪动一步,野猪群也挪动一点儿。慢慢地野猪群靠近了火堆儿,大泡卵子发起毛殃,四蹄一蹬,跳进火堆儿,“咣哧”大嘴一张,叼起一个大饼子,跳出火堆儿,“咣哧咣哧”仰仰下颏,就把大饼子吞下肚里。其余十几头野猪,一窝蜂的拥上,嗷嗷地疯抢开来。拱哧得火堆儿烟飞灰扬。有的炭火块儿落在雪地上,吱吱的冒着白气,哧花一样喷放。野猪之间,为争夺大饼子,互相抵命的厮杀嘶咬,搅闹得天昏地暗,一派风卷残云掠夺的惨象。
小哥仨趁此机会,脚下踩着一嗤一滑的雪地,兔子似的,钻进灌木丛林躲了起来。吉盛喘着大气,拍着胸口说:“俺的娘哟,这野猪够邪唬的。鼻子真尖,烤点儿大饼子味都能闻着。多悬,没拱吃了咱们?”吉德吐着粗气,抖落着身上从树枝掉在棉袄上的雪花说:“俺听人家说,孤猪赛猛虎,那更邪唬?这群猪不算啥,大帮哄,不可怕。”吉增笑着说:“俺想起小时候,娘叫俺拿麦秆儿,苫一苫咱家的猪圈棚。俺一脚踩秃噜了,滑进猪圈里,叫猪拱哧得浑身稀溜溜的,净是猪屎猪粪。刚爬起来,又叫猪拱倒了。还是咱爹,拿根棍子打跑了猪,俺才从猪圈里爬了出来。还叫爹,一顿臭骂。”吉盛取笑的说:“二哥,俺说的呢?敢情咱家的猪杀了,魂魄又蹽到这噶达脱生了野猪。这野猪群是冲你来的呀?”吉增说:“去你的。啥好话,到你嘴就变味?”
吉德探出头,看野猪群还在火堆儿旁打转转,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仰头又往崖上望望,“哎哟俺的娘啊”,心里格登一下子。大小三只老虎,趴在崖沿边儿上,虎视眈眈的盯着野猪群。
“卧虎崖!”吉德惊呼,“快走老二、老三!”小哥仨惊魂未定,又受一吓,出溜地皮,串着灌木棵子,窜的比兔子还快,窝回原路的江坎儿林子里。坐定后,吉德心有余悸地说:“还说俺找的地场不好呢?要不是野猪臭哄哄的味,老虎早就嗅着咱们的人味了,那可就惨了!”吉盛捧臭脚地说:“哎,你别说,歪打正着。大哥就是大哥!你暗中有神仙保佑,才会料事如神。要不……”吉增不忿地说:“八成老虎不饿,要不哪有那么凑巧的好事儿?还是咱们祖上积了德,天不灭吉,必有大任降于斯也!”吉盛冷嘲热讽地取笑说:“今儿个咋的啦?日头爷跟月亮婆子相会了,乾坤媾和啊!癞蛤蟆长蚂连膀儿、燕瘪咕会爬了,二哥都能之乎则也了,天底下最大的奇闻啊?这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与君三日不见似隔三秋,当刮目相看啊!啊?”吉增被吉盛奚落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烧,气鼓鼓地说:“老三,你别拿针鼻儿瞧人,茅坑上晒屁股,抖臭?俺也就没你那么会甩大鼻涕罢了,破草帽晒脸?”
吉德可没有两个弟弟那么豁达面对困境险关,他必竟是当大哥的,是弟弟们的主心骨和可以依赖的靠山。他虽面挂笑容,可心里沉重得像坠了铅砣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天上的乌云虽渐渐散去,阳光刺眼的明亮,雪底儿渐渐融化成水,但吉德心里的乌云越聚越厚。
小哥仨不能再回卧虎崖那条绝路了,只有上山,另辟溪径,绕过漂筏甸子。山里野兽走的小毛道,雪化后泥泞的直沾脚,又一嗤一滑的劈胯,非常难走。
日头落山前,总算在一片杨树林子碰到一户人家。四马架的房子,趴趴矮矮,垮垮塌塌。一只老狗瘸着一条腿,围着小哥仨发威的狂犬。房子里住着个看似半瞎、半聋、半哑的糟老头,走出来也不管,任凭老狗的放肆。他躬哈着个腰,抬着镶嵌着黄黄眼屎的怀疑眼神瞅着小哥仨,半晌儿也没吭声。吉德向糟老头说明来意,糟老头带搭不稀理的,该翻动他笸箩里的蘑菇还翻腾他的蘑菇,一点儿没反映的木讷呆滞。最叫小哥仨受不了和气恼的,糟老头防贼似的防着他们,也不叫你走,也不叫你进屋,就那么晒着你。他屋里屋外,进进出出好几趟,最后拿着磨得飞快铮亮的大片刀,闭目哈喇眼地问:“那鳖犊子叫你们来的?王八羔子的鲁智深,儿子叫你们掳去了,还想咋的?”
小哥仨丈二和尚摸不着门,这是哪跟哪啊?吉德一寻思,鲁智深?莫不是马行伙计说的,卧虎崖的胡子头鲁智深吧?糟老头一定是误会了。这之前,这噶达一定发生了啥事儿。糟老头把他们当成跟啥人是一伙儿的了。他上前解释说,他们不是抓走他儿子的胡子,是逃荒过路的。麻达山了,想借宿、打尖。糟老头半信半疑地说:“别他妈的扯那王八臁膪?俺是山东‘倔’县的,就不信那份邪,你鲁智深能咋的俺,俺还活见鬼了?俺活蹦乱跳的大儿子,你说抓去就抓去了,当那不是人干的胡子?犊子玩意儿,还踅摸俺姑娘,想的美?你也不蹲在泔水桶前照照,你配吗?”吉盛乖巧的从身旁的木架子捞过烟笸箩,给糟老头装上一袋烟递过去,殷勤地说:“老爷子,俺也是关里家的人,不是胡子。俺们闯关东,麻达山了,又饿又渴,你老行行好,留俺们住一宿。你老抽一口,消消气。”糟老头斜愣吉盛一只眼,接过烟袋锅,吉盛给点上火,糟老头吧哒吧哒抽了两口,缓和气地说:“你们真是闯关东的?”吉盛笑嗤嗤地说:“嗯呐!这是俺大哥。那个膀实实的是俺二哥。没错!”糟老头呆呆地说:“俺听出来了,你们是黄县那哈的。啊,俺是登州府的,咱们离的不算远。光绪元年那会儿俺就闯来了,有啥好的?到头来,儿子被抓了,姑娘躲了,就剩俺这一个糟老头子了。这叫啥世道啊,扛活的地主嫌俺倔,扛活扛不成了。俺躲进这大深山老林子消停几年,这又闹他妈的胡子,三天两头的来折腾捣蛋。这下可好了,眼净了,叫俺咋活呀?”糟老头激动了,浑身哆嗦,瞪白了眼,大喊:“谁是天子?谁是皇帝?真龙天子啊你归位吧,管管这些无法无天的孽种!牛鬼蛇神都当了大王,俺咋整啊?俺也当山大王,杀了这帮王八犊子!”吉盛小小年纪,也懂得孤独老人的心思,瞅糟老头宣泄差不多了,就说:“老爷子,俺帮你老生火做饭好不?”糟老头笑哞哞地说:“嗯!对不住了,小爷们。俺、俺被那帮畜生弄怕了?你好好待敬他们,他们拿你当土鳖?天黑下了,住下吧!反正俺死猪不怕开水烫,俺权当老糊涂了,再上次当?你们要骗俺糟老头子,明年开春打雷也把你们劈死?”吉德瞅糟老头儿吐口了,说:“老二、老三进屋,生火做饭。”
屋里拾掇得井井有条。几件陈旧的破家具,擦得露出了木头本色。炕琴上摞着的被褥,浆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叠放着。南北大炕中间,有一堵用小圆木头夹成的半截隔墙。隔墙上贴着几个剪有喜鹊凤凰图案的剪纸花,虽然已退了色,但也展示出剪纸花人精湛的手艺。隔墙上面半拉着一个大花布帘,一尘不染。吉德瞅了瞅,咂摸点啥?糟老头有个勤快能干,并心灵手巧的姑娘。而且这个姑娘是突然躲出去,并没有走远。炕头上的针线,还搁在那儿,这就足以证明吉德他的猜测。在这一点上,糟老头不可能在没有女人家照管下,把屋拾掇得如此有规律和干净。
吉德叫吉增把包袱放在炕梢儿,又叫吉盛点上豆油灯,个个儿端着灯回到外屋灶房,揭开锅盖,一锅的碗筷泡在水里,看来有一天没刷了。吉德把油灯放在灶台墙的灯坑里,到院里凑到还在闷头坐在破板凳抽烟的糟老头身边儿,关心的说:“老爷子,天快黑了,又冷又冻的,把姐姐叫回来吧!外面野兽啥的,抹搭了多不好?俺们你瞅像坏人吗?坏人有俺们这样的吗?”糟老头收拾起蘑菇,拿着大片刀,头也不回的向茂密的林子后一个小山丘走去,留下一条瘸腿的老狗,身前身后,监视着吉德小哥仨。
吉德进屋见吉盛已生着火,吉增拿刷刷涮着碗筷。吉德说:“真是个难得的倔老头,顺毛驴。俺们今儿个要不戗点儿茬儿,傻子睡凉炕你也别想,难跨进这个门?这不叫姑娘去了。可也难怪,叫胡子闹怕了。哎,俺们先烧一锅水,泡泡脚。”吉德走到西墙根儿,扒眼看看粮囤子,里面有高粮米,小米子,苞米面,还有白面。粮囤旁,堆着大白菜。一旁柳花筐里。还有装着土豆。再就是,墙上挂着辣椒、大蒜辫子啥的了。他转回身,说:“咱们不好反客为主,傻巴拉的自个儿弄吃的。那太不把主人家放在眼里了?咱们饿了,咬咬牙,勒勒裤腰带,咋的早晚能混上一顿饱饭?咋的不至于,热炕头煎两层空肚皮,中间怎的得装上点儿啥馅吧?”吉盛往灶坑添着木半子,嘿嘿地说:“大哥,还挺风趣的。俺都成了春饼了,两层哈了?”吉增往锅里舀着水说:“大哥不叫你紧紧裤腰带吗,一勒就成了蝴蝶花了!”
小哥仨说笑着,锅里的水翻了花,冒了一屋子的热气。吉盛从院子里拿进一个泥瓦盆,舀了水,端进屋里,叫吉德先洗脚。吉德哈哈的说,那就大哥先来了。吉增也哈哈的说,礼该如此,大哥嘛!小哥仨刚泡完脚坐在里屋炕上,外屋门吱嘎开了,“爹!你哪请来的大厨呀,管烧水不淘米啊?”看来是糟老头跟他姑娘回来了,又听那姑娘掀着锅盖说:“这人呢?屋呢!”吉德趿拉着棉鞋出屋,在微弱的灯光下透过热气,瞅见好像从云里飘下个仙女,笑盈盈的。一搭眼儿,就知道这个姑娘是个性格大咧爽朗的女子,透着一股泼辣大方、心灵手巧、善言多语的秉性。吉德迎着说:“姐姐,俺们可是老爷子不请自来的娘家客呀!姐姐不在,俺们只好喝水充饥了。”




乌拉草 第58章 (16)
这时,荒荒的铜铃声和马蹄声,着实叫小哥仨心里一悸一喜。回头一看,是一挂三匹马的大马车,正下山梁。吉德喜悦地说:“这不会是胡子的马车,哪大院的。咱们碰碰运气,捎个脚。”吉盛说:“那敢情好。俺扎巴的两腿都木了,捎上脚,那可逮哏了。”吉增说:“人家要不捎你呢,俺看你就屁哏了?”吉德踯(zhi)躅(zhu)道边儿等待,见大车近了,礼貌地摘下大头白送的旱獭帽,向到前的马车挥着,纡尊降贵地说:“哎,老哥,麻烦捎个脚!”“吁、吁!”大小伙子的老板子叫住打礼儿的马,横眉怒目的看看小哥仨,说:“啥老哥呀?大老爷们!要捎脚啊,有钱吗?”随即扔下鞭子,下车闷着个大头往道旁拧达了两步,挣撑方方正正的脸膛,旁若无人的褪下裤子,倒背个手,“哗哗”尿了一大泼尿,打个大冷战,提上裤子,扎好,回身歪头拧着浓浓的黑眉毛,挲摸了小哥仨两眼,翘着扁塌鼻头,张着大嘴片儿说:“咋,傻了?熊了?轴了?瞅见没,前边儿险巘(xi)那噶达, 那是啥地场?卧虎崖的虎牙口!雁过拔毛,咋过去?海冬青啊,长膀子了吗?趁是的。”老板子又蔑视、又戏弄地翻着大单眼皮,挠着连鬓胡子,绕着小哥仨转了一圈儿,拍拍皂青棉袄裤,蹦上车辕,捞过鞭子,刚一晃,吉盛唬巴来一句,“牛啥牛,盛气凌人的。不就一个闻马屁的吗,装模作样的,有啥了不起的,不捎脚拉倒呗,你干啥玩意儿狗眼看人低,驴眼皮往上挑?”老板子叫吉盛这一骂,扭头噗哧一笑,“黑鱼棒子打挺,有钢条的吗?尿星星的,嗥嗥啥呀,狼啊?哈哈,够揍!逗你们玩呢,上车吧!”吉德向吉增和吉盛一梗脖儿,小哥仨争先恐后地爬上了车。“叭、叭”两声鞭响,马车一撺儿,吉盛一闪身,险些掉了下去。
“你咋赶车的呀,人还没坐稳,猴急啥呀,有小寡妇老娼妇等着你咋的啊?”吉盛惨白脸,谝哧说着老板子。老板子扭过头说:“咱是那捡烂菜帮子的手吗?不是吹擀面杖啊,咱那是猪八戒的耙子挠痒痒,硬手!大姑娘、小媳妇咱成筐成篓的划拉,挑样儿的捯饬那是?啥嫩的、白的、胖的、瘦的,一勺拿大,全整杆儿细潮凉喽!”吉盛跟老板子打着嘴仗,冷言热语地说:“吹大牛,唱大妖,去吧你?大簸拉底下的毛毛虫,谁看见了?起秧子的狗,掺夹的谁知是尿还是熊啊?俺听你说的话,月亮都哭了,日头都淌泪了,星星都出汗了,无云下雨,谁见过风的影?见过风影的人,那是妖精!碰没碰过娘们,还没准星呢吧?”老板子“嗤”声说:“小老样儿,还不拿眼皮夹人呢啊?咱大刺头酸菜、咸菜、甜菜、苦菜啥没吃过,还碰没碰呢?咱瞅你仨呀,那是草甸子插铁铧犁,生荒地!”吉盛说:“那大刺头你可猜错了,俺不跟你扯嘴皮子了。俺是山东黄县人,姓吉,俺是老三。这是俺大哥、二哥。俺们是到黑龙镇投靠亲戚。老哥你这是到哪去呀?”大刺头叼上烟袋说:“啊,咱回家呀,大洼镇。不出啥岔头,赶黑儿也就到了。唉,要照咱说呀,你们是初生牛犊子不怕虎啊!你瞅这骨截道上有车有人吗,谁敢走啊?”吉增问:“那你咋敢走呢,吓唬谁呀?”大刺头哼哼地说:“咱敢走,那是东家拿小老婆命换的。”吉德说:“那你说说,闲嘎牙呗!”大刺头说:“这话说可就长了。这鲁智深呐,生性就不是好惹的主?他也不是脑袋叫门掩了,没事儿抽洋杆儿风玩儿?他心里有鬼,是怕叫三姓大当家的周正吃掉了。他这才招兵买马,扩充地盘。妈的,周正要收拾他鲁智深,那就像家里宰个小鸡、碾死只蚂蚁那么容易?本来这王八蛋民愤就大,又抓人又抠馊钱的整这么一家伙,跟前乡民恨得牙根儿直。鲁智深他妈的还特好色,大姑娘、小媳妇叫他祸害多了去了。恶贯满盈,还得淌一山沟子。咱那东家的小老婆,不是叫他们整到马圈的土炕上,给活活地遭尽死了?鲁智深后来上门道歉,猫哭耗子,黄鼠狼给鸡拜年。东家也是个熊包,临走还送了一百块现大洋给鲁智深。你说,这算咋回事儿吗?”吉盛问:“咋回事儿?”大刺头说:“怕结仇家,花钱免灾呗!东家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家又是地又是铺子的,还拉脚,他抽冷子搅和两把,就够咱喘半拉年的。小不忍乱大谋,反正他妈的东家有钱,没过多久,东家又说了一房小老婆,还生了崽子。”吉德问:“老哥,这胡子一喷(pen)一喷的咋这么多呢?咱们过卧虎崖没事儿吧?”大刺头说:“胡子是割不完的韭菜,烧不尽的野草,官府无能,胡子就多呗!谁绺子大,谁在官府面前摆的谱就大。像宋江似的,将来一招安,还不弄个师长旅长啥的干干?就过往的大兵啥的都得拜坎子,和胡子拜把子,强龙不压地头蛇嘛!树大好乘凉,腰粗好生崽子,谁知谁这江湖上不翻船呐,都得留下个过河桥吗?待会过绺子,没事儿!咱东家跟鲁智深交下了,要不谁敢大摇大摆从胡子鼻子下过呀?啊,对啦!眼瞅快到坎子了,你们就说是到东家扛活的,别两耳朵放屁,整两岔去?要不瞅你们体格挺壮的,还不抓你们当胡子啊?”吉盛听了直吐舌头。吉增气愤地说:“俺和他们拼死了,也不当胡子?要是让俺爹知道了,还不把鼻子气歪了,俺娘得背过气去?”吉德说:“老二,你少多言多语的,有老哥呢,你再咋呼,俺……”吉增跟吉德愣了愣眼珠子,歪过头不吭声了。吉盛说:“二哥,咋啦?捏帖啦!大哥就有大哥样儿,能压住火?”大刺头说:“你们仨就别炝汤了,家贼(麻雀)掐架似的。出门在外,和为贵!老二愿意动刀动枪的,当个胡子正合适。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对付胡子,你还真不能装软蛋?小鬼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老二,咱喜欢你这脾气。骑脖颈咱不干,背手尿尿,服谁呀?”吉德心说:得!刚压一虎,又来一个豹。他岔开说:“老哥,俺们是瞎子走黑道,两眼一抹黑,你得多费些心思,以防不测?”大刺头说:“咱既然揽下这瓷器活,就有那金刚钻,你就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吧,啊?”
1...3435363738...36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