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艾丽莎打电话叫吉德速到火磨来。吉德在电话里听出艾丽莎声音的急切,感到事情的严重。深秋的松花江上百舸争流,川流不息。江边东兴市跟相离八十里地的黑龙镇码头,堆积着大量被苏军当作战利品缴获的煤炭、粮食、机器以及各种军需等成千上万吨物资和财产,吉尔、道奇还成卡车的源源不断运往码头,准备封江前通过松花江进入黑龙江,运到苏境的阿穆尔河码头上岸。几天来,夜里的江边已发现了冰汛,眼看要到霜降闭轮子的季节,脚行们兜里揣着无处花的红军券还是不顾一切的往巴拉斯拖船上抢装货物。码头上车水马龙,热闹喧嚣的非常混乱。这种繁忙景象一直揪着吉德悬着的心,艾丽莎的电话使吉德满脑子的迷雾更加重重叠叠,心一下子锁在火磨的命运上了。他抓起一件棉长袍套在身上,扣子也没扣好,就急三火四的往外跑,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抓起电话叫通柜上。他一听是牛二,就叫牛二马上通知二掌柜到火磨去。电话里牛二还再说话,吉德也不听扔下电话就走。小鱼儿看了追着赶着到房门口,把扣子帮吉德系好,“火上房了还是谁家死人了,瞅你急的啥是的,扣子不系好外头多冷了?骑马呀还是坐车咋的也得知会一声吧?真是的。”吉德甩手的冲出门说:“磨叽啥呀你,婆婆妈妈的。”他没到后院马厩骑马叫车,走出大门叫了一辆人力车,一直奔城东北角的火磨。等他赶到火磨大门外,已站了一溜的苏军,院内几辆卡车己打开大箱板,顾来的脚行们齐刷刷挤在卡车前,还有拿扳子钳子的老毛子机械修理工。
艾丽莎正跟一个苏军头目争吵。吉德跳下人力车冲进院门被苏军拦住,他往苏军手里碓了两张“红军票”,撒鸭子冲进院子站在艾丽莎身旁问,“咋回事儿?”艾丽莎气恼的指着那个苏军头目说:“他们要把机器搬走。”吉德问:“没把大尉的批文给他看吗?”艾丽莎一只手掐个七星手枪另一只手抖落一张纸说:“这不吗。他说他不能执行大尉的命令。他在执行战利品接收委员会的命令。”吉德上前拿出房契地照说:“大戈必旦,俺是这财产的主人,是个正当商人,它不属于日伪财产。这是房契地照。请看!”艾丽莎把吉德的意思翻译给那个苏军头目,那个苏军头目瞪双窅眼甩头涮甲的扬起他手里的命令,嗷嗷的哇啦一大顿秃噜舌头话,显得极为气愤和不耐烦。艾丽莎说:“他说他有命令跟清单。他不管你是啥商人,只要列入清单的都属苏军的战利品,必须拉走。这是命令,他必须执行。如果你再阻拦,他会用枪说话的,抓起你。”吉德怒不可遏的挥舞拳头吼道:“强盗!强盗!”那个苏军头目眼睛瞪成铃铛大,也嗷嗷的吼叫。老虎跟牤牛掐架,各说各的语言!吉德跟那个苏军头目无休止的争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双方都是对驴弹琴,得来的都是嗷嗷的节拍。艾丽莎费了很大劲儿从中劝解,磨盘上扔石头,倒是硬磕硬更犟了。
“嘚哒嘚哒”的急促马蹄声由远而近,踏在吉德跟那个苏军头目的嘴皮上,俩人眼红脖子粗的瞅视一彪人马。苏军大尉司令、曲老三副司令、二掌柜、牛二,还有十几个端挎轮盘枪的“稍达子[大兵]”。大尉司令下了马,对那个苏军头目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套,那个苏军头目斗败公鸡的端端膀挓挓手,又握住吉德的手,大舌啷唧的说:“对不起!误会了,大东家。”吉德也化冻的冰溜子见光见亮:“误会就好!”
“少尉,请撤走你们的士兵,归还收缴护商队的枪械。”大尉司令说艾丽莎翻译:“哈拉稍[好]!大东家,抗联的支持,我的欣佩。你的条件我答应,再给你们的护商队增加二十枝三八大盖,一千发子弹。土匪特务破坏的邪唬,不能大意。”
吉德从苏军手中索要回老油捻子的火磨和老面兜儿的油坊,派人找回躲避在外的老面兜儿跟老油捻子的儿子,把火磨跟油坊完璧归赵的交到他们手中。又叫他们的儿子当上了掌柜的,子成父业。他又从德增盛抽出一部分资金投到火磨和油坊,准备开工。但又遇到一个辣手的问题。本来黑龙县是北大荒天然的大粮仓又是下江粮食的集散地,日伪时期,飂戾地皮三尺的残酷,“粮谷出荷”的强制征购,使当地粮食捉襟见肘,百姓是衣不裹体食不裹腹。光复后,处于乱麻地喜获粮食的庄户人家,散了羊第一次不用交‘出荷粮’了,自家粮囤、苞米楼子、厦屋里装滿了苞米棒子、谷子、小麦、高粱、小豆、黄豆等粮食,家家锅里蒸着笑开花的白面饽饽、黄橙橙的大贴饼子、捞得肉头头的二米饭、烙得淌油的葱花饼;孩子们整天价吃得肚子鼓鼓的,老打疡食的饱嗝和比着放香臭香臭的响屁;大人们更是眉开眼笑,爷们打着响嗝攲在一块堆儿欢声笑语的起狗秧子;最高兴的莫过于带吃奶孩子的妈妈了,鼓着稀罕人的大吊瓶也敢当着人面掏出来喂孩子了,再也不是那羞人又揪心的瘪瞎瞎爷们瞅了碍眼孩子瞅了哇哇直哭的两层皮儿的吊皮袋了,乌囔乌囔的奶水呛得小孩子直仰脖儿往外漾奶,走家串门子的比着孩子长的膘儿。吉德犯愁的是开工的粮食。庄户人这些年饿怕了,饿苦了,拿粮食比命都重要,任凭光着露着,谁都不愿把多余的粮食拿粮市上交易。吉德跟二掌柜领着老油捻子和老面兜儿的儿子在杂粮市转悠了一大圈,卖粮的人倒不少,可没有大宗成种的。一个个粮贩子手中拎杆搓板儿秤地上摆着斗升,嘴上冒着一赶儿赶的哈气大嗓门不住的吆喝:“要粮到这擓买啦!秤平斗滿,交易公平、按等论价……”那口无遮拦的叨咕一阵嚷嚷一阵子的,像念经又像吆喝磨道驴似的,那么虔诚那么执着。那提溜圆饱滿的黄豆,如翡翠般的绿豆,闪着红光的小豆,以及黄橙橙、金灿灿的大碴子、苞米面、小米儿、大黄米、小黄米,红白相间的高粱米,五颜六色,应有尽有。可这眼花缭乱的粮市叫吉德很是失望和沮丧,买个三斤两斗的等着下锅倒可以,要是加工粮食跟豆油那大批量的可就是不夸堆儿,蛤蟆吃小咬——不供嘴啦!吉德向一个小贩打听:“老乡,你们这粮是从哪噶达淘换来的呀?”那个小贩是个话匣子,显摆的说:“虽说今年家家粮囤子滿了,可这涝套雨减产老鼻子了,也是个‘自老山[灾荒年]’的年景。这是不“出菏”了,要是“出荷”的话,还不得饿死多少人呢。我这是挨围子打听,看谁家死人了,说亲了,生大病了,招大灾了,就上门蹬门坎子,问人家等不等钱花换不换粮食啊,小打小闹呗!成囤子的粮食你瞅着眼馋人家不卖你,你有啥法呀,不也干瞅着吗?再说了,成种的粮食谁敢卖呀,指不定这天咋变呢,谁一准猜得透啊?咱这是瞅这粮食紧俏,挨点儿累磨点儿嘴皮子费点儿唾沫星子算啥呀,能多逗两子儿就多逗两子儿,大冬天的打老婆——闲着也是闲着!”吉德听那小贩说的话很佩服他的聪明劲儿,就掏出老炮台递给那小贩一根儿,那小贩稀罕巴嚓的放在鼻子上闻一闻,就嘿嘿的揭起狗皮帽子的帽耳夹到耳朵上说:“这玩意儿挺罕见的,咱留着咂小酒时再抽,一口酒一口烟就小神仙啦!咱跟你说啊,咱也是上茅房听尿道的屁响,就东兴市那个兰会长,从下江用巴拉斯倒运到东兴的五艘粮食,打算过了年开春囤积卖高价,被饥民发现了,一哄抢得一干二净,活******大该!兰黄县可壳物了,借小日本的不少光,这兵荒马乱又发国难财。咱看你也是想做粮食生意,大中的。咱还听说,兰黄县他接手了特务机关长大岛临剖腹前赠送给他的犒赏礼物,007仓库的大批军粮,大鼻子他爹老鼻子了。就三江省不打粮也够吃两年的。那可是小日本从咱这噶达嘎哧的夺命粮啊,就能叫他一个人独吞了吗?老毛子也在惦稀呢,他们把日本人滿洲国粮库的粮食,都当战利品弄他们老毛子老家去了。这叫啥玩意儿呀,掠夺!够******揍吗,这不是撵走了蟊贼又来个强盗?大同盟那可捡洋捞的大家,也在踅摸那批粮食呢。他们要踅摸着了,咱这擓粮食就不会这么紧巴了,那可宽裕多了。哎,你不是三盛长、永和泉粮栈的人吧?他们的伙计也在访听粮道呢。”吉德告别了那个说话大尾巴狼的小粮贩,道声谢,同二掌柜等走出杂粮市的大挎院,来到车马道上,一队巡逻的威武的苏军擦身而过。他对二掌柜说:“看来咱镇上的几家粮栈也是空壳的王八鼓着架,扎咕不上粮。这眼目前儿,咱冷手抓热馒头,上哪整这成种的粮食去呀?火磨、油坊开工能挣一笔好钱不说,也算张扬张扬咱德增盛的实力,为光复的中国买卖人长点儿志气。都这么你观我望的傻等,啥时候是个头啊?兰大爷的福顺粮栈可是囤滿长了踅子了,这回又捡了不少的洋捞,他整的复兴会都快赶上个市政府了。二叔你豁出你这张老脸,去趟西街[东兴市]找找兰会长张张口,就是他出高价咱也认了。咱拉点儿饥荒,也要整到粮食。油坊开榨火磨开机,也算对死去的老油捻子跟老面兜儿两位大哥有个交待了。再一层意思,你明白告诉兰大爷他,火磨、油坊俺己从收没的日伪财产苏军手中要了回来,过去他跟县公署签订的租约己废止,物归原主了。另外,你别空手去,拿上见面礼。老鱼鹰爷爷打那七斤八两的大王八,也别再养着了,小溜儿快养半年了,该送去叫小姨娘还愿生个大胖子了。你也该把沈大娘跟两个半大小子接回来,送回沈家岗了。那的地也该物归原主。”二掌柜没二话,“笊篱捞沸水,捞不上啥还有沫呢,不能白跑汤(趟)?”
二掌柜搁棉被花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装大王八的大柳条花筐捂个溜严,坐上一天一趟的烧木炭的班车,慢腾腾的比马车快不了多少帮擦黑才赶到东兴市。下车又叫了一辆拉脚车把大花筐搬上车,就直奔德祥街后身的兰宅。他在高高门楼刚下车,还没迈腿,就叫头戴镶白箍带有青天白日十二个月牙帽花的黑大盖帽、一身青色制服打白裹腿的如狼似虎的横着枪的十几个民警团团丁吆喝住了,“干啥玩意的,你不知这门口不允许停车下马的吗?去去,土鳖子,滚一边拉子去!”二掌柜拿软胎儿的貂皮帽子掸掸身上的雪沫子,看看眼前的“民警”,心说,哼,兰老二(兰会长在家排行老二)真能整,这不伦不类整的啥玩意儿,哪国的呀?然后他瞪圆眼睛的问:“你撵谁,撵狗呢?小猫没长眼睛你瞎唬啥呀你们?拿鸡毛还当令箭了?别人不叫停车下马俺就下了,你们能咋的俺?”他说着,叫老板子把大花筐搬下车跟着就往门里走,团丁不干了,“嗨嗨,老夹杆子你吃豹子胆了哈?你再敢上前走一步,咱把你脑袋瓜子开瓢儿你信不?”说着,就拉开枪栓顶上子弹,拿冰凉的枪口支着二掌柜的心口窝上,“你再动,咱给你一个穿心凉!”二掌柜戗着个鼻子说:“这兰大哥咋养这帮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狗杂种呢。”这时,从院里走出一个挎“大镜面”匣子枪的头头,“这是谁在这擓吃人饭不沁人嗑呢呀?”那头头大摇大摆凑到二掌柜鼻子前,眼盯眼的看了会儿二掌柜,冲二掌柜说:“报个名号吧?”二掌柜说:“名号啊?黑龙镇德增盛商号大掌柜,人称二掌柜是也。有眼无珠了吧?”那头头忙点头哈腰的说:“如雷贯耳!嘿嘿……”二掌柜不耐烦的说:“那就快通报吧!”那头头一抬眼皮“没听说过?会长大人正跟自治军大头目那个叫孙山的拉呱呢,没空!”二掌柜一听这小子把他当猴耍,这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里掐的烟袋锅子就醢向那大盖帽,“嘭”的一声,那小子“妈呀”一声,凹兜儿的大盖帽顶就凸起鼓了大包。他一手捂着头,一手指着二掌柜,往院门里褪着说:“你等着你个吃生饭的。”二掌柜哈哈大笑,“这么不禁打,酒囊饭蛋!”不一会儿,三姨太擓着小碎步迎出门来,拉着二掌柜的手说:“这是咋说的呢,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啦!这些狗奴才就是不会当差,二兄弟别见怪?都是这个党那个派闹腾的,你大哥也是胆战心惊的都得臆症了,草木皆兵的。前儿大晚还有‘小线’,也不是大同盟的还是中央胡子啥的人,来砸‘孤丁’呢,没把我吓死喽!这会儿,你大哥正跟由管家错当中央军接来的,啥三江人民自治军政委啥破玩意唠扯呢,我看是洗脚水沏茶,不对味,恐怕要谈崩喽!马车道两个辙,衣大襟纽襻不合扣眼,咋能扣到一起去呢?你大哥喜欢正统的国民党大军,人家还当硬呢,民国政府嘛!共产党算个老六啊,土拉嘎,就跟抗联是一伙儿的,能成啥大气候?这时候,就看谁后腰硬了。我也和国民党的张专员挂了钩,他还说叫你大哥当副市长呢。”三姨太没叫二掌柜上前屋客厅,直接领到后院她的小客堂里。里面有两个花界会模样的人,正摇头摆屁股的学唱立体手摇大喇叭新型洋戏匣子的留声机里的唱片子,“大街过去,小巷来,叫了一声把相思卖……”三姨太迈进门坎说:“二兄弟,这是我从四喜堂叫来的两个姐妹。高点儿的叫丁香,胖点儿的叫牡丹。那个破玩意儿政委牙口紧,连咂嘴都没咂嘴,连眼皮都没敢挑一下就打发了。你享用吧!鲜桃一口烂梨一筐,你慢慢咂巴吧!我得到前面伺候着。你那大哥长脾气了,我一会儿不在他就猫叫春,不咋的老啦,离不开娘们啦?丁香、牡丹招呼着,这兜里可有荷儿?”二掌柜拽住三姨太的花袖头下作的说:“小嫂,别急着走啊,先把厚礼收了。那可是你的大胖小子。你没看老板子还绷个大花筐戳在门外吗?叫人把车脚钱付了,你再打开花筐。”三姨太懵头蒙脑的问:“二兄弟你搞啥明堂,搬屋里我瞅瞅。你别玩你小嫂,关老爷月牙刀可不是吃素的。喀喀……”穿更生布棉衣的老板子踩着“金丝鸟”的唱片子乐曲,像搬搬倒似的把大花筐放在客堂地当间儿,接过三姨太递过来的一块大洋,一呲滿口的大黄牙,“这可是稀罕玩意儿,老没见啦!”道声谢,乐颠颠的走出屋门。二掌柜掀开花筐盖子,一个大王八头瞪着绿豆大的小眼睛,探出筐沿边儿,冷漠地扫视着陌生的豪华。三姨太拍着巴掌笑成泪人的说:“你老二有道!这几年我都不敢想了,咋整也白搭?这千年老王八可难得,说不准能还了我的愿?”丁香跟牡丹两人伸张个小巴掌,瞋目膛舌的直叫妈妈。
乌拉草 第544章
“三儿呀,孙长官不吃不喝要走了,快送送。真是清廉的官呀,俺这些年就压根儿没见过?”三姨太欣喜的拍拍老王八斑斓的背,“哎哎”的应呼着,就一高蹦出了屋,“哎哟妈呀,咋的呀孙长官,不食人间烟火咋的,还是怕咱下毒呀?忒门清,犯不着吧?这党那党的,强龙能压得了地头蛇吗,谁到咱这擓还不得会长撑这个天哪?小日本咋样,还不得多瞧会长两眼?孙长官,你要想在这噶达站住脚,没有会长支一腿谁也白扯!啊,常来。走好啊!”三姨太那添活人的嘴,不吃饭也能送二里去的跟兰会长送走了孙山,刚迈门坎儿就阴损的说:“哼,到这擓耍两袖清风来了?兔子不吃肉,蜜蜂不吃草,就那酱杆儿肚子,吃山珍海味准穿稀,享受不了?哼,一分钱买个贱货,忒不是物!这种人就得擤大鼻涕甩了,不识抬举!这门坎迈出去,就别想再踏进来?呸!呸!”兰会长拽拽三姨太的袖子胆怯的说:“你就别嘚嘚啦,隔墙有耳啊?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两个板凳,都拉你坐,你是坐哪个,两半屁股一家一半,那屎往哪拉呀?”三姨太说:“茅坑呗!谁抢去算谁的,反正咱做的是买卖?哎,别说这烦心事儿了,你看谁来给咱冲喜了?”兰会长嘎嘎嘴说:“喝水都塞牙的节骨眼,还有啥人啥喜好冲啊?”三姨太推着兰会长滚圆的后背,把兰会长推到她的客堂,洋匣子正唱着“恨不相逢未嫁时”传情歌曲,丁香、牡丹两个头牌,正‘二卡钳’的嗑瓜籽儿,往二掌柜嘴里塞呢。
兰会长瞅见是二掌柜,一惊一愣,脑子飞轮的快速转动。这是吉德臭小子派来要口风的,还是惦记那火磨、油坊的。嗯,顺水推舟,火磨、油坊送个顺水人情。两股风的态度嘛,能拉就拉到俺一伙。不能啊,俺也就藏而不露?他兜起笑脸客气的打躬,“啊,二兄弟好雅性致啊,还拥李抱桃的享艳福呢?”二掌柜从软胎胎的欧式沙发上站起来,哈哈地说:“这叫有福不用忙,无福跑断肠,白捡两个现成的狗剩,闲着也是闲着,占占嘴儿饱饱眼福。捅漏掉底的锡锅窟窿太大,俺这老掉牙的锡焊枪,可是没等往上焊呢,老早就淌稀了。大哥真是大忙人呀,三朝不倒翁啊!不过,二弟得说你一句,商道乃德道也,那些穿裤裆帮的事儿,还是不管的好?啊,俺忘了,你是吃官道饭发的,俺就不好说啥了?俺不嘚咕了,你看俺给你送儿子来啦!”兰会长纳闷的问:“送儿子,送啥儿子?俺可没有明喜那红杏出墙的好事儿?”二掌柜瞅眼喜滋滋的三姨太,揭开大花筐的盖,“这!你忘了,贵人多忘事儿?”兰会长抻头一看,啊呀呀的拍脑门子,“这些日子闹腾的,忙稀了,俺倒早把这事儿忘到脑后去啦!好大呀,赶一盘拉香油小磨了。这杀冬了,老鱼鹰咋打上来的呀?”二掌柜拍拍老王八的头盖骨说:“咋打上的,那还有打呀?光复那会儿,它自个儿找上老鱼鹰家门的。它对老鱼鹰哭着说呀,‘老弟呀,咱俩也处了几十个春秋了,你不老踅摸我吗,今儿个我自个儿给你送上门来了,你愿咋发落就咋发落吧!我在松花江里修行有五千多年了,独占鳌头的霸主啊!你看看我甲壳儿的年轮,谁不尊敬我呀?可打这江里来了老毛子的那大个的铁老龟,人家个头比我大,铁甲比我的壳儿硬,我那些驴鳖虾蟹的徒子徒孙再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还扬言要把我推下霸主地位。我反复想,委屈就委屈点儿吧,兰会长反正要当副市长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就屈尊给兰会长当儿子吧!这总比孤零寡人的好,还整天价有个漂亮娘陪着,也算我没白脱生回‘人’!这闹光复闹的,就拖到这暂,都耽误了老王八脱生了。这不,它就闹腾老鱼鹰,没法?俺顶个杀冷的天,就给你们送来了。你看,大哥它见你多亲呐!”三姨太嘻嘻的拿手背挡着嘴说:“这就是黄县的嘴儿,死人能说活啦!这江冻成冰壳子了咋放生啊,总得明春吧!那我先喂它点儿啥呀?别饿着喽,怪稀罕人的。”二掌柜说:“喂啥呀,不用喂。喂它也不吃。天一刹冷就闭嗉了,啥也不吃,就喝西北风!哎,大哥,咱可别也喝西北风呀?”兰会长骂咧咧的说:“你不就喝西北风长大的吗?见你就没有沁一句人嗑,闭嗉吧啊?”三姨太拿手帕撩了下二掌柜说:“别听你大哥瞎勒哧?我就知二兄弟今儿个能来,早叫天福号的厨子来伺候了,做好嚼裹给二兄弟拉馋。”二掌柜说:“不对吧,人家孙长官没给面吧?”三姨太说:“管他呢。啥也瞒不了你,谁吃谁得!”兰会长冲三姨太说:“俺咋说了,隔墙有长耳朵的吧?”二掌柜说:“大哥,抠馊馊的,狼吃不见狗吃撵出屎来,你捡多少洋捞了,咋还大头不算小头算呢?不就蹭你一顿狗剩吗,俺省一顿你还能再整个福顺泰咋的,那俺就不吃了?守巴子舔屁股,拿香肠嗦啦钉子的抠馊劲,多暂能改呢?”二掌柜说着就排在沙发上了,“这大王八面子还小吗?这几年俺为它操多少心才淘换着。哼,早知这样俺就不该来?瞅你鼻子翘的尾巴撅的,俺……”三姨太扯着二掌柜的衣服说:“别闹了,你哥俩消停吃顿饭,好好唠唠。走,上前屋客厅吃饭去。丁香、牡丹陪好二掌柜。”丁香捞起二掌柜对三姨太说:“姐,你把心放进肚子里,瞧好吧,一准伺候出个大头小尾来!”
二掌柜如醉如痴的掐下丁香滑腻腻的小鸭蛋脸儿,就来到客厅,刚上的一桌好嚼裹,冒着热气腾腾的香味,三姨太指着滿桌的地方特色的菜肴说:“二兄弟你看,扒熊掌,艮缨缨的黏头头的,多有嚼头啊!蒸燕窝,滑腻腻的又脆盈盈的,老补了。烹猴头,艮揪揪的鲜凌凌的,老鲜亮了。熏飞龙,老话咋说的啦,宁吃飞禽三两不吃走兽半斤。为啥叫沙半斤呢,大了就是野鸡了,不好吃了?这熏的有股淡淡烟油味,又把仅有的油星收到瘦肉丝里了,那咬一口啊油而不腻。啊,我就不一一罗嗦了,瞅二兄弟那馋样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拿手搂着点儿,别把哈拉子淌到菜盘子上?二兄弟呀,虽这桌席不是特意给你预备的,你有口福啊,不是也是了?这你大哥呀,这回可二忽了?这是想另起炉灶,挑肥捡瘦的,舍近求远,远来和尚会念经吗?想抛开张专员直接攀中央军的高枝儿,没成想,蜜罐儿当酱坛子绷回家,成了卷帘子宴?二兄弟你捡个大便宜,就算你捧你大哥的场了。这可都是你爱吃的美味佳肴,多吃!这还有你大哥的日本朋友,送给他的困了三十年的贵州茅台,不比你们那擓的老山炮强百套了?”二掌柜一哈拉,“小嫂,你想喝老山炮,那可是叫大哥给整绝种喽,哪找去呀?哈哈这好嚼裹,俺可是好些年没捞着吃喽!”三姨太一抿嘴,“瞅你剋拉的。这不送大金龟,冷落的,你能来呀?来来,感谢二弟,咱都多喝点儿,喜庆嘛!”
三姨太小嘴吧吧的搅起大伙的食欲和兴头,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兰会长阴鸷的笑笑问二掌柜,“你们那擓咋样,也瞎折腾呢呀?德儿是不是又稳不住架了,想大整啊?”二掌柜呷了口酒说:“你想不到吧,德儿还是能襶大?那火磨、油坊的机器眼瞅着要叫苏军给拆了装车,他硬是从苏军手里把火磨、油坊讨要回来,够一说吧!德儿叫俺来就想跟你说一声,火磨、油坊物归原主了,你也就静心了,不用你再替人家看着了。他还说谢谢你,这几年机器保养的很好,没啥损坏,还更新了一些零部件。他还说,等火磨、油坊重新开张,还要请你这大人物去剪彩呢。不过,开张得有成总的粮食,眼目前儿就是这粮食没有着落,还一时半会儿没法使机器运转起来。这不唐僧西天取经来了吗?”兰会长眼睛转了一圈,盘算起国民党张专员说的话。你要想在众人中拔个尖儿,就得拿粮食说话,谁不**你就把粮食卡死,叫它闹粮荒。你手头攥有大量的粮食,哪个政权百姓不吃饭啊?他想到这擓,打定主意,德儿的事儿先拖拖再说,“嗬、嗬,按理说呢,俺该帮德儿一把。明喜也没了,你又张一回嘴,可俺那五巴拉斯的粮食刚从下边儿运到福顺粮栈码头,也不咋的走漏了风声,大同盟那伙脚行的人,就鼓动饥民全当洋捞给抢个**蛋精光!你也知道俺这些年端的是人家日本人的饭碗,日本人啥事儿不把俺当枪推到前面去呀?啥事儿都拿大头。康德十年那会儿,日本人都吃一半的高粱米了,咱咋办?俺就年年掏空库存往里垫补这个无底洞的出荷粮啊!日本人倒台子了,咱的福顺粮栈就剩空空的粮囤了,啥啥没有啦?这还有人往俺头上扣屎盆子呢,说俺接收了日本人007仓库的大批粳米,耳朵眼儿放屁,哪有那巴掌事儿呀?”三姨太娇嘘嘘的说:“可不咋的,那可是没影的事儿?谣传得都没谱了,没边儿没沿儿的。二兄弟你能信吗?这嘴长在人家脸上,谁愿说啥说啥去?我说兰老二呀,黄土地的拉拉蛄到黑土地里就不好使了,死死的靠住一棵大树,保你能遮着荫凉!啥这个那个的,别瞎想了?”灯光下,将兰会长肥胖的身影印在墙上,那样子就跟七斤八两大王八在演皮影戏,张牙舞爪的说开了,“二兄弟呀,德儿把那火磨、油坊收就收回去吧!俺那租赁合同可是五十年啊?租金唐县长一下子就叫俺交到康德三十年了。俺认了。肥水也没流到外人田里。”三姨太娇里娇气的说:“这就对啦!当初你就不该有那贪心,鬼迷心窍了,就不该听唐县长、邓猴子的杵咕,叫人背后戳脊梁骨?德儿算宽宏大量的了,还一口一口管你叫大爷,要搁我早踹你八百国去了?你如今焦头烂额的,大同盟那伙杂巴凑要把他当大汉奸杀了。这不遥哪拉关系,扯大旗,无非就是想保一条命吗?二兄弟,我听国民党的张专员讲啊,那共产党有老毛子支持,要成气候了。打土豪、分田地、斗财主,你说这能有咱的好呀?就你大哥好心好意接回来的那个‘大口条,灰军装,帽上两颗栓马栓’的孙长官,那家伙的,可牛烘烘了,倒茶不喝,说不习惯,来瓢凉水吧!那玩意儿不花钱咕咕造一肚子,这大冷天的那肚子能受得了?哼,铁面无私,软硬不吃,我那一套软工夫,白搭?这俩小姐妹的工夫百里挑一有一套吧,人家连睬都不睬一眼,更白扯?你大哥对他好言好语的说,他不管啥党的,国共合作吗,都归蒋委员长统辖。地方老百姓比较正统,拥护的是国民党,对共产党不太感冒?你们共产党要是放弃打土豪、分田地、清算斗争和减租减息,咱们一切好商量。为复兴中华,都会通力合作的。’那孙长官针尖对麦芒,没一点儿软和气,他说,他的军队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不那啥替穷苦百姓说话,他们就不叫共产党了?谁反对不反对共产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还是叫人民自个儿去选择吧!你听听这口气有多横,不就老毛子大炮搁那支着吗,有啥呀?张专员说了,中央军己由美国军舰在往葫芦岛运呢,用不了多少日子中央军就会到咱这擓。国民政府派的三江省长己到了哈尔滨,很快就要到任了。你没看谢文东都归属了国民党,王福抗联都不干了,当上三江保安旅长了。你们说这天下能是谁的?德儿需要粮食开张,兰老二你就帮他一把呗,也不是外人?”兰会长说:“德儿的事儿俺能瞅笑话吗?你说就俺将功补过,俺也该帮。可眼下,这不是母鸡不下蛋,这成总的粮,一时还真没处淘换去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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