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须尾俱全
她几乎被失望压得跌坐在地上。人偶师没有时间了,她的又一个推想却也失败了。
不管这是怎么回事,她都不可能同时将自己分到四面八方去查看情况;以这个城市的面积而言,十分钟都不够绕它一圈的……
怎么办?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漆黑玻璃,目光停在远方错落有致、高低不一的城市建筑群上。她看了几秒,忽然心脏一跳,急忙凑近了。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似乎西方一角上,楼宇建筑、马路轨道的生长速度,比其他方向上要稍稍慢一点——从她所在的高度上来说,其他方向上只需要花三四秒,就能延伸出一条大拇指那么长的距离,但是西边城市却几乎要多花一倍的时间。
是了……“我会尽量拖住他”这句话,大巫女说了两次。
西边的生长更慢,是因为大巫女正在那儿阻拦着城市副本的进展吗?
林三酒看了看雨幕此时的位置,掉头冲向了电梯。
最高楼恰好处于城市正中央,从这儿往任何一个方向跑都节省了不少路途;只是她战力与体能都沉睡了大半,今天又波折连连、奔波不断,早已累透了——此时她听着自己一步步踩在空旷街道上的脚步声,听着鼻喉间沉重破碎的喘息声,仿佛灵魂都已浸透了这座黑色城市的雨水,沉沉地抬不起头了。
不行……人偶师最后的获救机会,不能被自己疲软得快要跪倒在地上的双腿给毁掉。
林三酒四下一看,忽然来了主意。
电梯都能正常运转,那么路上的汽车可不可以?
……事实证明,可以。
当她一把拉开车门的时候,那辆汽车的主人正木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上,双臂搭在方向盘上;或许是因为副本还没完成,他还没有被完全“激活”,此时看着几乎像一个假人人偶一样,甚至连头也没回。
不知道等副本完成之后,这一辆车和里头的人,又会起到什么作用?
林三酒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出汽车,扔在地面上,自己接替他坐了进去——一拧钥匙、一脚油门,汽车登时在轰然响起的引擎声中,歪歪扭扭地朝西边扑了出去。她根本不必顾忌交通规则,怎么抄近道就可以怎么走,不仅将车开上了人行道,还好几次从窄巷之间硬擦了过去、撞破了餐厅的户外用餐区,在身后留下了一溜火花。
“你必须要抓紧时间,这个副本离完成很近了,马上要开始内容预演了!”
大巫女的声音忽然从广播里响起来时,林三酒被骇了一跳,差点将车撞上天空轨道下的柱子。
“是什么内容?会对我造成危险吗?”她急急问道。
“应该不会,”大巫女听着似乎有点儿不太肯定,“主要是——”
她没能说完,后半截的话被掐断了。
林三酒愣了愣。
随即,她猛地将油门踩到了底,汽车以一种自|杀式的姿态,笔直朝前方疾驰而去。
大巫女比她更清楚时间有多紧,所以她此刻告诉林三酒的话,一定不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无用信息。
她没有叫林三酒回头或再想想别的办法,反而只让她“抓紧时间”,恐怕是在暗示林三酒的行动方向是正确的;那么,“副本内容即将开始预演”这个讯息里,是否也包含着对救下人偶师至关重要的信息?
林三酒的心思一时都缠绕在了这个念头上,以至于她竟没有及时察觉到前方马路上的异状,反而直直地将车开进了那一大群人之间——等她急急踩下刹车的时候,她喘着气,意识到自己被一群人影围住了。
末日乐园 1908 人偶师的第一个游戏
……林三酒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或许是她太累了,或许是她太害怕担忧,也或许是因为此刻她身边的每一张面孔,都让她觉得隐隐地有点熟悉。
尽管她很清楚,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群人。
不,不是“面孔”让她觉得熟悉。她此刻心里被翻搅起来的风浪,这种说不上来原因的难受和不适……林三酒很肯定自己以前体会过一次,她就是忘了在哪儿,是什么时候。
“听好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当林三酒推门下车的时候,那一群人仍旧对她视若无睹。人群围成一个圈,一个中年男人自觉认领了首脑的角色,正在大声对人群发号施令:“我们以后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就只有眼下这一次机会了,你们把规则听仔细!”
林三酒四下看了看。
明明相貌年纪各自不同的面孔,却都几乎被同一种情绪,给扭曲雕刻出了相似感:鼻孔翕动、眼珠滚转、沉沉耷拉着的嘴角……在他们红白交间的面皮上,沉浮着又像是害怕,又像是激动,还隐隐有点渴望的气息。
奇怪了,她为什么感觉自己见过一次?
现在她看见的是副本内容预演,与林三酒自己的过去又能有什么关系?
她经历过的副本,所形成的化身会让她觉得眼熟;那么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朋友所形成的副本让她觉得熟悉,好像也很合理。
只是,人偶师从来没有让林三酒产生过这种——这种——
还不等她想出一个合适描述,那男人的下一句话就叫她激灵一下,全副心神都被他的声音给攥住了。
“……每个人最恐惧受到的伤害,会以详细文字说明浮现在脑门上、身上、皮肤上,无法更改涂抹遮掩。”那男人手上握着一块有点眼熟的黑色平板,看了它一眼,环视众人说道,“游戏规则很简单,如果你能连续抓住两个人,并成功对其施加他们最恐惧的伤害,就可以胜出了。
“这个很好理解,对吧,有的人不怕挨打,却怕亏钱。”那男人嘿声一笑,拍了一下自己脑门,随即浮起了一行字。“有的人怕折磨,那折磨也分很多种,具体是施加在哪儿的折磨,用什么工具的折磨,才是他最害怕的……你们身上的字都会清清楚楚地写出来。伤害成功的标准是让对方精神崩溃,换言之,就是被你残害疯了,你就成功了。放心,不用担心有人精神特别顽强,只要伤害到达一定程度,本游戏参与者都一定会发疯。”
林三酒盯着身边一个又一个额头上浮现出来的字,脑中空了一下。
哪怕以林三酒的经历和意志,她都没敢看太久——她尤其不敢看女人头上的字——忍住忽然一阵反胃感,迅速又垂下了目光。
那男人说得不错,确实写得太详细了,以至于仅仅是看了一遍文字,都能将人刺激得进入应激状态;叫她深深松了一口气的是,作为一个闯进来的外人,她不是预演内容的一部分,所以身上没有出现文字。
“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的,”那中年男人一笑,对于自己额头上、身上的文字似乎毫不在意。“在各位之中,混了不少假人哟。对假人再狠也是没用的,不仅不算数,反而会被倒扣掉一……也就是说,如果你没有及时发现对方是个假人,费了半天劲把对方整治完了,你的‘征服人数’就会变成负一。”
“那我该怎么分辨?”人群中终于有人回应了。
“假人被整治完了以后,不会发疯,只会换个外貌继续融入人群里。当然了,等到那个时候才发现也晚了……至于怎么提前分辨出来,就看你们的本事了。”中年男人说道,“不过好消息是,本游戏没有时间限制。只要这附近十条街区里仍有真正的活人,你就可以一直玩下去……直到你胜出,或者你被人抓住开始残害,或者不剩真正活人为止。
“还有问题吗?没有了?”
到底都是“预演演员”,没人提出问题来。那男人点点头,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忽然在林三酒身上停住了,露出了一个笑。
“那么,请大家尽量找出我们之中的真人吧。”
像是听见了某种暗示,每一张脸都慢慢朝林三酒转了过来,一道道侧脸逐渐变宽,变大,变成了一张张满月。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汽车前盖上。
大巫女说,内容预演应该不会对她造成威胁才对,她身上没有文字,而且这里除了她连一个进化者也没有——更何况,人偶师若是还有意识的话——
“等等,你还没说胜出有什么好处?”林三酒情急之下,一句话脱口而出,眼角余光仍旧一点也不敢放松,死死笼在身边的人身上。
中年男人“噢”了一声。
“胜出者可以在本都市中享受安全舒适、资源丰富、应有尽有的生活,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这一番话,显然是为了未来的进化者而准备的。那中年男人继续说道:“最关键的是,只要你能够抓住两个人完成任务,那你也就摆脱了传送之苦,可以选择永远在这座城市里安稳生活下去……看看这座城市的规模吧,再想想这座城市里的资源,你想要什么样的下半生不能满足?”
不可能……即使是副本,即使是人偶师变成的副本,也不可能拥有让进化者从此摆脱传送、不受大洪水影响的力量。
更何况这个预演,仅仅只占据了都市一角;她没猜错的话,肯定还有更多的地方,正在上演内容预演——也就是说,当副本真正开始运行的时候,进化者若是进入了城市不同区域,那激发的内容也不一样。西边的胜出者若是选择留下来生活,去了城市其他部分会怎么样?是被新内容卷进去,还是对其免疫?
实际上,人偶师副本叫进化者“摆脱传送之苦”的办法,林三酒只能想到一个。
几乎在这一念头浮起来的同一时间,她眼角余光里有个影子蓦然朝前一扑——林三酒即使疲累已极,仍旧在一瞬间就作出了反应。她头也没回,扬起手肘,重重朝扑来的肉影子一击,手肘登时将对方的鼻骨给撞得移了位;那人热乎乎的喷气与一声尖锐痛叫,都一起扑到了她胳膊上,声音竟是个女人。
林三酒回头一看的时候,恰好看见那女人的长发被她身后另一人抓住了,往后狠狠一拽,揪得她整个上半身都像被掰弯的竹子一样,朝后压了下去,脖子上露出了清楚浮凸起来的喉骨。
刚才她是为了逃命?反而被自己一肘给打进追兵手里了?
那女人迅速被拖远了几步,林三酒正想追上去救她,却又强逼自己停下了脚。
……对方不是真正活人。
只是要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幕视若无睹,也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林三酒还是迅速瞥了一眼天空中的雨帘之后,想救人的冲动才霎时全冷下来的——雨帘已经降至最高楼一半以下了,她只剩几分钟了。
那女人遥遥传来的惨呼声和挣扎声,仿佛刺激了众人的神经一样,刚才还愣愣站着的众人都动了。
几乎是眨眼工夫,就有沉铁挥击着砸进骨肉里,撕扯声,哭叫和求饶,奔跑的脚步,喘息与撞击……与人群一起,在马路上横冲直撞、追逃搏命,在遥遥望去时,那群人甚至模模糊糊有点不像是人形了,像是一群扭曲着的、火光下投出的影子。
林三酒也不知道,这群预演演员会不会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但是假如在这儿力也是互相作用的话,那么她能伤得了“演员”,“演员”就也能伤得了她。
她见机极快,转身就冲向了驾驶座,才刚一拉开车门,忽然从车后扑出来一个男人伸手抓她;她尽管体力耗损大,但眼力和反应却仍然是一等一的水平——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那个男人主动将自己的膝盖准备地迎上了她的后脚跟,膝盖又主动朝后弯折了出去一样。
在他不似人的惨叫声里,林三酒坐进驾驶座,立刻锁上了车门,饶自有点喘不上来气。
怎么会是这样的内容——不,现在想这个没有意义,重点是大巫女特地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难道竟会是与救下人偶师毫无关系的吗?
这帮副本产生出来的人,此刻正围绕着她的汽车奔逃冲撞,时不时还有人“咚”一声砸得整个汽车都微微一晃,后座窗户玻璃都被人挥铁棍时一棍打出了蜘蛛网纹。
坐在一团混乱火热、翻滚嘶嚎的人间地狱之中,林三酒死死攥着方向盘,盯着前方街道上溅起的血,一时间怔住了。
是了……虽然表面上并不相似,但是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儿经历过类似的感觉了。
假如她猜的不错,进入这个游戏的进化者,恐怕根本不明白“胜出”意味着什么。在残害折磨了两个人、“胜出”游戏之后,他们满心欢喜迎来的,是作为人偶的下半生……
上一次她产生同样感觉的时候,是在夜色下长官府的阳台上。
少年所给出的那一条“活路”尽头,是摧毁葬送了整座云守九城的一片白光。
末日乐园 1909 雨珠落地之前
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林三酒脚下猛一踩刹车,汽车骤停时的惯性几乎叫她一头撞在方向盘上——在车头“砰”一声撞进人体里的闷响后,她一抬眼,发现刚才前头那人已经滚进车下消失了。
落进他手里的那个女人,此时仍像块死肉一般倒在马路边上,皮肤上的每一行字,都在描述着她此时此刻的惨状。林三酒匆匆低下目光,一边默念“这都是假的,她不是真人,这都是预演”,一边迅速倒车后退。
经历过伊甸园、云守九城和新游戏发布会之后,她发现自己不但没有习惯、没有“脱敏”,反而更加敏感,更加受不得这种刺激了。
就好像一处被反复割裂开又长好的伤口,在看见刀锋时都会隐隐作痛一样,这几乎成了她的一个恐惧症;就连找人时,她也不敢伸头出去清清楚楚地看,她只敢从后视镜里,捕捉着外头人间地狱的边角和光影。
仅仅是这样,也早已叫她吞回去好几次酸水,坐在自己的一滩冷汗里,不自觉地浑身发颤。
大巫女将她指来这个地方,一定是有用意的……她不会让林三酒白白过来浪费时间。
还有一点,或许可以作为佐证:虽然林三酒正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地开车乱撞,但她却始终没有出声叫林三酒离开。
只不过,她的信心也像是即将要被头上暴风雨扑灭的烛火一样,飘飘摇摇,在沉沉坠落的雨幕下,就快要照不亮前路了。
为什么她都已经一口气撞翻了好几个人,阻止了好几场折磨与残害,这一处预演仍旧在照常继续,雨幕仍旧在慢慢往下沉?
难道她的猜测不对,阻止人偶师变成副本的办法,不是阻止“内容预演”完成?
林三酒忍着焦虑、害怕与惶然,想不到自己竟会被逼到这个地步。别说进化者了,她连自己是个成年人都快忘了,刚才有一瞬间只想缩起双腿,放声大哭。
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继续开车的,她也不知道。
冷静下来……之所以雨幕还在继续下沉,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彻底阻止每一个人。
还剩了谁?
林三酒松开了油门,汽车在马路上慢慢停住了。
她俯下身,目光定定地望着路旁的一栋楼;一楼是咖啡店、药店等商铺,此时透过还未开门营业的咖啡店窗户,她捕捉到了半个肥大的背影,半弯腰地站着,一起一伏,不知道在干什么。
有宝贵的几秒钟,林三酒却一动也不能动,浑身都被绝望给麻痹了。
如果有一个人——看样子不止是一个人,他肯定是正在对别人干什么——能进去一楼咖啡店,那就意味着还有更多人,也都可以钻进街边的建筑楼宇里躲起来。在建筑物内发生了什么事,林三酒看不见,阻止不了。
而这个游戏的范围,是十条街区。
她如何能在几分钟里,搜遍十条街区中的每一栋楼、每一层楼、每一个房间?
林三酒使劲眨了几下眼睛,视野才重新清楚了。
她颤抖地推开了车门,将一只软绵绵的脚踏在了软绵绵的地上。另一只脚,放在这只脚的前面;就这样一步又一步,她踉踉跄跄地跑近了咖啡店门口。
不管多么不可能,就让她挣扎到最后一刻吧。不是为了人偶师,为了她自己。
最叫林三酒不甘的,其实不是她马上就要救不下人偶师了。
拦住她去路、令她失败的,并不是副本空间中的副本力量,而是来自人偶师过去的,长官府里的那一夜。她今天失败之后,变成副本的人偶师,要永远以各种不同方式,一次次地重演那一夜。
她撞开了咖啡店的门,冲进去的时候,那个肥大背影一惊而回过了头,原来正是那个介绍规则的中年男人——他应该是个主持人的角色,在预演中,也作为参与者下场了。
与地上的人不一样,中年男人衣着完好。至于地上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林三酒已经看不出来了。一台专业咖啡机被搬到了地上,身后拖着长长的电线和插板,刚才那中年男人一起一伏的动作,大概是在操作着咖啡机一下下往外喷高温蒸汽。
“啊,你肯定是个真人,”中年男人一双眼睛血红血红,说不清是激动、沮丧、愤怒,还是夹杂了看见好运的狂喜。“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但只有真人,才能想办法遮住自己身上的文字吧……”
林三酒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就挪开了目光。明明脚下地板还在,她却感觉不到了。
“他……他死了?还是已经疯了?”
她做了“阻止内容预演就能阻止副本化”的推测,可如果有一个人已经被残害成功,是不是阻止就失败了?
中年男人低头看看地上的人,哧地笑了一声。“昏过去了,因此还没发疯,正好啊,让我先抓住你……”
林三酒蓦地扑了上去。
即使再怎么良善,再怎么不敢看,在外头的人间地狱里走过一遍,被焦虑与绝望逼迫到这个地步,她也开始渴望能见到血了。
“你一个女人——”
那中年男人脸上的笑简直近乎殷勤,粗壮的胳膊裹着风朝她迎了上来。
已经被夺去体能的林三酒,像跳舞一样,脚下一个滑步,轻轻扑到了他的面前;粗胳膊在她脑后挥了个空。她的手自下而上,以全副力气将指间里闪烁着的寒光给插进了他的下颌肉里。
他足有两层下巴,目标大得很;林三酒临时抓起来的叉子,半个头都没入了下颌肉与咕嘟嘟冒出来的红血里。
中年男人的惨叫声,是与外头蓦然一道疯狂笑声,同时响起来的。
林三酒在一惊之下,险些被中年男人狂挥乱甩地给打中;她急速绕开几步,眼看着他呛咳着弯下腰,颤抖地去拔插在下巴里的叉子,耳边却又一次听见了外面的尖声呼叫。
“我很好,我要回家啦,”那人又像哭,又像笑似的,忽然猛地发起狂,高声喊道:“别靠近我别靠近我别靠近我——”
林三酒呆呆站在咖啡店里,如坠冰窖。她到底还是没有阻止成功——外面有人被残害成功了,疯了。
怎么办?
“大巫女!”她拼命叫道,“我该怎么办?你说话啊!”
除了哭叫嘶嚎,仍旧没有大巫女的声息。
自从被截断了话头,大巫女就一直沉默着;刚才她的沉默好像还是一种鼓励,现在林三酒却觉得不对了。就像是攀岩到了一半,一低头,发现救生绳断了,只有她,面对着空空荡荡的沉默。
等等,现在驾车逃离的话……或许她还能在副本成型之前,离开这里,离开人偶师。
不止是她,她身上还有波西米亚的镯子,她不能——不,那只是借口,她只是害怕自己死在这里——
明知道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林三酒却被定住了似的,好几秒钟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那中年男人怒吼一声抄起椅子扑了上来,才将她激灵一下惊醒了,迅速向旁边一扑,还差点被地上的血水与脓水给滑得绊了一跤;等她站稳脚的时候,那中年男人正好又迟又笨地转过了肥大身子,他后头裤兜里装着的东西从林三酒眼前一闪而过。
她登时又想起了那一夜。
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
假如这一个“征服游戏”真的是跨域了漫长时空,针对云守九城的一个“类比”,那么她现在在做的事,就像是在阻止阳台下市民,让他们不要对少年阿云山呼长官……那一夜究竟如何演变,又跟这个空间中、一心要把人偶师变成副本的副本们有什么关系?
她是不是完全推测错了?
雨幕不知何时已经垂下了咖啡店的玻璃,就快要挨上地面了。仅仅是这么一会儿工夫,店里就昏暗多了。
说起来,真是太像了……那个东西太像了,太熟悉了……
林三酒的身体比她的思维更快了一步。
当中年男人再次扑了上来时,她尽管脑中依然什么主意都没有,还是一闪身,一脚踹在对方小腿上。当他痛呼一声滚跌在地时,早已做好准备的林三酒闪电般探下手,抓住了他裤兜里的那一块黑色平板。
末日乐园 1910 你听一次话不行吗
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林三酒其实完全没了意识。
她知道自己抓住了那块黑色平板,随即知道自己被抛入了空中——咖啡店的天花板好像忽然一下蒸发了——接下来,她的神智与她的身体一样,一起在半空中翻滚甩搅,好像连心脏都脱开了血管、一圈圈在胸膛中打转;直到她“砰”一声重重跌在地上,激起了无数沙土,她的神魂才跟着跌回了躯壳里。
……沙土?
充斥着钢筋水泥和混凝土的黑色都市里,哪里来的沙土?
林三酒的视野好像受了晃荡的一碗水,好不容易才平稳下来;她此时正倒在一片沙土地上,几步远之外,是一条被拦腰截去的马路。马路上被切得只剩半圆的下水道井盖,正随着马路、建筑、天桥……一起在迅速后退消失,眨眼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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