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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须尾俱全
“身体管家”在枭西厄斯来之前,一直替他管理着身体;在枭西厄斯走之后,按理说,身体也该回到“身体管家”手里了……这么说来,或许乔坦斯还在。
如果能让乔坦斯回来,或许枭西厄斯会暂时“沉睡”吧?就像人偶师在噩梦中喃喃呓语的那样,“换一个人接管身体”?
当然,他那时口齿不清;至少林三酒觉得他是这么说的。
只不过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替换人格”,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创造出一个“只有乔坦斯才存在的环境”。
办法说起来简单,可是枭西厄斯才是主人——他是乔坦斯人格的主人,也是乔坦斯身体的主人,他真的有可能被简简单单地替换吗?哪怕只是暂时的?
林三酒咽了一下干干的喉咙。
对她而言,其实这个决定很好下:要么试一试,要么死。
一旦决定下了,其他的就都是技术上的细节了,比如说在人偶师身上找东西,比如说知道自己找东西的过程肯定被枭西厄斯看进眼里了,比如说被拽上去的时候,一手拿着【今天我是厌氧生物】作势要发动,另一手却藏好了【人生如戏】,一动不动。
当计划走到这一地步时,她最害怕的,是此刻越来越热涨明亮的希望,会突然一脚踏空、跌落深渊。
枭西厄斯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脸上神色有点茫然。
“意……意琳?是你吗?”
在那一刻,林三酒的自己心脏终于重重跌回了原位,几乎快要掉下眼泪来了,一时又激动、又害怕,嘴唇颤抖了几次,还是没敢出声。
“你脸色很不好,是很痛吗?”
此刻匆匆赶上来的人,一定是乔坦斯不假:他在离林三酒两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乍着手,好像她是一个什么易碎脆弱的宝贵东西,又想伸手扶,又不敢碰她,急得转了一个圈,问道:“你们都怎么了?”
林三酒这才敢转过头,赶紧扫了一眼其他几人。
受【概念碰撞】影响,其他几人仍旧维持着原样;但看在乔坦斯眼里,似乎他们都被蒙上了一层新身份——“这、这娃娃怎么长得和大卷一样?莫瑞,你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西奥寺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别说林三酒现在难受得连说话也是一个艰难任务了,就算不难,她也不知道该作何回应才好。
“天台有危险?”乔坦斯还在继续猜,“你们去天台上收菜时,碰见什么了?”
“乔坦斯……?”林三酒艰难地说,“是,是你没错吧,乔坦斯?”
“是我,”乔坦斯急忙在她身边跪坐下来,说:“你需要什么?”
林三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说:“再跟我讲讲……我们前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吧,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我有点忘了。”
带着越来越明显的不安,乔坦斯还是开口了。
“大卷那家伙去巡逻回来的时候,说他在河边发现了一群活鸭子,咱们几个都高兴了,摩拳擦掌准备去抓鸭子……你记得吧?堕落种都打过几次,抓鸭子多简单,是吧?
“到了河边一看,发现大卷没瞎说,而且不仅有鸭子,还有一群大鹅,正在阳光下的草地上晒太阳。哦,你还看见几个小鸭子宝宝,你说特别可爱,想养来着。”
乔坦斯小心地看了看林三酒,才继续说道:“我那时心想,不就是一群水禽吗,于是张着手就上去了……妈呀,我是真没想到,鹅原来是这么恐怖的生物!发怒起来就跟疯了似的,追着我打,大卷赶紧上来帮忙,好么,一群鹅全腾起来了,眨眼之间他就被羽毛给淹没了,就剩一个呼救声在外头。”
连林三酒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莫瑞最滑,也不救人,招呼西奥寺去趁机抓鸭子。你对那几个小鸭子宝宝比对我们俩关心多了,就站在那叫他们小心一点……我和大卷被那一群鹅打得头昏眼花、遍体鳞伤,横冲乱撞的,把那一群鸭子都给冲散了,逃进河里去了。”
他揉了揉鼻子,自己也笑了:“你着急那几个小鸭子宝宝,莫瑞惦记吃鸭蛋,就跟在鸭子屁股后面追。大鹅追我们,我们追你们,你们追鸭子……结果最后一群人都掉进河里去了,鸭毛都没捞着一根,大家最后湿漉漉躺在草地上,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林三酒笑了笑,笑不出声。她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觉难受恶心。
“乔坦斯……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她看着乔坦斯的眼睛,说:“你仔细看看……我不是意琳。世界上,从来没有存在过意琳……也从没有存在过大卷,莫瑞和西奥寺。”
------题外话------
旅游见闻让删了……





末日乐园 2035 从未到来的圣诞夜
乔坦斯独自坐在沙发上,公寓内外都静静的。
身下这座布沙发,在过去十来年里,一直稳稳重重、默不吭声地支撑着他,他常坐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个熟悉的凹陷,比别处更松软,更暖和。
布料哪里被洗白了,哪里有抽线,他都一清二楚。大家一起看电影、吃外卖时,大卷不慎打翻了番茄酱,洗不掉,留下了一片淡黄;西奥寺有次分手分得很难看,不敢回家,在这睡了好几晚,结果有天乔坦斯下班回来一看,他和前女友正在沙发上吻得难分难舍,再晚回来半小时,沙发套恐怕又要拆下来洗了。
他最开始的朋友,只有大卷一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大卷就像是一道门,从他开始,一个又一个的人走进来,留下了,成了朋友——莫瑞,西奥寺,还有意琳。
大家都很喜欢在乔坦斯家里消磨时间,来之前连一声招呼都不必打,一进门、踢掉鞋,跌坐进沙发里,招呼乔坦斯拿一瓶啤酒,简直比自己家还舒服自在——因为乔坦斯从来没有“规矩”,从不要求进入他家以及他生命里的人,需要满足什么标准、做或不做什么事;他总是能坐在沙发一角上,听着和自己无关的故事,一起哈哈大笑。
这个评价描述是意琳说的,她还说过,像乔坦斯“ego这么轻的人”,太少见了。
乔坦斯从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接受了一个事实:这个世界上充斥着要干一番大事业的男人,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大事业可供人干。大事业他不懂,可是总得有足够的普通人,小人物,世界才运转得下去。
他就是普通人之一,月入中等偏低,近视两百度,喜欢做饭,平时爱喂野鸟,喂野猫,喂邻居家的狗,喂他的朋友,不管他们是饿了、无聊了,还是伤心了。他结不上婚,挣不着钱;越自得其乐,父母看他就越失望——他也尽量不往心里去。
所以,今天是乔坦斯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抵触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隐隐的恨了。
“乔坦斯”
那个人正好在门外低低地叫了一声,相比前不久,虚弱无力,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血立刻冲上了脑子,乔坦斯头也不转地扬声答道:“别叫我,我不想和你说话!”
在几乎像被背叛了一样的愤怒之余,从他心底深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个模糊的念头——林三酒这个状况,恐怕也不该说话,她少说一点,就能多休息一点。
等他意识到这个念头时,他恨不得能踢自己几脚。
是不是重回了旧家,连进化者该有的态度也给忘了?他此刻最该想的,明明是林三酒为什么要编造出如此荒谬的一个谎言,她究竟有什么目的阴谋,是不是要骗取他的飞船之类末日世界,不就是这样一个不能掉以轻心的地方么?
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明白为什么它们在微微发颤。
“我真的是没办法了能救我们的人,或许只有你了。除了把事实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其他的事能做”
林三酒似乎挣扎着爬到了门边,声音比刚才清楚了些,却没敢开门进来。她哀求时的鼻音很重,不过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哀求什么。
“我不能让他们死,”她低低地,梦呓一样地说。
乔坦斯心中的怒火,就像是忽然被削去了一个尖,碰不着喉咙,他就喊不出声了。
什么叫做“枭西厄斯创造了自己”、什么“身体管家”——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如此荒谬、如此好笑、如此超出常理,一听就知道不可能的谎言,却产生了这么强烈的情绪反应;他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用沉默抵抗着门外的林三酒。
如果不是这番谎言,或许他可以借着人生如戏,再见一次意琳,再见一次大家的。
末日来临之后,他们不可避免地经历了一番阵痛——每个人都失去了点什么,每个人都在迷茫害怕,直到西奥寺开车将人都一齐拉进了乔坦斯的公寓楼,他们都在新世界里独自挣扎失措。
后来就不一样了:他们用邻居家的桶、饮水瓶、花盆,在天台上种了一大片菜;大卷去市动物园牵回来了几只山羊;意琳找到了备用发电机,莫瑞学会了用特制溜溜球打堕落种——他只能在二三楼阳台上攻击,往往等他防守战打完了,那群鼻青脸肿的堕落种也累了,给个面子,就各自散了。
五个人在末日世界里,学会了无数以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用上的知识和手段,尝试过最好吃和最难吃的食材(巧克力浇自种草莓,堕落种蛋),发明了好几个游戏、打毛了五副扑克,在发现亲友死亡时哭过,在吵架后重归于好时笑过
唯一一个他们始终蒙在鼓里的事,是末日世界居留时限,只有十四个月。
十四个月时限到来之前,恰好是快要圣诞节了。
乔坦斯一想到这儿,腾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被一股力量推着,迅速跑进了卧室里。
假如人生如戏是按照他的记忆和人生经历——哪怕是被人制造出来的记忆和人生经历,因此才特别清楚丰富——重造出了当年那个时期的公寓的话,那么在卧室床底下,一定藏着那个东西
他的手穿过灰尘和碎屑,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盒子。
在刚刚末日之后的那一段混乱时期里,在人们还不明白世界已经终结的时候,什么名表店、珠宝店、名牌店都是第一批被洗劫一空的;后来忙于求生,谁也不会再惦记来自末日之前的那一点小奢侈小享受了,恐怕连意琳本人都不记得,她曾经有多喜欢这一个牌子的手提袋。
为了从一片荒芜废墟的城市里,掘地三尺地找出这一只手提袋,乔坦斯差点没回来。
它在末日后当然用处就不大了,可是乔坦斯想尽己所能,把意琳过去那一种正常的、安稳的生活带回来,回来一点是一点。
刺激、着迷、激情都不是乔坦斯能提供的东西,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寻常的,软和的人。
他从来没有说过,但是他特别喜欢一件事,一想起来就莫名其妙地自豪:当意琳因为各种原因失眠的时候,她最有效的入睡办法,就是抱着枕头被子,半夜走进乔坦斯公寓里,在沙发上躺下,没一会儿就能睡着了。别人的公寓,都不好使。
他暗暗希望意琳会在圣诞夜也失眠——这么想是不是不太好?——然后他就会悄悄把礼物摆在客厅茶几上,她在圣诞节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
乔坦斯慢慢抚摸着皮质手提袋,回想着那一个从没有到来的圣诞夜。
假如14个月的时限能再晚到一点,这只手提袋也不会仍然留在他的床底下它会被拎在意琳手里,那个设计特别繁复的文字logo,会在另一个世界的阳光下亮起反光
乔坦斯忽然举起手提袋,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他的手刚才已经不抖了,现在又抖了起来;他没拿住,掉了手提袋,又颤颤巍巍捡了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就像是一个太投入,太入戏的演员,直到今日,才听见导演喊了一声“卡”,才停下了剧本,才发现脸上还挂着不再适用的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乔坦斯才脚步虚浮地站起身,打开公寓门,进了走廊。
原来林三酒昏过去了,才会安静了这么久。
乔坦斯轻轻推醒了林三酒,将手提袋放在她面前,小声说:“你看,这是我给意琳准备的礼物。”
林三酒的目光落在手提袋上,从茫然之中,渐渐亮起了醒悟。她抬起眼睛,颤声说:“对对不起。”
乔坦斯垂着头,仍看着手提袋。他以前见过这个文字logo无数次,它设计得很有艺术感,以至于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看出原本的文字形状,是个“枭”字。
他抬起头,有片刻工夫,又看见了被变成毛线娃娃的大卷,哭泣害怕的莫瑞,和昏睡着的西奥寺。
“我有一个办法,”乔坦斯低声说,“或许可以救你们一命。”




末日乐园 2036 飞船主乔坦斯
“你们耽误不起了,”乔坦斯低声说。
林三酒睁开眼睛,略有点恍惚地看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昏迷了过去一次。
或许是伤重之下,她的头脑已经不太清楚了;乔坦斯那一句“我有个办法”,像水波一样打在她的意识边缘;它的意义仿佛被缩减了,变成了诸多或许会发生的结局之一,变成了一阵阵水浪其中的一波,她忘了要喜悦。
还是说,那只是她的幻觉?
乔坦斯此刻的脸庞,让林三酒想起了一个柔软的陶泥团,或面团,正在渐渐被风干,渐渐形成一层硬壳。
乔坦斯看着林三酒身后的走廊,说:“当你告诉我关于枭西厄斯的事时,我那时又愤怒、又想否认,又很烦躁但现在想想,我唯独不怎么吃惊。尽管我从来都不知道。”
他小心地将手提袋放在了墙下,再没朝它投去一眼。他站起身,从林三酒身后不远处,将大毛线娃娃给拖过来了。
“我对他的能力效果不清楚,可是你看看大——余渊,他不像是能再撑很久的样子了。”乔坦斯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想要将被抽出抽乱的毛线给按回去,自然是徒劳无功。“等毛线娃娃彻底变成一个乱糟糟线团的时候,就算解除了概念碰撞,还能把余渊救回来吗?”
大概不能了。
仿佛被不高兴孩童用来发泄过一番怒气的毛线娃娃,此刻还依稀剩下了一个余渊的轮廓。元向西血红的双眼,遥遥浮在走廊深处,目光如受惊野兔一般左冲右突;人偶师陷入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安静里,沉寂得近乎令人害怕。
她昏过去了多久?
“你说的办法”林三酒勉强支撑着自己重新坐起来,这一动,刚才好不容易才成了形的思绪,好像又被震碎了,纷纷簇簇地跌落了出去。她忘了她刚才想到了什么,只好问道:“是是什么?”
“你跟我说过,这个人生如戏只是在原本的现实里创造出了一个一个‘片场’。”乔坦斯皱着眉头说,“但实际上,我们仍在飞船上,对吧?”
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视野才又一次稳定下来。“是,”她聚拢力气答道,“但我当时时间太紧了不能仔细看”
“别着急,”乔坦斯按住了她的肩膀,说:“你现在这个状态不能着急你是在飞船上什么地方发动人生如戏的,你还记得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还真有点难度。
林三酒不得不从自己仍被灵异体附身时开始回忆,想起大家那时是在驾驶舱门口汇合的,后来她从被催眠状态里醒来时,气泡空间又是在哪里破灭的等她好不容易把思绪和语言都整理清楚,尽己所能说完之后,乔坦斯点了点头。
“他把被打破的船板修复好了,但是被风压撕掉的设施却回不来了,对吧?”乔坦斯抚摸着走廊墙壁,说:“也就是说,飞船上现在多了一大片空地人生如戏就是在空地上搭起了‘片场’的,怪不得。”
林三酒将头倚在墙上,无力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在你昏迷过去的时候,我四处走了一圈。”乔坦斯说到这儿,不得不停下来,好像要抚平胸口中起了皱褶的那一口气。“你听我说,我的办法真的可以成功。”
“我对这艘飞船再熟悉也没有了。”乔坦斯低声说,“人生如戏创造出的走廊尽头、墙壁之类的界限,并不是真正的界限我想,我可以在人生如戏创造出的‘片场’里,摸回驾驶舱里去。”
林三酒慢慢把这话消化了一阵,脑子一时还沉沉的。
“你保持着人生如戏的效果,不要动它。另外一件事是,虽然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办,但是你必须得想个办法,让自己能重新行动起来。”
乔坦斯叹口气,不太好意思似的一笑,说:“从这里开始,我就没法帮上你的忙了。我会给你指出一条路,在我返回驾驶舱的时候,你要带着他们几个,向飞船后方的接驳舱走,不管你看见的是墙壁也好,高空也好,你只管继续往前走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在人生如戏的布景之下,仍旧是我的飞船。”
林三酒这才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急忙说:“我、我有一个咖啡”
“那你快喝,”乔坦斯显然也明白她说的不是普通咖啡,说道:“你们到达驾驶舱以后,我就会打开船板。你放心,我就是闭上眼睛也对控制板上的每一个按钮都清清楚楚。”
他们没有飞行器,反倒是最小的问题了。
林三酒颤声问道:“然后呢?”
“我不知道你离开之后,人生如戏的效果还能坚持多久,”乔坦斯摇摇头说,“我猜,只要效果一消失,我的身体就不会再属于我了。”
他抹了把脸,说:“我会在这段时间里,尽可能地将飞船驶走能飞多远,就飞多远。你带上他们,朝任何一个方向走都可以,别告诉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林三酒吃力地点了点头,手心里浮起了一张卡片。
她早就彻底没有主意了,即使成功用出人生如戏,在她看来,大概也是一个最终证明只能拖延时间的傻办法——如今终于有人能告诉她下一步该怎么办,她如释重负之余,更是惶恐得不敢放手,不敢做错任何一个细节;她将脸埋进腾腾热汽里,大口大口地咽下了混着眼泪的咖啡,灼人的希望烫热了她的胸口。
等她的视野不再模糊的时候,林三酒抬起头,才发现乔坦斯已经走了,只给她留下了一张不知何时写好的字条。
就算想要救下他们,乔坦斯或许也很难忍受继续和他们相处多一秒了。
林三酒吸了口气,撑起仿佛被洞穿了无数次的身体,慢慢抱起了毛线娃娃。
就连她的咖啡,好像也觉得枭西厄斯很棘手,往常的效果只能发挥出一半;她一个人,却要用双臂、用意识力,又抱又拖着三个人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用身上一块血肉换回来的——她简直不知道哪个更难:是继续走下去,还是干脆认命。
后来的记忆全是模糊的,被煎熬成了一团浆糊。林三酒只记得她有一次,对着被击断了一半的楼道顿住了脚,犹豫了几秒,才朝空气里踏出了一步。
乔坦斯曾说过,他在终于攒够钱买下飞船以后,高兴得不敢置信,仔仔细细地把飞船每一寸都熟悉了一遍;他对飞船的熟悉今日派上了用场,在林三酒终于进入接驳舱的时候,她果然听见了——在公寓楼的布景之下,接驳舱船板嗡嗡打开的声响。
当一行人笔直地掉落进高空里时,林三酒扬手一甩,从人偶师的容纳道具里扑出了一大片黑色方格的影子。她曾经见过人偶师时如何驱动它,尽管进不去,却也让它在半空中展开了,靠着剩余意识力,她总算让一行几人都有了落脚的地方,没有跌入大海里。
在冰冷的强风和惊险里,林三酒终于清醒了几分,沉重地喘息着,回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正急速离去、越来越远的飞船影子。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在第二次昏过去以前,乔坦斯好像说过一句话。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觉得,只要再换一个世界,我就还有可能再见他们一面。”乔坦斯的声音隔着模糊记忆,低低说道。
对了。
如果是要趁着人生如戏效果消失之前,把飞船开走那么,怎么乔坦斯没有让她把人生如戏留下呢?
念头一起,林三酒猛地拧过了头。
她的眼睛,恰好被远处高空中蓦然爆炸升腾起的一团白亮火球给燃亮了。




末日乐园 2037 神
后来的四十分钟,林三酒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在回忆一场不甚真切的梦。
尽管逃出来了,但一切都在和她作对:她脚下只有一片汪洋大海,远方陆地的那一线边际模糊单薄, 能让任何一个没有飞船的人都心生绝望;连咖啡效力也快要抵受不住强风了似的,她的体力、体温和意志都在冷风中迅速流失。
黑色方格的面积不大,林三酒必须得用意识力将自己,以及其他三个人,都分别捆绑固定在一个黑色方格上——被枭西厄斯插过手以后,如今的意识力不像是绳索了,倒更像是蛛丝, 脆弱得在强风里颤颤欲断, 似乎不知何时就会与他们一起,被卷入高空里四散分离。
林三酒不得不咬住舌尖,用痛意来抵抗一波波的虚软昏蒙,将人偶师的容纳道具再次翻了一遍;这一次,她仔仔细细地把每个物品都看了一遍,没敢放过任何一个或许有用的东西。
他们还没有脱离危险,唯有结束掉概念碰撞的效果,其余几人——尤其是时间快不多了的余渊——才算是真正逃过了一劫。
“在这個世界上,天知道还有没有更多枭西厄斯的身体了,假如我一发动概念碰撞,另一个就又找上门来一切都白费了。”林三酒摇了摇头,继续解释说:“我那时心想,如果我们不能马上去另一个世界的话,在一个与本世界相隔开的独立空间里用上概念碰撞,是不是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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