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他咽了咽喉头,磕磕巴巴道:你你看我一身全是骨头,啃起来劳心费神不说还硌牙。不如你你另择肥味吧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帮你
话音未落,那赤豹便是一声怒嚎打断,随即后退蓄势两步,登时冲他扑面袭来!
救命啊!
林苏青拼力抵住赤豹压下来的森面獠牙,那脑袋如同铜锣般重大,很快他便气力不及,只得以手肘用力膈着它的咽喉。
赤豹的涎水啪嗒啪嗒地滴在他的脸上,黏黏腻腻腥臭刺鼻。
眼见着僵持不住,赤豹森森獠牙即将嵌入他的喉咙突然,一颗野果飞来,正准的击打在赤豹脑门之上,力道甚猛,砸得赤豹当场后仰。
汪!
只见狗子飞扑而出,一口咬向赤豹脖颈,衔住后借冲力以全身绕赤豹甩开一周。待狗子松口时,那庞然赤豹竟被摔倒在地。
狗子顺势落地,惯力使它划出几尺开远后才得以停住。不及眨眼,狗子砰地一声炸成一片白雾,白雾之中赫然出现如山石般高大的狗子,它眼皮都不抬一下,一爪子踩住赤豹的铜锣脑袋,如同踩灭烟头,碾了又碾。
砰!狗子又炸成一朵白云,自云朵中落下时,它恢复了先前虎头虎脑的小狗模样,似个人模样抱着膀子坐在赤豹背上。
而那赤豹的头却被深深的摁进了土里,只留了躯体在外面趴着。
林苏青惊魂未定,狗子的前后变化更是令他目瞪口呆。
这时,方才的神仙公子——二太子殿下,闲庭信步,摇着扇子悠然而来。
林苏青立马翻爬起身,跪在二太子跟前,诚心乞求道:殿下,您缺腿部挂件吗?我吃苦耐劳如牛,忠心耿耿如狗!您就让我跟着您吧!
虽然嘴上诚心诚意的说着,他心中却自顾自的在盘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凭他一己之身,又手无缚鸡之力,在这个世界定然沦为鱼肉。反正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不如先择条活路保住性命要紧。
二太子垂下眼眸轻视道:狗有一条足矣,而你尚不如一条狗,我为何留你?
此话气煞人也,奈何形势逼人,计无付之。林苏青不得不咬牙,低首下气道:殿下怎知我不如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所擅长的,狗子不一定如我。
此言一出,二太子一声嗤笑,忍俊不禁道:竟将自己与狗相提并论?
又是这般不以为然的轻蔑,又是这般阴阳怪气的取笑。林苏青在曾经的世界里,已经历过数次,却也越是如此这般,他越是要证明——是你,有眼不识荆山玉。
殿下之犬非同寻常,现下的我同它比较,并不损颜面。过往也曾轻狂莽撞,然而多番遭遇,令他早已明晓,旁人越是多么瞧不起他,他越是要沉心静气,而今后的我将如何,殿下可知?
一时的忍辱负重又何妨,且先苟活总有出头之日。他不能死,他必须回去。
林苏青梗着脖子将忠心许下,二太子却不理不睬,只于风中捻下一片绿叶,手腕一转,霎时飞出绿叶,绿叶瞬间化作一把闪着寒光的双刃匕首,扎进赤豹脖子旁的土里。
二太子眉眼如风,轻轻浅浅道:今晚,就吃狰吧。随即拂袖而去,狗子嗷呜一声,甩着舌头快速跟了上去。
林苏青茫然莫名的跪在原地,愣了许久,不得其解。
风卷着落叶缱绻地吹过,带起细微的尘埃,撞着他的脚踝又绕开。四处唯有树叶因风拂过而摩挲得唰唰作响,却将此刻衬托得更加安静。
当一声鹰啸划破长空,他终于回过神来——这是答应我了?第一件工作是宰了这头豹子?哦不,狰?
狰?他脑子嗡的一声,好似在哪里听过。
第三章 归否
仿佛张口就来,却始终囫囵在脑子里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何处听说过
林苏青揣着满肚子疑惑,心有余悸的挪动着小步,提心吊胆的靠近那头魁梧雄壮的狰。
他活了二十几年,最出息的杀伐,也只不过是剖过几条敲晕的活鱼。现下却要他去宰杀一头站起来比他还高出许多的巨兽
突然,狰的一条尾巴尖儿好似动了一动,林苏青心中一惊,正怀疑是否自己看花了眼时,只见狰的五条尾巴乍然开始甩动,它醒了!
与此同时,狰的四肢逐渐站起,并试图将脑袋从土壤里挣扎着拔出来!
林苏青怛然失色,眼见着狰的脖子已经拔出半截倘若被它脱困,那么沦为果腹的就是他!
间不容发,林苏青猛吸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疾奔上前扑跪在地,意欲拔出匕首。
一只手力道不足,便双手并用。他竭尽全力,憋得脸红脖粗。
几乎在他刚一拔出匕首的同时,狰的头也拔出了土壤,猛然张口朝他吃去!刹那间惊得他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地侧身一躲,旋即挥起匕首,一刀捅进了狰的脖颈。
霎时,巨兽狰血流如注。
狰濒死的悲鸣,仿佛是弱者在生命终结时,对这世间最后的控诉。这一刀,刺杀了狰兽,却如同刺进了他自己的喉咙。使他全然没了方才在二太子面前,逞口舌之快时的勇气。
他原本就是懦弱的,只因心中还有一份争强好胜的倔强,一直以来与他自小的懦弱争斗着。譬如他有时候胆小得会因突然窜出的一只蟑螂而受到惊吓,有时候却也能勇敢地一个人趟过高山险水,只为打赌挣个颜面。
而现在,对陌生世界的惶恐,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他始料未及,更令他措手不及。
生死一线时的顽命抗争,和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心惊肉跳之余,他莫名地有些想哭。
又正是这一闪而过的想法,令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难以启齿的软弱。他既悲哀于一向软弱的自己,竟然被逼迫到如此勇敢。却也感慨一向软弱的自己,居然也能拥有如此勇敢的一面。
那伏在地上的狰此刻已无力挣扎,眸中凶狠的光亮也逐渐黯淡。
林苏青忽然没来由的有些同情起狰。甚至感觉狰就像曾经的自己——在残酷的环境里,为了温饱与生存,不顾一切的自己。
曾经的世界,人心尔虞我诈,暗藏斧影刀光。可即便如此,当感到身心交瘁,精疲力竭时,还可以躲进自己的房间里,是哭也好,是喊也罢,至少有那样一方能容他安心释放的小天地。
然而这边的世界,无疑是将弱肉强食的规则,摆在了朗朗乾坤之下,不容许一丝怯弱。倘若有一瞬间的破绽,有一须臾的踟蹰,任人鱼肉被开肠破肚的,或许就是自己。
他想回去,他现在就想回去,现在立刻马上,刻不容缓,他归心似箭。
狰的眸子就这样死死地盯着他,令他紧张又害怕。狂跳的太阳穴和仿佛随时要炸出胸膛的心脏,使得他更加慌张。
他心有余悸地探手去握紧匕首,努力咽了咽因干涩拉扯得疼痛的喉头,牙关紧咬,一把抽出。
顷刻,狰的鲜血如溪水汩汩流淌,随着血液缓缓浸入泥土,它眸中的最后一点余辉也逐渐散去。
怯懦,和鄙视自己怯懦的心情,在林苏青的心中拉锯着,竟遽然腾升出一阵无名的悲怆。
他牙根咬得筋脉暴突,蹙着眉头将双眸紧闭。终于狠下决心,朝着狰的咽喉又是一刀刺入,刀刃锋利至极,一划到底。
是了,也许今后的日子,便不得不刀口舔血,苍莽一生。
假如回去
还能回去吗?
一想到此处,他鼻腔忽然涌上来阵阵酸涩,刺得眼睛滚烫滚烫的生疼。再度睁开时,不知何时已是泪眼婆娑。
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一切却是模糊又清晰。
他捧出狰的脏腑,于身旁堆砌成鲜红的小丘。随后又持起匕首,割开了它尚有余跳的心脏。
手渐渐不再颤抖了,好像不怕了,又好像是因为绝望而麻木了。
思绪纷乱,愁肠百结,他抬起臂膀以袖子拭去眼角滑下的眼泪,心中竟是坚毅了几分。
仿佛方才的一场殊死顽斗,驱尽了他从小到大的软弱。
也许,人唯有在遭逢大难之后,才能有幡然醒悟的焕然一新。
林苏青在心中狠狠起誓,他不能死。不论天长日久,无论何年何月,他终要回去。
他擦干了泪痕,提起那把双刃匕首,强忍着刺鼻作呕的血腥味,紧皱着眉头开始分解狰的尸骨。
即使仍然有些无法适应,但他还是一边坚持着拆卸骨肉,一边不停地告诫自己——事到如今,恐惧已经于事无补,只能破釜沉舟。
从此刻起,往后必须无所畏惧,必须英勇果敢,必须一往无前。
若能搏得一线生机,他都要紧紧抓住。只要能活着,就算是做一头走狗又何妨。
几声乌鸦啼叫,苍凉地掠过残阳。当日暮西下,红霞染透了半边天际。林苏青才从魁壮的狰身上,卸出最精华的几块腿肉。
他在附近寻了些木枝干柴,不敢走远了,除了害怕远处有危险,同时也担心有秃鹫,或食腐动物趁他不在时糟蹋了狰肉。
这顿晚餐至关重要,是决定着他未来生死的关键。
可是眼下,他面临着另外一件难事——这里没有生火的工具。左右寻望之下,他只得依据书中看来的生存技巧,逐步照做。先在粗壮的枝干上凿出一方小眼,而后在小眼中塞一些枯草,接着削尖一根棍子,杵在小眼之中,以钻木取火。
书上记载得简单易掌握,可实际操作起来,却难得他满头大汗。
也不知钻了有多久,那小眼中才冒出了一缕青烟。总算是有了火,他遂将火苗引去事先搭好的篝火堆里,火苗熄了数次,他只得重新再取,再引。
待一切终于按部就班弄好后,他已是精疲力竭,便灰头土脸地守着熊熊大火,不敢有半分懈怠。然而狰肉尚未烤出什么起色,他自己却先被大火烤得满脸通红。
靡靡的困倦忽然排山倒海般袭来,于混混沌沌之间,他听见远远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第四章 容身之处
林苏青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去辨析着那些声响,生怕又是一头猛兽突然袭来。
那些琐碎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远处窃窃私语。既渺小又微弱,被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掩盖得若有似无。
直觉上好似不是什么潜伏的危险。
他将狰肉反复翻转了数次,烤得油汁迸溅,大颗大颗的油水滴在烧得红火的木炭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火受了油,燃烧得更加旺盛,生怕火势过旺烤糊了狰肉,他抽出几根木柴,走出几步将还没烧及的部分插进土里,以作照明的火把。
听说许多野兽都是畏火的,或许也能作为一种威慑吧。
当夜色苍茫时,经过炭火烤炼的狰肉,已经烤得汁肥味美,香气四溢。此时月明风清,一阵微风就能将烤肉的香气传达百里。
他生怕香气会招来不速之客,便顾不上烫手,赶忙用层层叠叠的荷叶包裹住烤熟的狰肉,抱在怀中就循着先前狗子跑走的方向找去。
夜里视野受限,比白日更加危险,他脚下丝毫不敢停留。
穿过一片竹林后,眼前出现了一条石板小径。林苏青沉下一口气,赌着这条小径应当就是通往那位二太子殿下府邸的路。
跑过了这条路,四周忽然变得安静,好像有什么从中震慑了万物。万籁俱寂,连蚊虫都不敢飞舞,更没有夜虫乱叫。只剩下他自己喘气和心脏突突直跳的声音。
一切静谧得令人心慌胆战,却又令人感到万分安定。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汪湖水,有几只白鹭歇在芦花浅水边。它们看见林苏青小心翼翼地走来,窃窃私语道:我今日听说便是他,误踩了殿下召回追风神君的结界。
古往今来从未有过这事恐生祸端啊
嘘,殿前休得胡言乱语,就不怕追风神君将你撕成渣渣?
白鹭们细细碎碎的聊着,却在林苏青走近时,不约而同地噤了声,佯装闭目养神。可它们方才的对话,还是被林苏青也听去了七八分。
他将荷叶包裹着的狰肉往怀中拢了拢,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假如二太子殿下不答应
刚这样一想,他立马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心意已决,今事不在疑。
穿过湖上桥廊,绕了几处长林,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庄肃的府邸。那府邸十分宏伟,更像是一座宫殿。
青砖黛瓦,飞檐翘角。湖水粼粼的波光反映在如画纸般的墙面上,将雕栏玉砌的府苑染上了潮湿凉薄的气息,千里皎洁的月光流入了院墙,使整座府邸含着清冷的沧桑。
而令人惊诧的是,那高挂的牌匾之上,赫然题着三枚朱金大篆——太子府。这上面没有二字,莫非是大太子的府邸?
可他借着灯火放眼四处,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宅院府邸,应当不会错才是
林苏青屏息凝神走到门前,刚要抬手扣门,如浸透了墨汁的大门便自动敞开。他左顾右盼见毫无人影,才怯怯的继续往里行去。
林苏青!夜静如水,狗子的声音乍然出现,响彻了夜空。吓得林苏青一个踉跄,险些将怀里抱着的狰肉飞了出去。
你吓死我了!不知怎的,纵使白日里见过了狗子的神通,林苏青心中也还是怕不起它来。
此时看见它出现,反倒有些想感慨——终于他大爷的让我找着了。
狗子绕着他嗅来嗅去,眼神一怔,愕然道:你居然折了穷桑的树枝烤狰肉?
在林苏青一脸茫然中,它继续问道:你可知那株穷桑是是谁种的?
狗子的出现,令林苏青一扫先前孤身无助时的怯弱,多少恢复了些许平日的状态。他惝恍道:不会是二太子殿下种的吧
狗子瞥了他一眼,显然答案是错的。林苏青正等着狗子正解,狗子却避而不答,只道:你跟我来。
他便不多问,只当不甚重要的事,急忙跟了去。
穿廊过榭,他们在东边的一处内园前停下。
狗子抬起小爪示意林苏青止步,它自己轻手轻脚的跑了进去,片刻才出来,冲林苏青道:进去吧。
林苏青闻言,想必二太子殿下就在此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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