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那身影岿然不动,淡然地问道:追风,你不想问我为何不想做神仙吗?
我知道。狗子更去了两步,您快走吧!就现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狗子越说越慌张,这神色从前不曾见过。
它在担心有谁会来,在担心一个严重的未来,那未来令它懊悔令它心痛令它遗憾所以它才割舍不下吗?
林苏青在一旁静默的看着,他是一个卑鄙的旁观者,在偷窥狗子内心深处的秘密。
你有些异常。那霜色的身影微微抬了抬首,似乎眺向了更远的地方,从容的问狗子,你知道了什么?
狗子一屁股坐下,将头顶贴紧地面,像是要跪求,它着急的大呼:太子殿下!您快走吧!
太子殿下?
林苏青愕然,这位这位便是丹穴山的已故的灵太子?子夜元君?
追风,你为何忽然对我改了称呼?那霜色的身影长叹了一口气,有些落寞道,所以,你也不愿与我为伍吗
狗子浑身一颤,呆愣住了,口中喃喃道:主上
想来,它应该在惊讶。林苏青想起了原先迷谷老者讲的故事,追风狗子原先是由丹穴山灵太子抚养长大,一开始是跟着灵太子的
这样不妙,怕是狗子发现自己称谓的变化,将察觉自己入了幻境。
林苏青当即出手干预了幻境,可是不论他如何去控制,就是无法令那名霜色女子转过身来。
莫非是狗子打内心深处觉得无颜面见她?
为何,狗子为何无颜面对她?
而她为何认为狗子也不愿与她为伍?难道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
那灵太子的话语实在讳莫如深,丝毫没有头绪可供猜想。
眼下一要谨防狗子回过神来,二又要知晓一些线索,林苏青便只好作罢了让她转身。随即,他令那霜色的身影问狗子道:追风,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狗子张口要答,却忽然把话咽回去了,它思忖了良久,瞻前顾后的思忖,它似乎时想权衡什么,却又对即将来临的什么感到慌张不安,它着急的跺脚,看起来极度为难。
你想说什么,直言便是,与我又何必迂回。
主上,我从来没有认为您有错。狗子有着从来没有过的悲戚,不瞒您说,我曾经也担心过,是否真的会如天命显现的那样,天下会因此出现大祸。但我现在觉得,不一定,或许天命不一定会应验。
你果然都知道了。灵太子怅然低语,可是,有无大祸于我来看,都是其次。即使没有大祸,我也无法与他相爱成亲。
狗子没有回答,显然它认同这件事。
追风,你知道什么是爱吗?灵太子望着远方飘飞的薄纱似的白云,娓娓而道,他们都劝我忘情,以无情化大爱。
连小仙女都可以谈情说爱,就是爱上了一个凡人,也可以批她下凡去白首同心。为何我却不能爱,我这元君之尊何用,连寻常的小仙女也不如,倒是更多了不少约束。
主上狗子攒着眉头,揪着心,抬着一只爪爪紧缩在胸前,想劝慰几句却不知如何相劝。
因为元君之尊就更因为忘情吗?呵隔着一片林荫也能感觉出她所叹的那一口气之中的凉意,可是太上忘情,并非无情。是得情有情,只是将情放在了深处,仿若遗忘。但并不是说不能有情啊。为何我却不能呢追风,你说这是为何。
主上不是您不能有情只是只是狗子考量再三,说出口还是怯了,只是您不能对他有情
林苏青听着,也在心中感慨着自己的想法,他有些同情这位灵太子。
太上忘情,忘情乃寂焉不动情,仿若遗忘。所以谓之曰得情而忘情。太上忘情的确是友情,所谓忘记,实则是告诫当如何处理情之一字,得情后也应当豁达洒脱,但这位灵太子显然正为情所牵,为情所困,为情所累。
倘若要说错,她的确有错,可是,又不能算错。坠入爱河算错吗?外人何以评判对错?而相爱有情,却不能相携厮守,的确令他同情。
元君又如何,不过是个神仙阶品。追风,我不想做神仙了
那一刻,那一句话一出口,她的所有的壮阔气度,尽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似一座巍峨的高山顷刻坍塌,原来,她也不过是一名普通女子。
主上,您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狗子越来越焦灼,它似热锅上的蚂蚁,片刻也静不住了,它跑上去扒拉着灵太子的衣袍,跳着脚扒着她,主上,您快走吧,求您了,您真的快走吧!
走?呵我还能往哪里走?我已经躲了五百余载了,我躲过了吗?
主上,您一定有处可去!我知道!狗子急得咬住灵太子的衣袍死命的拽,咬紧了牙根也还是要说,主上!求您快走吧!您再不走二太子就要来了!
二太子?!林苏青怔愕,狗子一直警惕着的来者居然是二太子?
第二百五十六章 梦醒
丹穴山的晚霞似赤炎薄纱,掩着天际,缓缓铺开,橙红一片,仍也透着微白的天色。俄尔又似一滴鲜血,滴在似白雾又似素宣的天上,渐渐浸透,悄悄晕染
红霞映在灵太子霜色的薄衫上,本该令她增添生气,却是衬得更为寂寥且萧索
子隐吗?如果连他都不肯帮我了,我又能逃到何处去呢。她负在身后的手收回到前方,似端在腰前。
林苏青忽然乱了头绪,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回事?他串联着来龙去脉从头梳理狗子之所以催促灵太子走,是因为时间不够了,会有谁来,而他知道,灵太子也就是子夜元君,早已经故去了狗子回来这段记忆,慌忙提醒那位即将来的极有可能对灵太子有危险,而那来者居然是二太子
二太子为何会是危险?如果是二太子杀了灵太子,那么,作为被灵太子抚养大的狗子,又为何会在之后臣服效忠于二太子呢?
于情于理,都无法解释。
林苏青遂又起了一个手势,欲再次干涉狗子的记忆,以便在狗子清醒前从它这段记忆之中获知什么。
可是他的手势刚起,便见狗子突然松口,屁股落地坐下,杵在那里疑惑:不对
它感觉自己的脑子云里雾里的
我记得是在回忆,可是为何我会在记忆之中狗子抬起两只前爪爪,左右看着,为何是我在与主上说话
一切都透着古怪。这一幕似曾相识,而且,它记得它原本是立在灵太子的身后,听她讲述她的心事的
怎的现在变成是它在劝说?劝她走?如果是回忆,回忆里的它怎能知道二太子即将赶来
而且即使是它的记忆除了出错,那也该是以它的本来面目才对,怎的会以这副模样?它低头看着自己的狗爪,看着自己的一身赤色的毛发不,不该是这样,那时候它还没有铸成大错。这不是回忆。
可不是回忆的话,是什么?是梦境?对,只可能是梦境,它想提醒灵太子离开,可是可是这梦境也太过真实
真实得不像是在做梦,倒像是亲身经历似的
不好!狗子惊震大呼。林苏青随时一惊,亦是直觉不妙。
此时,坐在紫霄阁第二层的案桌前的木榻上的狗子猛地洞开双眼,瞪着面前的林苏青,它不发一语,满面尽是愤怒。
已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林苏青只好赔笑道:追风神君果然是追风神君,一当意识到是幻境,竟是即刻就能清醒,我辈自愧弗如啊。
你现在拍我的马屁是不是有点太晚了。狗子目光如炬,我如此信任于你,你却对我耍起了手段。
我也是必不得已。林苏青如实相告道,你也知道,你是最近的突破口,我能从你这里知道一切我想知道的事情。
狗子之所以能够如此之快的清醒,其实也因为他并没有下给它太多的药剂,否则,纵然狗子的意志力再强,也不至于想清醒即刻便清醒。
接着他继续道:起初倒也没什么,可是随着我了解到的越来越多,你这个突破口对我的诱惑夜随之越来越大,叫我如何能抗拒。
你不是想通了吗?狗子怒目反问道,你不是已经放下了过去,不再执著了吗?
林苏青做好了狗子清醒过来后的准备,面对它质问,为了安抚,他必须如实相告,决不可在对它使了手段之后又对它编造谎言,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缓解下它的愤怒。
我的确是想通了,但也还是想知道。不知该怎样与你作解释。林苏青认真而坦诚,尽力地解释自己的想法,我的确不再对过去的身份持有执念,我现在是谁,我想成为谁,都与过去的我无关。可是,同时也想知道过去的我是谁,只是想知道,想了解,并非执著于过去不放,不知道我这样说可有说明白吗?就类似于类似于好奇心是一种好奇而已。
林苏青,我现在压根不想去在意你是好奇还是执念。狗子站起来,作势欲走,你对自己亲近的朋友都能使出卑鄙手段,你不觉得你很卑劣吗?
是,我也觉得我很卑劣。林苏青好不否认,更是一口认下,可是,你也是知道的,天界想杀我,甚至要借三清墟的手杀我。那么,一无所知的我是否能幸免于难?而如果我有所了解,预先知道自己的情况,那么,是否就能换得一星半点的机会去避过凶险?
林苏青侃然正色,岿然稳坐,饶是狗子已经起脚下了木榻,已经绕过了案桌,走到了他的身后,正朝楼梯而去,他看起来也依然镇定,不慌不忙,头也不回的问狗子。
还是说,你也觉得我这个祸患当除,所以你明明可以提醒我一些事情,以助我安身保命,但却不愿意提醒我。因为提醒就是帮我,帮了我,很有可能就没有那么容易能够除掉我了。你是这样想的吗?
我是这样想的吗?狗子停住脚步,回身看向林苏青,看着他端坐的后背,冷言道,既然你这么擅长计算,那我问你,我拥有多少次可以直接杀死你的机会,你可能算得清楚?如果我有心杀你,便直接杀了你,试问我追风若是要杀谁,何须借助旁人之手?
林苏青依然正襟危坐,以背影回应狗子道:容我一步一步自己去发现,与直接告诉我,又有何区别?我总之是会知道的,何故凭我自己去发现去绕无数的弯路?
要不说你心急呢。你越是这样急切地想知道,就越不能直接告诉你。狗子气得说这话时又踱了回去,有许多事情,由你自己去一点一滴地发现,远远比一口气全部听来要容易接受。
接受?林苏青联想到自己,联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所经历的种种离奇,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呵,那可海了去了。狗子不屑地冷哼,粗叹一口无奈的郁结之气,而后道,也偏就我能如是容忍你,但凡换个谁,你尽管如此去对待好了,你看谁还会再搭理你!
林苏青听罢,撑着桌面转过身去,微微笑道:我方才所承认的卑鄙,也并不是认为我的手段卑鄙。我所承认的正是卑鄙在我知道你不会如何,很快就能和好如初。
谁要与你和好如初!狗子龇牙驳斥,我不过是看在主上的面子上!
主上的面子?不是说命令,而是说面子,那么就不是领的吩咐行事,林苏青假作疑惑貌,看的是哪个主上的面子?
第二百三十六章 对峙
问得狗子咬了舌头,即刻才明悟过来,恐怕林苏青已然知晓了一些事情,糊弄是不可能了,瞒也瞒不住的,于是它只能忖度着说与不说,认与不认。
僵持着,对视之中目光皆是较量,狗子有些气恼,这林苏青的目光太也**!太也明目张胆!都无须猜测,就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他的意思我几乎都已经知道了。说与不说,就看你如何看待咱们这场情分,或者没有情分,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不服气也正是不服气在这里,叫它觉得即使说了也是觉得受制于林苏青,觉得憋屈。
你怎么专挑身边的伙伴下手呢。狗子攒眉怒目道。
谁说的。林苏青反问。
狗子抬起下巴,睥睨着他:我说的,我刚刚说完。
你说得对。
狗子无言以对,翻过去一记白眼,假若‘不要脸’也分境界,你已经登峰造极。
我还是个新手。假象,假象罢了。林苏青坏坏的笑道,我下手的多了,不止身边的你们,只是你还不知道。
都有谁?
你猜。
我猜个锤锤,赶紧放!
既然你说有‘屁’要赶紧放,倒是有一个我憋的难受。林苏青故意笑着,话里有话道,你看洛洛之于妖界帝君祈帝的忠心。打夕夜出生起,洛洛便一直陪伴在夕夜的左右,几百年来将夕夜一路从小看到大。洛洛保护夕夜尽职尽责,可是,在她的心内,却仍然只忠心于祈帝。
别着头的狗子,以眼底余光乜着林苏青。
林苏青松开了腿,不再是盘坐的姿势,而是竖起了一条膝盖,胳膊肘搭在膝头上,手随意的垂吊着。他的指尖,食指中指与拇指的指腹在轻轻缓缓地互相碾着,应着他此时正来回揣度的心思。
他眼含笑意的瞧着狗子,饶有深意道:洛洛性格刚毅,忠心不二。不过,与你的刚毅比起来,洛洛还是差远了。你说是不是。
狗子依然不作答理,它要等到林苏青自己先说出来,如是它好顺便掂量掂量林苏青究竟猜到了多少。
然而林苏青偏是不说,他怎么会不知道狗子正在等他先说呢。他的确猜到了一些,不过说多不算多。但是,说少也的确不算少。他更多的是拿不准结果,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所以他才要试探狗子的反应与态度。
他故意不说,倘若狗子不问不答,那么他也会对自己的发现守口如瓶,叫狗子的心中没有底。关于他知道多少,狗子越是没有一个清楚的范围,便越对他有利,至少他更容易旁敲侧击的从狗子的心中套出话来。
怎料!咚地一声,狗子就地一趴,这就休息起来。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林苏青问道,难道它不想知道什么吗?
累了,想打个盹儿。你别打扰我睡觉。狗子说着当真闭上了眼睛。
突然如此,定是抬杠,狗子这是以退为进,逼他先说。空气突然凝滞,又是一派僵局。谁都按捺着,等待对方先松口,然而谁也不松口。
恰这时,狗子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往脑袋后面撇了撇,与此同时林苏青的目光也瞥向了眼尾处有谁上来了,这无疑是最恰当的时候。
是翼翼来了。
林苏青与狗子几乎是异口同声,讶异的相视一眼,原来他们彼此都想尽快结束这场对峙。不过狗子很意外,它总觉得林苏青哪里不太对,不过是去了昆仑山五年,怎的变化如此巨大?
就算是因为昆仑山一日抵得过寻常几十年几百年,那也不足以短短五年改变了一个人的习惯与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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