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她话音落罢,山苍神君毫不犹豫地道;既然有殿下的旧友相助,便无须本君起这份闲心。山苍神君转身向狗子道,追风神君,你遗落的东西本君送来了,后续事宜你且自行处理吧。
本君告辞。苍神君对他们各施目光以示礼仪,便是广袖一挥,潇洒不见身影。只留下狗子与那夏获鸟大眼瞪小眼。
它明白,能够进这间小木屋就足以显示她的身份绝非敌对。只是林苏青这边它心里有一块疙瘩,纵然来之前山苍子已经给它做了多番的疏导,可是它仍旧无法再回到从前那样对他。
追风神君有什么话想说吗?她道。
我信你是林苏青从小跟到大的老师。它上下打量她道,就这股子自以为是的劲儿,一看就是亲传无误。
我来也没有别的意思,无非是遵从主上的安排,来护林苏青安危罢了。那些热络的话我懒得说。情愿不情愿的它不在乎,不过,我顺便带来了一个消息,林苏青
沉默了许久的林苏青被它一喊,心弦竟是一抖,这一唤没有了先前的仇视。
夕夜不见了。狗子坐下,尾巴闲散地扫下。
不见了?什么意思?
窥见林苏青隐忍的紧张神色,它故意道:就在你的分身率领魔军袭击三清墟的时候,在你‘死’之前我们发现的。不过你既然做好了躲避一切独自生存的打算,估摸夕夜的安危你也不会放在心上。
林苏青垂眸忖度,心中略感不安,只是他更愿意朝好的一面去想:可能随祈帝返回妖界了罢。
是嘛?竟是不知祈帝莅临了大千宴。狗子乜视道,倘若是祈帝将夕夜带回去了,那倒真可以算是好事一桩了。
可是当真是被祈帝带回去了吗?心照不宣的疑惑吧。当初夕夜还在王宫内时,无论如何作为祈帝都始终吝啬于见他一面。而夕夜私自离宫,经年累月也不见祈帝来找过一次。祈帝当真会在大千宴时,在见到夕夜拔得头筹时,将他带离吗?
罢了,你说得在理,应该正是祈帝带回去了。狗子斜眸,纵然嘴上认同,满脸却尽是不以为然,我也不过是想到你们曾经是指天誓日拜过把子的生死兄弟,才多这一嘴,既然连你这个兄弟都认为没有什么好担心,又何况我这个本来就与他相处不睦的,那更不关我的事咯。
谁能听不出狗子语气暗含的挖苦讽刺,谁又看不出林苏青想要掩饰却不小心流露于眉头的担忧。
夕夜是谁?那夏获鸟问道,听上去是你在这边世界里新交的朋友?
本是问的林苏青,狗子却侧首回答道:他们俩是不是朋友不清楚,那个夕夜本名叫祈夜,是妖界祈帝的亲儿子。
什么?
祈帝有个儿子很奇怪吗?至于惊讶成这样?狗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上下扫着她。
呃呵呵惊讶倒不至于。她干笑两声将眼角的尴尬之色缓和下来,只是没有想到,在我离开后,居然错过了这样劲爆的消息。这若要换作从前我还在这边的时候,那至少得与好姐妹们好好嚼上几天啊。不曾料想曾经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我,如今落后成这般。
狗子抬起后爪正准备挠痒痒,随即顿住,道:祈帝有个儿子不算新闻了,当然也不算旧闻。
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事情了吗?
算是吧。你问这个作甚?狗子斜昂着头瞥着她。
呵呵,问一问罢了,毕竟是我学生在这边世界里的新朋友,做老师的想要了解一下而已,没有恶意。
谁也没有说你什么。狗子瞅了她一眼,颇瞧不上她急于解释和撇清的样子。
主要是我担心与你之间面生不熟,平添误会。她笑了笑道,俄尔又问,祈帝的儿子多大了?
四五百岁吧。还是个小崽子。
具体多少岁呢?自觉自己问得唐突,她补充的笑道,我性情本身就对坊间的闲谈多生好奇,不要见怪。
狗子白了她一眼:我做什么要告诉你?
呵呵,我只是想比一比看,林苏青与祈夕夜谁的年龄大过谁。她的理由十分牵强。
嗯?狗子一愣,俄尔反应过来,当即瞅向林苏青,见他神色无异,它倒疑惑了,询问道,你都知道了?
嗯林苏青点了点头,抬眸看向那夏获鸟,老师把我的真实身份与处境都告诉我了。
狗子当即愣住,不知当如何接话。它琢磨着干脆不接了,然后扭头看向夏获鸟,道:你什么都知道?
当然。
全部都告诉他了?
不然呢?
它回头望着垂着眼眸一言不发的林苏青,凝重地看了许久,觉得自己看不懂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人。忽而,它兀自地摇了摇头,一声叹笑后又拧起豆子眉头十分不解似的,感慨道:原来你小子的心肠是铁打的呀?
林苏青依然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他哪里是铁打的心肠,只不过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罢了,如果所有的情绪都能够表现出来,那么又有谁会因为怀有心事而感到烦恼呢。
世间诸多的痛楚,又岂是言语可以表达。能够说出口的,往往都不是最痛心的吧。又有谁懂。
第三百一十七章 稍安勿躁
在这间并不宽敞的小木屋内一时间里分立着三个不同的立场,林苏青狗子,与夏获鸟,他们各有心事,各有思虑,各有愁绪,相顾无言。
静如止水里,几只小熊猫们簇拥在一起,大气不敢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害怕触怒了谁会引火烧身。尽管在它们体内分藏着林苏青的魂魄,尽管它们皆是二太子的心尖肉所幻化,可是它们早也是各自的生命,它们本也是一只只鲜活的生灵,也以为只要小心翼翼地生存就可以平安无事,可以像寻常的生灵那样活,也像寻常生灵那样可以修行。它们至今都不知晓自己的命运。
它们不喜欢这时候的氛围,凝重得令心底发慌,犹如千斤巨石压迫在胸口,怎么也喘不上气来,逼得情绪感到烦躁,感到不安。
地枇杷心里慌急了,作势就要去抱林苏青的裤腿,想求一个安慰,它刚张开爪爪将去,便被忍冬一爪子揪住后脖颈子,冲它竖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见它耳朵都耷拉平了。
沉默仿佛将天色也压迫得阴沉了下来。
不过是聊了几句话的功夫,还以为正值午后,怎料想不知不觉间日暮西山,已近黄昏。
这样干杵着也不是办法。夏获鸟收了神思回过状态,面色略带戚然,想必适才的回忆令她伤了心神,她也担心自己的神情为人看见,颇促狭的提了提脸上面纱的高度。
她道:总得朝前看,接下来要如何?当如何?随着她的意思,在场皆是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林苏青。
他多了一个弟弟祈夜,他多了一个父亲妖界祈帝,他多了一个娘亲子夜元君,同时也多了一个舅父一个恩公,以及无数个亏欠内疚与惭愧。
真的想做一个自私并且懦弱的人,将所有烦恼一了白了,却又不甘心令一切牺牲白费,大约正是因为欠下了太多太多尚未还清,他怕就此一了白了的话,反倒会亏欠更多。
原来的打算是舍下一切,换一个新生,今下才知,自己哪里是舍得下一切的人,从来就不是。
要不先找到你的弟弟祈夕夜?万一他是被魔界趁乱掳去了呢?见林苏青愁眉紧锁,片刻不发一语,她尝试着询问道。
只换来林苏青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是去妖界捎个信儿,与妖界联手荡破魔界?
林苏青依然摇了摇头,但见眉头略有舒展,仿佛想通了一些事情,又仿佛忽然思考到了对策。
那
嗨你别问了!狗子直截了当地打断她,俄尔横眼瞅着林苏青道,要想从他的嘴里问出实话来,那简直就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同样是诳人,白泽神尊是说出来明摆着诓,他小子历来是闷声放臭屁,悄咪咪地没有一件好事儿。
夏获鸟听来忍俊不禁,颇为暧昧的看着狗子与林苏青偷偷发笑,虽说自己是看着林苏青长大的老师,却不曾想到狗子一针见血,它才是那个最了解林苏青的,恐怕只有它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你瞧好了吧,他指不定又憋着什么心眼儿在盘算呢。狗子瘪了瘪嘴,眨巴着眼睛以眼尾瞧他,一记白眼翻走,又一记白眼翻回来,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
再者说了,就算夕夜果真是被魔界掳走的,林苏青也肯定不会去救夕夜的,你是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坑自己这个亲弟弟的。瞥着林苏青仍是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狗子接着话里话外损得更厉害了去,就连歃血为盟他都糊弄,尽晓得欺负老实人,比起那命格老儿还狡诈嘞,奸得厉害。
他惜命得很,送命的都让我们去,他自己个儿乐得逍遥自在,怂就是怂,还美其名曰出谋划策,敢情我们全都是只晓得打架锤怪的莽夫草包,就他一个人长了智慧的脑瓜。狗子言辞犀利,恨不得像民间凡人那样道我们全部都是女娲娘娘大鼻涕甩出来的,就他一个人是抠了神仙的汗泥仔仔细细捏的。
他连放个屁都要想尽办法的熏到我们,一肚子坏水儿能有什么好招儿。若不是主上有令,本大人不得不护他左右,保他周全,否则的话他现在早就被我一脚踩得稀巴烂!踩成肉糜!搓成肉丸子喂王八!成为王八粑粑!
狗子越说越气呼呼,毛都炸开了,原本毛发就厚实,这一炸就更是圆滚滚了。它又气又悲痛,却在旁观者眼中俨然像个乐子。唯有它自己,气恨得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林苏青懂它,因此他笑不出来,他也明白自己在狗子的心中其实并非如它言语里的那样不堪相处,但也仍然有些悲伤难以遏制。他陷入了情绪的胡同里,只半句怪责也全当是自己的罪过。
总不能什么打算也没有吧?夏获鸟清了清嗓子,打破狗子的絮叨。
打算是有的。狗子正欲继续再损他几句逼一逼他,孰料林苏青倏然开口,不过他依然没有抬起头来,他始终垂着眼眸凝视着地面,要将那块地砖看穿似的。
夏获鸟伸出手点了点面前的桌面,试图以敲击桌面的响声叫醒林苏青,叫他抬起脸来说话。
有何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林苏青视若无睹,只是他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的手心,双手纤细可见骨节的手指随意交错,那单薄的掌心连一点纹理也看不清楚。
我不打算直接去魔界找夕夜。他的陈词令狗子与夏获鸟皆是一愣,为他为何不去救夕夜而惊讶,也为他难道已经有了完善的筹划而好奇。
林苏青将想要说的话抿了又抿,才有条不紊地说道:夕夜失踪,最着急寻找的应该是妖界,如若果真是魔界掳走了夕夜,也是妖界出面比较合适。
你确定祈帝会在意夕夜去了哪里?狗子脱口而问。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夏获鸟的神色之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即使祈帝不在意,妖界也多的是在意。林苏青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眉头依然舒展,加之语气平淡,再看不出半点情绪,而夕夜不可能是孤身独行,他虽然成功的离开了妖界出来闯荡,但也是在妖界的允许之下才得以‘自由’,他的失踪,想必妖界早已经知晓。
他顿了顿,俄尔抬眸深深地望向狗子,那眼神之中,显然也有在意。
妖界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吗?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可能坐以待毙
狗子高扬着豆子眉头,闭着眼睛努着嘴摇了摇头。怪就怪在夕夜不见了,然而妖界没有任何动静。
以夕夜的性情推测,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心里最记挂的应该是林苏青,没有别的原因,他不会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的,如果不是被强行掳走是他自己的离开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可能是被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吸引住了。
不过,当前不是揣测夕夜失踪原因的时候,一件错误的事情发生了,重要的其实往往不是原因。
作为祈帝的‘独生子’,妖界不可能放着夕夜的安危于不顾。林苏青深思熟虑道,既然妖界都没有什么动向,那么我以为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或许是出于某种原因,于是妖界暂时装作不管,抑或是由于事出突然,妖界正处于筹谋的阶段,以备万无一失。
说得在理。夏获鸟点点头,表示认同,无论是二者的哪一种,我们都不便于插手,我们的干涉怕是会扰乱妖界的安排。打乱安排事小,这要万一夕夜出了什么危险咳我是说万一,只怕谁也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你的意思是先不管咯?狗子偏过脸来漫不经心地问道,于这时候的它来说,夕夜如何,它无暇关心。除了主上,之外的其他它什么也不想关心。
有心无力。林苏青如实说道,他垂着眼眸,神色寂寥,不想隐瞒对于夕夜的安危,轮不到我们去管。而我去,只怕会增添更多的麻烦。
那接下来做什么?狗子扬着眉头瞅着他,阴阳怪气道,在此风水宝地修养身心?颐养天年?
他面临着许多事,他不能轻易离开,至少不能张扬的出去。魔界会认出他,妖界会认出他,天界更是无处不在。他出去露面于世间,不单单会将自己的行迹暴露,更会将二太子置于尴尬的境地。那二太子的死算什么?莫让有些狭隘小人当作笑话去看。
可是,当他低头看了看围坐在自己脚边的几只小熊猫,它们掰着小爪爪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正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若是取出自己的灵魂,剥去它们的性命又于心不忍。
于是他将心中的思绪抿了又抿,忖度了半晌,才抬起头来问道:追风,你当年放出来的千百万只恶鬼,捉到什么程度了?
诶?狗子一愣,哪里想过林苏青会突然问起这件烦心事儿来,山苍子在帮忙,怎么突然问起这茬了?
我话将出口,还是踟蹰犹豫,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也不知当如何阐述才能被他们理解,他不是胆小怕事。
能不能做个敞亮人,有屁就畅快的放!狗子皱着眉头啧舌将嫌弃写在了鼻子上皱起的每一道褶皱里。
我想暂时隐姓埋名,隐于尘世间,一边帮你捉鬼恢复正身,一边一起寻找能够让主上苏醒过来的办法。
必须要卡在主上涅槃重生之时,助主上战胜先祖的意识。这对一无所知的林苏青来说好难,可是他还是不想放弃。
怎么着?现在想讨好我了?狗子有所心动,面上却昂起了小下巴,看似不领情,也的确不想领他的情。
你可以这样理解,也可以直接当成是利用。他有什么好再隐瞒的,做不成英雄,做个枭雄也好,将野心写在明面上,也是一种坦荡。
你又想干什么?
不是又想干什么,而是继续将曾经的想法落到实处。不同的时,今下主上助我撞破了南墙,使我有了新的领悟。毅然又重新点亮了林苏青的眸光,仿佛比之从前更为坚决,我们丹穴山,何曾屈服过天命?
狗子心道,这话说得正确,天命就是老子放的一个臭屁。
不过,任林苏青那方威风凛凛,狗子后腿一撒,懒散的斜坐在地上,抖搔起腹部侧面的痒痒:嗯,我听着呢,你继续吹。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