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那名杀手仍然还没有找回来,莫非果真让这妇人给彻底甩开了?
这妇人也实在是沉得住气,从她钻进去一躲,直到现在,竟是一动不动,更不曾出来过,甚至连撩开一点缝隙打探一眼都不曾。
林苏青琢磨着想同她搭句话,问一问缘由也好。他张了张口正酝酿着第一句话应当如何说时,碰巧来了一位客人。
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之人,不过看他一身绸缎衣裳,不是商人也是地主,总之不会是普通人家的老百姓。
那人指着挂在架子上的宁静致远询价:你这幅字怎么卖?
简单的一问,恰恰将林苏青问住了,怎么卖?他哪里知道怎么卖?他摆摊前不曾调查过市场,哪里知道卖什么价。
霎时他一个激灵,来了主意。瞧着这客人不问其他摊位,偏偏肯问字画,且开口问的还是一幅字,想必就算不是学富五车,也是个附庸风雅之人,那么必然是通晓些情理的。
于是他连忙迎着笑脸上去,话里有话道:字画什么的,如若是喜欢,便是无价之宝,如若是不喜欢,便鄙如糟糠。您瞧着值得多少,看着给就成。
那人闻言,会心一笑,似乎也起了故意试探的意味,玩笑道:我要是说它一文不值,你也肯卖?
在下做人实诚,主要是图个知己。林苏青将话说得滴水不漏,如若是说这幅字一文不值,那也就是在说买画人也是一文不值。
看得出此人是想买的,会出什么价就要看此人要不要颜面了。
你卖家自己不报价,反倒要我这买家来报。那人果然听出了林苏青的弦外之音,还故意打趣他道倘若我出价不合理,便是我做人不实诚,还贬低了自己的品味。嘿哟喂,你这卖东西的真是会说话。
林苏青只是陪着笑了笑,反正意思已经传达出去了,关键就看此人买是不买了。
只见那人挑来选去,将宁静致远与淡泊明志两幅字来来回回的作比对,像是要从中挑选出一幅买下来。
这幅字我要了。那人将宁静致远取下来递给林苏青叫他帮忙叠起来,随即他又向桌面上选看去。
林苏青见势登即就冷汗直冒,他连忙拦下那位客人道:瞧您颇具品味,不瞒您说写得好些的都已经挂出来了,这桌面上的实在比较粗糙,在下觉得丢人,还请您别去看了。。
无妨,你那幅‘宁静致远’我相中了,若是再相中一幅,便一并买了。
您独具慧眼,还是不要让这些拙劣之作碍了您的眼吧。不看也罢,不看也罢哈哈林苏青连忙去将客人拉到挂画旁,推介着他的小鸡吃米图,要不您瞧瞧这幅?
那人扫了一眼颇为厌弃:这都画的什么玩意儿,与你那些字差远了。
林苏青连忙又拉出来一幅年年有鱼,煞有介事道:要不您再看看这幅?
那人一看,嫌弃得五官都皱得变形了,道:小兄弟,你的画比你的字,真真是差得十万八千里了!
要不您再看看
算了算了,你也别推荐了,我单买那幅字了。那人被惹烦了,取出钱袋子摸出了五个铜子给他,你自己说的出什么价买什么价。你也不是什么名师大家,给你这个价十分可以了。
林苏青赶忙摊手收了钱,将那幅宁静致远收叠好交付于那人,不等那人说要走,他直接打断道:多谢关照,有空再来啊,慢走慢走哈
那人被林苏青推着离开摊位,登即有些怒了,一把拂开林苏青的手,整了整仪容,白了林苏青一眼,才走了。
林苏青抬袖揩了一把额头,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慌出了一身冷汗,就是他自己面对那些妖精鬼怪时,都不曾如此这般的慌乱过。
他转身看向桌子,那躲藏其中的妇人居然丝毫未动,忒沉得住气!
该不会是晕在里头了吧?
林苏青左顾右盼,确保了无人注意他时,他才假装随意的靠着桌子旁边席地坐下,随即又假装数着手里的铜子,低声小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林苏青想了又想,随即起身去斜对面的茶棚买了两块红豆饼回来,坐回原地,一块他自己吃着,一块背着手越过那些铺垂下来的字画,不动声色地塞进字画底下。
红豆饼被接走了,是小心翼翼地接走的,连他的手都没有碰到。
桌子底下原本就逼仄,又铺了这么多的字画,何况躲的还是她这样比较特殊的人。现下不仅能不沾动纸张,还能不碰到他的手,动作仍旧谨慎,可见她很清醒。
林苏青不禁心生佩服,这妇人很够毅力。与此同时,他也联想到,叫一位即将临盆的孕妇如此躲藏,看来方才那名可疑人,极有可能的确是来索命的杀手。否则她至于如此谨小慎微?
又过了片刻,林苏青压低声音悄悄地问她:你要藏多久啊?四下无人,你小声回答我便是了。
他想到了或许她不会回答。
没想到的是,沉默了许久后,里面传来了细小的声音,简短的回答了两个字:天黑。
天黑?林苏青抬头望了望天,太阳偏西有些下跌,像是正值未时与申时的交接之际。
遂好意提醒道:距离天黑大约还需两三个半时辰,你且有得等了。
妇人沉默了一刻,道:我们母子的性命就拜托在您的手上了,请您务必帮忙隐瞒。
这这妇人很是懂话术这句话将他拒绝的余地都绝了。
倘若他不帮,岂不是他亲手送她母子去死?这比见死不救还要冷漠,还要心狠。
你放心吧。林苏青应道,也不说为何要答应,她的目的不就是要他答应吗?这样回答已经足够了。
不过实际上,他并不是迫于她的言下之意而答应的。是因为他知道,他确实可以保护她母子。
虽然他个人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暗中有山苍神君关照,他是主上的人,山苍神君必然不会容许那杀手要了他的命。只要他的命在,护住她母子,是完全可以的。
这一笔账,很好算。
林苏青估摸那杀手一时半会儿不见得回来,抑或许不会回来了。
爱来不来吧,天黑了他就收摊,届时山苍神君该是要来找他回去了。
我就在边上,有事招呼就行。林苏青小声交付道。接着,他便双手搭在膝盖上,阖上双眸重新体会起易气的经法来。
这回进入状态,比先前要容易许多,仿佛是刚一闭上眼睛,气息就自行沉了下去,不似方才还须他刻意地去控制。
老子是个天才。他在心中暗喜,紧接着连忙控制自己,莫要太过于欣喜,他提醒着自己,须得放空心神,摒弃杂念,一心体会气脉畅通之感。
渐渐的,他耳边的吆喝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车轮碾压声若隐若现渐渐远去逐渐消失
他仿佛置身了万籁俱寂之中,再没听见任何来源自身以外的声音。
只能清晰而强烈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吐纳之间,带动着周身血脉跟着流动,他甚至隐约听见了来自于血脉之中的血液流动的声音,那声音极小,十分绵软细微,但足以令他越过呼吸声和心跳声,去听得真切。的确是听见了。
然后,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击一击的心跳声,与血液流动的声音交织。
再后来终于连最后的一点的声响都听不清了随即都消失了
他感觉有一缕纯粹无比的力量,在他的血脉内随着血液窜动,使得他的每一根血脉微微发热。
他正聚精会神的体会着身体的各种变化和感觉,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直到忽然在耳边响起了山苍神君的声音。
人跑了。像夜风拂过坟场,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醒过神来。
他乍然睁开眼,唯见山苍神君正抱着臂膀不动声色地立在他面前,如是高大,遮挡住了他所有视线。
您几时来的?他不过脑子的问道,山苍神君斜勾着一边嘴角,以下巴示意向桌子,林苏青猛地一怔,赶紧掀开字画往里一瞧,底下果然没了人!
什么时候跑的?!
第八十八章 青楼
林苏青连忙起身张望,心中既激动又惊讶,原来在他沉静于练习易气的经法时,天色已然在悄然中黑透了。
此时的街道,不复热闹,白日里支出的摊位早已收罢,连商铺都已经尽数打烊。然而整个过程,所有事情,他居然毫无知觉。这简直比睡着了还要可怕,仿佛他不过是刚刚闭上眼睛,瞬间就过去了四五个时辰。
你不去找到她,一查究竟吗?山苍神君问道。
林苏青张了张嘴想说走了就走了,不过他却没说,因为就在他正要这样随口一说时,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确很好奇那名妇人为何被追杀,这其中必然有原因,他很想知道,并且,他还想知道这名夫人到底能不能成功躲掉那名杀手,万一
她去哪儿了?林苏青知道自己又要多管闲事了,可他还是要管。
山苍神君抱着膀子,经他一问,遂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林苏青当即要朝那个方向找去,刚跑出几步却发现山苍神君依然立在原地,且纹丝未动,他遂转身问道:神君不去吗?
山苍神君摇摇头道:你自己去。
好吧。林苏青很无奈,但也只得接受。毕竟有言在先,凡事只能他自己去历练。
你就不怕撞见鬼吗?山苍神君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故意打趣道。
本来会很怕,可是,有神君您在暗中保护,我这条小命丢不了,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林苏青如是道,难道不是吗?
必要的时候本君才会出现。
这就够了!林苏青粲然一笑,抽出袖中的那只哮天毫笔,麻烦您帮我收下摊,谢啦!扭头便跑了。
走夜路不要跑。山苍神君轻笑着目送林苏青远去,看着他原本是风似的跑着,听完提醒霎时就换成了快走。
山苍神君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有点儿意思。
他其实就是想看看林苏青如何选,若是认为那妇人走了便走了,生与死与自己无关,那么这就要令他失望了。
有趣在林苏青不仅没有选择袖手旁观,而且率先想到的是立刻去追去找,并非一开始就权衡利弊,衡量应该不应该去,能不能去,去了有没有危险。
若说这林苏青是自不量力,倒也不是,他方才故意提醒会有危险,林苏青却能及时反应出根源有他关照,思维很是敏捷。
不仔细果然是看不出来,这怂小子能力不大点,心倒是挺热和,遇到问题时脑子也果然是格外冷静。追风神君所总结得可谓十分到位。
不过,林苏青的性情中的优点如何,并不是他着重想看见的,他着重想知道的则是林苏青的另外一面。
说起来,天界对林苏青这个异世凡人早有非议,说是恐成祸患。仅仅空穴来风,便已有许多仙家认定了这小子是当除的毒瘤。
他倒要亲眼瞧上一瞧,林苏青这个小子究竟是因为什么,居然会引得二郎真君亲自下界去抓他。又是因为什么,能够有幸被二太子殿下垂青。
林苏青,你可得好好表现,别令本君失望呀。山苍神君自言自语地遁去了身形,原地只留下未收的摊位与一缕桃粉色的烟雾。
时下正值戌亥,万家灯火已熄,人们已经安然入睡。
林苏青在心中想着要找到那名妇人,每逢岔路时,他身上所佩戴的迷谷树枝便会为他指明方向。
看似朴实无华的一小截树枝,居然能在暗中对他的心神进行指引,使他下意识地选择出正确的方向。不得不多番感慨,这迷谷树枝实在是妙不可言。
林苏青跟随指引多拐了几条巷子,走着走着远远的就听见了一阵嘈杂的声响。这么晚了居然还能这么热闹?总不可能这边世界也有撸串唱k的夜市吧?
他循着声音找去,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幢张灯结彩,铺红挂绸的酒楼。
楼上莺莺燕燕,歌舞升平。高调鸣筝缓入夜色。阁楼的围栏前,倚着数名罗襦宝带的莺花,她们勾栏挥舞着各色丝绢手帕,招呼着过往路人。
现下路人寥寥,门前立着的两名莺花一眼便瞧见了林苏青,作势要过来拉他。
林苏青怔愕,这是青楼??
他要找的是名孕妇,迷谷树枝怎么把他引到青楼来了?!
见她们招摇着越走越近,林苏青耳朵尖一红扭头就走。那两名莺华见他折走了,便止了步子翻了翻白眼回去了。
耽误老娘功夫。
林苏青心中十分迷惑,忽然听见一道尖锐的女声在驱逐。
去去去,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他回头望去,只见在门前迎客的莺花们像是在驱赶谁。
你也不看看清楚你就进楼,去去去,休来晦气!
莫不是哪位没钱还来吃花酒的?林苏青嗤笑着看去,登时怔住,她们所驱赶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躲在他字画底下的那名妇人!
她为何要进青楼?!
只见那妇人即使被驱赶也仍然试图要冲进青楼去,但很快就又小厮们拽住了,莺花们在边上掐着腰咒骂,小厮们实在拽不住她,干脆就推搡着她往远了撵。
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你可别来添晦气了!哪儿来的赶紧滚回哪儿去!
那妇人不听劝,也不顾阻碍,硬是还要进去。这一通拉拉扯扯,引动了楼上无数人围观。
一名大肚子的孕妇硬是要闯入青楼,逗得寻欢作乐的登徒浪子们连连哂笑。他们与那些妩媚撩人的青楼姐儿们,陆续地聚拢在阁楼上的围栏前,不住地往下瞧着热闹。
林苏青趁着谁也无暇顾及他,赶忙借着乱子蹑手蹑脚地靠近,藏在青楼墙壁倒拐后,只探出半个脑袋,窥看着门前的动静。
这时,那妇人被撵得实在没了办法,她干脆抱着大肚子屈膝跪下,并解开了包裹在脸上的帕子,恳求道:求求你们收留我一宿吧!天一亮我就走,求求你们!她说着就要磕头,小厮们和莺华姐儿们连忙板住她,不要她磕。
哎呀你磕头做什么,这不是硬给咱们添不痛快嘛!
楼上便有看客谑闹:这儿可没人点你这身怀六甲的!污秽之言,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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