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倘若有人问我,我如何答?
说是奴仆似乎不大动听。狗子望了望二太子,略微思量了一番,才道:唔你就答——丹穴山天神子隐圣君的亲卫。唔,亲卫没错。
子隐圣君林苏青呢喃着,这是二太子殿下的名字?
他默默地记着,心底蓦然生出一种似曾耳闻的感觉但很快,他就否认了自己的怀疑。他初来乍到,与他们都是头一回相识,不可能听说过。
门外悄无声息地落下一只白鹭,化作银盔犀甲的将士,侧立于门外,将士抱拳恭敬道:启奏殿下,诸位长老已经在议政殿恭候多时了。
议政殿?商议政务的地方吧。林苏青想起原先世界的历史上里,古代的那些皇帝的宫殿,什么金銮殿太和宫未央宫养心殿,花样百出。未曾想神仙们却是如此顺其自然,起名随意。
二太子侧目看了一眼林苏青,道:平身吧。语罢便款步离去。
狗子坐起身目送着二太子,嘟囔道:主上去安排政务了。
见二太子走远了,才扭头冲林苏青道:你起来吧。
林苏青双腿面团似的瘫软无力,他哪里起得来,干脆抬了抬屁股,挪出腿来,像狗子一样席地而坐。
他一边揉按着腿脚,一边问狗子:其实我方才有两处没听懂,主上所说的四柱阳命和童子命,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狗子抬起眼皮以眼角余光蔑视他道:蠢死算了。
它扭头走去阳光底下,就地一瘫,偷闲躲静地晒着太阳,懒散道:出生于阳年阳月阳日阳时,便是四柱阳命。童子命嘛,我看你出生于夏季,冬夏卯未辰,日支时支但凡占了卯未辰这三样其中之一,你就是童子命咯。
俄而它又道:我方才见你不仅全占齐了,还带了两宫七杀呢。
林苏青听得一头雾水,迷迷瞪瞪问道:那四柱阳命和童子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狗子白了他一眼,怠惰道:没有什么讲究,好坏各有吧。
不好是什么?好又有什么?这些对林苏青来说,都太陌生,不曾接触。
狗子抬起爪子刮了刮耳背,漫不经心道:非说不好嘛无非就是因缘不顺呗。唔不过桃花运应该会挺繁多的。
林苏青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可谓是喜出望外:此言当真?我有桃花运?在原先的世界可说是活了二十几年都不曾开过一朵桃花呀!
对呀,四柱阳命嘛,多招女妖怪稀罕。
这桃花还不如不开得好。
狗子余光打量着林苏青,四柱阳命之人,体内阳气最为妖怪们所稀罕。幸好主上愿意收留他,否则早喂妖怪去了吧。
喔!我大概知道主上为何要收你了!狗子腾地一个打滚坐起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原来什么?主上为什么要收我?林苏青不明所以,连连发问。
狗子的一惊一乍,令他好奇心四起,甚至有些闹心,因为狗子那动静,听上去主上似乎不是出于什么好原因。
狗子却白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一人一狗便坐在二太子的书房内各偷各的悠闲。
傍晚的霞光将狗子赤色的皮毛照得像一团烈火,它有一搭没一搭的用尾巴敲着地面,晒着斜阳余晖。
林苏青揉了会儿腿脚,约摸恢复了六七分。他忽然想到先前的女妖怪,便问道:啊对了,先前我遇上的女妖怪,是什么怪呀?怎么生得那么丑,妖怪不都该是艳绝过人吗?
那是魍魉。狗子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抖了抖皮毛,严格上讲,她是山精,算不上妖怪。乃是山林杂石野兽等自然的精气所化,原先不过是影子罢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特别擅长隐匿踪迹。
这种山精多见吗?吃人吗?林苏青担心今后再遇上可如何是好。
吃人倒不至于。不过她若想维持独立自由的身形,就需要不断地吸取精气。唔这也是为何别的妖怪小仙不愿靠近她的缘故。
这种有害的精怪,你们不派谁去管管吗?想来林苏青就一肚子怨气,竟被如此丑陋不堪的山精给欺负了。
狗子斜了他一眼,道:都说是影子了,哪有那么好抓。说罢便扭着屁股出门去,临了不忘扭头冲他吩咐道:晚餐可别忘了准备。
不是说神仙不食烟火吗?林苏青好委屈,浑身绵软,叫他如何爬起来准备晚餐,真是有苦说不出。
狗子却冲他龇牙凶道:吃着玩儿不行吗?几时轮到奴仆反驳了?
直至夜幕笼垂,将夕阳和晚霞逐渐吞没,二太子也不曾归来,狗子也全然不见踪影。
经过了一下午的捶打按摩,林苏青的身上终于恢复了一些气力。虽然跑起来还是有些腿软吃力,但好在已经可以略微走走了。
天知道他整个下午有多恐慌,生怕从此以后腿脚瘫痪,而这边世界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找到轮椅的地方。
今后要是不得不杵上拐棍,恐怕当他再遇上什么精怪妖魔,连逃都没得逃了。
第十三章 闹趣
林苏青出了书房,寻来踱去,这边庭园他不曾来过,眼下绕来绕去的,一直找不着出路。整天滴水未进,他此刻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一筹莫展之时,他忽然看见有一只飞蛾从黑暗中飞进走廊的屋檐下,绕着悬挂的红灯笼打着转,当它绕过两三圈,灯笼中便有灯火燃起,将那处照亮。而后,飞蛾又继续朝前方的灯笼飞去,沿路点燃无数灯火。
林苏青见状,赶忙追上去叫住它。
灯火使?
那飞蛾一顿,随即落地化作了一位身着粉纱缀蓝的衣袍的女娇娥,福礼请示:大人何事吩咐?
大人?林苏青一愣,连忙解释:啊不不不,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飞蛾又冲他福了一礼,道:大人贵为殿下的御前亲卫,小使担待不起。有什么事,大人尽管吩咐小使便是。
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才不过一个下午,二太子正式将他收为奴仆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咳咳今时不同昨日了,林苏青清了清嗓子干咳两声,故作了架势,道:我想去厨房,劳烦引个路。
厨房?
难道这里不把做饭的地方称为厨房?林苏青以为灯火使听不明白,连忙解释:嗯对,就是专门用来烧菜做饭的地方。
回大人的话,太子府不曾设立这样的地方。
没有?林苏青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神仙是不食烟火的,不设厨房好像也在情理之中。这时,灯火使又道:不过太子府的外府中,设有司茶房,平常是用以制茶的,小使愿意引大人前去看一看,是否合您的需要。
制茶的地方?林苏青猛然想起采回的萆荔还没用呢,不如先去为二太子熬一碗萆荔汤药。
行吧,你稍等我回去取样东西。他调头回去书房,从二太子的案桌上取了竹筒,才跟随灯火使去往司茶房。
月明星稀,遥夜沉沉如水。
狗子从外面溜达回来,远远嗅到一种古怪得难以言说的气味,它紧忙循着怪味找去,转眼就找到了司茶房,还嗅出了林苏青的气味,深感诧异:这蠢蛋在司茶房做什么?这气息
狗子一惊,嗷呜一声冲开门,哪来的野鬼胆敢擅闯太子府作祟!
林苏青正立于灶前,将熬煮好的萆荔汤倒入碗中,见狗子猛地冲进来,一人一狗相视愣了许久
狗子木讷:你你在做什么?
林苏青也是讶然:我我在熬萆荔啊
萆荔?狗子站起来嗅了嗅,连打了几个喷嚏节节后后。那古怪的味道,果然是出自他手中,难以理解:你熬它做什么?
林苏青却端着一碗萆荔汤,走过去道:萆荔可以治疗心疾。你早上不是说主上喜欢萆荔的晨露嘛,我觉得直接将萆荔草熬成汤汁,对治疗心疾最有效。
心疾狗子听懵了,片刻恍然大悟。它先前只是为了诓他去山中,怎被他误解成二太子殿下有什么心疾,顿时怒气涌上来:你竟敢胡言乱语,诽谤主上有心疾!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嗷呜!
霎时,一人一狗,一前一后,在院子里追得上蹿下跳。
林苏青哪里知道狗子只是为了诓他,他不过是出于一番好意!
他一边窜逃一边叫苦不迭,穷途末路时一把抱住院中的大树,手忙脚乱的爬了上去,怎料想裤腿儿却被狗子的牙齿挂住了。
也正是这一挂,他这才惊觉发现,腿突然不软了,仿佛是在一瞬间恢复了似的!他还想再多去感受一下具体,可偏偏现在狗子紧咬不放。
有话好好说!你咬我做什么!你松口!你松口!他拼命甩着腿,狗子却用力揪扯着不撒嘴。
狗子用力一拽,将他从树上拽下来,林苏青只好连滚带爬的捂着摔疼的屁股继续逃。此时竟身轻如燕,只是随意一蹦,便足足能有三尺之高。
他们的打闹声,惊动了府中的各处小神仙。
夜莺飞落在墙闱上,化成几名锦衣锻带的少年,并排着靠坐在墙头上围看热闹;值夜的猫头鹰从茂密的枝叶间踱出两步,化成一位披蓑戴笠的侠客模样,隐在阴影中,抱着膀子瞧着脚下打闹的林苏青和狗子;还有几只通体软绒绒的刺猬,从灌木丛里探出头来,化成几名褐裳短衫的少女,她们面面相觑,捂着嘴偷偷地笑着。
司茶房这边的打闹声,在夜里传得甚远,连停驻在芦花浅水旁的白鹭将士,也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听循着声音。
皎皎明月夜,素来安宁静谧的太子府,却因狗子与林苏青的追逐打闹,显得格外热闹。
此时此刻,谁也没有留心去揣度,眼前这位冒然闯入的异世凡人,将来究竟是同道,还是祸瘤。
也许正如二太子殿下所言,当前所未有之事降临,是灾厄还是祥瑞,谁又能预先定夺呢。
清风缱绻而过,将萆荔草熬制出的独特气息飘远,把墨色苍穹中所围聚的厚重云团,吹散了一些。
更深露重时,林苏青随着灯火使回去客厢,他越过灯火,借着清冷的月光,隐约瞧见了正返回书房的二太子,他面色凝重,心中似有不悦。
想来,与长老们的议程并不顺畅,看他神情肃重,估计这场议事甚至是诸多阻绊吧
林苏青既无心事也无烦恼,一睁眼才发现,竟然一觉睡到了日晒三竿。
林苏青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来,这时一阵暖风推开了窗户。
只见一只玄凤鸟打头飞进来,在它身后紧跟着六只百灵鸟,它们各牵着一方墨绿色的绒锻飞进来,那方绒锻之上,堆叠着一沓衣裳。
其中四只各衔着绒锻一角,另有两只则衔着中间,用以承重。
它们将那载着衣裳的绒锻平放于桌面上,便调头飞出,在窗台上有礼的停驻了成一排。
屋内,徒留那只玄凤鸟。
那玄凤鸟眼睛兔红,通体洁白如雪,唯有头上的翎羽和喉部呈淡鹅黄色。双颊各有一圈红色,像姑娘粉饰过重的腮红。
只见它摇身一变,落下个衣袍胜雪,以淡黄色镶边,头束黄玉冠的少年佳公子。
少年公子拢袖上前冲林苏青拘了一礼,道:殿下特着吾等奉来偃月服,由在下侍奉大人更换。
第十四章 迷谷
啊?林苏青当场惊怔,这场面这待遇怎么想怎么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待遇啊!
莫非莫非那二太子果真有龙阳之癖,喜好男风?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可是跑路的话,出去就是死啊
难道只能委屈求全了吗
林苏青心中的胡思乱想,那少年佳公子一眼便看穿了全部。
他无比失望,对于殿下破例收下的奴仆,甚至赐下了偃月服,他原先还以为是怎样一个惊世骇俗的绝世英才,不曾想竟是如此龌龊不堪之人。
竟然胆敢在心中编排殿下的是非,荒唐,放肆。
少年佳公子忍着心中的嫌恶,强捺住鄙夷之情,紧蹙着眉头,面上和气话里带刺道:大人不必过分猜想,只因您身为殿下的御前亲卫,始终奇装异服实在有碍观瞻,为此殿下才赐予了这套偃月服。
哦不是就好,林苏青长舒一口气,可不能守身如玉二十载,一朝穿越被掰弯。大学宿舍曾经有一哥们儿,可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平日里称兄道弟,一个澡堂子同进同出,一间宿舍六个人,也就他们俩关系最是要好。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铁哥们儿会在一天半夜,爬上了他的床,钻进被窝来朝他告白。
好在他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下去,否则一世清白不堪设想。那哥们基心不死,逼得他当场赌咒发誓:就算是山无棱,天地合,老子也坚决不会弯!
少年佳公子擅长识人心术,未曾料想在林苏青的心里,此时正琢磨着这些荒唐事,他看得太阳穴跳痛。随即便展开那套偃月服,转身去依次铺挂于木桁上,准备侍奉他更衣。只愿早些结束早些走,他不想再同这林苏青多呆半点时辰。
林苏青洗漱完毕后凑上前去瞧,难怪叫偃月服。
除去打底的内衫不算,中衣是件从上至下,由领及袖,由白渐变为墨黑的长袍,恰似一滴浓墨滴入一杯净水,自由自在的晕染开来。
衣袍之上,以同色掺着银丝绣着祥云纹理,无光时纹理便隐在衣色中,而有光照时的纹理,光在哪处,哪处便泛出柔和的银白光辉,宛如幽幽的月光。
另作外披的则是件白色纱衣,下配着白底黑皂靴。
整套偃月服,素宣染墨似的中衣,仿佛沉沉夜色中的皎皎明月,而那外罩的薄纱,便如明月夜山崖边的一缕晚风。
贵气之中且镇着许多稳静,真是件宝贝衣裳。
没成想,说好听点叫御前亲卫,实际上不过是个奴仆的他,竟然会享配如此这般的礼遇。
林苏青回过神,见少年公子抖开了内衫要伺候他更衣,他连忙从少年手里接过,羞惭道:呃我自己来就行了让一个少年帮自己换衣裳,场面多少有些怪异。
少年公子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不需要协助,便拢袖行礼退后几步,转身面对着屏风,提示他:用来束中衣袖口的护腕,盛放在桌上。
林苏青忙里忙外,研究了好半天,可怎么也穿不好,只好重叹一口气,无奈道:那个我我穿不好,还是你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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