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反手作画,且又活动不便,线条落得很是扭曲。好在具现出来的事物,主要是凭心中意念来成形。
于是他从落笔画下伊始,就闭紧了双眸,在心中切切的幻想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当然,肯定不能如瑞士军刀那样复杂,只要锋利即可,越是锋利越是需要。
他竭力控制着被反绑的手不要因为绳子的阻碍,将线条画得扭曲,但往往事与愿违。
当一笔落尽,他随即摊开右手,倏然果然有一把小刀主动落入了他手心里。小刀的形状多少瘦了点笔画的影响,刀柄处凸出一块疙瘩,那是绳子蹭到了手腕的伤口,生疼时手抖了一下所造成的。
管不了那些细枝末节了,林苏青怕不慎割伤了笔,于是将笔放在腰下藏着一半,一是可以压着点,避免它滚落到别的地方,二则是万一在他尚未脱身时,有人来了,不至于被人发现。
紧接着他立刻反手持刀,开始切割绳子。却是割了许久,绳子都不见断开。他摸了摸方才切过的地方,心中一阵怅然,割了这么久居然才仅仅断开其中一根绳子的一半?!
懊恼之余他这才恍然后悔,若是早点知道这绳子搓得这般严实这般坚硬,他就不应该画成光滑的刀锋,对于这样既粗又糙的,他正确应该是画一把锯子才是最快最可取啊。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他将小刀放置一边,随即又将哮天毫笔从腰下抽出。
砰!
就在他正欲抽出毫笔,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大力推开了!
吓得林苏青一震,觉得压在身下不保险,赶忙又把笔往被子里藏了藏。
藏妥毫笔后抬眼一瞧,只见进来了一位半老徐娘,虽然浓妆艳抹,却并没有穿戴凤冠霞帔,单是一身暗褐色的锦绸衣裳,不太见红色,不见喜庆。唯一勉强算是丁点喜色的,大约属她在脖子上缠的那一圈红线。
但那也看不出喜庆,反而显得奇怪,为何在脖子上缠绕红线?
不知来者是人是鬼,莫非是他们加夫人?
林苏青打量着她。见她头发十分紧实地盘成了一个大大的发髻,堆顶在头顶上,仿佛特地在头发上打过一层蜡油似的,锃光瓦亮,且规整得不容许有一丝碎发散落,甚至不曾装点任何发饰。
从她开门,林苏青注意到,于短短时辰里,天色已然见晚,估摸已是临近申时。
那半老徐娘见他目光盯着门外,随即反手合了上门,收着下颌,抬眼笑盯着林苏青,神色诡异道:相公,可是等急了?
相公?如是说她就是夏宅的夫人?
什么什么相公?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讲。林苏青嘴上天南地北的胡诌着,手却在背后紧紧的攒着,摁在哮天毫笔上,想时刻确认它还在。
我是与一只老母鸡拜的堂成的亲,我该是那只老母鸡的相公。罢了罢了,不就是颜面吗,不要就是了。他继续道,大姐你定然是认错了。
妾身未曾认错,你就是相公。夏夫人漫步款款走进,笑吟吟道:是妾身委实害羞,遂才以老母鸡代行拜堂之礼,还请相公莫要见怪~
不不不我没有见怪,我觉得我同那只老母鸡挺般配的。不知何时起,他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已然练得是炉火纯青,既然我已经与它拜堂成亲了,那么我要对它负责到底。你看我现在是有鸡之夫对吧,你还是另择良婿吧。
他一边胡说八道,一边摸到了那把小刀偷偷摸摸地在身后割着绳子,怕动作过大被夏夫人发现,他还只能是一丁点一丁点以刀锋去磨。
而那半老徐娘的夏夫人,低头似莞尔一笑,翘着兰花指抚了抚耳边的鬓角,那鬓角原本就未曾散乱,她这一抚便将那紧贴在耳前的鬓角抚得更为平整,像是贴上去的似的。
她继续走近,发着媚道:相公尽开妾身玩笑。
而后,她佯作娇嗔道:可是那只老母鸡妾身已经吩咐厨房炖上了,相公怕是不能同它白头偕老了。不过~
她说到半截,忽然话锋立转,眼神蓦地变得狠厉,道:有句话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妾身倒是可以帮你成全后半句。
他当即反口道:不不不夫人,我方才只是同你开个玩笑呢,还是咱们俩郎才女貌~同生共死的好~
面上装作下流笑意,心里却是在干着急,这该死的粗麻绳,怎的如此结实,他割了这么半天才勉强割开一根。
可是那些仆从捆绑他时,可是死死的缠了他好几圈,层层叠叠地缠绕着,现下只断开一根,压根拆不散那些绳子。便只得继续割。
谁要与你同生共死呀~夏夫人说笑着作势便要倚下来。
可是,就在她的手刚搭上林苏青的胸膛,当即一道金赤色光芒乍现,把夏夫人当场击飞。
她的后腰恰好撞在了房间中堂的圆桌桌沿上,将她横生生地截住,否则,她可能会被那道金光径直冲上对面的墙壁。
你不是人!
你不是人?!
二人异口同声惊怔大呼。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夏夫人有鬼
而在这场目瞪口呆的震惊中,在那金赤色光芒迸发得一瞬间,在林苏青与夏夫人的脑中所反应出来的情愫有着差异。
林苏青有确定有震惊有意外。因为先前在青楼时,他曾试过在自己身上画下了敕邪令,并且当那些孩童小鬼扑抓上来时,敕邪令当场就发挥了神力,正如同方才那般!只是更强了!
能够引动敕邪令神力的,绝非凡人!
与林苏青不同的是,那位夏夫人的除了震惊除了意外最关键的她有质疑。
她不曾见识过这样的法力,更是连这类的敕令都未曾见识过。难道是术法?
可是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啊,在她眼前的人的确只是**凡胎,又怎么会突然迸发出这样一道攻击力不俗的术法来?!她油然有些提防。
林苏青见夏夫人似乎对这道符令有所忌惮了,随即,他灵光一闪,张口即道:怕了吧?可别怪我没有警告你,我身上可是有神仙御赐的护身符。
编起瞎话来来底气十足,又道:事不过三,你要是再敢接近,这护身符的威力只会比方才更威猛,在第三次时必定叫你魂飞魄散!
哼,有护身符又如何~你还当我收拾不了你?那夏夫人将乱出的几根碎发抚摸规整,她站起身瞪向林苏青时,那眸子里的凶狠呼之欲出,语气却依然轻佻。
被五花大绑的林苏青拱了拱,就算是侧躺着他也要作势挺起胸膛,道:那你大可以试一试吗?反正死的是你。
随即又梗直了脖子硬气道,我这可是神仙亲自赐的,你方才也见识过了,哼,反正在这道护身符下,已经死了不少妖魔鬼怪了,多你一个不多。
哼,楞头小子休要猖狂。那夏夫人倥着脸冷哼一声,手呈利爪,作势即刻就要朝他扑抓而来。
糟糕,莫非她不信?!
林苏青愈发的挺起了胸膛,轻蔑道:呵,来呀!爸爸教你重新做人!
面对挑衅,那夏夫人雷霆一怒登即扑将上来,迅雷之际眼见着只差半尺那利爪就要穿刺林苏青的脖子!
然此期间的林苏青,是瞪大了眼睛强作镇定,并佯装出来一副坐等你灰飞烟灭的气势。
霎时,那利爪骤然一顿,夏夫人自行后退几尺。
她果然犹豫了,她果然不敢来碰他。
尽管如此,但林苏青清楚眼下还不是泄气的时候,须得一鼓作气,于是他故意引导她多作猜想,道:哼,看来你也不笨,至少知道这是什么符。
这是他通过警告挑衅不惧冷静等一些列言行,逐步逐渐地叠加给夏夫人一种抽象的意识。
而他现在的这句引导的话,其实就是将方才所积攒的抽象意识具象化,使她自己去产生关联。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怕了就是你知道这符的威力,无论你知道还是不知道,这句话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这符,的确具备能令你魂飞魄散的威力。
一开始击退你的神力即为佐证。
这,便是林苏青借用已经生效的符令,所布下的陷阱,是以言语构成的意识陷阱,结果就是触发他强加给夏夫人的意识,使她心生畏惧。
夏夫人果然收了利爪。
随即她转身朝门口走去,伸手临开门之前,她侧身回首狠瞪着林苏青,气愤道,老娘晚一点再来收拾你。语罢便冲门而出。
林苏青方才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现在终于能舒下来了。他当然也怕啊,这何尝不是在拿小命去赌啊。
幸好成功糊弄住了,否则他身上可是没有符文了。倘若没能糊弄住,他又被绑得严严实实,恐怕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事态俨然迫在眉睫,他连忙又开始割起了麻绳。倘若这期间还是未能逃不脱,等那夏夫人回来了,必然是找到了对付他的办法,那就真的是大事不妙了。
他满头大汗的正割着绳子,忽然想到,为什么要画一把小刀?画一把大刀,让刀自己来割,不就不必自己费力了?!
猪脑子!
林苏青骂了自己一句,连忙将手中的小刀捏散,化作了一缕空墨,紧接着连忙从折叠在身后的被子摸出哮天毫笔,连忙画出来一把大刀。
由于他被绑得死死的,挪不开胳膊,线条画不长。于是他不得不一边画着,一边像只肥墩墩胖乎乎的菜青虫,使劲儿地往边上拱,靠身体带出距离,令画下的线条能够拉长,从而画出一把大刀。
大刀刚一成形,是以袭敌为目的,于是它当即便朝林苏青双手手腕之间绷开的绳索劈去,大刀一落劈断了绳索,随即大刀便化作了一笔空墨消散于无形之中。
老子终于能动了。他赶忙扒去身上的绳网,站起来活动着全身,同时又在自己身上补了一道符令。
要说这敕邪令学得实在是靠谱,关键时刻全仰仗它来保命。
早前山苍神君说敕邪令是上等符令,他原本就有所期待,现在更是无比的期待,期待到底何日他才能发挥出敕邪令的巨大威力来。
如是想着,林苏青便轻手轻脚地溜出了房门。
他猫着腰身,顺着屋墙脚下,蹑手蹑脚地朝宅邸的大门摸去。
却是方刚没走出几步,不远地就瞧见有两名仆人走过来,他连忙闪向旁边的树丛里藏起来。
这夏宅的院子里枝繁叶茂,阴森是阴森,但今下也的确是最适合隐蔽的选择。
那两名仆人不曾察觉到他的行踪,按往常般径直路过,因为没有发现异样,所以也并没有去察看方才关押林苏青的屋子。
林苏青便一路摸着往前行去,夏宅人多眼杂,一路须得不停地躲躲藏藏。
这回他又躲了起来,当终于躲过,正要从树丛里出来时,他突然又听到了脚步声,伴随着还有小声的谈话。
快走吧,马上就要亥时了。咱们得赶紧回房里去。
其实从我入府以来就一直很纳闷,你说夫人为何要严令咱们不得在亥时以后在府中行走呢?
我哪儿知道呀,据说是因为夫人睡眠浅,但凡一丁点动静就会被吵醒,而且夫人的火爆脾气曾经就有个起夜的被仗杀过好像
哎呀你俩快别说话了,赶紧走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头,不见了
方才聊着话路过的是三名年轻的女仆,粗衣布赏不比先前的那些的姑婆子穿戴得细致。
她们特地将声音压得极低极小,生怕被谁听进了耳朵。不巧恰恰被躲在边上的林苏青的听了个一清二楚。
而那名新来的女仆所提出的疑问,其实也在他的心中勾起了些许好奇,不过尽管他一向好奇心颇重,也常因为好奇心踩过许多坑上过许多当,但是现在他按捺住了,现在应该是走为上策。
终于等到她们的脚步声都走远了,林苏青这才从树丛里探出身来,他瞅了瞅左右前后,见四下无人,遂继续往前边躲边走。
借着夜色昏暗的天色,他躲藏时要比青天白日之下容易一些,但仍是不敢掉以轻心。他依然每逢拐弯处,就要先背贴着墙稍加等候,先确认完拐角后没有特别的声响后,才又探出小半截头去亲眼观察一番这一方到底有无动静,一切确认安全后,他也是迅速就拐过去,不敢半点耽误。
忽然,在他正要拐过一个墙角时,不巧迎面遇上了今日来捉他的凸肚子胖大婶,他旋即侧身闪到一株大树后边躲藏着,等待她们彻底走过。
听着逐渐清晰飘来的议论声和闲聊,林苏青根据其中不同声音,估算着路过的有究竟有几个人。
似乎在胖大婶的身边还跟了两三名同她差不多的地位的婶子姑婆,大家闲话之间没有什么阶级和隔阂。
林苏青悄然探出一丁点视线,趁着无人察觉,趁着此时勉强还能视物,窥看这一路人。果然不止她一人,还有三名手瘦大婶。
但是她们所聊之事,并非亥时不能外出行动普通规矩,而是在聊着夏夫人克夫一事。
林苏青一愣,他认为夏夫人有鬼,却不知具体缘由,因此,何妨凑一耳朵信息?于是赶忙把耳朵有往前探了探。
哎你说,七天之内已经死了两位了,夫人这克夫命克得也太狠了些吧。这回是个相当年轻的,应当命硬的吧?
命硬不硬与年轻不年轻有什么关系。
年轻点应该会好些吧?前几个不都是成婚当夜就死了?
啧啧啧,谁说得准呢,我觉得咱夫人最近整个人都变了,性情都变了。
她们小声议论着,快步朝院子深处走去,仆人们的起居室应当都是在后照房。而后照房的位置通常都地处宅邸的最末端。
所以,她们要去的方向恰好与林苏青背道而驰,他只需要现在避过她们,之后便就再也不会碰上。
时辰是最不经耗的,不知不觉间再看天色时,竟然已经将近亥时了。
夏宅的仆人们无不是神色匆忙,着急忙慌的往后照房赶去,极度担心逾越了亥时,恐招来祸端。
正因为临近了亥时,夫人即将就寝,所以形色匆匆都却也是格外的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夫人。
他们的脚步声轻了,动静小了,这使得林苏青不得不更加的留心,他将行进的速度也变得更慢些,以免一个不慎就迎面撞上了谁,而后再被捉回去捆绑得更加严实。。
他好不容易避过了人多眼杂的收工时辰,他抬头辨认了一番天色,亥时已然过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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