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毕竟亥时不得夜行这个规定,连那些姑婆子大婶们都不敢违背,何况更低一等其他下人们,自然是谁也不敢违背。
趁着四下无人,林苏青迅速地向前疾走,不多时,他便穿过了两道院门,眼瞧着过了正房就是外院,再多走几步就是宅门口了!
却是突然,东首房的异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东首房历来是居住着家中位分最长者,眼下已经亥时过半,若是居住着年长者,早该歇下了。
而在这样的时辰,其他每间房都早早熄去了烛火,唯有那东首房内灯火通明,黑压压唯有一间光亮,遂讲那东首房显得格外不同。
除此之外,还有一处不同之处是,东首房的房门留着一道门缝,不窄也不宽,大约一介小臂横放的空隙。
除了能眼见到的异象,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出于直觉上的怀疑,直觉告诉他,这间屋子有诡异。
种种情况不免引得林苏青多看了两眼,却正是这多看的两眼,将他骇得浑身一抖,险些忘记了躲藏。
他幸得及时反应,连忙蹲下,蹲着快走了两步,钻进假山搭建的景致里边藏着。
随即,他透过假山与假山之间的缝隙,悄悄地窥向方才那惊人的动静。
方才他晃眼一看,竟然突然有一张惨败的脸出现在门缝之间!
而这时一看,他没有看错,是有,而且那张脸现在还在门缝之间,且只有一张脸,在左顾右盼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似的,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来喜房内喊他相公的半老徐娘——夏宅夫人!
只能看见脸,看不见她的身子,大约藏在门口?
突然!那张脸冲出了门缝,但是!却只冲出了一颗头颅,没有身子,只有头凌空悬吊在半空中!
她果然不是人!林苏青怔愕之际,只见那头颅迅速地朝宅子后飞去,不好!可能是去找他的!
林苏青抬腿作势要逃,却乍然于这时候萌生了一个要命的想法——他想去东首房看一看没了头的夏夫人。
这是作死啊理智告诉他,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保不齐那夏夫人的脑袋何时就会飞回来。
可是人在有的时候,当好奇心蹭上来后,那无可比拟的作死的想法,可谓是如百爪挠心,是连他自己如何也控制不住。
他真的很想去看上一看,这可如何是好
可能,胆量增长得如此这般大,最主要的一点,很可能与他现在长本事了有关联。
他不止是想去满足好奇心,更迫切的目的是,他真的有些想同这位夏夫人较量一番,试一试自己现在的长进。
先前得见夏夫人很惧怕敕邪令,而敕邪令虽然打不死她,却足以驱退她。如是,即便是打不过夏夫人,届时他丢一通敕邪令出去克制住夏夫人,那么他跑该是跑得了的吧。
如是想着,林苏青立刻抽出了哮天毫笔,随即又扯了几片大叶子,下笔飞快地逐片画了一通,而后将树叶子分成了两拨,取几片揣在怀里,取几片卡在右手的袖口处,剩下的那一部分则仅仅捏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叶子虽然是经过神笔绘画,然而单从肉眼上一瞧,其实与普通树叶子几无分别。
紧接着他就蹑手蹑脚地摸到了东首房的门前,稍微等了一等,缓过了一口气,他从门缝中丢了一片画有敕邪令的叶子进去。没有丝毫回应与动静,很好很安全。
他随即将门推开一点,侧身闪入了门内,而后才将门重新关上,关上后又在门上画上了一道敕邪令。
今时今刻,看来要全仗着主上所授的敕邪令保命了。
继而他小心翼翼地往内室潜去。
外室一切正常,于是他撩开珠帘往内室而去,瞧了瞧,望了又望,内里也毫无身影。
奇怪,她分明只飞了一颗头出去,怎的身体也不在屋内?
林苏青摸着后脑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脆大步径直往前走了走,果然没错!
这一走入内室,骤然发现埋在床边有一双腿,似是有人端坐在床边,只是放下来的罩幔恰恰挡住了她的身体。
床幔是墨蓝色,下摆都堆积在腿上,同墨蓝色的裤子混成了一色,令这双腿不易被谁发现。
但却忽然被林苏青看见了,床边的确坐着一个人。
不仅瞠目结舌,或许正是那夏夫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没有头,身体却活着
林苏青定了定扑通狂跳的心,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如履薄冰似的往床前试探着走去,在还剩半步距离时,他咽了咽喉头,伸出手试图去撩开罩下来的床幔。
就在指尖即将要触碰到床幔的那一刻,他顿时又缩回了手,他抿了抿嘴,又是咽了一番喉头,然后右脚朝前磨了半步,左手持着哮天狼嚎笔,以带着哮天犬毫毛的笔尖那一端去挑开床幔。
刚尝试着挑开了一道缝隙,这样战战兢兢实在闹心,他干脆将心一狠,猛地一用力将床幔全部挑开去。只见一具没有头颅的身体坐在床边上!
那一身深褐的衣裳,正是夏夫人先前所穿的!
林苏青骇得手一抖,那一刹那心脏几乎要飞出了嗓子眼,胸口顿时觉得闷得紧。
他放下床幔,提心吊胆地走到外室去探了又探,确认着那夏夫人的脑袋还没有飞回来,于是,他又才壮起胆子去勘验那身体的究竟,总觉得那不是尸体虽然没有了头,而且是从脖子生生截断,但总觉得是活着的。
这回,他是直接用手撩开了床幔,并绑在了床边的柱拦上,这样便可以腾出空间来仔细察看。
他往前近了近,着眼瞧向脖子上的截断口,似的,像是直接截断了,伤口十分平整。
他往里一瞧,不禁怔愕,是活的没错,甚至可以通过脖子的截断口往下看见她身体里的血液正在流淌
像无数条交织缠绕的红线,并且,还有那颗心脏,尚在跳动。
头,生生截断,脱离身体很远,而身体,还是活着的,血液在流动,心脏在跳动,五脏六腑都在运作,身体还有像是呼吸的起伏。
这个夏夫人究竟是莫不是妖怪?
妖怪,这是林苏青头一回遇上妖怪。
魍魉都只不过是精怪,尚且算不上妖。
他心中突突直跳,夏夫人的脑袋必然是去找他的,如果发现他不在房中,肯定会马上就折返回来。
不知道他出门前画下的那些敕邪令能应付她多久。
此时此刻,可谓是惊心动魄,他连忙掏出怀里的册子,展开来当即画出一只四四方方的铁箱子。
落笔时他脑子里想象的便是在青楼时所看见的那种小铁箱子,于是,待纸上的铁箱子登时跃出纸外,便也如同那般模样,只是稍微有些差距,除了细节上他记不清楚以外,还有就是画工受限影响了造型。
嗵!
铁箱子一声砸落到地上,静谧之中如此动静吓得林苏青一跳脚,这么大动静,感觉房屋都震了三震,万一惊动了夏夫人的脑袋,那可就糟糕了。
这时回想起来,其实他是可以在地上画出来的,这样便直接从地上具现吧?可是,这样一来,恐怕会把难得的哮天犬毫毛沾上污浊,地上毕竟脏,有灰尘。
弄出了了这样大的动静,倘若夏夫人已然听到,想必此时此刻正在火速赶回来。
真真是刻不容缓了,他抓紧又画了一张大网,大网立现,随即飞去床边网住了夏夫人的身体。
有所失误,他应该多少控制让大网自行将夏夫人网去铁箱子内,但那是在具现之前就应该考虑的事,现在大网已经出来并网住了,已经完成了使命。
林苏青带着后悔,只得将笔横咬在嘴里,自己动手去搬夏夫人的尸体。并在心中提醒着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可不能这样马虎大意忽略细节。
这画仙还真是不劳力,却劳心。
在落笔的一瞬间,要在脑中和心中考虑多少事情。不仅要思考已经发生的,还要琢磨之后有可能会发生的,才能更加完善的应对。真的是很劳心劳神。
心中如是反思,见夏夫人此时被网捆得结结实实的,担心打横一抱,她的五脏六腑都要从她的脖子里流淌出来。
他干脆就着她的坐姿来抱,一只手在她膝盖处托着,一只手横揽在她背后,使她依然保持着坐着的姿势,
夏夫人并不重,格外的轻,很容易就抱起来了,不太费力地往铁箱子里一放,让她屈膝坐在里头,接着他连忙将铁门锁住,随后将钥匙在手心里用力一握,钥匙顿时化成一缕空墨消失了。
没有谁教过他——神力画出来的东西,是可以破散的。
是他自己领悟得来的。
既然一切生于虚无,只是凭借着神力将想象具现,那么一切,自然也都可以归于虚无。
那么如何令它们归去呢?
那就是毁了。
譬如比这事物强大的,可以或抵抗或攻击,直接破坏掉。
那么事物是他所造,他自然也能够令它们散灭。
是为,能够因为他的想象而具现,自然也能够因为他的不需要而化散。
没有了消失,就算那夏夫人的脑袋飞回来了,隔着大铁箱子,看她如何能回归原位。
林苏青兀自得意,心中正美滋滋地,不过仍旧不能掉以轻心,他打算再去外室勘察那夏夫人的脑袋是否有回来的迹象,却是刚一扭头,迎面就撞上了夏夫人的脸,鼻尖之间仅隔一指的距离!
突如其来,猝不及防,吓得林苏青的眼珠子好似要蹦出眼眶来,顿时膝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铁箱子上。
但惊吓归惊吓,于慌乱之中他急忙摸出一把树叶子朝着夏夫人的脑门上贴去。
那脑袋立刻一闪而过,恰好的避开了那些画过敕邪令的树叶,脑袋显然比她的身体敏捷!
林苏青急速一个翻身,折转到铁箱子后面,冲她警示道:你若是杀了我,就永远别想取出你的身体!
哼。夏夫人不以为然,无所畏惧地一声嗤笑,一具凡人的身体罢了,要与不要于我有何干系。
林苏青惊怔:凡人?
这是真的凡人的身体?
蓦然,窗口飘飞的窗帘干扰了他的注意力的集中,他不经意地看过去一眼,登时发现,难怪是她的脑袋飞进来时,门上的敕邪令没有任何反应,原来因为窗户开着,她是从窗户进来的。
小子,看来你并不知道老娘的身份。
林苏青与夏夫人的头颅之间,此时仅仅相隔这只齐腿高的铁箱子之远。
但由于夏夫人的头颅是悬浮于空中,所以,除了空间上距离,其实他们之间什么没有事物相隔。
危险迫在眉睫,近在眼前。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最致命的弱,叫作未战先惧
林苏青左手横持着哮天毫笔,抵制在身前,阻止着夏夫人的接近。
夏夫人倒是没看出他手里的笔有何神通,而是裂开薄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哂笑道:哟?左撇子?
对峙的关头尚有闲心察觉这样的细微之处,看来夏夫人的身体能否取得出来,对于她当真是不重要。
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与你又何干。
林苏青说着探右手从怀里摸出一片叶子,动作做得丝毫没有掩饰,可谓是明目张胆,那夏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追随着他的动作,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很快她的脸上便浮出了的不屑,讥笑道:不过一片普通的树叶,怎么?情人吹过的树叶?临死前要特地珍藏?
知道你会因为什么而死吗?林苏青若无其事地将树叶子卡在自己头戴的银冠底下后,随意地垂下了手,在垂下时他刻意将掌心往外倾斜,展示出空空如也的掌心。
继而补充道:因为话多。
哼,你左不过是要死的,且容你小子多狂妄两句
那夏夫人言语傲慢看似很不屑一顾,然而林苏青的观察细致入微,他精准地捕捉住了一丝细节,便是夏夫人的目光,果然在悄然追随着他的右手,并且她看见了他的右手掌心中,空无一物。
令夏夫人想不到的是,其实林苏青的这一系列小动作,都只不过是故意而为的假象,是故意要引她的去看。
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正是,让夏夫人注意到——他的右手是空的。
你似乎很提防我。他忽然说话,转移走了夏夫人的视线,随即持着哮天毫笔的左手抬起来假意地抠了抠鼻尖,引她又看向自己的脸,又道:是不是怕了?
就在夏夫人的目光移走后,林苏青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背去身后,以手指悄悄地从袖子口勾出一片预先卡在里面的树叶。
他衡量过,夏夫人之所以迟迟未曾动手,并不是要与他闲话,估计是对他方才临场瞎编护身符,仍然存有忌惮。不过她的神情看不出来畏惧,也看不出来慌张,估计是另有办法应付。
不过,她必然不知道,那其实并不是护身符,而是具有攻击力的敕令。即使她有了对付的办法,那也不是能对付敕令的打算。
看来你很有把握能杀了我。林苏从容不迫地冲她道,既然如此,何不把你的身份告知于我,也好让我在临死之前增长一番见识。
你不必知晓我的身份。夏夫人忽然诡谲地发笑,你也不必妄想着扣住了身体,就等同于扣住了我。
噢?是嘛?林苏青撇撇嘴,故意如是道,我不信。
虽然心脏在胸口内乱撞着狂跳,但无论是从面色还是神情,综观他外表,看起来都很是镇定。
尽管只是看起来而已,不过临阵不输气场,毕竟也是御敌的一种方式。
就算没有你这样的小子出现,这夏宅的夫人~在七日之后也是必死无疑。哦不,说错了~她只剩两日了。哦不,呵呵呵呵~又说错了~
夏夫人咧着嘴狰狞地笑着,尖尖的牙齿一排排露出来,抬高的颧肌挤压着一双飞眼,也因为那狞笑看起来成了两道斜线。
因为你,她连两日也活不成了。若是在天亮之前,头仍是无法与身体合二归一,她今夜,怕是要与你一并共赴黄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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