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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氏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烟秾
骆老夫人有些舍不得,现在的骆家,不是以前的骆家了,如何还能大手一挥,便将整套黄花梨给换掉?她心里暗自琢磨,怎么着也要熬过这两年,等着老大升迁了,让旁人送一套过来,岂不是更好?
骆家在骆老太爷的祖父辈还算是广陵大族,可到了骆老太爷的父辈,家境就已经式微,等到骆老太爷这一代,便是更不如前了,所谓一代不如一代,在广陵骆家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到了骆大老爷这一代,也就是他在广陵知府衙门里混了个正七品的推官。
骆大老爷的妹妹嫁了广陵杨家,这是骆家唯一的希望了,大家都在指望着杨家能照拂一二,将骆大老爷早点升了官,也好能将骆家重新振作起来。
“只要杨老夫人肯去说一句,即便是正三品的官儿不都是一句话?”骆大奶奶素日里总是在不住的抱怨:“看来是小姑不得杨老夫人欢心。”
“嘴里胡嘬些什么!”骆老夫人很是不快,杨老夫人如何不中意自己的灵儿?否则,凭骆家这般家世,灵儿还想嫁进杨府不成?尤其是老大媳妇这样的人,竟然也敢来说自己灵儿的不是,实在让她有些不忿。
只不过,无论如何也得让灵儿帮个忙,早点让她哥哥升职了才是,骆家已经禁不起这般折腾了。骆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一个老玉镯子,墨绿色发出油光,委实是好料子,这是那时候她成亲的时候骆家给的聘礼。现在的骆家,只怕是这样的镯子都舍不得花钱买了。
骆家的园子里边白茫茫的一片,晨雾已经渐渐散去,依稀能见着人影,骆大奶奶满头金色的首饰在初升的日头照耀下不住的闪着亮光。她身上披着一件石青色的平绒斗篷,领口还镶嵌着一圈白色的绒毛,瞧上去颇有些富贵气息。
跟在她身后是两个奶娘,每人抱着一个孩子,虽然骆相珲与骆相钰已经五岁,可遇着下雪下雨的天气,依旧还是要抱着走的。
“姑娘,冷不冷?”刘妈妈看了看相宜,她的脸颊上有一点点红,有点担心,是不是被冻坏了?可怜自家姑娘只穿了件贴身的小袄,前边的二小姐与二少爷,穿得那般厚实,还披着斗篷,怎么大奶奶这心肠就如此硬!
“妈妈,我不冷,你莫要担心。”相宜微微一笑,很是恬静,冷一点又算得了什么?这日子总是过出来的,以后自己遇着的,怕不只是受冷这么简单,现在就吃不了苦,那以后还能过上舒坦日子?
骆大奶奶走在前边,蹭蹭蹭的将雪花末子踢到了后头,一边拿了眼睛望了望相宜,心里边盘算着究竟该拿什么衣裳给她穿才好。今年她只给相宜做了这套墨绿色的棉袄棉裙,也没做斗篷,现在相宜要跟着外出拜年,真没什么好衣裳给她穿。
想来想去,骆大奶奶终于想出了个好办法,她挑了一件骆相钰去年的衣裳,当时稍微做长了些,有些像袍子,骆相钰不高兴穿,便塞到了橱柜角落里边。骆大奶奶吩咐玲珑将那衣裳找了出来,往相宜头上一甩:“快些穿好了,别耽搁了时间。”
相宜没有说多话,将那件淡绿色的外衣罩在了棉袄外边,虽然那衣裳去年对骆相钰来说比较长,可对今年的相宜来说,却还是有些短,露了了一点墨绿色的底子。
骆大奶奶皱了皱眉,指着一圈墨绿色道:“玲珑,去将她的棉袄塞到裙子里头。”
相宜的腰登时粗了一圈,那里有鼓鼓的一大团东西。她没有说多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骆大奶奶对付她的手段实在不高明,她总让她自己穿着旧衣裳,却将骆相钰打扮得花枝招展。前世她还为着这事儿与她争执,连带着祖母对自己印象也不好——其实现在想起来,骆大奶奶实在是给自己留把柄,她那般做,旁人谁不会说她苛待继女?
相宜的父亲骆大老爷先后有两位妻室,第一位妻子便是相宜的母亲,她嫁进骆府一年多,肚子里边没有动静,骆大老爷便与骆大奶奶有些眉来眼去。两年以后相宜的母亲总算是有了身子,可骆大老爷依旧没与这位骆大奶奶断了关系。后来相宜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生了相宜以后两腿一蹬便撒手去了,此后骆府上下都将相宜看做不祥之人,全说她命里带煞,克死了母亲,就连骆老夫人都不大待见她。
相宜的母亲刚刚过世不过半年,她的父亲便不顾非议娶了这位骆大奶奶,据说当时候进门的时候便该是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只得挨边七个月便生了一对龙凤胎,这让骆老夫人很是高兴,直夸媳妇会生养。
传言里都说龙凤胎养不活,必然要克死一个,没想到这对双生子却平平安安的长到了五岁,安然无事。骆大老爷心里头高兴,只将骆相珲与骆相钰更看得起些,这世人谁不是捧高踩低?见骆大老爷更心疼后边的两个孩子,骆府上下都不将骆相宜当一回事,因此相宜简直要被那些势利的踩到泥里边去了。
前世里边相宜过得有些窝囊,遇着刁仆不敢说话,任凭着他们欺辱了去,可有时候自己实在有些想不通,有时便当着祖母的面与骆大奶奶赌气说狠话,人在气头上,自然说出来的话也难听,骆老夫人见着她性子那般不好,慢慢的便更讨厌她,撒手不管她的事情,任由着骆大奶奶将她发配了。
相宜拉了拉外边的袍子,将那前世的种种苦楚全埋藏了起来,抬头朝骆大奶奶笑了笑:“母亲,相宜已经穿好衣裳了,我们可以走了。”
骆大奶奶一愣,看着相宜那笑靥如花的小脸蛋,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嫉妒,这个骆相宜,生得比自己的钰儿模样好,还占了个长字的份,她怎么看相宜怎么都不顺眼,真恨不能拿一把叉子将她赶出骆府去才能好好喘口气。





骆氏女 第4章 再相逢恍然若梦
车子摇摇晃晃的望前走着,相宜低眉顺眼的坐在车子里,看着自己那墨绿色的撒花棉裙,只觉得那上头的花隐隐要透了出来,慢慢的在自家面前开出来一般。
今日去杨府,她又会见到嘉懋了。
嘉懋,始终是她心中的痛,仿佛不能触及,轻轻一碰,就会让她的两条眉毛皱到了一处。前世他与她各种纠结徘徊,红尘辗转,或许她成了他心头的明月光,只会清冷的照在床边,可却永远也不能入怀,萧瑟得失去了那如水的颜色。
今生她不愿再走前世的老路子,她不要费尽心机与他走在一起,却依旧背了个狐狸精的骂名死去,她要让自己过得轻松自在一些。相宜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将手悄悄挪了个位置,却被坐在旁边的骆大老爷看见了,很严肃的开口道:“相宜,坐要有坐相,别身子到处胡乱摇晃。”
骆大奶奶嗤嗤一笑:“还得好好管教着才是。”眼睛狠狠一剜,似乎想要从她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骆家只有一辆马车,这次去杨府,一家五口人坐在马车里,还不算太挤。相宜记得曾经有一次,车上坐了九个人,就如那街上送人的马车一般,挤得满满登登,她被夹着坐在两个大人之间,都快透不过气来。
今日难得这般宽松,相宜这才挪了挪身子,却被骆大老爷一眼瞧见了,训斥了一句,相宜没有出声,只是望着对面笑嘻嘻的在厮打的骆相珲与骆相钰,再也没有半分想为自己争辩的念头。
心已经偏到天边去了,自己多说又有何益处?
相宜静静的望了骆大老爷一眼:“谢过父亲大人指教。”她的眼神很沉稳,没有半分不满意的神色,骆大老爷瞧着那双眼睛,忽然想到了故去的骆大奶奶,将目光调转开来,没有再往相宜身上看。
父亲是个没骨气的,相宜从小便知道。继母嫁妆丰厚,当年祖母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许她进门:“嫁妆可以留着给她的子女,但是嫁妆里边的那些铺子田产的收益,可要拿出一部分来给公中。”
骆家已经破败,只端着一个壳子,但外边不明白的人瞧着,只觉骆家还是往日的广陵大族,商贾人家的女儿能嫁到骆家,已经是高攀。再说骆大奶奶或许是真有了身孕,家里着急让她出阁,所以就连骆老夫人这种不体面的条件也答应了。
骆大奶奶有数十处田庄,还有三十来间铺面。听人说,骆大奶奶刚刚进门的时候,为了巴结骆老夫人,她主动交出了十几间铺面放到骆老夫人手中掌管,骆老夫人对此很是满意,因着对于骆大奶奶便有几分另眼相看。她派了得力的管事去打理这十几间铺面,每年赚的银子都拿来供骆家的日常开支。
相宜低下了头,心里有些感慨,这世间最不值钱的是清高,若是一个人有了钱,即便你再怎么不济,也会被旁人捧成一朵花,就如自己的继母骆大奶奶。
因着她有钱,所以父亲都心里偏向着她,她的一双儿女自然也是顶好不过的了,比她这个寒酸破落户的女儿又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
“大老爷,大奶奶,到了。”与车夫一道坐在车辕上的黄妈妈在外边喊了一声,一阵冷风从掀开的帘幕下边钻了进来,夹带着雪花末子,凉冰冰的一片。
骆大奶奶先下了车,与黄妈妈一道,将骆相珲与骆相钰抱了出来,骆大老爷朝相宜瞪了一眼:“还不快些出去?”
相宜咬了咬嘴唇,走到马车门口,掀开帘子一看,就见骆大奶奶与黄妈妈带着骆相珲与骆相钰站在旁边,手都笼在袖子里,没有一个人瞧她。车夫看着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大小姐,你搭着我的手跳下来。”
虽然大小姐只有六岁多,可毕竟自己是个男子,伸手去抱她总归不好,也只能搭把手算了。相宜感激的瞧了他一眼,伸出手来,在车夫的帮助下跳了下来,轻轻落到了雪地上边。
杨府的大门修得比自家的要宽,相宜站在哪里,望了望那扇朱红色的大门,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白色的烟从嘴边腾了起来,袅袅的升到天空里去了。杨老夫人虽说并非皇室血脉,可这封号却是货真价实的,她家的大门,自然能修这么宽,
门房拿了骆大老爷的名剌交给里边的通传的婆子,过了不久,一个婆子探出头来:“骆老爷与宝眷请跟老婆子来。”
骆相钰与骆相珲走在骆大老爷与老大奶奶身边,相宜落后一步,她瞅了瞅前边几个人的背影,偷偷将自己的棉袄从裙子里拉了出来。今生她想要翻盘,杨府可是至关重要,她知道姑母杨二奶奶怜惜自己,杨老夫人也是个心肠好的,一定要博取到她们的同情,才好慢慢的从骆家走出来。
姑母的婆婆杨老夫人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她原本是荥阳大族郑家的女儿,可公然与郑家决裂,自请出族。而且她放着京城不住,竟然宁愿跑回广陵来,这也十分令人不解。回到广陵以后,杨老夫人竟然又撺掇着杨老太爷与广陵杨家决裂,拿回属于自己的田地。
原先杨老太爷未得势时,杨家对他多有迫害,可所谓世态炎凉,杨老太爷才一翻了身,杨家便巴巴的上来了,见杨老夫人想要与杨家决裂,可杨家又怎么愿意?好说歹说,低头做小才得了原谅,总算是重修旧好,杨老太爷也没有再提出族之事。
相宜一直很想知道杨老夫人究竟为何有这样的勇气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前世她只与杨老夫人有过几面之缘,却不敢接近她,只能远远的望着,今日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杨家的院子比骆家要大得多,跟着那婆子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刚刚过了垂花门,骆大老爷是外男,只能到饭时才能进园子,婆子将他送去了杨老太爷的书房,跟着婆子进内院的就只有骆大奶奶带着三个儿女了。
相宜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园子,杨家的园子就如琉璃世界水晶盏,到处是银装素裹,小径上虽然已经打扫干净,可北风一吹,枝头压着的积雪便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青石小径上又粘上了点点的白色,瞬间便化开,与湿润的印痕融在了一处。
会客的前堂修得很是华丽,门口挂着的门帘都是双面的织锦帘子,上边绣着团花牡丹,刺绣很是精致,那牡丹的花蕊全是金线绣成的,上边还镶嵌着珍珠,淡淡粉嫩的光影在门帘上不住跳跃。
骆相钰有些好奇,一把抓住了门帘:“这些珍珠真好看。”
打门帘的丫鬟满脸笑容,弯下腰来低声道:“小小姐,快些进去,这门帘掀着,屋子里就漏风了。”那丫鬟虽然没有直接对骆相钰的举止表示出不满,可相宜却从她看似礼貌的笑容里捕捉到一丝不屑。
“这是广陵骆家?二奶奶的娘家嫂子带儿女来拜年了?”丫鬟看了看相宜的背影,拉了拉站在一旁的伙伴:“这可真是奇怪了,前边两个小些的,穿得簇新,后边这个,看着年纪大些,却穿得那般寒酸,可气度又十分沉稳,完全不似她那妹妹一般眼皮子浅。”
“你不知道?”伙伴挑了挑眉:“那骆大老爷先后娶了两房夫人,前头那个是华阳钱家的,现儿这位却只是广陵东街高百万的女儿,你自己去想想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打门帘的丫鬟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了。”
相宜走进前堂,屋子里边坐满了人,比自家的前堂里边可要热闹得多。左边右边都坐满了人,堂屋中间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夫人,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缂丝衣裳,上边绣的花精致得让人看了指有赞叹的份儿,头上戴着的碧玉簪子不住的随着从天窗上漏过来的阳光而不住的变幻着颜色。
那便是杨老夫人了,相宜还记得她,跟前世没什么两样。相宜稳稳当当的站在骆大奶奶身后,听着她说了些恭贺新春的套话,心里直犯嘀咕,杨家过年的时候人来人往,恐怕杨老夫人都已经听腻了。就听着杨老夫人带着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事儿多,亲戚也多,素日里疏于来往,没成想你们家却还记得我,实在是感激!”随后拉长了声音:“快些看座!”
骆大奶奶听了这暖心窝子的话,感激得涕零不已,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答谢,站在那里,不尴不尬的,看得前堂里几位杨家的少奶奶都微微的撇了撇嘴。
相宜赶紧上前一步,朝杨老夫人行了一礼:“都说杨老夫人可亲可敬,今日见了才知道传言非虚,相宜恭祝老夫人福如东海长流水,年年新春,岁岁富足。”
“哟哟哟,富足这两个字儿,我最爱听了。”杨老夫人眯缝着眼睛瞅了瞅相宜,见她生得十分好颜色,只是穿得实在寒酸,不由得有几分惊奇,望了一眼骆大奶奶:“骆家大奶奶,这是你的女儿罢?”
骆大奶奶见着相宜竟然抢着让杨老夫人注意到她,十分生气,她猛的将骆相钰的手一拉,把她推到了前边去:“快,快些给老夫人拜年!”
骆相钰没有提防到骆大奶奶忽然有此举动,脚踩到了垂地的斗篷,身子往前一扑,验看着就要摔倒,相宜赶紧伸出手来扶住了她:“妹妹,仔细脚下!”
“才不要你假惺惺的好心!”骆相钰站稳了身子以后,顺手将将相宜一推:“你到旁边去,别站到我面前得意,穿了我的衣裳出来见客,还要先将我要说的话抢着说了!”
前堂里的人都望着相宜,看着那罩不住里边棉袄的外裳,相宜没有低头,只是坦然的站在那里,伸手拉了拉衣裳,想尽力要将里边的棉袄遮住。
“外祖母,外祖父,听说来了贵客?”一个声音从门帘子外边钻了进来,一丝寒风伴着门帘的掀动微微的溜了进来,相宜站得笔直,没有敢回头。
他,来了。




骆氏女 第5章 怜香玉针锋相对
杨家的前堂布置得很是奢华,四角都有明晃晃的灯架,上边有着细羊皮纸做的灯笼罩子,上边画着各色山水花卉。除了灯架,还有一排排的烛台,仿佛都是金包银做的,明晃晃的一片。屋子一角摆着一只鎏金的铜兽壶,壶嘴里吐出了缕缕的白色烟雾来,里边该是搁着熏香。
相宜的眼睛逡巡了一圈,终于盯住了杨老夫人身边的黑檀木桌子上,她挺直了背僵硬的站着,一动也不动,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嘉懋来了,前世她深深爱着的那个人,又要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相宜的心在砰砰乱跳,这个情景,与前世好像既相同又不相同。前世她与容嘉懋第一次相逢是在杨家的前堂,只是那时候她怯弱胆小,只是跟着骆大奶奶坐在一旁,连头不敢抬。而现在,由于她鼓足勇气上前一步,结果便有些不同了,她还没来得及坐好,正愣愣的站在堂屋中间,旁边站着撅嘴鼓眼的骆相钰。
方才本来很尴尬的气氛,全因着容嘉懋的出现发生了改变。杨老夫人笑眯眯的将他拖到身边摸了摸额头:“知道来了贵客还这样没规矩?瞧你一头的汗,身上的衣裳都是湿的。”
嘉懋伸手抱住杨老夫人的脖子,脸在她身上蹭了蹭:“外祖母就爱说道我!”
嘉懋的母亲是杨老夫人唯一的女儿,自幼便疼得紧,杨老夫人瞅着江陵容家的祖训,男子年满四十无子方得纳妾,这才将她嫁给了江陵容家长子。容大奶奶虽然每年总要回来几趟,可杨老夫人依旧觉得不够,每次女儿女婿带着外孙外孙女回来,便是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只将外孙与外孙女看得比自己的孙子孙女还要紧。
容大奶奶见着自己的儿子粘在杨老夫人耍赖,跟糖人儿一般,不由得抿嘴微微的笑:“嘉懋,还不快些过来,弄得你外祖母身上的衣裳都脏了,皱巴巴的一团!”
嘉懋抬起头来,朝着容大奶奶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母亲,外祖母都没说我烦,你怎么倒说上了?”他的眼睛转了一圈,落在了站在屋子中间的几个人身上,露出了惊奇的神色来:“咦,他们是谁?”
杨老夫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杨二奶奶的儿子杨宝柱便开口了:“嘉懋,他们是我的表弟表妹。”见嘉懋睁大眼睛望着他,就更进一步的解释了一句:“我母亲的兄长的儿子女儿。”
嘉懋一双眼珠子亮闪闪的:“我知道了,便是你说过的那个姓骆的人家不是?”
杨宝柱点了点头:“正是。”
“嘉懋,既然来了几个和你年纪相仿的,你和宝柱带他们去外边园子里玩玩!”对面的杨二奶奶笑着招呼嘉懋:“我娘家侄儿侄女都很乖巧的。”
骆大奶奶大喜过望,推了推骆相珲与骆相钰:“赶紧去!”
骆相珲懵懵懂懂的望了一眼骆大奶奶:“去哪里?”
“你见着杨少爷他们去哪里玩,就跟着去哪里!”骆大奶奶捏了捏骆相珲的手,低头朝他眨了眨眼:“快去快去。”
骆相珲有时候闹腾得很,骆大奶奶害怕他在堂屋里坐久了乏味,免不了会有些犯毛病,到时候可就要被杨老夫人看了笑话。
骆相珲与骆相钰应了一声,朝杨宝柱走了过去;“表哥,咱们走。”
杨老夫人瞧了瞧站在堂屋中央的相宜,见她孤零零的,骆大奶奶对她不闻不问,心中微微一轮便知道了原因,还不是不受继母待见?只是这骆家的大奶奶也太蠢笨了些,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要给自己留几分好名声,让旁人都瞧着她这般苛待继女,只将自己生的孩子当心肝宝贝,以后还不知道广陵的人会怎样说传她的流言呢。
“你们带着她一道去,可别忘记骆家的大小姐。”杨老夫人指了指相宜,笑得十分温和:“我方才听你自称相宜,是哪个相字哪个宜字?”
骆大奶奶听着杨老夫人发问,有几分紧张,呵斥了相宜一句:“就你话多,生怕杨老夫人记不住你的名字!”
“没事没事!”杨老夫人哈哈一笑:“我方才听着她说自己的名字,好似与我的名字是一个音儿,故此才问了一句,骆大奶奶不要太认真了。”
骆大奶奶脸皮泛起了红色,用力拧了相宜的胳膊一下:“没听杨老夫人在问你的字?怎么又变成闷嘴葫芦了?快些说出来!”
“你撒手!”嘉懋从杨老夫人身边跳到了骆大奶奶的面前,伸手将她的手腕捞住:“你怎么能掐她?”
“我……没有掐她,我只是提醒她让她回你外祖母的问话。”骆大奶奶吃了一惊,赶紧松开手,这容家的少爷怎么这般眼睛尖,怎么就瞧见自己在掐继女?她分明是选着后边那一块掐的。
“哼。”嘉懋的脸黑沉沉的:“休得狡辩,我分明就看见了的。”
相宜站在那里,微微张开了嘴,这跟前世完全不一样了,她应该是怯生生跟着杨宝柱他们到外边去捉麻雀了,如何现在嘉懋就跳出来为她出头了?
一种说不出的暖流从心间流过,可才暖了那么一阵子,还没来得及将心尖尖烫热,相宜瞬间又冷静下来。她低头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的绣花鞋儿,上边的针线都褪了颜色,就如此时她的心情一般。
容嘉懋对于她,是难以企盼的,他就如一座高山,巍巍屹立在那里,她只能见着山顶皑皑的白雪,却怎么也不能走到他面前。他不属于她,他会有太后的指婚,他的妻子会是京城勋贵的女儿,不是广陵骆家的自己。
忽然想落泪,只是相宜不住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旁人见着自己的懦弱。她抬起头来,笑盈盈的看了嘉懋一眼:“容大少爷,你看错了,我母亲没有掐我,她只是提醒我莫要让杨老夫人久等了。”
嘉懋瞥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你莫要害怕,只管实话实说,她暗地里朝你下手便是不对,我非得要她向你赔不是不可。”
“嘉懋,别胡闹!”容大奶奶喊了一声,那位骆大小姐都在替她继母掩饰了,偏偏自己这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儿子却纠结上了:“骆大小姐说没有便是没有,你何必多嘴多舌!赶紧让骆大小姐与你外祖母说话。”
容大奶奶还是前世那个容大奶奶,八面玲珑,一点也没变化。相宜暗暗感叹了一声,伶伶俐俐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杨老夫人,朝她行了一礼:“能与老夫人名字同音,相宜真是三生有幸,若是能得杨老夫人一半福分,相宜此生也没了遗憾。”
“哟哟哟,瞧这小嘴,真是能说会道,乖巧得很!”杨老夫人仔细端详了相宜两眼:“真真儿看不出才是六岁的孩子,这也太灵活了!”她慈爱的笑了笑:“嘉懋,你快带了骆大小姐去园子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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