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氏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烟秾
“他终于也是心想事成了。”相宜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盏,神色淡淡。
李氏与刘氏相互看了一眼,心中暗自叹气,外甥女也是倔强了些,为何不好好的做她的大小姐,偏偏要到外边这般辛苦。方才她说自己两间铺子每个与才挣百多两银子,那还不如回家做她的大小姐,父亲想要铺子便拿了给他去,出阁的时候少不得要还给她的。这般在外边辛辛苦苦,又是何必?
“相宜,你有没有想过要回广陵?”李氏犹豫了好半日,这才吞吞吐吐的开口:“你父亲若是做了县令,若是做出了政绩,过得几年少不得就要升知州了呢……”
“他做他的知县知州都跟我没什么关系。”相宜抬头笑了笑:“哪怕是他做到正一品的大员,那也是他的本事,我也不想去沾他半点光,我已经跟骆氏一刀两断,不再想着回去这档子事儿。”
钱沐垚点了点头:“我倒是赞成相宜的话,做人就得有骨气。”
相宜微微一笑,即便骆慎行明年要去做县令了,以后会如何,谁又知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新春里姑嫂叙话
每到下雪时分,广陵杨家的园子里就是一片银装素裹,走在里边就如行走在水晶宫里一样,触目所及,全是晶莹剔透。青石小径上已经除去了雪,雕花的石砖往前边一路铺展了过去,上边的莲花花瓣仿佛都要立了起来,走在上头就像踏在花蕊上一般。
前堂里生着暖炉,容大奶奶与杨二奶奶两人坐在暖炉前边说着闲话。
今年杨家没有往年热闹,杨老夫人与杨老太爷在京城没有回来,杨三老爷放了外任,因着路途遥远,也没有回广陵,偌大一个园子里,就只住了杨二奶奶一房人家,显得有些冷清。
容大奶奶倒是没有嫌弃广陵的冷清,依旧兴致勃勃的带着嘉懋与春华回了娘家,即便母亲杨老夫人没有在广陵,她还是想要回来,总比呆在江陵那大宅子里头好,容老夫人攥着中馈不肯撒手,还要他们拿银子来贴补那个不争气的幺儿,容大奶奶心中火大,眼不见为净,还不如回广陵来散心。
“你那婆婆现在还是没松手?”杨二奶奶瞧着容大奶奶一脸不舒服的神色,笑着劝慰她:“不松手便不松手,你瞧瞧,母亲去了京城,要我独自打理园子,我方才知道这管理中馈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只不过小姑泼辣能干又生性要强,自己自然是比不上,杨二奶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暗暗叹气,这气质风度是自小便培养出来的,自己到杨家这么久,外表瞧着有些变化了,只是内里还依旧如故,旁人看不出,自己却知道得很是清楚。
“要她松手,只怕是要等着她给那小儿子攒足了几辈子的银子才肯放呢。”容大奶奶说起这事便愤愤不平:“我那夫君成日里头就是想着怎么替容家挣钱,她那小儿子成天就想着如何败家!去年给了他三家铺面,竟然没一家挣钱的,都在江陵最好的地段,你会不会相信?”
杨二奶奶苦笑了一声,这人的心一偏了就没法子好说,自家母亲还不是对三弟特别好?骆家分了家,三弟忽然就发达起来了,竟然还用上了马车,每日都是坐着马车去学堂,弟媳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也好了不少,隔三差五的要去金玉坊瞅瞅了呢。
当时分家的时候,大哥与二哥便疑心母亲将银子藏了一部分给三弟,可却没有把柄,糊里糊涂就分了家,现在想要再去讨要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瞧着三弟过上了好日子,那两家眼睛都在发绿光。
“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杨二奶奶叹了一口气:“争长较短免不了自己要吃亏。对了,我听人说,宫中皇后娘娘得了重病,那……”她压低了点声音:“容妃娘娘是不是有希望?”
容大奶奶撇了撇嘴:“我们容家那位姑奶奶可是最不管事儿的,在宫里三十多年了,也生了一位皇子一位公主,可就不见她有半分旁的动静!皇后娘娘得了病,荣妃与贤妃两人就开始闹了个不歇气,眼睛盯着那代掌凤印的位置,在宫里斗了个热火朝天,我们家这位容妃娘娘可好,却还是安安静静在旁边看热闹。”
“这……”杨二奶奶笑了笑:“也许她生性寡淡,不欲与人争吵。”
“母亲,你可说错了。”春华在一旁听了好半日,这时候逮着个机会插嘴:“我觉得姑祖母才不是没有动静哪!”
杨二奶奶笑着看了春华一眼:“哟哟哟,春华也懂这些了?你说说看,容妃娘娘都有些什么动静?”
“前不久祖父得了宫里容妃娘娘的信,信中嘱咐道,容氏子弟务必要多读书,参加科考,要出人头地。”春华有几分得意,小脸儿扬了起来:“若不是姑祖母有几分心思,为何要让容氏子弟参加科考?祖训不是说要远离朝堂?”
“你知道什么!”容大奶奶笑着拧了下春华的耳朵,却也得意,女儿小小年纪便能咂摸出些东西来了,不愧是她生的,机灵得很。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春华偏了偏脑袋分辩道:“我瞧着哥哥现儿格外用功,每日念书到很晚,说是要去参加下一次秋闱呢。”
“嘉懋真是好志向!若是他能三元及第……”杨二奶奶掐着手指轮了轮:“啊呀呀,才十二岁年纪哪!这可真是了不得,大周应该还没出过这么年轻的状元罢?”
“怎么就说到三元及第去了?”容大奶奶笑得格外风轻云淡:“他要是三十岁能中状元我都要谢天谢地了,三年以后能中状元?做梦都不敢想!”
口里虽然说着不敢想,可心里却是十分得意,嘉懋最近比以前更是用功,她派人去江陵学堂里偷偷打听过,夫子们都说他的文章做得比积年得老秀才都要老道,实在看不出是一个*岁的孩子所作,个个赞他是天生英才。
“母亲,母亲!”门帘一掀,嘉懋与宝柱并排走了进来。
宝柱这一年章高了不少,也很是壮实,嘉懋站在他身边,差不多快矮了他半个头,可脸上那神情气度却比他胜了不少,沉稳得不似一个小小少年。
“你们两人作甚去了?又是带人捉麻雀去了不成?”容大奶奶望着宝柱只是笑:“过年以后就十岁了,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
“姑母,我带着嘉懋骑马去了。”宝柱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急急忙忙的奔到了杨二奶奶身边:“母亲,我与嘉懋想去华阳看看相宜妹妹,可不可以?”
“什么?”杨二奶奶很是惊诧:“好端端的去华阳作甚?现在下着雪,天寒地冻的,只怕是要三日才能到华阳了呢,这来回路上颠簸你们吃得消?”
“我与嘉懋说好骑马过去。”宝柱咧嘴笑了笑:“带几个护院,来来回回不过四五日就够了,再到华阳歇一日,也不过五六日光景。”
容大奶奶抬起眼,疑惑的看了看嘉懋,见他穿着一袭青色的儒衫,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可一双眼睛却在热切的望着自己,明显是在向她提出要求要跟宝柱去华阳。
“你们去年不是带着春华他们去过华阳了?这才半年不到,怎么又要去华阳?”杨二奶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放心:“不行不行,你们可不能这样肆意妄为,好好在家里陪着母亲难道不好?”
“母亲,相宜妹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华阳,我们难道不该去看看他?”宝柱抓住杨二奶奶的手甩了甩:“你就答应了罢!”
宝清依在杨二奶奶那边,细声细气道:“宜姐姐好可怜,没了母亲也没了父亲。”
杨二奶奶心中一酸,可依旧还是不肯松口,毕竟华阳与广陵还隔了那么远,谁知道路上会出什么事儿?宝柱虽说瞧上去身强力壮,跟个大人似的,可在她心里却还是一个不知事的孩子,一切还还要人照顾。
“母亲,你是最体贴人的。”嘉懋走上前来,朝容大奶奶行了一礼:“我想你肯定会让我去华阳是不是?”
容大奶奶静静的望着自己的儿子,没有出声,这边宝柱奔到嘉懋身边,抓住嘉懋的衣袖道:“姑母,你瞧瞧,我跟嘉懋都不是小孩子了,你们别将我们当小孩子看,就让我们去华阳探望下相宜妹妹罢!”
“你们还不是小孩子?连十岁都没有满!”杨二奶奶赶紧反驳:“不成,不能去便是不能去!”
宝柱的眉毛耷拉了下来,扯了嘉懋就往外边走:“走走走,我不是跟你说过,母亲与姑母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你偏偏要先来问过!”
嘉懋望了容大奶奶一眼,脸上有一种很奇怪的神色,容大奶奶只觉得心中一阵不踏实,这时候宝柱已经拉着嘉懋朝堂屋外边走了去。杨二奶奶望着两人的背影,不解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宝柱怎么了,每次遇着相宜的事情就格外上心。”
容大奶奶瞥了她一眼,闷声道:“我们家嘉懋不也是一样?”
“莫非……”杨二奶奶沉吟一声:“相宜是个招人喜爱的……”说到此处,她犹豫了下,还是停了嘴。
“若是宝柱喜欢相宜,你会不会聘了她过门当媳妇?”容大奶奶却有了兴致,笑意浓浓:“相宜瞧着倒也是个乖巧孩子,只不过怎么就自请出族了,看起来也是有个性的。”
“我只看宝柱的意思。”杨二奶奶笑了笑,她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在旁人眼里,广陵骆家的小姐嫁到杨家,那可是高攀得不能再高攀,可杨老夫人得知杨二老爷说喜欢的人是她,二话不说就去骆家下聘了。
“只要两人能彼此喜欢,门第算不得什么。”这真是杨二奶奶的心里话:“宝柱若是看上相宜,相宜也喜欢宝柱,那我就会去华阳下聘。”她挑了下眉毛看了看容大奶奶:“若是嘉懋喜欢相宜,你又该如何办?”
容大奶奶眉头微蹙,没有吱声。
骆氏女 61|24|5.21|家
暖炉里有哔哔啵啵的响声,那是银霜炭上的火星子一点点的溅了出来,碰在了铜盆的内壁,发出了欢快的响声。容大奶奶垂眸看了看那鎏金铜兽的暖炉,无奈的笑了笑:“二嫂,你也知道嘉懋的亲事由不得我做主。”
容妃娘娘已经说得很明白,嘉懋与春华的亲事,必然要她来定夺——谁叫他们是容家的大少爷大小姐?
即便容妃娘娘不发话,只怕嘉懋的亲事自己也没什么说话的份儿,除非夫君与他那固执的母亲去据理力争,容老夫人素来是个不讲理的,小气又固执,只怕是捏着孙子孙女们的亲事在手里,一分也不肯放过。
“那倒也是,你们容家宫里头还有个贵人哪,不比我们府上,做什么事情都自在,母亲实在是大度,什么事儿都放手,不像旁的人家,非得让你去讨好卖乖。”杨二奶奶舒心的笑了笑,都说要嫁个好夫君,在她看来,夫君好还不如婆婆好,有个开明通透的婆婆,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是称心如意了。
“两位奶奶,不好了不好了!”外边慌慌张张的跑了个婆子进来:“三少爷与表少爷带了几个护院骑马出去了!只说让老奴转告说是去了华阳,六日以后回来!”
杨二奶奶定睛一看,正是府里看门的婆子,不由大怒:“你都不知道拦着些?”
那婆子有些羞惭:“老奴没拦得住。”
容大奶奶猛然站了起来,抬腿就往外边走,杨二奶奶赶紧追了过去:“小姑,此时去了也没用,我们坐马车还能追得上他们得快马?只能赶紧再派几个护院过去跟着,别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嘉懋可真是越发的大胆了!”容大奶奶恨恨的说了一声,心中对那远在华阳的相宜不由得有了几分怨恨,这骆家的大小姐究竟是给他灌了什么*汤,竟然让嘉懋不顾自己的反对,与宝柱骑马溜了出去?
几匹骏马在路上跑得飞快,一气儿从华阳的城门奔了过去,宝柱洋洋得意的看了看嘉懋,拍了拍胸:“嘉懋,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偏偏母亲总爱将咱们当小孩子看待。”
嘉懋微微一笑,虽然还只是青葱少年,可却已经有了温润如玉的影子。
护院在后边奉承着:“三少爷真是有老太爷当年风范!咱们老太爷十岁那时候,就已经跟着他师父走南闯北了!”
宝柱不住点头:“过了两年我便求着祖父送我去边关,我要好好历练,我要在十六岁上边做个大周最年轻的将军!”
“过了两年我要参加科考。”嘉懋嘴角笑容淡淡:“我要三元及第,做大周最年轻的状元!”
宝柱伸手在嘉懋眼前晃了晃:“嘉懋,你,没做梦罢?你们容家不是有祖训,不让你们去参加科考,要远离朝堂的?”
“祖训是祖训,难道就一成不变的?”嘉懋想着去年杨老夫人对他说的话,若是自己想要保护别人,首先就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他的眼前闪过一张脸孔,心中有一丝丝温暖,他不能再让她痛苦挣扎下去了,她是需要有人疼爱,有人保护的,而那个疼爱保护她的人,必然只有自己。
“三年之后你才十二岁哪!”宝柱在旁边很不服气的嘟嘟囔囔:“哼,不行,你得晚几年,可要等着我才是。”
“甘罗九岁就被拜为上卿,我十二岁做状元不算早。”嘉懋瞥了宝柱一眼:“谁叫你这般没志气?十六岁,那还得六年光景哪!”
宝柱没有说话,一般说要十四岁才能投军,他打算十二岁去军营历练,还得让祖父去疏通关节才是,十六岁做将军,这已经算是最快的了。望着嘉懋那得意洋洋的脸,宝柱有几分嫉妒,凭什么科考都不限定年岁的,嘉懋若是真三元及第,那自己跟他比可是差了一大截。
“怎么了?”嘉懋见着宝柱那神色,哈哈一笑:“我只不过说玩笑话儿罢了,大周那么多士子,哪里是我说想做状元就能做状元的?”
“那也是。”宝柱想了想,咧嘴笑了起来:“就听你胡说罢!”
马蹄哒哒作响,在东大街的铺面前边停了下来,今儿还是正月初五,铺子都没有开门,只是在门口挂着大红的灯笼,暖黄的灯光从大红的纱笼里透了出来,在屋檐下投下一团团温暖的灯影。
一个护院走到珍珑坊的门口敲了敲门,过了一阵子,偏门打开,一个小丫头从里边探出了半个身子:“杨三少爷,容大少爷!”她惊喜的喊了起来:“怎么这个时候来华阳了?”
宝柱从马上翻身而下:“还不是想来看看你们家小姐过得怎么样?”
“快些进来,外边还下着雪,两位少爷肯定被冻坏了。”连翘赶紧将铺面大门打开,让宝柱与嘉懋他们进来:“也不早些来个信儿,我们家姑娘都不知道你们要来哪!”
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空飘落,相宜站在门口,见着那几个越走越近的人影,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嘉懋与宝柱竟然在这时辰过来了。
正月里不该是陪着父母在家过春节的?可是他们竟然来了华阳,由其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边,冒着大雪奔了过来。相宜的手紧紧的扣住了门槛,眼睛里有些濡湿,眨了眨睫毛,一滴水珠立刻落了下来。
“相宜。”宝柱的声音兴高采烈,欢喜无比。
“相宜。”嘉懋的声音却很是平和稳重。
“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姑母怎么会同意?”相宜赶紧侧身让两人走了进来,望了望那几个护院牵着的马,实在有几分担心:“骑马过来的?路上这般滑,万一摔倒了可该怎么办?”她悄悄溜了一眼嘉懋,容大奶奶将他看得极要紧,简直是当成了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爱护着,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赔不起。
“她肯定是不同意的,我与嘉懋溜了出来。”宝柱嘻嘻一笑,在火炉边坐了下来:“你这几个月过得还好罢?”
相宜陪着坐了下来,让连翘赶紧去拿糕点瓜果:“将那金橘子端一碟子过来,仔细洗干净!”
嘉懋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书,随意翻了翻,脸上露出了笑容:“在看陆羽的茶经?”
相宜点了点头:“是。”
心里忽然有些不自在,她接了嘉懋的信才开始看有关于茶叶方面的书,这阵子被嘉懋瞅见了《茶经》,却有些羞涩起来,仿佛在偷窥什么的时候忽然被人抓住了一般。
嘉懋嘴角带笑,一双眼睛若有深意的望向了相宜:“不错,卖茶的怎么能不看《茶经》?还有《茶录》、《茶谱》这些书,你也可以去看看。”
“好,我记下了。”相宜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真恨不能到外边抓一把雪贴在脸上——也不知道自己的脸究竟红了没有,只是觉得心中暖洋洋的一片,似乎无边无际的燃烧了起来,要将她整个身子都点燃一般。
“你那翠叶茶庄怎么样了?”宝柱一点也没看出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只是大大咧咧的问了问翠叶茶庄的状况,得知每个月没有什么盈利,不由得皱起眉头:“这可怎么才好?你不是花了大把的银子修缮了那两间铺面?”
相宜笑了笑:“第二个月比第一个月好些了,若是每个月都比上个月卖得更好些,也就差不多了。”
宝柱想了想,连连点头:“对对对。”
用过晚饭,宝柱见着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欢欢喜喜道:“咱们出去放烟火。”
连翘在一旁睁大了眼睛:“杨三少爷带了烟火过来?”
宝柱得意的拍了拍胸脯:“全是我带的,就想让相宜看看新鲜花样!走走走,咱们去外边院子里头放烟火!”
宝柱与连翘走得飞快,他们两个一出去,屋子里马上就安静了不少,相宜与嘉懋面对面的坐着,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她慢慢站起身来,正准备转身往外走,忽然间嘉懋大踏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相宜,我送你的那琉璃绣球灯呢?素日你都将它挂在床边的,怎么就不见了?”
相宜吃了一惊,有些心虚,将脸转到了一旁,不敢看嘉懋的眼睛,她已经将那琉璃绣球灯送人了,这事又如何与嘉懋说?
“我不小心摔坏了。”沉了沉心,相宜决定撒个谎:“前不久我拿着绣球灯照路,地上积雪路滑,我摔了一跤,那灯笼就坏了。”
“啊?你没有摔坏罢?”嘉懋听了心中一急,握紧了相宜的手几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相宜:“摔到哪里了?手还是脚?”
相宜心中微微一颤,转过头去,小声道:“衣裳穿得多,也没什么大事。”
嘉懋将相宜的手举了起来,轻轻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他那微热的气息从相宜的指缝里溜了过去,带着如春风般的温柔:“相宜,你要好好爱惜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意绵绵承诺深深
相宜站在那里,身子僵硬,连一步都不敢挪。
这句话哪里是面前这个九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这分明是前世的嘉懋!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将她瞬间淹没,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他也回来了,他来寻她了!
相宜的眼睛瞪得大大,有些恐惧的望着嘉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自己重生了的时候只是有些迷惘,当她在确认嘉懋也重生了的时候,她心中那种感觉却不是用言语能够形容的,她的恐惧不是因为嘉懋的再活一世,而是在恐惧自己这一辈子是否要与他继续这般纠缠下去。
“相宜,你怎么了?”嘉懋轻轻将她的手从脸孔旁移开放了下来:“是不是我冒犯了你?”
相宜猛然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转过头去,急急忙忙往门口走了去,嘉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相宜,我有东西要给你。”
“你已经给了我太多东西了,嘉懋。”相宜没有回头,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以后我会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你便好好在江陵呆着罢,我这里没有什么用得着你担心的。”
“你不是明年想要去洞庭湖参加茶会?”嘉懋的声音不急不缓,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到了她的心上:“这里有一份东西,我想你会很需要。”
他的手伸出锦袍的内里,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声过后,厚厚的一沓纸递了过来:“你拿着,你肯定需要。”嘉懋的手伸在那里,脸上有着真诚的笑容:“不管我方才有没有冒犯你,这东西你真是少不了。”
相宜瞪着嘉懋,将信将疑的接过了那沓纸,低头一看,她的心不由得“噗噗”的乱跳了起来。第一页纸上写着君山银针、碧螺春、西湖龙井、黄山毛峰四种绿茶,每一种都列出了上、中、下三品,每一品的品相,每一品后边都注明了前边五年的价格。
这……相宜紧紧的握着那沓纸,身子微微的发抖,嘉懋是替她提前将洞庭茶会里的茶叶品种与价格都摸了个底吗?她的手指迅速翻到第二页,果然,也是茶叶的品相与价格,第三页,还是。
绿茶、红茶、黑茶、白茶、岩茶……每一类茶里都列举出知名的品种,每一年的价格都写得清清楚楚,这究竟是花了多少工夫才能摸到这一份底子?相宜站在那里,背靠着墙壁,只觉得那一阵温暖与先前那份恐惧交织着,让她的心在汪洋大海里浮浮沉沉,始终看不到那一线海岸。
“怎么了?难道你不该好好谢谢我?”嘉懋笑着走近了一步:“我跟你说过,知此知彼百战不殆,你带着这个去洞庭参加茶会,心里自然就会有个底,也不会被人欺骗了去。”
眼中有湿热之气,相宜知道她不能抬头,抬头那刹那,定然会有泪珠翛然而下。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慢慢的,见着嘉懋那双黑底绣金色水纹边的靴子踏到了自己的面前,上头缀着的几颗明珠微微的发着温润的亮光。她心头一颤,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一颗心犹如在擂鼓,砰砰的跳了个不歇。
“相宜,相宜。”嘉懋轻声的呼唤着她,那声音就想三月的春风一般,在她耳边催开了万千花朵,一片明媚的阳光似乎从那琉璃水晶的雪地冉冉升起,将那漆黑的夜色照亮。
“嘉懋,”相宜努力镇定下来,极力忍住眼中的泪意,抬头平静的望向嘉懋:“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送我的这份大礼,它实在太重要了。”
“相宜,我不是因为想要你谢我才这样做,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更轻松一些。”嘉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相宜黑宝石一般的眸子在他眼前晃动,让他不由得神思恍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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