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拖油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八爷党
永嘉帝贵为帝王之尊,自然知道儿子身边都有什么人。更何况他对陈珪这人还有些印象,又因着复式记账法、养廉银子和劝谏太子之事,对陈珪感官颇好。
闻听六皇子如此谏言,永嘉帝少不得沉吟一回,只觉陈珪其人性情圆滑,长袖善舞,恰好同六皇子宁折不弯,光风霁月的性子形成互补。这两个人一道儿去江南,倒是有些可取之处。
永嘉帝想到这些,主意已定,御笔一挥,竟是亲拟了封陈珪为钦差副使,与六皇子共赴江南的旨意。又派人传召太子与陈珪,命其即刻入宫觐见。
陈珪不妨自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更不曾想常在河边走,终久湿了鞋。闻听这消息,登时恍如雷劈。只得收拾了心情入宫面圣。
彼时永嘉帝也不过说了些勉励的话,又考校陈珪一回,便让众人退下。
太子殿下也被永嘉帝此举弄得有些措不及手。虽极力劝解,无奈圣心已定,圣旨已下,此事再无回转余地。太子殿下亦无可奈何了。只得在离开大明宫后,向六皇子无奈说道:“六弟倘或是不满孤举荐你去江南,只需明言即可。何必将子璋拖下水。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因他一番谏言,只怕两江官员已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便是留在京中还嫌扎眼,你还让他去江南。”
六皇子闻言便是一笑,向太子拱手说道:“太子殿下尽可放心。陈大人是父皇钦点的钦差御史,又是与我同下江南。就算那些人胆大妄为,也不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伤人性命的事来。”
话音未落,六皇子又向陈珪笑眯眯说道:“何况陈大人极力向太子殿下谏言,举荐小王为钦差大臣彻查此事。小王正不知该如何酬谢陈大人这一番成人之美。思来想去,只好向陛下谏言,请陈大人与小王同去。也好成全陈大人一番向民之心。”
陈珪闻言,登时哑然。只能勉强冲六皇子拱了拱手,口内谦辞了几句。
太子殿下见六皇子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摇了摇头将陈珪带回东宫,勉励了一番,又推心置腹的说了一些陈珪去江南办差,对太子对陈珪本人的好处。“父皇如今显见的是看重你,倘或你与六弟此次下江南,能够妥善解决江南的局面,安抚百姓,赈济灾民,便是一桩大功劳。你回京后,自有一番大好前程。”
陈珪当然也明白太子这一番话。只可惜此去江南危机重重,他又得罪了那么些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要是因此应了那句“有命赚没命花”的俗语。那才真是现世现报现在人眼里。
太子殿下也是明白此中危机的。他也不想陈珪这等能哄人开心又能出谋划策的心腹之人死在江南,遂将自己的贴身护卫拨出了两人跟在陈珪的身边,保护陈珪的安危。因说道:“六弟乃皇子龙嗣,身份贵重,况且他又是自幼习武,兵马娴熟。且身边亦有父皇指给他的大内侍卫保护他的安危,我倒是放心。倒是子璋你,不但手无缚鸡之力,又是最先向孤谏言彻查两江官场的,我怕两江官员因此嫉恨子璋。你此去江南,也要珍重。一路上最好同六弟形影不离方是。”
说罢,又修书一封交与陈珪,因又嘱咐道:“此乃孤写给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甄大人的一封手书。你与六弟此去江南,倘或局面胶着,难以为继,不妨拿着孤的手书去拜访一下甄大人。他即便碍于官场情面不好明着出手相助,至少可保你平安回转……”
桩桩件件,皆替陈珪考虑的周周道道,可见其之用心。
陈珪见状,更是大为感动。纵使明知自己心性油滑,并非赤胆忠心之人,这会子竟也生出了一番“士为知己者死”的义士之心。
红楼之拖油瓶 第六十三章
闻听圣人钦点陈珪为钦差副使,与六皇子同下江南赈灾查案,朝中百官有人喜有人忧,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无可奈何。
赵寅等人前些时日还在庆幸陈珪远在京城,且有太子殿下庇佑,即便两江官员恨他入骨却也是鞭长莫及。因此还动了请赵弼和出面斡旋,为两方化解恩怨的心思。这话音儿还没散呢,形势便已直转而下,赵寅等人不觉怔愣住了。闹不明白圣人是个什么意思,却也知道陈珪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简直是九死一生啊!
赵寅见状,不觉唏嘘。一壁心下感叹着陈珪这是什么命,好容易得了些圣眷优宠,却得拿命来换,一壁在赵府治席请酒为陈珪践行。
席前赵弼和将陈珪请入书房,详详细细地替陈珪分析了目下两江官场的局势,包括两江官员勾结河道总督贪墨修河工款一事——其中谁人为主谋,谁人为从附,谁人罪重,谁人罪轻,谁人能拉拢,谁人需戒备……最后又修书几封交给陈珪,明言此中乃是陈珪抵达两江之后,可单独去拜访争取的门生故旧。
陈珪一一听过,登时奉为圭臬。又再四的谢过赵弼和的提携照顾之恩。赵弼和摆了摆手,因笑道:“此去江南一行,虽是危机重重,当中却有大机遇在。子璋可知道,为何陛下会钦点你为钦差副使,同六皇子同下江南赈灾查案?”
陈珪闻言一愣。他陡然听闻圣上旨意,心下早已是方寸大乱。且又忙着收整行装南下,哪里还有工夫琢磨这事儿?何况这不是明摆着么,必定是六皇子不喜他每每算计,所以夹私报复罢了。
赵弼和眼见陈珪面上一片懵懂,便知道陈珪没有体会到圣人此举的深意。不觉心下一笑,向陈珪详详细细解释道:“此去江南,须以赈济灾民安抚百姓修缮河道肃清吏治为重。其中,彻查两江官员勾结河道总督贪墨工款一事更为重中之重。既有黄河决口糟蹋民生在前,又有言官御史弹劾密报在后,此事必然确凿。所以圣人龙颜大怒,下旨命人严查彻查。然圣谕是圣谕,底下人当差做事也要有个分寸。这案子必然要查,可究竟要查到多深,牵连多广,难道真要把两江官场掀个底朝天,从上到下全都砍头问罪不成?真要是如此,纵然太子殿下颜面无光,可是陛下的脸上也不好看罢……要知道两江官员虽大多为太子门下,河道总督亦为太子殿下所举荐,可若是没有圣人御笔亲批,这些个官员有一个算一个,谁能到得了任上?”
“……如今言官御史弹劾两江官员勾结河道总督同流合污贪墨工款,乍看上去是太子殿下用人不当,有失察放纵之罪。可剑锋直指太子之人却不曾想过。太子即便有错,他也是太子,只是储君而已。顶头儿上的还有一位真龙呢!”
赵弼和说着,伸出食指笑眯眯的指了指天。陈珪听了这一番话,不觉豁然开朗恍然大悟。论及掌控全局、洞察圣心一事,他果不如赵弼和这等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思及此处,陈珪心悦诚服的向赵弼和躬身一拜,口内说道:“听公一席话,果然胜读十年书。赵公此番鞭辟入里,下官便是不明白的,此刻也都明白了。”
赵弼和仍旧是满面春风的笑着,摆手说道:“子璋你性情圆滑,手段玲珑,且又遇事机敏,心有成算,更是太子殿下看重的人。圣人便是看重了你这一点,所以才命你去江南。既能表明太子殿下秉持中正之心,且又能与两江官场留一脉生机。六皇子纵然天资聪颖,铁面无私,谙熟实务,但是由他来彻查此案,只怕也不能掌握好这个度!”
陈珪闻言,又思及六皇子遇事手段,不觉连连点头,欣然赞同。
话已至此,余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端看陈珪深陷局中时能够领悟几分做到几分罢了。正如赵弼和所说,猜中圣人的心思不难,关键是此去江南赈灾查案时,既要圆了圣人与太子殿下的颜面,又能叫百官信服万民称颂……所以难的是如何把握这个火候。
赵弼和想了想,最后只向陈珪交代了“戴罪立功,功过相抵”八个字,至于具体该怎么做……赵弼和也是不知道的。他毕竟是武将出身,能想到这些,已然不容易了。
陈珪赴了赵家的践行宴。去时忧心忡忡面沉如铁,回时步履从容脚步轻快,这样的变化有心人看在眼里,倒也猜到了一两分。只可惜看花容易绣花难,众人仍旧不看好陈珪这一次的江南之行。
而在尤府内宅,尤三姐儿亦从陈氏的口中得知舅舅陈珪已被圣人钦点为钦差副使,不日将同六皇子一同南下赈灾查案。在尤子玉的口中,此番南下自然是危机重重,性命攸关,陈氏听着尤子玉长吁短叹,也不免慌了手脚。大晚上的就要张罗备车回娘家。
尤老安人见状,少不得开口劝慰一番,又嗔着尤子玉道:“外头爷儿们的事情,你总跟你媳妇说个甚。她如今肚子里正怀着哥儿,最受不得惊吓担忧。咱们着紧还来不及,你还吓她。真要是……”
尤老安人为避晦气,没敢说底下的话,又狠狠的戳了尤子玉一指头,恨恨的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尤老安人骂完了尤子玉,仍回头拉着陈氏的手笑道:“媳妇莫怕。你哥哥能被圣人点了钦差,那可是圣眷隆恩天大的福气,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他这一去,显见的是立功去了,只怕回来还得高升呢。到时可不就是四品大员了么。何况他是跟着六皇子殿下一同下江南,又不是自己形单影只的去。那些人多大的胆子,还敢在皇子跟前儿弄鬼不成?”
陈氏听了这话,大觉有理,也慢慢放下心来。尤老安人又说道:“何况今日也晚了。你如今身子重,就这么忽刺巴的过去,只怕亲家们也要担心。莫如今晚好生休息,明儿一早再去不迟。左右朝廷要拨赈济银子粮草药材衣裳铺盖,也不是立等着明早就走了。”
陈氏见状,只得罢了。尤老安人又叮嘱陈氏好生吃保胎药,千万别着急害怕存在心里云云。
那尤子玉见陈氏吓得这么着,心下也十分后悔。忙顺着尤老安人的话说了几百句几千句的劝慰,又哄着陈氏回房歇息了。
这厢尤三姐儿也回了卧房。却也是坐立不安。受前世今生两辈子的生活环境所限,尤三姐儿此时还想不到陈珪此去江南所代表的皇权角力,但她却知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生怕舅舅此去江南……
尤三姐儿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命蓁儿研墨铺纸,将书架上看过的相关书籍、策论翻开来,又结合自己在后世看过的资料,却是点灯熬油的写了几沓纸的灾后重建、防疫防病之法。又将嘱咐舅舅多带一些长于治疫的太医、药材诸事一一记在纸张。
待觉事无巨细再想不到要说的,回过神来时,早已是雄鸡唱白天色大亮,尤三姐儿竟是在窗下奋笔疾书了整整一夜。
一旁伺候的蓁儿见了,少不得掩口笑道:“姑娘有这用功习学的工夫,倘或托生个小爷,只怕也能下场考状元了罢?”
三姐儿熬了一夜,此时却不觉困倦,仍旧精神奕奕地笑道:“若论写八股策论,我却是不行。这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说罢,自己收拾了案上笔墨,乃命小丫头子舀水洗漱,且又穿戴好了,至二姐儿房中寻了二姐儿,又至大姑娘房中坐了一回,待上房有动静了,则三人同去上房给尤老安人请安。
一时吃过早饭,打发尤子玉上朝。陈氏早等不及了。乃命二门上的小厮预备马车,带着两个姐儿回娘家。
彼时陈宅上下亦都忙着给陈珪打点行装,预备出行之事。母女兄妹厮见过,陈氏少不得拉着哥哥一长一短的问话。陈珪昨儿已得了赵弼和的分析,此刻心神大定。闻听妹妹询问,也不过挑拣着能回的回了。左不过是些报喜不报忧的好话。
尤三姐儿静坐在旁,话并不多。只在舅舅看过来时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陈珪恍然,一时寻了个借口,舅甥两个躲进了小书房。尤三姐儿便将自己撰写的几沓灾后重建的条陈交给陈珪,陈珪低头翻了几张,不觉莞尔一笑。但见纸上字迹龙飞凤舞,大开大合,除笔锋力道因腕力不足而略显绵软外,竟然与自己的字迹有八成相似。
三姐儿便笑道:“舅舅觉着如何,我这笔字可还入眼?”
陈舅舅恬不知耻,点头笑道:“甚佳,甚佳。”
陈府上房内,众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陈老太太眼见舅甥两个没了影踪,忍不住开口笑道:“见天儿的鬼鬼唧唧的,也不知道又跑哪儿去说悄悄话儿了。”
陈老太爷是知道外孙女儿与众不同颇有些见识的,闻听此言,不以为然的道:“既是他两个单独说话,想必也是有关朝中的事儿。说给你们也是听不懂的。”
因说及此,又向孙子陈桡皱眉说道:“你倒是个小爷,合该跟去听听。来日科举下场做文章,言之有物总好过堆砌辞藻。”
陈桡闻言,少不得起身应是。只得彻身而出,逶迤行至小书房。彼时陈珪舅甥两个正说到请太医搜集药材之事。因说此次黄河决堤受灾之地甚广,只怕朝廷拨的赈灾银两粮食药材且不能够,还得防着当地与附近州县有不法奸商哄抬物价,引起骚乱,又怕洪水堵塞官道,难以通行……
尤三姐儿便向陈珪提议,能否在京中率先联系几家商号粮行药材铺子,看看能否以朝廷的名义比市价低一些的征收米粮药材衣物铺盖,又说倘或大水搁道,赈济灾民时可否“以工代赈”,且灾后重建时,可从福建闽西一带采买番薯玉米种子,据说此物产量甚高极易存活,想必来年就能恢复元气……
舅甥两个逐条商议。尤三姐儿彻夜不眠写出的条陈方法,有些是陈珪早已想到的,有些是压根儿没留意到的,也有些是尚不明白须得问个清楚的。更有一些是尤三姐儿本没想到且由陈珪补充上的。也都一一的蘸笔记在纸上。
陈珪因想到此去江南,除赈济灾民外,还得同六皇子清查吏治,追缴贪墨河道工款一事,不免向三姐儿笑道:“可有清查账目的好法子?”
三姐儿见问,倒是想到了自己在后世看过的一则趣闻,便向陈珪笑道:“不论甚么账,都是人做的,即便看上去天衣无缝,终有违和之处。只是大多数人不谙于此,看不出来罢了。舅舅只需在查账时,从牢中提几个因做假账被关进去的账房先生,恩威并施一番。他们熟门熟路,必能查出端倪。”
陈珪一怔,旋即朗然大笑,指着尤三姐儿笑骂一声“好促狭鬼”。
一时舅甥两个商议完了,陈珪便想趁着自己还没动身之前去拜访一下未来的儿女亲家——即京中裕泰商行的少东家胡志远。
除了是想说服裕泰商行出手相助之外,也是存着一份但有立功,也不好便宜了外人的私心。
那厢尤三姐儿看着舅舅陈珪匆匆而去。正要起身回上房时,就见一直躲在书房内不曾说话的表哥陈桡一脸敬服惊惧的看着他。
尤三姐儿:“……”
敬服也就算了,这满脸的惊惧是怎么回事儿?
红楼之拖油瓶 第六十四章
话说陈珪自出家门,便一路直奔裕泰商行,意欲寻胡志远商谈以赈灾钱款低价采买赈灾物资之事。只是路走了一半儿,陈珪又是心下一动,却是想到了这般行事的莽撞不妥之处。旋即吩咐四名轿夫转向回府,将方才同三姐儿商议的赈灾条陈重新整理誊抄一遍,这才往袖中一塞,匆匆再至东宫。
及至见了太子,陈珪奉上奏疏条陈,如此这般细细回明。
太子随圣人协理国事,也见过不少文采斐然、辞藻精妙、言语犀利、动人肺腑的奏疏密折。然而像陈珪这般文笔朴素、数据详实、条理清晰、事无巨细,甚至连所需赈灾物资之具体数目都一一列在其上的这种堪称奇葩的奏疏条陈,此前却不曾得见。
这一回,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太子殿下一壁笑,一壁坐在案前翻阅条陈,陈珪便向太子殿下谏言,意欲用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向京中各大商号采买粮食药材等物,并向太子殿下解释了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太子闻言深以为然。旋即命东宫小太监至六皇子府传话儿。一时六皇子匆匆而至,三人又在外书房商议了能有五六顿饭的工夫。眼见事无巨细再无不妥,这才一同去了大明宫,请圣人的示下。
圣人心系百姓,又深知奸商误国的可恨之处,闻听此言甚为务实,又岂有不应之理。旋即看了陈珪献上的条陈,也觉新奇,少不得留下细看。又命太子与六皇子、陈珪一同处理此事。
这样既能赚钱又能在皇帝跟前露脸儿的巧宗儿,陈珪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便向太子殿下和六皇子举荐了裕泰商行。
太子门下盐商巨贾无数,自然也有心思以此奖赏些人。只是陈珪为他心腹,况且这法子又是陈珪想出来的,太子殿下也乐意给陈珪一个体面,遂欣然笑应。倒是六皇子孤家寡人的,也不识得甚么商行商号,并不以为意。
一时众人商议妥当各自散了。陈珪臣晚又至裕泰商行寻胡志远。怎奈兹事体大,胡志远身为裕泰商行少东家,尚且不敢独断专行,遂又寻了老父亲——便是裕泰商行的老东家胡桂雍当面。
胡桂雍少年家贫,从一介小小学徒白手起家,创下如今家业,其心性坚毅手段圆滑目光敏锐尚在众人之上。闻听陈珪此言,登时觉察出了其中妙处。不但满口应了陈珪的话,更开口提议,将一应药材粮食等皆以比市价低三成的嫁给卖给朝廷,除此之外,又捐银十万两,资助朝廷赈灾。
陈珪闻言大喜,不免代朝廷代太子谢过胡老先生深明大义。当晚又在裕泰商行同胡家父子吃过了一席酒,方才尽兴而散。
陈珪走后,胡志远且对父亲的决定表示不解。直问何不直接将药材粮食捐给朝廷,反而半卖半捐的废了二遍事?
胡桂雍未曾解释,只美滋滋的饮过烫好的惠泉酒,但笑不语。
目今且说两江地区受灾严重,六皇子与陈珪一行人身负钦差重任不日南下。因所带物资甚多,为免沿途有盗匪横行,劫掳赈灾物资,永嘉帝遂派遣三千锦衣军沿途护送。
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自陈珪走后,陈家老幼日日夜夜为陈珪悬心,端得吃不好睡不稳。旁人犹可,陈老太爷陈老太太年事已高,陈氏又怀有身孕,都是经不住折腾熬煎的。
眼见陈氏日日悬心,人都变得消瘦了。三姐儿无法,只得向众人提议道:“咱们日日在家担惊受怕,终久无用。要是叫舅舅知道了,反而心疼自咎。既这么着,莫如叫府中的女眷丫鬟闲来无事做些御寒保暖的冬衣棉被——也不必衣料华贵绣工精湛的,只耐用即可。届时裕泰商行的商队南下时,便央了他们一同送过去。既是全了咱们体恤灾民的一份心意,也能打发晨光,免得大家整日里胡思乱想。”
三姐儿这主意倒好,陈家女眷们不独自己这么做了,冯氏转头还告诉了娘家并与陈家相熟的世交旧友。陈氏回家,也命家中姑娘姨娘丫鬟婆子等剪裁衣裳,尤老安人见状,又将此事告诉了与尤家相好的人家儿。
其家各有姻亲,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京中泰半官宦人家之女眷皆闻知此事,并竞相效仿,有捐钱的,有捐物的,最后都辗转送到了两江受灾之地。受灾百姓得知此乃京中贵人女眷捐献之物,皆感恩戴德。当地言官御史闻听此事,或是真心求善,或是意欲以此事讨好圣人和太子的,皆上书称赞不绝,只说唯有圣人仁政爱民,方有民间百姓得此教化,因而天子脚下,贤德辈出。深宅女眷亦有心怀天下之德云云。
奏疏由当地州府层层上传,直至内阁。又有内阁大臣上呈陛下,圣人与太子方知此事,更觉与有荣焉。圣人更是下旨嘉奖了率先提及此事的几家女眷。除赏赐金银玩意儿外,且将各家女眷凡有诰命者皆提了一等。
此旨一下,各家女眷感恩戴德,皆跪谢皇恩。
唯有陈氏,虽在封赏之列,却因是再嫁之身并无诰命,只得了些金银玩器,登时郁郁寡欢。又不好开口抱怨的,只得整日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偏又推脱身上不好。
吓得尤氏母子见天儿围着陈氏团团乱转。一会子问吃茶不吃,一会子又问吃果子不吃。一会子又着人去请脉息好的老大夫来看病,一会子又骂几个姨娘侍妾懒骨头,不肯过来给太太侍疾……一日少不得要折腾个三四回,反闹得陈氏不得安宁,愈发头疼了。
三姐儿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得背着人悄声劝慰陈氏。又说了好些哄人笑的俏皮话,这才哄的陈氏渐渐回转了。
这日,尤家三位姑娘都在正房内陪着陈氏说话儿。尤家大姑娘比众姑娘年长几岁,针线上的活计也更娴熟。况且她自陈氏进门后,多得其照料,心下对陈氏颇为感激,只没什么可以报答一二。今见陈氏怀有身孕,遂点灯熬油花了两个月的工夫做出一套大红洋缎的斜襟儿小袄儿,袄子的前襟儿和两处肩膀上还绣着几幅童子抱鱼蹴鞠图,图上的童子白白胖胖憨态可掬活灵活现……陈氏并二姐儿三姐儿见了,都赞大姑娘的绣工好。
一时又有小丫头子送来井水灞过的葡萄西瓜,陈氏怀着身孕且不敢吃,只让三个姐儿多吃一些。
二姐儿随手拿起一块西瓜吃了一口,便皱了皱眉,撂在一旁,因说道:“今年的西瓜不甜,没有往年的好。”
大姑娘在旁,因笑道:“想是今年的雨水勤罢。”
尤三姐儿听了,便说瓜果不甜也还罢了,只怕雨水太勤糟蹋庄家,今年的收成可能不大好。便提议过几日去两处庄子上瞧一瞧,“倘或收成太不好,咱们也学着那些积善的人家儿,减免几成租子罢。那些个佃户风里雨里的辛苦了一年,也不容易。何必叫他们来年也吃不饱肚子。左右咱们家还有商铺买卖,也不差这一项上的银子。就算是给弟弟积阴鸷了罢。”
陈氏原本是个不敬鬼神的泼辣性子。只如今怀着身孕,倒是愈发信了这些话。此刻闻听三姐儿所言,亦有些动心。只是到底舍不得到手的银子,想了想,遂笑道:“先去瞧瞧再说,倘或年景可以,便罢了。倘或实在艰难,即便是蠲了这一年的租子,倒也不值什么……”
正说话儿间,只见二门上该班的小丫头子进来通传,只说张家太太登门拜访。
陈氏与几个姐儿闻言,不觉一愣。陈氏只觉不大好,皱眉说道:“这不年不节的,也没下个帖子就来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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